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个月后。
适逢中国人的农历新年，德国人是不过中国新年的，可是坚持这份传统的敖家，还是固定要过春节。
在「绿虹之星」事件暂时结束，敖双也平安回到敖家之后，敖家三兄弟总算有心情筹办婚事，为了省时省事，三兄弟决定一起举行婚礼，但一下子要布置三间新房，简直是忙坏了管家。
按理说，以敖氏在商场上的名声与地位，敖家办喜事绝对是大事一件，更不要说是三兄弟一起娶妻了。
但他们没兴趣作秀给任何人看，除了至亲好友外，婚礼不邀请外人参加、婚宴不让外人吃，只在婚礼完成后，敖家才正式发消息给媒体，宣布敖家多了三名女主人的事实。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引起全欧洲的媒体一阵哗然。
可恨哪！这么好的大消息，他们居然事先不知道，结果除了敖家的声明之外，根本没有什么能放，叫他们怎么能不恨？幸好敖家三兄弟现在都在德国，他们想拍到那些敖夫人的照片，还是有机会的，这就要看各家功力啰！
因为农历春节即将到来，敖家三兄弟征得爱妻同意，将蜜月旅行往后延，等过了新年再轮流去度假。所以一月寒冷的时候，敖续这个大总裁仍待在公司里卖命，他的爱妻超级怕冷，偏偏又爱看雪景，所以还是每天缠着亲爱的老公一同上班，没事拍拍照、写写文章，烤烤暖炉。
总裁办公室里，敖续正努力解决桌上成堆的公文，突然办公室的门板被敲了两下。
「进来。」他头也不抬地应道。
「总裁。」敖续的助理兼保镖卡特走进来。「服务台的人打内在线来，说有人想拜访您，现在人在一楼的咖啡座。」
不够重要的人，卡特是不会拿这种小事来烦他。敖续停下手边的动作，拾起头问：
「是谁？」
「罗?投资集团的负责人，罗剎先生。」卡特递上楼下送上来的名片。
「罗剎？」敖续挑了挑眉，伸手接过名片。
他还敢来？当真以为他们不知道在暗地里和敖家过不去的人就是他吗？
那天方韦昕带回昏迷的小双，虽说出面交换人质的匪徒不是罗剎，但杰西是他的随从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现在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出现在这里？
「罗剎？！」在旁边整理照片的高净彤停下动作，跳着跑过来。「他还敢来？」
「大哥他们知道他来了吗？」
「还不知道。」卡特摇头，「要通知道他们吗？」
「不用。」要是被他们知道了，罗剎想完整地走出敖氏大楼是不可能的。
「总裁要见他吗？」卡特再问。
「见。」敖续点头。
无事不登三宝殿，罗剎特地来见他，想做什么呢？
为防娇妻一时气愤不过，出手攻击对方，敖续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高净彤待在办公室里继续忙她的工作，他自己则领着卡特下楼。
同样的咖啡座，同样的位置，罗剎等候已久。
「敖总裁。」罗剎先打招呼。
「罗先生。」敖续回礼，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罗先生突然来访，不知道是不是对敖氏有什么指教？」伸手不打「有礼人」，敖续微笑地问道。
「关于两个月前，我对敖总裁提过的投资案，不知道敖总裁的回复是如何？」罗剎淡淡的开口。
「两个月前……」敖续沉吟了下，「是敖氏打算在印度设立资讯工程公司的案子对吧，关于这件事，我与家兄讨论过，但家兄坚持不接受任何外来金援投资，免得日后纠纷不断。」他如实转告兄长的意思，然后遗憾地道：「抱歉，家兄的个性一向率直，有什么就说什么，罗先生别见怪。」
被拐着弯损了，罗剎不以为忤。
「就因为令兄做事直爽，有才能，又具责任心，所以我特别看重他的眼光，也相信敖氏的经营能力，才更希望能与敖氏合作。」
敖续挑了挑眉，「你认为我会接受你的合作提议？」
「在商言商，如果能互利互惠，敖总裁会拒绝自动送上门的财源吗？」罗剎笑笑地反问。
漂亮的说法让敖续不得不赞赏地回以一笑。
「罗先生说得好。但做生意除了互利互惠之外，更重要的是合作对象必须能够互信。敖家向来讲求恩怨分明，很难跟有过嫌隙的对象打交道。」
罗剎闻言，脸上淡然的微笑不变，从杰西手上拿过一份拟好的合约书递给敖续。
「敖总裁，你先看这一份投资案吧。」
敖续伸手接过，翻开看了看，脸上随即浮现惊讶之色。
「这是我对与贵公司合作的诚意。」罗剎说道。
敖续眼里添上一抹深思，「罗先生会提出这样的投资案，应该有个目的吧？」
「这是我的诚意，你可以选择接受或不接受。」罗剎往后靠坐，姿态优闲。
投资是为了赚取更高的利润，但照这份合约书的内容看来，等于是罗?投资集团将几十亿的美金空放五年，不但没利息，甚至连一点投资报酬率也谈不上地送给敖氏当周转金。
投资不为利，那么显而易见罗剎是另有所图。
「容我大胆猜测，这是为了舍妹吗？」敖续挑明了说。
