第四章
送走风小楼,西门少昊来到大厅后的「琰宫」。「琰宫」是西门少昊的书院,
也是他召见臣子之处。若非极重大之事求见,否则,他多在此与要臣共商要事。
埋首书案的西门少昊,聚精会神地查閱着各分支部门所送来的案牘。
一身粉紫的娇小身影悄悄地移近「琰宫」半掩的书房门口。
双手一掩,捂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笑声。顽心大作的她,集肺活量于一气,正打
算开口喊声吓人——不料里头的人已出声,先发制人。
「小鬼,若不想再挨左护法一掌的话,勸你还是打消念头。」
提到左护法,西门少钰即有如洩了气的气球般。讨厌!提到那木头人,自己就
满肚子怨气!上回自己一时兴起,想吓吓大哥,岂料,目的没达到,倒让里头的左
护法误以为是刺客,狠狠地击了她一掌,震得她五脏六腑全移了位不講,屁股如今
还疼着呢!
虽说左护法事后已向她道歉、陪不是,不过,她还没決定「要」原諒他!
甩甩身侧的大袖衫,挥走两旁的丫环们,西门少钰两手交握于背后,挺着胸、
缩着背,大摇大摆地跨过门檻。
「小鬼、小鬼!人家已十六了,大哥还如此叫唤人家。」
西门少钰佯裝不满地嘟嘴低嚷,然,一对鬼灵精怪的眸子却繞着屋內打转地搜
寻着……待她寻不着那位大个兄时,黑白分明的眼眸不由指控地瞪着犹埋首桌前的
兄长,「讨厌!大哥都是这样戏弄年幼无邪的少女吗?」
「喲!瞧瞧方才是谁说自己已是个小大人来着,怎么这会又成了个『年幼无邪
』的少女?」西门少昊头也不抬地调侃道。
「死不认帐」,这四字可是西门少钰的看家本领呢!玩着自己的小指头儿,她
走向兄长,「方才是方才,这会是这会。话是可以改的嘛!」然后双手一摊,覆在
桌面的文案上,「大哥,钰儿好无聊──」美丽的娇颜犹带稚气,灵慧的瞳眸眨啊
眨的,好不惹人怜爱。
「真的好无聊嘛!」对兄长皱眉的表情彷佛视若无睹,西门少钰强调地加重语
气,脸上无辜的表情,让人见了,再大的气也没了。
西门少昊板着的面孔放柔了。「小凤呢?让她陪你玩啊!」他想起那位长相平
凡,长她两岁的丫头。
「她也有自己份內的事要做啊!总不能老缠着人家,再说──」她睨了兄长一
眼,打从爹爹过世后,大哥就不再陪钰儿玩了。」怯怯的语气饱含指责意味。
望着眼前小自己十岁的小妹,西门少昊不由得轻叹出声。不错,打从自己继位
这几年来,除了偶尔想起会前往探视居住在「璇院」的她之外,确实已无暇再像多
年前,带着妹子四处打猎、游玩;而从未见过娘亲的她,在爹病逝后,自己已是她
仅剩的亲人了。
冷若花冈岩的线条转为柔和。「今年秋季的狩猎,可愿与为兄的一同前往?」
。
「真的?!」她已有三年未再参加秋猎的活动了——打从爹爹撒手人寰后。
「愿意!岂会不愿意呢!钰儿只盼大哥别『又』违背信诺。」西门少钰提醒兄
长。因为兄长已空口说白话地让她失望了两回呢!
她攢眉蹙额的要兄长保証。
「行!我保証绝不再将你丟下。这会可让为兄的清静、清静?」西门少昊叹口
气地说,将压在案头的一双青葱玉手轻抬挪置一旁,打算继续自己尚未閱尽的文案
。
「成!不过,钰儿心里头倒有个疑惑想请大哥解疑。这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传大
哥已逮着偷了宝刀的家伙,果真有此事?」
「嗯,是有此事。」终于将那对「押霸」的手移开,收回游移的心思,西门少
昊低首重拾被打断的工作。
盜匪耶!定是长得橫眉怒眼、一脸凶相的样子。搞不好还是个瞎了眼、瘸了腿
,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西门少钰天真地揣测着,心里煞是好奇。她纤细的身子往桌后挨去,灵巧的眼
眸闪着諂媚,「大哥,钰儿可否——」
「如果你想小屁股挨揍的话,大哥没意见。」挥动的手不曾停歇,可温和的语
气里透着威胁。
「前往瞧瞧」四个字让她硬生生给吞下肚。旋转的身子扬起袖口下轻柔的丝帛
,西门少钰踩着闷闷的脚步,朝门口迈去。讨厌!都不理人家──咦?
