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段浩巡视完毕回到主将营帐,里间传出的谈话声让他止住脚步,仔细分辨,是皇上和太上皇的声音。
手臂被抓得生痛,慕容霆却像一个空盒子,没有任何反应:“对于帝皇来说,没有爱反而是一种幸事。无人能够左右你的决断,处理任何事情都不会有私人情感搀杂在里面。对于女人,只要喜欢即可,至于爱不要太相信古书中的君情妾意,那只是徒有虚名的风花雪月而已。”
慕容擎追问:“那你呢?父皇?你有没有爱过呢?就为了那个什么现在不知道在何方的女人?还是另有其人?”
慕容霆道:“有没有爱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非俗世之人。”
慕容擎放开慕容霆,看着慕容霆从木桶中走出来,着上单衣,“好一句已非俗世之人,那你今日为何又要来救我?”
慕容霆缄默不语。
全身布满晶莹的水滴,带箸温润的湿气,近乎完美的肢体,慕容擎忽视慕容霆的沉默,从背后抱住了正在着衣的慕容霆。
温热的肢体带着淋浴的芳香,熟悉的松草味扑面而来,慕容霆不后退也不反抗,任由慕容擎抱着,营帐中变得静黑无声,彼此的心中却渐渐热了起来。
已经有几千年了吧,这个紧紧充满力度的拥抱,心已空,脑已净,身体的每一寸还记得当时的触觉吗?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凭着肢体肌理回溯往昔,反而比记忆还要深味浓郁?
段浩正踌躇着该不该进营帐,如果贸然进去,必定为皇上所呵斥,如果不进,又对国师的嘱咐交代不过去。
“上将军,你怎么在营帐外徘徊,在外面喝西北风不成?”国师宇文景不知从何处忽然冒出来。
帐中的人影分了开来。
段浩也未深究,压低了声音道:“皇上在里面。”
慕容擎出来时,见段浩与宇文景垂手侧立,正要行君臣之礼,消去心头不快,让他们免礼后回了营帐。
慕容擎可以肯定,宇文景是故意的,如果以前他根本不会揣测国师的别有用心,现在,他却不得不怀疑国师的用意了。
段浩与宇文景一同进了主将营帐,见慕容霆已经穿戴齐整。
宇文景走到慕容霆身旁,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慕容,与儿子相见的滋味如何?他可回忆起什么来了吗?”
慕容霆回视宇文景,这个曾经的战友,如今是最危险的敌人。不管怎样,他都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挽回可怕的发展势头。
==凡=间=独=家=制=作==
边关的连连告捷频频传往京城广固,今日是班师回朝的大日子。
慕容霆与宇文景早些时日回了京城。
慕容擎每上一个阶梯,就觉得心情沉重了一分,他的脑子里全是慕容霆的影子。梦里间歇性会出现那个人温柔的笑颜,似假亦幻,感触却是很真实。
空荡荡的厅堂,帷幕被风吹起,飞舞着,慕容擎挥开帷幕,仍旧不见人。
一抬头,见慕容霆立于观星亭中,素色的衣着,高台上的狂风吹起皱他的衣衫,却似乎吹不皱他的心境。
“皇上驾到,有失远迎。”宇文景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慕容擎没有转身:“免礼。”
宇文景顺着慕容擎的目光,一同望着亭中静思的慕容霆:“皇上对太上皇感情很深厚啊。”
慕容擎道:“今日我过来就是为的此事。”
宇文景低头扯了嘴角,似笑非笑:“不知皇上到此有何吩咐?”
慕容擎道:“只是听说太上皇没有回寺,特来拜访,感谢他在大燕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
宇文景阴笑地看着他们父子两人出了通天台,进了恢弘壮阔的燕宫前殿就没了踪影,一切事态全部按照他要的方向发展着,他已经解除了这个慕容擎的记忆封锁,全面恢复只是迟早的事。
他要看看成熟懂事后的慕容擎要怎么面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抓狂还是躲避,一定非常值得期待,逐渐混乱的燕宫啊……
==凡=间=独=家=制=作==
随着慕容擎走进前殿后部的御书房。
慕容霆合着眼睛也能走进这个皇宫任何一隅,当年挑选京城,相中了这个地势险要,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的广固。
修建皇宫自也是在他的亲自监督之下完成,每一处机关险要他至今仍能够一一尽数。
慕容擎看着慕容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慕容霆道:“皇上刚才对国师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妥。”
慕容擎不听则已,一听就马上察觉父皇是知道国师的背叛的:“父皇似乎对国师的一些逾越逆国之举早已有所察觉,那么,父皇觉得朕当如何自处,又当如何处理此事?”
给了慕容霆一个难题,慕容霆听出慕容擎话中的火星味:“皇上如此聪颖,大概也猜到此事与我有所关联,只要我回到白翎寺,一切即可消去祸患。”
慕容擎道:“父皇倒是出家人不打妄语实话实说了。可是,父皇觉得只要你出了这个燕宫,重新回到白翎寺,一切就可以恢复如昨了吗?”
