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天涯玉漏无声。

恨邑而风不尽。

忍故何而人远,断河难倩。

重归向旧鸳机上拂流萤。

残丝再整。

明天就要出发前往奈良,煜烨却在屋子的角落边找到蹲坐着哭泣着的鬼御堂,心里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忍,缓缓走到他而前蹲下来。

「你怎么又哭了?」

鬼御堂见到他,表情有些羞怯,摇摇头,欲言又止的垂下眼睑。「别理我。」

「我怎能不理你?你是我最心爱的小宝贝。」煜烨温柔的抬起他的小脸。

「好可怜,哭得连鼻头都红了,你在伤心什么?是因为剧团解散吗?」

「不是。」侧头想了一下,鬼御堂自觉欠他的不只是一个谢字。「你对我的团员们做了很妥善的安排,还给了他们很多钱,让他们得以各自回乡发展,我很感谢你。」因为若换作是他,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

煜烨淡淡一笑。「那又为什么伤心?是你不希望解散剧团,还是舍不得和银夜叉分开?」

以往鬼御堂和团员们在一起生活,吃住在一起、练习在一起,再加上生活重心是能剧,现在骤然分开,任谁都会受不了。

「不,不是因为剧团,也不是因为银夜叉。」鬼御堂只是摇头,他觉得好痛苦!真的好痛苦,为什么煜烨不放他一个人自己咀嚼悲伤呢?

「鬼御堂,你别光是流泪,也要说话让我知道!好让我帮助你。」煜烨说着,霸气的把他拥入怀里。他的心窜过一阵满足感,幸福的感觉直达心里,他好想告诉他有关于他们的未来。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鬼御堂贪婪的把脸埋进煜烨的胸膛里。

「没关系,我陪着你。」

他摇摇头,「明天就要走了,今晚你需要好好的休息。」

「呵!你比我虚弱,其实需要休息的人是你,不是我。」

鬼御堂不解的眨眨眼,分不清他这样说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要走了,我这个身子究竟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好自卑啊!他终究无法拥有这个男人。

「谁说没有关系?你要养好身子,才能跟我一起旅行,甚至远走天涯,四海流浪。」

鬼御堂呆了一下,困惑地望着他,却见他一脸的笑。「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辈子?」板着正经严肃的面孔,煜烨很认真的问着,但又实在忍不住心头的得意,嘴角高高的扬起。

「跟你一辈子?」鬼御堂喃喃的重复了一次。

「是啊!跟着我一辈子,我到哪里,你跟到哪里,我是将军之子也好,是村夫平民也好,你都跟着我,天涯海角,我们流浪去。」

煜烨用双手把他搂得更紧些,开始喃喃诉说着他的梦想,彷佛只要闭上眼,幸福的未来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鬼御堂根本不敢奢望未来,但此刻,他奢侈的跟着煜烨一起作梦。

「如果真的能这样,那就是最幸福的人生了。老实说,解散剧团让我感到很惶恐,我只会歌舞,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身为艺人,只有在舞台上才有身为人的尊严,我根本不敢想象没有舞台的艺人该怎么活下去。」

再说,煜烨就要离开了!他无意间听见武训眼下人们说起,他这趟是专?选秀而行,是在找未来的妻子,乍听到这个,鬼御堂整个人都傻了,情感、意识,一时之间全被掏空,甚至心也碎了。这样一来,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的人生就是你的舞台,我整个人都任由你差遣,任由你在我的生命画上色彩。」煜烨亲吻着他的长发,深情地道:「鬼御堂,失去能剧的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只怕你爱能剧胜于我。」

忍不住的泪水再度扑簌簌流下,一颗破碎的心被他柔柔地捧在手心里。

可以吗?他真的可以作这样美的梦吗?

「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我会让你幸福得忘记能剧,我会让你……」

下一刻,鬼御堂已激动难平的揽着煜烨的颈项,毫无掩饰的深情哭喊,「你真的要我吗?你真的爱我吗?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会,又是个男人,你真的不在乎吗?就算你不在乎,你的家人怎么办?你的将来怎么办?我们真的可以像你所说的那么幸福吗?流浪?我大半辈子的时间都在流浪,我要告诉你,其实流浪一点也不美,那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空洞,会消磨人的信心与志气的空洞。」

「还有别的问题吗?」

煜烨只是温柔的抱着他,再次吻去他的泪水,抚慰他的不安。

「你一定不是认真的。」鬼御堂闭上双眼,瑟缩进他怀里。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这趟周游各地,是我有计划的预谋,等到我们抵达纪伊海滨,那里会有一艘船等着我们,然后前往海的那一边,一个叫做中土的地方。」

煜烨早就安排好了,这几天就是忙着做准备,才稍稍冷落了他。

「中土?」

「没错,听说那里民风开放,人文苍萃,是个有花有草、山水秀丽的地方,你会喜欢上那里的。」顿了顿,煜烨再柔声道:「在那里,我们不再有身分上的距离,只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啊……煜烨啊!你这是在自毁前程。鬼御堂震愕莫名,泪水泛滥得更?汹涌。值得吗?他为一个下贱的艺人放逐自己吗?就算他肯这样做,他又何尝忍心一再地拖累他至此?