她发现在灰色大理石长桌的下方,有一团黑茸茸的毛发。这可引起她的注意了
,西门少钰眼睛一亮,转过身,她朝长桌迈去,蹲在黑毛前。
「『雷火』是不是无聊的打紧?」西门少钰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双眸紧紧盯着
地上那傢伙。
听那语气——天啊!这纵观天下,也独有她!西门少钰!人人娇寵的娃儿,胆
敢对一只凶猛无比的黑豹提出这种邀请——黑豹老兄,本姑娘想找你去玩。
哼!少惹我!「雷火」懒懒地斜睨扰它清梦的人一眼,又倒头呼呼大睡,摆明
它可没这份兴致。
西门少钰不相信地瞪大眼儿,哎呀!没想到自己这么没人缘,连它都不甩自己
。
想到区区一只黑豹竟如此藐视自己,西门少钰掄起粉拳就往「雷火」头顶敲下
去,「你这忘恩负义的傢伙!想当年,你奄奄一息的被大哥捡回时,好歹本姑娘也
去望了你一眼,没想你如此薄情——」
一阵低吼算是它的回答。齜牙咧嘴的「雷火」猙狞地瞪着对自己頤指气使的娃
儿,半晌后,缓缓起身朝主人的桌旁踱去。而临去前的一眼,明白写着:再碰我一
下,要你好看!
眨了眨眼,西门少钰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抚着胸口,她怒瞪着吓掉自己半条小
命的傢伙。臭雷火!死雷火!吓死人不偿命啊!没事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大哥!你瞧瞧!『雷火』实在愈来愈不像样!竟胆敢如此吓坏钰儿。」她倒
最恶人先告狀。
「谁要你招惹它。」甭多想,也知是谁使坏。
哈!他两倒是一鼻孔出气。扁起唇儿,西门少钰挫折地起身,瞪了已蜷伏在大
哥脚旁的傢伙一眼,她伸伸腰,「钰儿可是日行一善、做做好事,见它在这闷得慌
,想找它到外头透透气,免得『他』闷坏了——」话中有意,意在言外。
西门少昊知晓他那妹子正拐着弯骂自己,不由得嘴角轻扯,「你再逗留下去,
才真会闷坏了,我的好妹子。」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頁纸张。
唉,是啊!这里实在闷得慌,还是到外头瞧瞧有什么新鮮事,好让自己开心。
決定后,西门少钰开心地往门口急急踱去。然一对小脚尚来不及探出门檻,娇
小的身子已猛地让迎面而来的「銅墙铁壁」撞个满怀。
冲击的劲道令西门少钰顛躓的往后倾,屋內的摆设瞬间在她愕然的眸里形成了
倾斜狀态。
佛祖保佑!别又是我那可怜的小屁股。祈祷文方来到唇际,小蛮腰倏地被一强
而有力的手臂抱住,她顺势往前撞向一片硬如銅壁的肉墙。
西门少钰虽逃过一劫,却也撞疼了鼻子。揉着发红的俏鼻,她「泪眼」盈眶地
低声咒骂着,「该死的傢伙!是哪个猪头猪脑、笨手笨脚、橫冲直撞、走路不带眼
睛的笨——」
「蛋」字倏地由西门少钰唇际逸去。抬眼的她,发现自己口中的「笨蛋」正是
左护法——东方上智。
东方上智关注的眼神望向西门少钰。「没撞伤你吧,钰儿小姐?」冷淡的语气
倒与他眼中透着的担忧二字成了矛盾。
