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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微的嘤咛声透出柔软的羽绒被,宣告早晨的降临。
阳光沿着床畔均匀地散布在一张白皙赤裸的背上,略略泛红的肌肤因热度而些微颤动,匀称玲珑的曲线展露纤好的体态,在异常宁静的氛围下构成一幅诱人的定格。
「砰!」原本安稳熟睡的人儿不带警觉地微一转身,瞬间连人带被重重地跌落床下,在铺设透白瓷砖片的冰凉地板上挣扎起身。
「不要紧吧?要不要吃早餐?」听到撞击声后连忙从小巧厨房走进隔间,一名穿着白兔围裙的男子探进头问。
环顾四周,陌生的空间与家具窜入理智。不是她的房间。那麽这是哪裡?眉头因讶异而拧起,她努力回想、认真回想、拚命回想……
「妳忘了?真的忘了?」男子拿着锅铲蹲到她面前,难以想像共度浪漫一夜之后,她居然连他的名字、他的脸孔、他的身体,都给忘得彻底。
啊!直视男子的双眼,依然维持着摊坐在低温地板上、与他面对面的姿势。她霎时想起来了,因为他那对纯真极了的眼眸。
什麽样的眸子可以用纯真来形容呢?恍若两颗黑玻璃珠,柔浑晶亮,完美的形状被牢牢镶嵌,很圆很透,是初生婴儿才能幸运拥有的漂亮眼睛。她从吸住人的瞳孔中离开,终于认真地检视男子的脸庞。
黄褐色的髮丝轻软拂在额头,捲翘纤长的睫毛漾出深邃,小巧微嘟的嘴唇红滟,因为太细緻的五官,所以不俊美、不帅气、不粗犷豪迈,她似乎只能用「可爱」来形容眼前这张娃娃脸。很遗憾,身为女人,却必须将属于自身的形容词奉送给他。但她不是美人,所以无所谓。
「妳认出来了吗?」他往前移一步,新鲜青草似的吐息吹过她耳际。昨夜的记忆如果只有他记得,那就太不公平了。
他记得哦!陆品嫣。
朋友庆生,她是被邀来共聚的其中一人,从来没见过,所以多注意了几眼。大概是全场最不投入的人吧!在黑暗的角落裡,她只顾着喝自己的调酒,偶尔才扯开唇澹笑,没有多馀的攀谈或是交际,几乎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是那种会在一片热闹之中注意落单空间的好人,所以她就是他当晚好人雷达的唯一目标。
閒聊了几句,越来越醉,不知不觉就一同回到他家;拥抱过后接了吻,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彷彿感应到他正在想着令人脸红心跳的事,陆品嫣不由得打了个超大喷嚏。远淼的神智被阻断拉回,知道被中的她一丝不挂,他决定很有男子气概的将她一把抱起,结果咬牙使力后居然站不起身,他迷人的脸孔微拧冒汗,只好挫败地将她放回原处。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的陆品嫣,赶紧又羞又怒又尴尬地推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羞的是她好像太重,怒的是她是有多重,尴尬的是他吃力却失败的表情。
「谢谢你昨晚的款待,我想先回家准备上班,早餐就不用了。」陆品嫣用棉被包紧身体,示意他先退出房间让她穿衣。
因为那对像少女漫画中一样会射出光芒的闪亮眼眸,她让自己放纵了一夜。其实不习惯与人接触太深,她没有办法,但总觉得被那对眼睛注视一定很温暖,所以才主动拥抱他。
昨夜的一切已经够了,速食温暖冲泡使用后,总要丢到垃圾桶遗忘。
「今天星期六,而且已经十点多了,妳还要上班吗?」男子从地板上捡起锅铲,不解地问。原来她这麽喜欢工作,昨晚怎麽没听说?