「是。」罗剎也不隐瞒。
敖续二话不说合上合约书，推回他面前。
「恕我拒绝。」
「我并非要求你允许令妹与我会面，我与令妹之间的问题，只有我与令妹才能处理，这份合约只是代表我向你提亲的聘礼之一。」提到敖双时，罗剎眼里闪过一抹深情，但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聘礼？敖续微微一笑，「若你是我，你会接受吗？」
「我不是你，所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对于敖双，我绝不会放弃。」这是罗剎的回答。
「够坦白。」敖续点点头，重新拿起合约书。「这份合约我会替你转交给家兄，让他来决定是否接受，但我得先问一句，如果家兄想再附加任何条件，你会同意吗？」
罗剎一笑，「这份合约书我已经签了名，最后一张的附加条约我也签名同意，条件任由令兄开。」在来谈生意之前，罗剎已经将敖家人可能会有的反应都考虑进去了，才会特地准备这么一份合约。
难怪他能为难敖家人，因为他对敖家人的确够了解。
「很好。」敖续站起来，「合作案是否能成，我会尽快回你消息，如果没有其它事，就谈到这里。」
「我没有其它事了。」
「那么，下次再会。」敖续朝他点点头，回头吩咐道：「卡特，替我送罗先生。」
敖续回到办公室，特地将待在六楼会计部的敖齐，和在十二楼信息部的敖风叫上来，三兄弟在会议室里开高峰会议。
知道他跟罗剎单独会面，个性如狂狮的敖风立刻发飙。
「那家伙来了你为什么瞒着我？就凭他对我们敖家、对小双做过的事，死十次也不够赔！」
「要揍人别忘了算上我一份。」敖齐提醒他。
就是知道他们会有这种反应，敖续才不敢通知他们。当然，这话可不能在他们面前说。
「人家以礼拜访，敖家没有理由拒于门外，或者以暴力回敬。当然，我不是指小双的事就这么算了，而是公归公，私归私，你们也不希望将我们的私事弄得人尽皆知吧？」
敖续说得很合情合理，敖风和敖齐一时间无话可说。
「那家伙来有什么事？」敖风问道。
「来谈合作案，他想投资你将在印度设立的资讯工程公司。」
「免谈！」敖风一口回绝。
「你先看看他送来的合约书。」敖续将合约书交给他。
敖风不甘不愿地打开来看，很快就看出重点，愈往下看，他脸上的表情也就愈显深思。
「他有什么目的？」看完后，敖风丢出疑问。
「他说这是向小双提亲的聘礼之一。」敖续丢出第二颗炸弹。
聘礼？！
敖风合上合约书，丢到桌上。
「我拒绝！」他的语气是没得商量的那种。
敖齐好奇拿过合约书看，愈看愈觉得好笑，但又有一股佩服。
一下子拿出几十亿美金来玩，就算资产再雄厚的公司，也不见得能承受，何况，真要做这种事，那人还得有勇气和魄力才行。
不是人人都能轻易将几十亿的美金当成礼物白白送人的。
「齐，你认为呢？」
「我认为他是个为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敖齐懒懒地回道，将合约书放回桌上。
「嗯。」敖续点点头，「起初我和大哥的反应一样，直接就拒绝了，但听到他说提亲的话，加上合约书里已经签好的名字，甚至连附注条款他也签了名，摆明了条件随我们开，就算我们想吞掉他的钱也没有人会说不可以，所以我开始猜测他的用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看向放风说：「大哥，罗剎这么一个精明的投资人为什么会做这种赔本生意？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志不在赚钱，而是小双。为了见小双，宁愿丢出几十亿的美金当诱饵，光凭这点，就足以证明齐的观点，罗剎的确是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但同时也证明了另一点，就是他对小双的心意。」
「如果真有心，就不会拿小双当人质。」敖风不以为然地哼道。
「如果无心，他不会特地要人请韦昕转告我们小双生病，虽然病情稳定，但还是需要好好休养，希望我们能好好照顾她。」敖续说道。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因为他愧疚？」
敖续笑了，「如果会愧疚，就更表示他对小双是关心的。」
敖风一时语塞。
「其实我没有拒绝他，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你们不觉得小双变了吗？」
他这话一出口，敖风和敖齐不禁沉默下来。
自从小双历劫归来，知道自己是以「绿虹之星」交换回来时，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生气、没有高兴，只是乖乖听医生的话休养，也只在他们结婚的时候露出过笑容。
两个月来，她一反常态地待在古堡里，整天都不出门，谢绝任何邀请，与她过去活泼好动、爱笑爱闹的作风完全不同。