然而,西门少钰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到黑眸里不寻常的神色。此刻,她的
一双眼正紧紧地瞪着扶在自己腰际的一双手,惊愕地答不出话儿来。
瞧钰儿小姐一脸怪异的表情,东方上智循着她的视线来到──「呃,小姐恕罪
!属下冒犯了!」
东方上智赶紧松手,但他这猛地收手令西门少钰又重心不稳,不过这会儿她可
有了心理准备,手一伸,她忙扶着一旁的门柱稳住后倾的身子。
挺直脊背,拍拍衣袖,西门少钰鼓腮地瞪着差点让自己摔个四脚朝天的男人,
「左护法平常都是这样走路的吗?」
就完,不容东方上智有反駁的余地,一个箭步,西门少钰推开堵在自己前方的
肉墙,嫣红脸地跑出去,丟下一脸愕然的他。
随着粉紫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东方上智收回视线,转身走向一脸带趣,
望着自己的西门少昊。
「少主!」东方上智上前拱手作揖。
「由方才瞧来,钰儿对东方兄成见颇深呢!」西门少昊扬眉。
「少主对小姐还不是一籌莫展。」东方上智与西门少昊可说是同吃一个奶长大
的。东方上智的父亲是——东方輔;而西门少昊则是城主的独生子,而东方上智的
母亲是他的奶娘,因为文采蝶夫人纤细的身子没有足够的奶水来哺育她的孩子。
因此,他们的交情可说介于君与臣、兄与弟之间。所以,对于眼前这位迟了自
己几天出生的「西丘之城」少城主,东方上智偶尔也会不畏权威地调侃一番。
而提起那位打她呱呱落地,便让人拱如珍璧、捧在心口的宝贝,东方上智与西
门少昊不由地相视一笑。
「依我看来,是东方兄上辈子欠了钰儿,所以今生注定看她脸色。」话里透着
玄机。
东方上智扬眉地耸肩,算是对西门少昊带刺探的问话表示回答。
一身蓝衫长袍、黑色裤裝、外出打扮的他,长靴沾满了泥尘,显示东方上智正
从外头赶回。而他那张俊朗的面孔已隐隐带抹倦意,耳际两旁的尘埃说明此趟可是
长途跋涉。
「有消息吗?」西门少昊合上文案。他在此除了查閱案由不外─也正等着东方
上智的归来与他带回的消息。
「如少主所测,在『琉璃谷』附近,属下们发现数道陌生的足跡。」
「琉璃谷」是透明晶体的原产地,且是唯一的产量地。这种罕有的礦石只出现
在「西丘之城」,数量稀少,他们开采它来当照明用,却有不肖份子当它是賺钱的
宝物。而最让西门少昊担忧的是,「玥石」已近绝跡了!
因此,他更不能再让那些窥视它的匪徒们得逞,他得防止「玥石」被盜。「玥
石」乃「西丘之城」镇国之宝,代表「西丘之城」的精神,故举凡对「玥石」图谋
不軌之人——杀无赦!
而当务之急便是找出这班匪徒。
「统领和右护法呢?」貫有的冷峻再度跃上西门少昊俊秀的面孔。
「爹与右护法已驻兵扎营『琉璃谷』,期望能捕获匪徒一班人!爹要属下传话
,请少主安心静待佳音。」
他就欣赏东方輔这点——深谋远虑,行事果決不含糊。
嘴角带抹满意的笑意,西门少昊起身,繞至桌前,「很好!不愧是──」
「稟告少主!地牢的犯人晕死过去了。」獄卒仓皇地出现在门口。
晕过去?西门少昊额眉微蹙。
***
虽是粗茶淡饭,饿晕的天儿却觉得今晚这一顿可说是自己有生以来,极具美味
的一餐了!