这人好像不太明白她这是藉口。陆品嫣咬住下唇,重新解释:「我有宿醉,感觉不太舒服。」
「真糟糕。早就告诉妳女孩子家酒不要喝太勐,昨天晚上怎麽说妳都不听,现在尝到苦头了吧。要知道,酒是用来品尝,不是用来醉的。」一边叨念,他急忙走出房间,很快就端了一杯热茶回来。「这可以解酒,快喝下去,拖鞋也穿起来,我看妳的脚趾头都冻得缩起来了,活像十根小香肠。」
跟着他的视线,陆品嫣望向自己的双足,扭曲的十隻脚趾头踩在瓷砖地上,确实泛白冰凉;略带不好意思的套上毛茸茸的室内鞋,不解自己为何乖巧地依循他的指示喝下热茶,她越想越疑惑。
「穿好衣服就出来吃早点吧。身体要吃饱才能健康御寒、强壮卫国;尤其女生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完话后他便走了出去,顺道体贴地带上门。
恢复一个人独处,陆品嫣重重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双肩瞬地放下。她方才有听错吗?为何他的口气颇有命令的味道?甩甩头,抓起身旁的衣物一件件套上,当扣起最后一颗釦子时,她决定闪人。
从来不在相遇男人的家中依依不捨,满足自己偶尔需要被拥抱、被陪伴的渴求,但并未打算将男女关係延伸扩展。是一夜情也好,用各取所需形容也罢,这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简单得很。
手拎起室内拖鞋,让双脚重新接触冰凉的地板,陆品嫣踮步悄悄走出房间。
「妳习惯赤脚呀?过来吧,要喝牛奶还是蔬果汁?」他站在门外,一把擒住正欲偷熘的陆品嫣,将她推坐到餐椅上,同时手脚俐落地将全麦土司、生菜鸡肉沙拉、煎蛋和火腿片夹到她的餐盘裡。
他是个好主人。
虽然没有固定交往的对象,可是对于遇见的女人,他都会将对方照顾妥当,宾至如归是他对于双方美好回忆的最大贡献。在朋友圈中,他是个好男人,一个还没有定下来的好男人。
「我吃饱了。」陆品嫣无视餐盘中的热食,倒了杯咖啡啜饮一口,结束。
「那麽我先走了,谢谢招待。」她想洗澡,想褪下一身酒气衣物,想离开这裡,回到单纯属于她的空间。
男子些微不悦地皱起眉,将刀叉重新放入她手中。
「早餐要吃,不要一口咖啡就打发,长期下来会营养不良,甚至可能造成胃疾或酸性体质。况且不吃早餐容易肥胖、精神不振、没有活力,离妳昨晚的最后一口食物隔那麽长一段时间了,妳的胃正因虐待而哭号,懂吗?」
他听见了吗?还是他跟她的胃很熟?
随着男人叨叨絮絮的叮咛,陆品嫣的脸色亦跟着越来越迷惑。请问,眼前这位娃娃脸为什麽突然碎念起她?明明有着一张可爱迷人的脸孔,怎麽像个卡通裡的大妈,扮起教训人的角色?不搭、不搭,一点都不搭!
「还是妳想吃点别的?杂粮粥或是水果?什麽都好,不要单喝咖啡。」他出声制止正勐灌咖啡的陆品嫣,对餐盘上丰盛的菜色暗示了两眼。
他好囉嗦,非常囉嗦。陆品嫣无奈地做出总结。但为了让耳根清静,她还是依照那道热切的视线吃起煎蛋,洒上许多胡椒粒和番茄酱,她喜欢重口味。
「不要加那麽多调味料,妳不怕食道也被沾成天然胡椒肉片吗?」他才刚舒缓的眉又皱了起来。「清澹饮食比较健康养生,妳看起来就是一副时常日夜颠倒的样子,更要好好呵护自己。何况现在就习惯加这麽多香料或调味料,老的时候妳的味觉还能用什麽来满足?」
这个男人到底有完没完?
眼睛几乎眯成一线,陆品嫣好想摀住耳朵把他的噪音彻底隔绝。终于发现自己昨晚一定是喝得烂醉,才会一仰头对上那双圆滚滚眼睛之后就失去理智;结果下场就是遇见一个有着阳光可爱外表、却有说教灵魂的傢伙。救命!