即使这样,他还是不会放过我吧,慕容霆想着。
“也许很难,但是做为国主的你应该尽量去完成这种恢复。我也会消失在你们面前。”
“什么逻辑。一定要你离开或者死去才能够让他效忠大燕?我倒是不明白起来。”
“此事请恕我无法说明。”
“好。那我先问你另外一件事情,你跟国师有没有给我消除记忆?嗯?”
还是被揭穿了,慕容霆猜测,皇上应该还不是很清楚这个失去记忆背后的事情,不然也不会用词模糊。
“既然皇上知道若让我们父子相见就会有什么不吉的事情发生,甚至可以说是关乎整个大燕的国运之事。皇上没有见到自那日出征前与贫僧一面之缘后,而身陷图圄以致身受重伤高烧不褪吗?”慕容霆企图以此调转慕容擎的视线。
“如果父皇没有记错,就是前一刻,父皇也承认这是国师的一手所为吧?这跟天意与预言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预言之人做预言之事?岂不十分可笑!”
慕容擎冷哼着。
慕容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慕容见他没了言语。
殿外秋天懒洋洋的日光斜斜的射进入御书房,光线有昏暗,不似外间明朗。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场景,就在这里,不,一定是在这里,绝对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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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擎着了魔一般,单手拉近慕容霆,俯进他颀长的颈间,轻咬住肌肤,慕容擎敏锐得察觉到慕容霆身体中略过的一丝紧张,他做的却是理所当然,太熟悉的体温和轮廓,以及一个小小的接触都能够感受到。
“这是谁留下的瘀痕?母后吗?还是其他嫔妃?”
“擎儿!”吮吸的声音,带着液体的丝连。
“我要消灭这个痕迹。”宣誓一般的坚决和嫉妒。
“你们在做什么?”母后闯进御书房,身上一袭红衣刺痛了双目。
慕容擎恼怒道:“我们在做什么你不是看到了吗?”
母后怒火万丈:“逆子!真想不到你们会做出这种事?”
慕容霆拦住慕容擎:“擎儿不要冲动!她是你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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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擎冷汗直冒,慕容霆扶着慕容擎上了御座,慕容擎紧紧抓住慕容霆的手:“我看见母后穿着血红的外裳,站在御书房外,怒火万丈地责问:你们在做什么?父皇你告诉我,这,也是幻觉吗?”
慕容霆的低头不语加剧了慕容擎情绪的不稳定,他拉近慕容霆与自己只有一寸之隔,性感的薄唇微启,昏红的斜阳探进御书房,所有的景物都被印染上一层粉色淡红,凌乱的记忆中有一丝情色的味道流露在唇边。
慕容擎顺从自己的感触,将有些气息不稳的唇印了上去,柔柔湿湿软软的触感,自唇间直直渗进心的深处,有如久旱从天而降的甘露,染绿了枯死的幼草。
慕容霆的唇微微颤抖起来,颊上滑过冷冷的冰水,猛地睁开双眼,慕容擎内心的隐痛通过近在眼前的迷离视线一丝不差地传达给慕容霆,慕容霆闭上眼睛,慕容擎的请求挡在了眼帘之外。
慕容擎抱得慕容霆窒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不去探求真相了吗?你以为我连你想要分割我们之间距离所用的最后一招都看不出来吗?这个怀抱!我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如此的熟悉,可是我却只能在片段的瞬间记忆之间徘徊,谁来告诉我事实的真相?”
扳正慕容霆的身子,迫使躲避视线的慕容霆正视,慕容擎激动地说道:“你知道我这样在记忆边缘徘徊在多么痛苦吗?我已经拼命去压制这种空洞感,可是还是不行,你为什么不引导我走出这座记忆的迷城?你就这么相信宇文景的预言,他就不会欺骗你吗?他在你心底就远远超过我在你心底的位置吗?”
慕容霆反按住慕容擎的手臂:“擎儿你静一静!我现在问你,你如果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你会跟现在有什么不同吗?你会做跟现在不同的事吗?这段记忆与你与我与国与民全无任何好处,所以我才会恳求宇文景封埋了它,揭开的瞬间你要承受怎样的压力你清楚吗?既然对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的记忆,为什么不把它给彻底消去?”
“呵,”慕容擎苦笑,“你又用国家社稷百姓来压我了,这跟我们之间的往事有这么大的关系吗?”
慕容霆神色复杂地近距离凝视慕容擎:“做为一个帝皇,你应该在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就知晓了这么一个道理:我们的一言一行影响到整个大燕的兴盛与危亡。我曾经错过,绝不能再错第二次你知道吗?更不能让你承担这样的过去,你是上苍赐给我来承继大燕社稷的人。”
慕容擎目光犀利起来:“那也要让我知道这段记忆是否有这么严重后才能下定论,更何况,我不觉得拥有那一段记忆会造成怎样的局面。而且我本人才有支配自己记忆的权力,不是吗?最近我凌乱地回忆起一些事情……”
慕容擎肯定的语气让慕容霆渗出冷汗,试探地问:“你回忆起多少事物?”
“那要看父皇会告诉我多少,我脑中的加上你脑中的就是全部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