瞧她口里尚在嚼着,眼睛犹如銅铃般紧盯着桌面的食物,深怕一眨眼它们就会
化为空气般消失。而她的一双手此刻正抓着两个生硬的饅头。
手忙嘴也忙的天儿无暇顾及眼前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
嘴里的食物打断天儿方才的话儿,令对面的西门少钰不悅且好奇地催促道。
「喂!你说你叫天儿,再来呢?」囚犯的吃相让西门少钰不禁怀疑,若他将这
张橡桌给活吞下去,她也不会感到惊讶。
吞下口中来不及嚼碎的食物,天儿望了趴在桌前,一对黑眸圆滚滚地繞着自己
脸上打转的女孩一眼,看来,这烦人的丫头是不会让她好好吃完这一顿。
端起一旁的茶水,「咕嚕、咕嚕」地灌了两大口。天儿打算一边填肚子,一边
回答这丫头的问题。
「嗯,我叫席天儿,今年十九,爹亲是『风雷堡』——也就是往南行约莫半把
个月,有座城镇——他在里头是个——当小官的,后来家道中落,一蹶不振,爹爹
和亲娘亦因此忧勞成疾一病不起,相继去世——」天儿在內心懺悔地祷告着,继续
又道:「无依无靠的我,本想投靠远房亲友,岂料却屢寻不着。千里跋涉之下,身
上财物早已散尽,无奈之下寻得一農舍,并以身上的华服与他们换取少许的食物糊
口保命。但是那把剑,它从不离我身,与我形影相随数年,是爹当年贈与娘的定情
之物!它对我有特别的纪念价值,我捨不得卖它充饥,所以一直留在身边……」
喭下最后一口食物,发胀的肚皮令天儿不舒服的皱眉。她接着道:「至于那把
弯什么刀的,确实是我在半路上无意间发现的!不过,如果早知那是把镇宫之物,
打死我我都不会去碰它的!就让它躺在泥地被土埋算了,也可替自己免去这项莫须
有的罪名。」
天儿言下之意是指自己好歹也是个捡回宝物的大功臣。
西门少钰眨眼,「如此道来,你可立了大功呢!」娇艳欲滴的櫻唇,唇角微微
上扬,眼眸带趣地盯着她。
喲!没想到这丫头除了一脸精致外,可也机灵聪明的很。「小姐言重!天儿无
居功之意。」天儿佯裝畏惧地拱手。腹部愈来愈明显的不适感令她额眉轻蹙。
天儿望着对面细致的脸蛋,「该说的已全部招出,信不信由『你』。」话儿却
是针对另一头的男人。
西门少钰这俏宝贝,担心大哥不懂天儿的话,赶紧扯开喉嚨补上一句:「大哥
,他全招了,您信还是不信?」眸子未曾稍有转移。
西门少钰对眼前脸带污穢的傢伙是愈来愈感有趣。瞧他——自己已经够娇小了
,他却更显瘦弱,一点杀伤力也没有,与大哥口中所谓的「坏人」简直大相迳庭!
想想,这宫中所见之人个个莫不高大剽悍,就连服侍自己的丫环小凤,也高出
自己几分,而他竟——嗯,他「长」得也不像是凶恶之徒,不如……
打着如意算盘的西门少钰不由得掩口偷笑。
南边的「风雷堡」?幼时自己倒与那席堡主曾有一面之缘。西门少昊望向男孩
,自忖地沉思着。
天儿那身高贵的气息确不是一般平民百姓所能拥有。这傢伙若话中无虛假,真
是官人后代,那么,拥有「擎天」那样」把名贵之剑确也不无可能。再说「弯月刀
」倘真是他无意捡回,倒也阴错阳差替自己省掉寻找此物一事。
「你的话,我暂且相信、不过,在疑点尚未澄清之际,不准你离开宫里半步-
-除非有我的许可。」严峻的冷眸射向天儿错愕的黑眸,「若让本少主发现你心存
异念、图谋不軌的话——死!」一道寒芒闪过他的眼际。西门少昊唤来门口的仆役
。「带他下去弄干净。」
西门少昊的宣判令天儿愕然地忘了该有的反应,因为结果还是一样——自己离
不开这里!
西门少昊独断的宣判根本让天儿无从开口。走在仆役后头,懊恼的她由眼角瞄
到女孩在西门少昊的耳际窃窃私语,且一脸得意地望向自己这边。其表情说明她正
在打什么鬼主意,而此事八成与自己相关。
见西门少昊惊讶和皱眉的反应,天儿心生不祥。猛地,一股冷意倏地由脚底直
竄发梢。
哎呀!这下可是淒淒惨惨、惨惨淒淒,惨无天日!现在除了得担心自己女儿身
被拆穿之外,还得时时防范那丫头在她身上动念头。而西门少昊又表明得等到疑点
查清方肯放她离开,这——万一出了紕漏,在这愈描愈黑的情況下,自己岂不百口
莫辩!连转囿的余地都没?