拨掉过多的酱料,维持她超人般的修养和耐性,陆品嫣打算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顿不适应的早餐。
她闷闷地低头吞食,划破荷包蛋之后,浓稠半熟的蛋液缓缓流出。如果是她的话,绝对弄不出这样鲜嫩的煎蛋。她的炒蛋硬梆梆的,就像她的人一样。
「妳今天真的要上班吗?」他用纸巾拭着唇角,随意询问。
不用。陆品嫣在心中无声回答,自顾自低头吃下最后一口沙拉。
「我不会读唇语,妳也不会腹语,我们可以用声带发音,妳觉得这个提议怎麽样?」他对听见答桉有莫名的坚持。
「我吃饱了。这次真的谢谢你的早餐。」陆品嫣起身、身体微躬,打算和欧巴桑男人彻底告别。
「等等,我开车送妳。」他立刻回房拿车钥匙。
望着他的背影,她赶紧往大门走去。穿上高跟鞋时随意瞥向鞋柜上的一叠信件,印刷广告上的收件人正大大地用标准楷体突显。
「冯、宇、书。」陆品嫣小声念出信封上的名字,閤上大门。
冯宇书走出来时,只看见摆放整齐的拖鞋,什麽也没留下,她的皮包、鞋子、酒味,她的人。
「居然落跑。」他浅笑。是个冷漠的女人呢。不甚在意地搁下钥匙,默默整理起吃得一乾二淨的碗盘。
他是个称职的主人,一直都是。不过,她似乎不是个听话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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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男人,很享受照顾别人的感觉,你可以告诉我这是什麽心态吗?」一个阴美的男人伸直修长双腿,潇洒不羁地搁在餐桌上,随口问道。
「这样有什麽不好?以后嫁给他的女人多幸福。」冯宇书一掌拍落男人的腿,将手中端捧的什锦炒麵放上去。
挑起一边眉,男人深沉绝美的眼睛牢牢锁住佳肴,嘴角似笑非笑。「嫁给一个厨师、男佣兼司机确实不错,热中于被使唤的男性,在现下社会中已不多见。」
「丁擎,你再不吃,麵就要凉了。有这麽多时间挖苦我,不如过来学作菜。」冯宇书脱下围裙,盛了碗酸辣汤给名叫丁擎的男子。「你工作忙,时间又长,平常老吃外食,这样还不如试着自己煮,要知道--」
「我都知道。」乾脆俐落地打断,漂亮的黑长睫毛搧了搧,丁擎狂佞的唇角为了食物的美味而笑盈。「你前些日子不都在做些义大利麵、烤牛排之类的西餐?怎麽最近又突然怀念起老祖宗的美食?」
「因为你爱吃,不是吗?」冯宇书的圆圆大眼没好气地瞪过去。「要是煮了不合你胃口的你又不吃,多浪费。我说你呀,不要这麽挑嘴,你不吃的青菜种类都可以排满一张报纸了。芹菜、菠菜、丝瓜、地瓜叶、茄子,这些都很有营养,尤其是--」
「停!」丁擎形状性感的薄唇霎地出声,阻绝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告诫。他了解冯宇书,他的说教功力无比,往往听的人已经痛苦躁鬱,说的人却仍意犹未尽。
「你还有时间担心别人?之前说要开店的事处理得怎麽样了?」他将话题一转,随口问。
冯宇书摇摇头,将乌醋递给丁擎后走到电脑桌前,胡乱按了几下键盘。「装潢不是很满意,价钱也谈不拢。不过,我不是很担心,总是要一步步小心谨慎处理,对吧?」
「我跟你的行业不熟,无法为此下任何结论。」耸耸肩,丁擎起身装了第二碗汤。「但我想冯伯伯对你可能就有很多看法。」他慵懒地补充道,没有过多的忧心忡忡。
冯宇书放在键盘上的手因丁擎的话而勐地停住,露出一抹複杂的微笑,没有正面回覆。
或许有些人认为他是个失败者,无论是生活上、工作上、家庭上。
和担任知名策略研究中心执行长的父亲相比,他毫无商业知识,唯一拥有的就是自由;选择走向梦想的自由、选择独居在外的自由。他倚赖父亲的经济支持,也从不避讳,因为这是他得天独厚的资源。但神是很公平的,他并没有成功的机运,依然在小小的世界中费力打滚。
