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码头边人来人往,靠岸的一艘艘大船,带来无数新奇的货物,靠海讨生活的渔人们忙着取下丰硕的渔获,开始沿街叫卖。
一名长发披肩的男子身着充满异国风味的白色衣袍,动作轻巧的来到市集,他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晶莹灿亮的眸瞳彷佛蕴藏无数个秘密。
看见他的渔人们停下手边的事物,亲切的向他打招呼。
「楠公子,你今天来得好早啊!」他们说的是中国沿海的方言。
楠少琪脸上的笑意不减,朝他们微微点头。
离开日本之后,大船随风远扬,来到这个叫中国的地方,上了岸后,才知道这是一个有别于日本、相当繁荣富庶的国家,当地人称自己?「明人」,而称他们?「倭」。
很有趣,但也很好玩。
「这回想看些什么东西?.」
「玉。」楠少琪径自走到他最喜爱的古玉摊位,认真的审视起来。
他爱玉几乎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他对中国的古文学很有兴趣,诗词也学了不少,知道中国君子多半配玉,他也学了起来,在旁人眼中,他像极了中国的文弱书生。
「这块玉好,是出自回疆的和阗白玉,在和阗玉的等级里,羊脂白玉是最好的,这一块就是羊脂白玉了,楠公子,你瞧瞧这玉的光润度,多美啊!」卖玉小贩热心地向他介绍。
楠少琪将王放在手心里,这温润无瑕的美玉让他爱不释手,不过,尽管小贩说的让他有些心动,但他还是有很多听不懂。
「什么回疆?」
小贩见他来这码头市集也有好几年了,知道他不是中土人士,所以仔细地介绍,「回疆是在很远很远的西方,越过中土还要再过去,是个可以热死人、却又可以冷死人的奇怪地方。」
「呃?」他还是不懂。
「嘿嘿!我也没去过,不过听去过回疆的人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沙漠,越过那片沙漠就会有无限的宝藏等人去拿,不过那片沙漠会让贪心的人到不了藏宝之地,所以去冒险的人很多,回来的人却很少。」
楠少琪很仔细地听着,淡淡的笑了。原来这世界上有趣的事还真不少。
「我不知道有宝藏的事是不是真的,不过回来的人都发了财却是真的。楠公子,你瞧这玉价值多少?」
楠少琪摇着头。
「价值五十两银子呢!」
哇!那么贵。楠少琪微微吐舌,摊开掌心,将白玉递还给小贩。
「买不起,还你。」
「啊?你不要?」
「买不起。」他的目光仍依依不舍的盯着玉。「不能要。」
「楠公子。」小贩苦下了脸,「怎么你来了这么多次,还不明白这里的规矩呢?」
「什么?」楠少琪微微?眸,轻笑了声,「没有关系,我不买。」
「我漫天开价,你就该跟我讨价还价哪!」小贩无奈的说。
旁边的小贩开始哄堂大笑,一些没事情做的还跑过来他身边晃呀晃的,不是为了要贪做他的生意,而是光看他那比女子还美的容貌,还会不时羞怯脸红的模样,再听他那软软的异国嗓音,这是枯燥乏味的生活中的一大享受啊!
听卖玉小贩这么说,有人开始起哄的叫道:「没错,杀价!他出这种价钱,楠公子就该直接杀到二十两。」
「二十两?」楠少琪怔然,望着羊脂白玉的小脸开始泛起希望的光采。
「拜托,老李,你是不是存心来砸我生意的?」
「二十两我还嫌多了呢!」
「不行,这是正宗的和阗白玉,至少也得四十两。」
「四十两?太多了,四十两都可以买艘小船了。要不,最多二十五两。」
「你要我做亏本生意啊?」
「最多二十五两,要不就留着自己用。」
「老天啊!为什么让我碰到你这个土匪?」
楠少琪有趣的来回望着争执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他们说得太快了,有些他听不太懂,但他还是能感受到他们旺盛的生命力。好好玩,他撑着下巴,坐在一旁等他们吵出一个结果。
「真是痛心疾首啊!这么好的一块白玉。」卖王小贩瞧瞧美丽的楠少琪,再看看温润的白玉,决定忍痛卖了,「好吧!
二十五两就二十五两,我交了楠公子这位朋友。」
楠少琪开心的掏出银两,小心翼翼的接过白玉,继续往下个摊位走去。
「真没见过像楠公子这么美的人。」有个妇人忍不住叹道,目光痴迷的望着楠少琪。
「是啊!连续看了几年,怎么也没见他苍老憔悴?」
「他怎么看怎么漂亮,真教身为女人的我嫉妒。」
楠少琪似乎听见有人在谈论他,回过头来淡淡的一笑,顿时引起这些妇人一阵疯狂尖叫。
「哇!他对我笑了耶!」
「乱讲,是对我啦!你年纪都一大把了,也不怕人笑。」
「别傻了,你先回去照照镜子再说吧!」
楠少琪脸上漾着一抹浅笑,来到市集的尽头。这是一间供奉海神的小庙,他在庙前驻足,默默合掌祈祷。
世间的神都是仁慈的,他们应该会倾听他这个异乡人的祷告吧!