「你在暗示什么？」敖风皱起眉问道。
「我想，小双和罗剎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小双的个性转变这么大。」爱情通常是令女人改变的最大原因。
「二哥的意思是，解铃还需系铃人？」敖齐的反应很敏捷。
「我反对让那个绑架者接近小双。」敖风还是反对。
「但想找出小双反常的原因，这是最直接的方法，就算是让小双生气也好，总好过她现在整天不说话的沉静模样。」
敖齐想了想，「大哥，我赞成二哥的看法。」
「你们两个……」敖风瞪着他们两人。
敖齐开口道：「大哥，你记不记得当初二哥和二嫂闹别扭的时候，我们也是劝二哥直接找二嫂谈，所以今天你才有二弟媳，我才有二嫂。小双的情形也是同样的，如果罗剎这个名字对小双来说是个忌讳，那么不去犯这个忌讳，小双就会永远陷在这个忌讳里，就算是痛苦也罢，至少长痛不如短痛，走过阵痛期，小双才有可能重拾笑颜。」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替那个家伙制造机会？」敖风的口气没那么硬了，但还是很不爽。
「当然不是。」敖续笑着摇摇头，「他想见小双，就得靠自己的本事，我们是不可能帮他的。身为哥哥的我们，没有理由妹妹被人欺负了，我们却不替她报仇。」
敖齐眼睛一亮，「二哥的意思是……」
「这份合约。」敖续拿起合约书扬了扬，「大哥，你想开出什么条件，尽管写上去吧，若是想不分给他利益，或是把几十亿的美金据为已有我也不反对，想整他，就要靠这份合约。」
「拿来。」敖风兴致勃勃的准备动笔。
为小双、为他们三兄弟，看他不好好整罗剎一顿才怪！
敖齐忍住笑。明知道会被整，罗剎还自愿给他们这个机会，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城府深沉，也可以说他对小双的心意很深。若不是重视一个人，没有男人会做到这种地步的。
可是小双……唉。
「二哥，你要不要找个机会跟小双谈谈？」
敖续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消沉了两个月，也该够了，再说，小双最近的气色也着实令人担心。
窗外白雪皑皑，敖双披着暖暖的披肩，懒洋洋地坐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雪景。
就算是在夜里，古堡外仍有足够的照明灯光，让她能清楚看见片片雪花不断地自空中落下。
冬天时节，外面好冷好冷，是很适合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可就算是待在家里，也不能像个自闭儿似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吧？
唉！敖双在心里叹口气。
理智上，她非常讨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但她就是觉得整个人懒懒的，怎么也不想动。
生了一场病，补了一个月，把她整个人都给补得变懒了。
呼出一口热气，氤氲了透明的玻璃窗，她伸出手指在窗上画着，等回过神来时，却发现她写了两个字－－罗剎。
咦？她立刻抹掉两个字。
「小双。」门外突然传来轻唤。
「门没锁。」她回答。
敖续开门进来，就看见敖双坐在窗台上，一副懒美人的姿态，他忍不住失笑。
「坐在那里不冷吗？」
她淡淡一笑，「放心，我的身体早好了，才不会因为坐在这里就着凉。」
敖续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
「妳被送回来时，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我们很难不担心。」他轻碰了下妹妹冷凉的面颊，忍不住摇摇头。
「我没事啦。」敖双顺势靠在他肩上，轻叹了口气，「还是哥哥的肩膀最舒服。」永远都那么坚实可靠。
「但是我一向活泼独立的妹妹，突然变得这么文静，却让身为哥哥的我很不习惯。」他边说边把她身上的披肩拉好。
「我过一阵子就好了。」她低喃地说。
「一个月前妳也是这么说。」在婚礼前她就这么保证，结果在他们三兄弟婚礼结束后到现在，她依然倦懒，看不见一丝活力。
敖双无言以对。
「要不要告诉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敖续仔细审视着她，发现她更加的消瘦了。
每天吃饱睡、睡饱吃，不用做事也不用忙碌，餐餐营养丰富，这样的生活理应让一个人变得丰腴，怎么她却愈显消瘦？
「也没什么，只是提不起劲而已。」她低声道。
「包括不喜欢闻到腥味，早上起来会呕吐，胃口不佳，也是因为提不起劲来吗？」他挑眉追问。
敖双一怔，抬起头，看着他了然的眼，讷讷的开口，「二哥……你都知道了？」