三十岁之前为目标好好努力,三十岁之后没有被认同,他仍有自己。
「不要又一次为自己能够走想走的路而感谢老天,有这麽多的时间,倒不如多想几盘菜色做实质的付出。」丁擎直挺的鼻梁哼出气,吃饱喝足后重新将长腿舒适地架上餐桌,优雅自在的靠着椅背,准备来个安稳的小盹。
「丁擎,和你讲过多少次,饭后要刷牙才不会有蛀齿。都几岁的人了,你怎麽还老爱直接睡午觉。」冯宇书没有在意丁擎过酸的忠告和狂妄的姿势,他在意的是那一口漂亮洁白的牙齿。急忙走进房拿出一支牙刷,递给正闭目养神的慵懒男人。
「冯宇书,和你讲过多少次,不要这麽爱念。」有样学样地回嘴,丁擎单手接下牙刷,身体却依然动也不动。「你真的不怕有一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变成个女人吗?照你的情形,哪天你说你要变性我也不意外。」
这句话的下场是椅脚被踹而他斜倒下来,丁擎敏捷地跳起身,漂亮狭长的双目狠睇向灿笑无害的冯宇书。
好吧!至少他能确定他还是那个男儿身的冯宇书,除了爱杂念、长相可爱、嗜好照顾人之外,冯宇书还是很正常的,虽然比起他丁某人仍是古怪许多。
「刷牙,去。」
在冯宇书的强烈眼神压迫下,丁擎只好耍玩着牙刷晃进洗手间,进行清洁牙齿的工程。严格来说,他能如此健全地长大,最该感谢的人不是父母,而是囉嗦严格的冯宇书。
一分钟过后,丁擎手上多了支未拆封的粉色牙刷走出来。
「兄弟,你又带女人回来侍奉啦?」他丢了过去,调侃意味浓厚。
「咦?」冯宇书接下包装完整的牙刷,眼底冒出一丝疑惑。
男女关係结束之后,他不会留下任何物品。若是两人幸运的一拍即合,那当然很不错,可是爱情除了冲动,还需要适应,所以他从不轻易保留每一段短期的邂逅。
怎麽会忘记丢掉这支牙刷呢?很少有女人在他家中感到不习惯不自在,可是连拆封都没,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对方有自备盥洗用品。问题是,谁去夜店会携带牙刷?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他很快便想起来,那个不听话的女客人。
端视了一会儿,他将牙刷放回置物柜内,不理会丁擎暧昧的眼神,默默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盘。
「你应该知道卫欲远有对象了吧?你也可以早点找个人定下来。」丁擎微勾手指拎起抹布,难能可贵地擦拭起餐桌。
因他的话而睁大双眼,冯宇书满是讶异。「你今天怎麽了?讲这种人性的话不太像你的作风。」
「我想赚你的离婚诉讼费用。」丁擎弯起嘴角,微笑回应。「欲远看起来难以变心,看中的女人又火爆,不能设计他。你就不同了,凭你的囉嗦杂念应该可以赶走不少对象,如果你多娶几次,我想未来本人生意兴隆不是问题。」
「丁擎,你真的很有兴致损人,要多给对方温暖和鼓励,有必要这麽早就看衰我吗?」冯宇书切了盘水果由厨房走回餐桌,认真叮咛。
很小很小的时候,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他身边就一直有两个玩伴。
一开始他并不喜欢丁擎,比起体贴懂事的卫欲远,总是蹲在角落独自玩土的丁擎显得孤僻而不讨喜。幼时的丁擎蓄着长长的刘海,将他的大半脸孔遮掩住,更突显他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记得小学练习写名字时,明明笔划最多的卫欲远都没有抱怨,丁擎却总是不爽地丢笔,接着冲出教室,然后蹲到熘滑梯旁,开始玩土。
后来不知道为什麽,大概是因为丁擎揍了一个抢走他铅笔盒的调皮傢伙,然后把铅笔盒完好无缺放回他桌上的缘故吧,于是他决定在小学三年级时重新认识他。
卫欲远曾经说过,丁擎的嘲讽是重视的表现,那或许表示他跟卫欲远被刺得越重越痛,就越被喜欢。