倏地,他的眼教人从背后蒙起,他先是一惊,然后淡淡的笑了。
「怎么这么大了,还做这种傻事?」
不破松开手,扳过他的肩头,老大不爽的问:「你还好意思说我,早上为什么没叫醒我?」
海上的生活让不破阳刚的脸益显粗犷,布衣短打的衣衫掩盖不住他健硕的胸肌,每看他一眼,楠少琪便多一分爱恋,他的双手忍不住贴上他的胸膛。
「你睡得很熟啊!」
「是哟!我刚醒来还以为你不见了。」他闷闷的说,方-他真是被吓到了。
「我不是告诉大武和仁雄,我到市集来了?」楠少琪轻抚他的胸膛,俊脸微红。
「他们被我骂了一顿。」
「为什么?」
不破搔搔头,有点难?情,「我以为他们和你联合起来骗我,所以……」
「你哟!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不是,我是怕你埋怨我害你流落海外、孤苦无依,然后嫌弃我这个没用之人……」
楠少琪伸手-住不破的嘴。
「别再乱说,当心让庙里的神明听见,让坏事成了真。」
不破瞧了庙里的海神像一眼,「没那么神吧?」
不过讲归讲,他还是搂着楠少琪的肩,缓缓的走开了。
他一直都有种感觉,楠少琪本身就是个奇?,他们逃出日本后,乘船到过无数个地方,他都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当地的语言和文字,和当地居民打成一片,而且,当地的居民也都非常喜爱他。
不破就做不来,直到现在他都看不懂中国文字,而且普通对话的能力更差,遇到人也只会傻笑。
瞧着沿路的人们和楠少琪打招呼,偶尔说上几句话,不破不禁陷入沈思。
「你瞧,这里像不像我们到过的由比海滨?」楠少琪仰着头,好生怀念故地。
「嗯!」不破的心思仍在别的地方,所以他只是虚应一声。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离开日本已经三年了,三年来,不知道京都改变了多少?」他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太郎到底在哪里?」
「恐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他们不放弃的四处寻找,但仍然没有南朝军的下落,有人说他们全死了,也有人说他们逃了;不过,近来海上出现了一支海盗船队,有人说那支船队就是幸存的南朝军所组成的。
「太郎是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去当海盗呢?」楠少琪困惑的-起眼,「我们到法上去找找吧!太郎若活着,一定会退到海上的。」
「嗯!」不破满脑子仍想着,若是奶娃儿反悔了,若是他的心里仍有遗憾,那该如何是好?如今他的右手……「我真的很难想象,太郎当海盗会是什么样子?」
「嗯!」
想来足利军一定很头痛,楠少琪轻笑了下,「我刚刚……」他回过头,却见不破痴楞的望着自己,他脸一红,「你在想些什么?怎么这样瞧着我?」
「哦!」不破搔播头,「我在想,你也满二十了,怎么容貌越生越美?而且,我们整日待在海上,怎么也没瞧你晒黑过?」
楠少琪嘟起小嘴,「我是男人啊!谁喜欢老是让人瞧着脸胡说八道?」侧头望见一个说书的正在开讲,楠少琪又兴奋了起来,他拉着不破的手,「我们也去听听看,好不好?」
他也没等不破回答,拉着他就挤进人群里。
不破脸上漾着宠溺的笑,静静地陪在楠少琪身边。虽然他对中国话一窍不通,只能勉强听上几句,但是,瞧楠少琪听得津津有味,他也就欢喜了。
现在回想起来,地纹指的肯定是指楠少琪过人的姿容,他的人缘也好,他的容貌也好,全是可供他利用的武器。那时还具教他给蒙对了,若他真懂得用献身的手段,足利义满不眼巴巴的把天下送到他的手中?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不破笑了。管他这么多,反正楠少琪已经属于他一个人了,他绝不放手,也绝不让他再卷入战争中。
「你别老是瞧我啊!听听他怎么说。」楠少琪感受到他炽热的眸光,侧头低声地道。
不破笑了下,无奈的把注意力转移到身材矮小的说书人身上。他在说些什么,不破根本不了解,但当他听到其中的某句话时,却变了脸色,他拉着楠少琪转身就走。
「哎呀!我还想听呢!为什么要急着走?不是下午才开船吗?」
「我问你,刚才那句是什么意思?」
不破抓得他的手有些疼,楠少琪皱眉想了下,「哪句啊?」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不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他虽不懂中文,但这两句却是楠少琪用日文解释过的。
楠少琪一怔,「没什么意思啊!」
「你别敷衍我,奶娃儿,其实我……」不破感慨的叹道:「我真怕你后悔了。」
「你胡说,我哪有后悔?」
「跟着我这个废人──」
楠少琪急急的捂着他的唇,「哪是啊?你的右手只是不能使劲,对你的日常生活?没有妨碍啊!你不是每晚都抱着我……我……」他的脸红透了,却仍一古脑儿的嚷着,「你是存心要让我内疚吗?南北朝战争是我要打的,你是被我连累的,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不破执起他压在自己唇上的手,「我总觉得太委屈你了。」