敖续笑着搂了搂她。
「妳是我们唯一的妹妹，妳的反常难道我们会看不出来吗？我们不说，是给妳时间做好心理准备，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是不关心妳。」但她迟迟不肯开口，他只好亲自来问了。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敖双咬了咬下唇，「二哥，我未婚怀孕，你会生气吗？」
「当然会生气。」敖续的语气很平静。「但不是气妳，而是气那个让妳怀孕，却没胆来见我们的男人。」
「他不知道。」就连她也是月事迟了，晨起时会想吐才确定的。「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妳想怎么做？」
「我……」她犹豫了下，低声道：「如果我打算生下他，二哥会反对吗？」
未婚生子在这个时代来说不算什么新鲜事，但她不是一般人，她的家族显赫，有名声与社会地位，这消息一旦公布，就算是一件丑闻。
「我为什么要反对？凭我们敖家的财力，难道还负担不起养育一个小孩吗？」敖续笑了。「傻小双，妳就因为担心这个问题，所以不敢对我们说吗？」
「这是其一，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们。」谁能轻易接受自己没有妹婿，却突然要当舅舅了啊！
「小双，妳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是兄妹，不论发生什么事，敖家人是绝对家人至上的，没有什么比得上亲情更重要。」
「谢谢你，二哥。」她咬着唇，用力吸口气，免得眼泪掉下来。
「孩子的爸爸是罗剎吧？」
敖双瞠圆了眼，「二哥，你……」
「他来找过我。」他的表情依然淡然。
「找你？」她蹙起眉。
「他找我谈一件合作案。」敖续将合约书的内容告诉她，敖双听得一脸震惊。
那个笨蛋！这哪是做生意，根本是在签一份「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嘛！而且方案还是在他自己提出来的，他是被下药了，还是被雷劈成白痴了？
「他说合约是他对敖家提亲的聘礼之一。」敖续再丢下一颗炸弹。
敖双完全呆住。
「聘、聘礼？」他是在讲哪一国的笑话？
「我们没有答应他，但是自动送上门的利益，不拿白不拿，我们决定好好削他一顿。」想到敖风附加上去的条件，敖续就想大笑。
他大哥真是护短到极点，为了替妹妹出口气，他附加一条罗?投资集团所拿出来的投资金，不但不能分得公司利益，也不能随意撤走资金，除非敖氏同意，否则罗剎永远不得提出分享利益之事，而且就算要给罗剎利益，也以不超过公司当年度总获利的百分之五。
「他接受了？」
「接受了。」而且态度平静，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敖双哑然，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呀？
「小双，二哥不想干涉妳作任何决定，但妳是不是应该跟他见一面，把话说个清楚呢？」
她别开脸，「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冲着他对妳的这份心意，妳不觉得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吗？」敖续柔声劝着。
「他哪有什么心意？」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又气又伤心。「他只是把我当成达到目的工具。」
「如果真的只有这样，他不必明知道会被整，还自动送上门来。小双，二哥不是替他说话，而是认为为了妳自己，妳不觉得该和他见个面吗？如果妳明明爱他，何不见他一面，就算最后的结果是不好的，妳也可以让自己死心，重新过自己的生活，让你们之间发生的事彻底结束，不是吗？」
「二哥，我……」这些敖双不是不明白，只是……她气不过。
「据我所知，罗剎和他养父之间的关系不单纯，也许得到『绿虹之星』只是为还养育之情，而他对妳是真的有心。」敖续看得出来，罗剎眼里有着为情所困的痕迹。
「有心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把她送回来，一点也不留恋。
「小双，妳一向胆大妄为得令我们这三个做哥哥的头痛，怎么这次妳变得这么胆小了？二哥不逼妳，妳自己好好想一想，但要记住一件事，不论妳作什么决定，都有三个哥哥做妳的后盾。」敖续拍拍她的肩道。
「嗯。」她点点头。
只是……她还要对那个没良心，连句道别都没有给她的男人，有任何期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