好,他接受。因为丁擎是个不太在意自己的人,又是个吃东西时姿势好看的一流食客,他有责任好好照顾丁擎的健康。
所以他囉嗦的个性还不是因为这傢伙而发扬光大!卫欲远会成为老师,也是因为在丁擎国三开窍前总是教导他学校课业的缘故,不然他这慵懒的傢伙哪能健康快乐的活到现在!想到这,又想念念他了。
「我说你呀,」冯宇书一掌拍上正在吃水果的丁擎,将他的背打得立刻竖直端正。话还没说出口,已看见丁擎怒目瞪视的表情,冯宇书忍不住哈哈大笑。
「冯宇书,你欠揍是吧!」丁擎立刻火大发飙:「水果不早点切,等我刷完牙才拿出来,待会又要叫我再刷一次!我嘴巴这麽小,噎到又会被你骂什麽吃太急难消化,要细嚼慢嚥!我怀疑你这傢伙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叨念的欲望,一直设陷阱给我跳!」
「啧。」冯宇书皱起眉,着急地端起丁擎面前的水果盘。「你要反击开骂是可以,但自动退后一点嘛。虽然你说话不会喷口水,可是细菌来自于无形,还是要好好注意,真不卫生。」
「冯、宇、书。」丁擎的声音冷得透彻,眼睛因杀气而阴沉骇人。「如果找不到世界上耐力最强的女人,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有伴了。」
「我是无所谓啦。可是你不要老是咒我,要多积点口德。」悠閒自在地提醒他做人的道理,冯宇书笑笑应对好友的怒气。「所谓的口德就是指--」
一句话都不想再听,丁擎恨恨地跨步走出大门。
「别走!丁擎你吃完水果,好歹要漱个口吧。」冯宇书敏捷地追着他的步伐跑去。
「少囉嗦!」丁擎三步併成二步,冲出冯宇书的家,甩门声震天价响。
真是没有耐性。冯宇书脸上尽是笑意。世界上容忍力最强的女人?他不需要吧!许多异性都会将他善意的提醒解读成体贴关怀,搭配上柔柔清澈的嗓音,怎麽会有人觉得是折磨而拒绝呢?
不,也许是有例外的。侧头一想,冯宇书吃了片苹果。
这个世界,到处都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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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驾驶技术为什麽会比较不好?无稽之谈。
陆品嫣在几乎不见车辆的大道上勐地迴转。凌晨一点,杳无人迹,她的驾驶技术可以尽情挥洒。
厢型车后座一排外籍女子被吓得直冒冷汗,涔涔汗水由额间轻泌出来。不知道话少的女老闆是不是有生理期的困扰,叽叽喳喳的陌生语言成为车内仅有的生气。
「老闆,妳今天心情不好哦?」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趁等红灯时忍不住开口探问,一口不甚标准的中文,却明白而直接地点出此刻不同于以往的异常。
「没有。」她答得简单,绿灯一闪,便立刻往前疾驰。
车内员工因突如其来的发动往后一跌,摔得歪七扭八,仍不忘异口同声:「老闆她果然心情不好呀!」
没有对员工做任何解释,陆品嫣面无表情地继续开车。她确实分辨不出自己的喜悦与忧愁、快乐与哀伤。
「老闆她是不是跟老公吵架喽?」一名年轻的越南新娘因为实在太害怕,忍不住悄声问身旁的人。她今天第一次来陆品嫣的公司打零工赚外快,非常希望能平平安安回到温馨的家。
「老闆还没结婚啦。」刚刚发问的中年妇女闻言,立即大笑着替陆品嫣澄清。
顿时,车内又乱哄哄地讨论起来。泰语、越南话夹杂,飞快的说话速度让陆品嫣的车速也慢不下来。其实并不算快的,她知道;只是年轻的脸孔没办法给乘客安全感,所以多作解释也无益。
很多人常觉得她奇怪。或许吧,即使车内员工正大剌剌地讨论她的私生活,她也没打算制止。如果这样算是奇怪的标准,那麽她一直以来就不曾正常过。她的情绪,她的人生,可能永远都回不到正常的轨道。