「没有,你没有委屈我,反而是我连累了你。」楠少琪紧紧的抱着他,心疼他在战争中废了右手,心疼他为了自己有家归不得。
「奶娃儿,如果当年的事可以从头再来……」
「我还是会跟你走。」
「不后悔?」
「绝不。」
不破听了既感动又满足,属于战神的狂野与自信终于重新找回。
「那就好,刚刚听到说书人的那两句话,我都快气疯了,我以为……」他甩甩头,挥去那灰色的思想,「现在没事了,我只怕你不要我,其它的,我根本不在乎。」
楠少琪偎在他怀里轻笑,「你很麻烦耶!战神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吗?」
「以前不会,现在有了你这个奶娃儿就变成这样!」
「那是我害的?」
「可不是吗?」不破挑挑眉,两人相视一笑。「哎呀,不好,为什么他们都在看我们?」
楠少琪回头望了一眼,「好象是耶!都怪你啦!」
「我?」
「是啊!你急急忙忙把人家拉来,还……」楠少琪脸一红,视线不知道要瞟向哪里。
「我又没吻你也没亲你,哪有怎样?」
「讨厌,他们是看不惯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楠少琪觉得有些丢脸,赶紧快步离开。
啊?民风果然不一样,不过,在日本也没见楠少琪觉得不妥……哦,不对,他们一向都是避着人,所以,由此可见,他们还是太狂妄了点。
「等等我啊!」不破快步追上,「其实,你只要对他们凶一点,他们就不会看我们了。就像这样。」
他努力做个凶恶的表情,害楠少琪忍俊不住的笑了起来。
「我才不像你,说不赢就凶人家。」
不破见他越走越快,简直像要把他甩掉似的,不禁有些恼怒。这怎么行,要丢脸也得两人一起丢脸,他大步上前,牵起他的手。
「啊!对了,我买了一块玉。」
「哦!」
「是回疆的和阗玉,听说很好的。」
「哦!」不破没啥兴趣地应了一声。
「我们哪天去回疆走走好了,听说那里有片大沙漠。」
「哦?」不破显然对这个比较有兴趣。
「可是听说那片沙漠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死人,啊……你干什么?不可以在这里吻我啊……」
海滨停靠着一艘大船,两个年约十岁的小男孩站在甲板上,其中一个正拿着一支望远镜往陆地上瞧着,另一个男孩则不耐烦的催促。
「看到了没?为什么他们出去那么久还没回来?」老要他们看船,啧!亏大了。
「看到了,他们在亲热。」
「咦?我看。」
两个小男孩迅速地交换位置,然后不约而同的摇头叹息。
「每天都来好几回,他们不会烦哪!」
「你瞧见旁边的路人没有?他们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没办法,谁教大哥哥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美人儿?」
「你也一样,小时候老喜欢玩他的头发。」大武的指头又塞进嘴里咬啊咬的。
「当时年纪小,行吗?」仁雄拿起望远镜再瞧上一眼。
「恐怕短时间不能来这里!」
「为什么?」
「怕英治哥哥被人打成蜂窝啊!」
「呃?」
「不信啊?」
言谈中,不破牵着楠少琪的手仓皇地上船,两人的神情各异,不破气得脸红脖子粗,楠少琪却是羞红了脸,煞是迷人。
「开船,以后再也不来了。」不破抱怨。
「咦?」大武与仁雄互望了一眼,很有默契的问:「为什么?」
「他们居然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欺负我不懂中文哪!」
仁雄的眉挑得老高,「大哥哥,你不是早就被吃了吗?现在才有人来主持正义,不嫌太晚了点?」
楠少琪别开红晕满布的脸,望天、望海、望甲板,就是不敢瞧不破得意的脸。
「呵呵!你们才知道。小鬼,去开船,去,别来打扰我们。」
苦命哪!早知道上船是来当童工的,他们当年才不会那么傻的上船。
不过,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大武和仁雄认命的跑进船舱。
不破揽上楠少琪的肩,温柔的笑望着他的侧脸。
「我有没有说过……」楠少琪轻声为了,「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
「你没说,不过我知道。」不破得意的道。
「自大。」
「我也喜欢你。」
楠少琪心头一暖,主动献上自己的红唇,四片唇贴合的?
那,他悠悠的闭上眼,南北朝已经距离他好远好远……他已经得到他的幸福,所以,他不后悔……「喂!英治哥哥,我们下一站要去哪里……」大武探出头,看见眼前这一幕,小脸全红透了。「啥!这么亲热,也不怕伤我们小孩的眼。」
另一颗头颅也冒出来,「可是他们吻得好温柔喔!」
「也对。」何时看过英治哥哥这么温柔?吱!有点恶心。
「那我们要怎么办?下一站去哪里?」
「这个嘛!」大武想了想,「让风决定吧!」
「啊?」
「让风来决定,它往哪里吹,我们就去哪里。」
「这个办法好,我们就这么决定了。」
于是,风远扬,大船高高的扬起帆,继续往他们人生的下一站缓缓而行,属于南朝少主的传说,真正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