鬼御堂咬着下唇,颤声为了,「不!我不跟你去,我只想待在日本。」

「鬼御堂,你不善说谎。」

「我没有骗你,我厌恶流浪,我讨厌到陌生的环境,我没有自信可以跟你走。」

煜烨沈寂了好一会儿,深沈的望进鬼御堂仍带着雾的眼眸。

「你在说谎。」

「我没有!」鬼御堂心虚的吼道。

「那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想跟我走。」煜烨就是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才迟迟不告诉他。

「我不想……」鬼御堂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咬着牙道:「我不想……」

「如何呢?」他催促道。

「我……」泪意始终在眼眶中奔腾,难言的心痛在拉扯着他最脆弱的一根神经,话就是无法完整的说出来。

他的心里依然有着一份奢想啊!要他自己亲自扼杀这份感情,谈何容易?

「你根本就不想离开我,何必勉强自己呢?」煜烨在他泪眼蒙胧中,紧紧地吻住他苍白的唇片,狂妄的翻搅他深藏不众人知的情欲。

真该好好的惩罚他,竟然以为自己会?下他,甚至?身分和地位而离开他。

唉!他是如此的敏感脆弱,真教人忍不住要疼人心坎里去,他怎会舍得?下他独自一人呢?

鬼御堂绝望的伸臂揽紧了煜烨,倾注一身的爱意,专注而炽热的回应他。是怜惜也好,是不舍也好,他只想把握这一刻,留待日后细细的回忆。

始终紧紧纠缠的两颗心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谁也不愿意放开手。

煜烨心跳急促,轻声开口,「我要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站在舞台上,面具滑落,看起来有些错愕,却坚强高贵的无视这一点小挫折继续演下去的你,在我眼中,这就已是唯一,我要永远的留下唯一的你,身分、地位,全部都可以为去,因为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你。」

鬼御堂无言的凝赠着他,心里塞满了欲溃堤的感动。

「你会后悔的。」

他们的恋情是这样的不被世俗接受,如果还因此放弃一切,总有一天,煜烨一定会后悔的!然后,他就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力量。

没想到,煜烨竟然为他的话而笑了。「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说不定我下个月就死了呢?」

「不!别说这种话来吓我。」鬼御堂心慌的-住他的嘴。

「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别教我连死也不瞑目。」他还是微笑,紧搂着鬼御堂!像个小男孩似的吸着嘴,「陪我一起流浪好不好?生长在这个家,看似很值得羡慕,但却没有自由;兄弟姊妹虽多,他们却全不是同一母所生,彼此间争权斗势,随时有人等着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来的滋味很不好受,我不喜欢。」

鬼御堂静静的窝在煜烨的怀里,许久没有出声,任他温柔的爱抚着自己的发,对他而言,这样就已是永恒的幸福了。

「我什么都没有。」他喃喃道。

闻言,煜烨忍不住想笑。「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不过,我不认为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

「我什么也不会。」这是他极端唾弃自己的理由之一。

「我知道。」

鬼御堂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我?」

「因为我爱你。」煜烨吻上他的唇。

说实在的,鬼御堂还是很担忧,不过,他整个人已情不自禁地融化在他怀里。如果这样的恋情是可以被接受的,他当然愿意陪他去到天涯海角,但他们未来的路,怎么在他看来还是一片坎坷呢,△△△足利煜烨带着他心爱的男宠消失在纪伊海滨!

这个令人震愕的消息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据说足利义政勃然大怒的派遣上千人在全日本大肆搜寻,却找不到他们的踪影,他们就像平空消失般,只知道最后在海滨出现,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乘船出海了。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

暴跳如雷的足利义政对端坐插花的樱若夫人狂啸着。

「是插上萱草,还是百合叶呢?老爷,你的花道向来比我高明,你看看这畸角插什么好呢?」花团锦簇的模样,挺美的,她径自陶醉在这种高贵、宁静的气氛中。

「萱草。」足利义政在「百忙」中抽空瞄了一眼,然后继续咆哮。「他们一定是私奔这走高飞了,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堂堂一个将军之子不做,偏偏要跟那个下贱的艺人私奔去!夫人,你说,他们是不是疯了?」

「哦!终于大功告成了,这盆花看起来还不错吧?老爷。」

「夫人,你抽空关心一下你丈夫的情绪好不好?」老是关心那盆花!