不行、不行!自己岂能坐以待斃,她得赶紧想法子逃离这里,而且是——愈快
愈好!
***
「琉璃宫」?乍听之下,以为不是座什么了不起建筑物的天儿,翌日,在她真
正亲眼目睹这座城座时,不禁惊愕地圆睁双眼,就连逃跑的念头皆大打折扣。
牵着黑色駿马的天儿,让眼前壯观的景象深深吸引,好一座雄峙天地之间的城
池啊!瞧它,就算自己騎着爱马由正门繞着城墙跑上大半天,也不一定能走完全程
吧!
瞪着前方这片光滑且离谱地闪闪发亮的墙面,高耸天际的城墙丝毫寻不着一丝
细縫或瑕疵,由不得天儿再次惊叹。
哇!他娘娘地!纵使拥有一身飞檐走壁的好功夫,遇到它,可能也要大叹派不
上场吧!加上固若金汤的防卫,别说是苍蠅想飞进去,就连螞蟻欲从此经过,也得
问问主人,更何況自己是这么大个人,简直是——进得来,出不去嘛!
「小子,快将马带来,少主已等得不耐烦了!」宫门前候着的人马里,一名高
壯黝黑的汉子喊道。
收回心神,天儿望向门前的一群人,西门少昊正鶴立其中。一身黑色外出裝扮
的他,其天生的王者之风令他在人群中更显耀眼出色。而此刻他正望向自己皱着眉
。
加紧脚步,穿过厚约有五位壯汉互叠厚度的城墙,沦落为马房小廝的天儿不禁
开始感到后悔,后悔自己干嘛负气离家呢?
***
哼!什么叫「暂且相信」?他压根儿就从未相信过自己!连日来,自己就连搔
个痒的平常举止,也会引来西门少昊的一番侧视,更别提解決生理需要这档事,就
差没对他「详加」报告罢了!还有啊,就是那只凶猛的野兽,一对金眸老是盯着她
繞,害得她得时时戒备,深怕哪天惹它不爽的话,一口将自个儿给生吞活吃了!
更糟糕的是,每当她好不容易偷得空闲,想喘口气的时候,那黏人的丫头总会
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眼前,然后吩咐她那、唆使她这。而那西门少钰似乎挺满意带
着她繞宫巡视,然后一脸洋洋自得之色。咦?难不成自己有她引以为傲的短处?抑
或那丫头喜欢四处展示她的新奴?
总之,他们兄妹两紧迫盯人的監视,让她根本没有丝毫自由可言!更别提想寻
机逃出,简直是痴心妄想。
趁着西门少昊外出之际,他的专属小廝──天儿偷得空闲,踱步于前庭的一头
,脸上却是苦思不已。
驻足拱桥一端,天儿烦躁地将手里的小石丟出,顿时清澈的湖面扬起阵阵漣漪
。远处的嘈杂声,让她皱眉地别开视线望向长廊那头。瞧!那轻盈如花蝴蝶般的娇
小身影,不就是黏功一流的西门少钰。
唉,自己怎么如此倒楣?方才想起,这会就见到人了。算了,趁她未注意自己
,快闪吧!打定主意,天儿赶紧移动步伐。
「喂!小个!站住!」天儿跨出的步子倏地僵在原地。
跑步的震动声愈来愈接近了(因为西门少钰从来不知姑娘家走路「该」怎么个
走法),天儿咽口口水,再深吸口气,她旋转僵挺的身子,弯腰拱手唤道。
「小姐。」没想到自己堂堂「风雷堡」的大小姐,如今竟也落得如此狼狽下场
。
「喂,小个——」
「小姐,是『天儿』。」天儿耐心地纠正眼前这位犹带稚气的西门小小姐。
岂知道被寵坏的丫头聞言后,微蹙眉头地将天儿从脚到首打量一番,然后一脸
无邪地笑答:「『天儿』这名称不男不女的,我倒觉得『小个』挺合你的。或许你
该考虑改这名,天儿?」她认真的表悄不像在开玩笑。
该死!这辈子自己最恨别人提起连她皆深感遗憾的「事实」!天儿握紧双拳,
克制自己那股强烈的想将眼前这位驕纵的女孩一脚踹入湖的念头。
「小姐找小的有何吩咐?」字字句句可说是从牙縫里挤出来。天儿恨不得掐死
那张虛伪的天真面孔。
此话提醒了西门少钰找天儿的目的。「今个儿午后,宫外的东门有个庙会,我
要你陪我去。」
出宫!太好了!自己正愁寻不到时机,这下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小姐!这可不成啊!要是让少主知晓,你叫小的如何担待?要是你有个闪失
、万一什么的,小凤的小命难保啊!再说——」丫环小凤焦急忧虑的眼望了小姐身
侧的男子一眼,「他的身份尚未——哎呀!总之,小姐,你不能貿然地带他出宫!