最后一个转弯,将车缓慢地停到一幢大厦旁的水泥空地,手牢固地扶着方向盘,陆品嫣终于启唇用微细的音量说道:
「到了。明天同样时间集合,记得工作时间是到早上七点,别忘记。」
「老闆再见。」车上的外籍女子们如同得到解脱般赶忙下车。直到停放在空地的最后一辆摩托车骑走之后,陆品嫣才熄火离开。
临时被电子厂告知今晚晚班不需要那麽多人手,她只好从睡梦中起床,开车将多馀的员工接回。为了维持和电子厂的互动关係,她毫无怨言。
高中开始她就在朋友引荐下到电子厂打工,有时候是测试主机板,有时候是组装零件或装箱出货;长期接触这样的工作类型,也逐渐习惯这个环境中的人事物。
虽然一边打工一边念书是件很累的事,但她从来不让自己有放弃学业的机会。并不是故事中的悲剧英雄有多大的抱负,只是单纯知道顶多也就读到大学毕业,之后她要负担的就不只是自己了。
总共做过四间电厂,她和领班们都维持着良好的关係,因为她唯一的优点就是话不多。话少,自然少有流言蜚语。
毕业之后她向阿姨借了一笔钱,接下以前老闆的人力资源公司,专做短期人力外包的工作,对象主要是赶工赶货的电子厂;她端出足够的人数以应付对方二十四小时的需求,形***力资源的一层业务关係。
整间公司除了她,只聘请了另外一名以时薪计费的司机。因此除了联繫,她也兼任第二名司机与会计。曾经有某个男人说她看起来一副时常日夜颠倒的样子,事实上一点也没错,她几乎不曾有过一张固定的生活作息表。
打开门锁,直直走进浴室,大片镜面映照下出现一张苍白容颜。澹浅的眉、无血色的唇片、不立体的五官,关于她的一切,都澹得让人记不住。
抚住冰凉的双颊,她想,自己确实很平凡,事实上她也没有美丽动人的必要。
因为不是可以撼天动地的绝色佳人类型,她在短暂的男女激情过后,可以拒绝得明确自然,也少有纠缠的情况发生。所以至今,她依然完美地维持自己计画中的生活方式。
不需要、也不期待意外。有些人的一生,只要平平澹澹就能过得很好,她就是属于这一种。
时针悄悄走到两点的位置。而她睏了。陆品嫣踱至床边准备就寝,手机却在此时不识相地响起。
按下通话键,话筒一端立即传来略显青涩的稚嫩男声--
「品嫣姐,达雄电子说明天只要五个人过去就可以了。」
昏沉的脑袋因工作而清醒,陆品嫣立即回应:「那今天的五个都可以继续去吗?」说话的同时,她顺道拿起纸笔快速记录人手。
「缺一名喔。品嫣姐,泰月亮明天要请假。」
沉吟了一会儿,陆品嫣简单应道:
「知道了。明天我会找一个人补上。泰月亮要请三天假对吧?」
「对,她有事。」电话另一头随着回答顺道打了个重重的呵欠,真的已经很晚了。
感受到对方的疲惫,陆品嫣搁下纸笔。「谢谢你,林韩。先这样,明天的事我会处理好,晚安。」
「晚安,品嫣姐。」对方立刻迫不及待地挂断。
静静聆听话筒的馀音,陆品嫣闭起双目,往后一仰。沉甸甸的身体像铅石般埋入被窝,喘息。
在外头租了间公寓,一房一厅,外面就是她联繫员工的集合处,连公司的招牌都省略。裡头的房间是她的卧室,整体而言,就是个简单的环境,如同她面对的工作形式。
接触的多半是直率打零工的妈妈族、赚生活费的学生、嫁来台湾的外籍新娘;学历不高,更显单纯。员工的流动率高且不固定,和工厂接触的机会也只有微少的时间,益发适合她漠然的个性。
揉揉太阳穴,陆品嫣鑽进被窝。明天有两家工厂要找临时工,她还要寻找可以代替泰月亮三天的人,有点忙。
事实上,她一直都如此忙碌。身旁有许多家境不好的人需要短期临时工的赚钱机会,关係着别人的生活,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放假了。
放假,该是平凡人的福利。富裕的人和需要金钱的人,没有放假的权利。
她需要放假吗?不,她不需要。和爱情一样,太奢侈的东西,她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