「我看你嚷得挺起劲儿的,就不打扰你了。」唉!丢了宝贝儿子,她也很难过啊!幸好新收的义子银夜叉挺孝顺的,三不五时就缠在她身边嘘寒问暖。

「你和他一定是串通好了,为了怕我追究,他干脆趁立合能结束时解散鬼御堂的剧团,还把他的弟弟弄进足利家,堂而皇之的当起义子来,好可怕的阴谋,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足利义政气得连不相干的人都一起骂进去了。

樱若夫人挑挑眉,「好哇!我都还没教训你,你倒怪起我来了?儿子喜欢鬼御堂有什么错?你偏要狗眼看人低,把人家说得一文不值。」都把人逼走了,现在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狗眼?」足利义政瞠大双眼。

「还有,下次提到我儿子时,请把嘴巴放干净一点,人家有名有姓,小时候叫银夜叉,现在叫鸟取元郎,用的是我娘家的姓,吃穿用度都是领我娘家的钱,与你河干?」

「我?」足利义政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至于预谋嘛!就是有这回事,你又想怎么样?」樱若夫人拍案大骂,架式颇凌厉骇人的。「要不是你老是对鬼御堂那种觊觎态度,煜烨会想离家出走吗?」

「冤枉啊!夫人,我就只有那么一次……」

「难不成你还想有下一次?你花心就算了,连儿子的情人都不放过,你这老脸羞是不羞哪?」

「可是……」

看看丈夫被教训得差不多了,樱若夫人才优雅的缓下语气,「你儿子和你的脾气最像,平时看起来什么都好商量,一旦碰到那块最不想让人触碰的地盘时,就会全力反击,你还不明白吗?自己好好想想吧!」

足利义政简直是有口难言,天下父母心啊!他何尝希望儿子离他远去。

「娘,哥哥他们来信了。」银夜叉一冲进房里,就见到一脸尴尬的足利义政不悦的瞪着他。

「没教养,没人告诉过你,在将军府里走路要拘谨有礼,不能横冲直撞的吗?」

「别理他,快把信拿来给我看看。」樱若夫人朝银夜叉招招手。

「嗯!」银夜叉的俊睑只红了一下,便上前把信交给樱若夫人。

在阅读那封信的期间,足利义政都快气疯了,但那对母子却没人理会他,亲亲热热的靠在一起看信。

「信上写些什么?」

没人理他!

「他们人在哪里?」

连一声也不吭。

「他们什么时候才要回来?」

呵!仍是连头都不?。

足利义政生气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回答我?别光是靠在一起笑,看起来怪恶心的。」

「嗟!信在这儿,自己拿去看,我可要上街去了。乖儿子,我们走吧!」樱若夫人已经懒得管老爱咆哮的他了。

「是。」银夜叉忍着笑深呼吸几下,径自扶着樱若夫人,经过足利义政身边时,勉强做到目不转睛的地步,免得见到足利义政暴跳如雷、威严尽失的模样。

可恶,当真可恶!这对母子老是连手欺负他。

足利义政不情不愿的拿起信纸,入目所及的是一手娟秀飘逸,却相当陌生的字迹。

「别告诉我这是那戏子写的!」

不过,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足利义政忍着气,闷闷不乐的仔细阅读信上的讯息。

银夜叉:我们已经抵达中土,幸好有藤原大大随行,让我们免去语言上的困扰,这里的生活很富庶,人民也很和善,我喜的很喜欢这个地方。

煜烨开始做起海上贸易,借着往来的船只买卖货品,然后继续往南海去,我们就要前往天竺,喜的开始流泪了。

我很幸福,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感觉到幸福,不再是笑?由人的艺人,也不再是任人亵玩的戏子,我甚至开始学画画,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把我们到过的每一个地方画下来,寄给你留念,让你也能看看我们去过的地方。

不瞒你说,第一次上船时,我害怕得哭了,对未来的茫然,以及不忍连累煜烨为我舍弃一切,种种的压力,令我哭得完全无法停止,最后还是他来安慰我,为我打气,他的体贴让我终于鼓起勇气踏上未来之路。

我真的很喜欢他,用全部的心力爱着他、陪伴他,我不知道舍弃一切之后,他的心中有没有后悔,但我明白体贴孝顺的他,一定不希望让他的父母难过,所以,我只好祈求有一天,我们能再回到日本,也祈求将军能接受我们。

在这之前,我只好拜托你代他孝顺父母了。

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哥哥,老是要你为我牺牲,但愿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

哦!我不能再写下去,要上船了,他在等着我,等到了下一站,我再给你写信。

鬼御堂上足利义政合上信纸,心头的一股闷气竟完全消失了。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想来煜烨一定很疼他吧?

想想也真让人生气,世人的价值观念,这两人是完全不顾了,情爱当真这样重要吗?他不明白,不过,也不想再坚持了,只要他们幸福就好!

熏风吹起,夏天的脚步近了,虽然教他们摆了一道,但他却不自觉的开心起来,这表示他的儿子比他这个老子还厉害哩!

改天叫银夜叉也写封信吧!秋天是全家团圆的好日子,叫他们快点滚回来,其它的事就……唉!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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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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