少主下过令的!」见小姐打的是这般駭人的鬼主意,小凤不禁急白了脸。
要她打消念头?门都没有!本小小姐一旦決定,可不轻易改变!西门少钰插腰
地盯着帖身丫环,「我说小凤,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他知,这要洩漏了风声的话
,大哥那边不说,我第一个罰你!」
「可是──」
「别可是了,如你真不放心的话——」西门少钰转向心里正在盘计着如何逃脱
一事的天儿,然后心有所思地露齒一笑——邪邪的笑。
她的表情让天儿倏地心生警戒,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餿主意?
果然,西门少钰接下来说的话,震撼力十足地使天儿血色尽失、刷白了脸。
「两个时辰后,我和天儿若未回宫,你就吩咐下人用那把『擎天剑』杀了马房
那头『白马』,小凤。」西门少钰甜甜地宣读道,口吻与她兄长同样霸气,不容置
疑。
小凤又望了一脸苍白的男子一眼,她再次试图与小主子講理。「小姐,就算小
凤不说,那严守门外的侍卫们也不允许小姐私自带他出宫的!」她提醒小姐,就盼
小姐能知难而退。
哎呀!小凤不提,自己倒忘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西门少钰不禁苦恼地两手
扯着袖口,扯着、扯着,西门少钰突然不动了!美丽的眸子盯着指间纠缠的布料,
一阵奇想闪入她脑中,令她开心地笑开巧唇。
「有了!」低喊一声,顾不得男女有别,她不由分说地抓起天儿的手腕,拉着
她往屋里跑去。
丫环小凤则着急地紧跟在后头。
***
「今儿个是十五,每月的这天,「西丘之城」的大城门自午后便大开至隔日的
午前。
来自四方的小販们,瞬间已据满「汴街」。只见街头街尾客商们扯着嗓门吆喝
着,招攬顾客。
热絡的景致不禁吸引了男男女女,就连平日足不出戶的贵家千金也都兴致高昂
的出来湊个热闹。
糧米酒茶啦、上好的纸卷啦、精美的书籍啦、果物、丝织品、药材……这来自
各地的商品,此刻可说集萃于「汴街」。熙熙攘攘的人流,挤满了「琉璃宫」外的
大街小巷,早现出一派和乐安康的景致。
然而就在人流里,远远瞧见有两个少女,一边东张西望地欣赏着两侧热闹非凡
的景象,一边身不由己地随着人潮向前滑行。
这两位少女穿着朴素,头上也未戴釵饰珠环,但举止气质却使人一看便知非平
民百姓之家的女子。
其中一位较为高挑,一身淡紫罗衫、明眸皓齒,惹人怜爱﹔另一位则是淡蓝长
衣裙,天生丽质的脸蛋没有一丝脂粉,倒被那透着自然红润的色泽多增添份娇媚。
趁着前方的人潮让一卖铁打药的武师的喊叫声给吸引歇了步子,她两赶紧儿寻
得一空隙,赶忙地竄出人群。
逃离拥挤的人群,一身淡紫的西门少钰找了处较为宁静的街角歇脚。长吁口气
,她扇动两侧寬大的袖口,企图驅散一身的热气。
「真要命!今个儿可真热煞人了──」西门少钰瞇眼地望了碧蓝的晴空一眼。
「哼!」一声,表示她的不满后,她转头睨着一路不吭声的「丫环」。
正以袖口拭着额角汗珠的天儿,被身侧那两道视线盯得实在不甚舒服,她放下
手,「小姐?」询问地看着那位上辈子八成是魔鬼转胎的西门少钰。
西门少钰嘴角一勾,将「丫环」徹底打量一番后,顾盼之间的笑意更浓了,噗
哧一声,她不禁掩嘴低笑。
见她这模样,天儿有丝恼了!她防卫地挺直脊背。
「何事让小姐如此开心?」她不觉地压低嗓子,皱眉地盯着西门少钰。
片刻后,西门少钰抬眼,「你呀!」瞧着被自己裝扮成一身女裝的天儿,她脸
上的笑意更浓了。
「我说天儿,你这身打扮若让人瞧见,知晓你是男扮女裝的话,打死人也没人
相信你是男的!凭你这姿色,天儿,你真是投错胎了!你要是个姑娘家的话,可会
是个艳冠群芳的大美人呢!」歇了口气,她对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孔继续取笑道:
「我想,就连大哥也不得不拜倒你裙下吧?哈。」
说到那男人,天儿惊惶的脸更加惨白了。自从这满脑坏点子的丫头将自己扮成
这副德行之后,自己无时无刻不处在战战兢兢的狀态下,就怕有人瞧出一丝端倪。
再说她两出宫已有段时间了,再不回官可不成!虽然这里的热闹景象让她流连
忘返,但,她可不愿西门少昊比自已早一步回宫,若让他撞见自己这身打扮的话-
-天啊!她可不敢想像。
天晓得自己恨不得能就此逃离这鬼地方,但是,想起自己的「擎天剑」与「爱
马」犹被扣留,天儿只能咬牙切齒、无奈地打消念头。
该死!还是赶紧勸这丫头回宫吧!
「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别再逗留,还是买了凤姐要的针线,回宫吧!」
一听说要回宫,西门少钰细弯弯似新月的眉毛微微皱起。
「这怎么成!本小姐尚未尽兴呢!不准!再待会。」难得自己第一次扮下人出
宫游玩,身旁又无随从紧跟着,才能玩得尽兴,岂能就此打道回宫。
哎呀!你这丫头玩得倒尽兴,我可分分秒秒过得心惊胆跳啊!
「小姐,不是天儿想坏你的兴头,小姐出宫已有段时辰了,而少主想必已在回
程途中——」天儿看着眼前那张变化中的表情,又道:「小姐不想少主发现吧?」
这帖可是对「症」下药的上好「方子」呢!
果然,搬出个「西门少昊」,真打散了西门少钰的兴头。想起大哥,西门少钰
什么兴致都没了。她瞪了一眼提醒自己的「丫环」一眼——多嘴!
见自己终于「打动」了那丫头,天儿不由得长吁口气——佛祖保佑!
***
抱着丫环小凤要的东西,席天儿与西门少钰走出「汴街」往另一头迈去。
走着、走着,西门少钰见前方围着一堆人,人声嘈杂,似乎发生了争执。她不
禁停下步子。
「小姐,别湊热闹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吧!」瞧她睁着明亮晶瑩的大眼望着
那堆滯塞的人群,天儿可担心了。
西门少钰细眉轻挑,唇角微勾,「走,咱们瞧瞧去!」拎起裙摆率先往前走去
。哈,这种好玩的事儿,自己怎能错失!
该死!天儿懊恼地詛咒一声,连忙跟上去。
人堆里的天儿为好奇心十足的西门家小小姐拨开人群,好让她能挤上前去一看
究竟。只见一满腹油水的中年汉子,粗壯的手捉住一个鬚发皆白的老樵夫不放,说
:「这没长眼睛的老家伙,踩脏了本大爷的新靴,找死啊你!」
老樵夫衣衫檻褸,蝦躬鞠背地拱手乞求道:「大爷发发慈悲,饒了我老人家,
实在是人太多太挤了,要不你好心等我卖了柴火,湊足了钱,再还大爷一双新靴吧
!」老樵夫顫动的手指向那捆被恶汉同夥的男子踩在脚下的柴薪。「湊足了钱?」
恶汉瞪着一对牛眼,冷冷的讥笑道:「等你湊足了钱,早不知去向了,到时本大爷
向谁讨?」粗壯的手摇着手下那具老骨头。
恶汉摆明不肯让步,周围的人看不过地噓声四起,但很快地便让恶汉的拳头所
吓住。
人群里有一男子实在看不下去地出声:「这位壯兄,我代这位老伯赔你银两,
你别为难他老人家!」
汉子一阵狂笑,不屑地用鼻「哼」道:「本大爷今个不爽,非这老傢伙亲手赔
我不成!勸你们少管闲事,否则休怪拳头无眼!哼。」
天儿生平最看不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的人渣。皱着柳眉的她,终于按捺不住
心中的怒火,一个上前——
「你要的银两在此!」四、五个白花花的银子,突地砸向恶汉的臭脸,现场顿
时鴉雀无声,一片寂静。
天儿错愕地望着身旁比自己早出手的女孩。
西门少钰走上前去,一双寒星般的眸子直瞪着汉子,「连个老人家你都不放过
,你是不是人啊!」正颜厉色道,纤指指着那只猪鼻而它此刻正喷着气。
恶汉僵窘地站在那,气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看清骂自己的是位标致的美人
,他臊红的脸马上露出十分明显的邪恶笑容。
「喲——哪来这么一位漂亮的姑娘家!既然你想替那老不死的打抱不平,不如
让本大爷好好疼你──」
老樵夫被甩到一旁,汉子侵犯的手直探向鼻前那只玉指。
「放肆!」「啪!」的一声,汉子粗糙的脸颊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西门少钰
后退一大步,高傲冷峻的表情却寻不着一丝害怕。
围观的人一下子静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在一身淡紫的女孩身上。连一旁的天儿
皆在內心暗叫不妙。
恶汉抚着被打的部位,站在那儿直喘着粗气,脸漲得通红。他妈的!臭婊子竟
敢打我「臭丫头,你敬酒不喝,想喝罰酒!讨打你——」
「住手!」淡蓝的身子倏地挡在汉子和西门少钰之间。
汉子再度被震住了。喲,又是个美人儿,今儿个艳福可不浅呢!露出淫穢的笑
容,他一对傺劾@着眼前娇颜丽质的女子来回打量。
「成!只要你让本大爷开心,大爷我包你舒舒服服的!怎样?」一口黄牙在阳
光下闪着恶心的色泽。
冷凝的嘴角掠过一丝鄙夷的微笑,天儿猛地扬腿,「包你个头!」屈膝的腿狠
狠地撞向汉子的胯下﹔在汉子哈腰惨叫的同时,天儿忙捡起脚旁的柴根,再次往眼
前那颗黑色的头顱用力挥下,闷哼一声,汉子倒地晕死过去了。
丟下木棍,捡起被自己丟置一旁的小包,天儿抓起西门少钰的手腕,「快走,
小姐!
「想去哪?」她两走不到两步,便被一道銅墙铁壁的肉墙给堵住去路。
与汉子一夥的男子,不由分说地亮出雪亮的匕首就朝她两刺去.天儿心惊之下
,反射性地推开一旁的西门少钰,瞬间一道刺痛感让她皱紧眉头。
望了手臂上涌出的血丝一眼,强忍着痛,她慌忙地躲过第二刀,却被脚下的长
裙给绊倒了!
跌坐地面的天儿见男子再度扑向自己,她扶地的手掌一握,盈满泥沙的手,笔
直地投向那张逼近的脸。
趁着男子难过地揉着眼,天儿赶紧起身,拉起犹傻愣在一旁的女孩,突然,她
想起什么地,又返身,走到满嘴三字经尚在揉着一双眼的男子身前,朝他的胯下又
是扬腿一踢,「去死吧你!」
捡起小包、拉着西门少钰,天儿加紧步子离开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