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史蒂芬留在法国，转眼已经快三个月了。
从初夏到仲夏，夏天这个季节转眼就接近了尾声。
一大片的熏衣草田已经采收得差不多了，许多工人被调往附近农庄的葡萄园，帮忙采收葡萄奸酿酒。
在这段期间里，史蒂芬绝口不提什么未来的事情，他只是安分守己地守在伊恩的身旁，不再给他任何压力。
伊恩很感谢史蒂芬的体贴，却也同时更感到不安。
史蒂芬到底能容忍这样的自己多久呢？
况且，让年纪轻轻的史蒂芬被困在这种乡下，对史蒂芬来说是不太公平的。特别是，自己又不是女人，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不能生孩子……
而且，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他而已。
这天晚上，又有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当史蒂芬见到那个穿着一身利落黑色套装的女人的时候，惊讶得下巴差点都要掉了下来。
「凯瑟琳？妳怎么会在这里？」史蒂芬好像看到鬼一样，连忙往后退了三步。「妳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这小子，别这么没良心好不好？母亲想念自己的儿子都不行吗？」凯瑟琳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熟练地点起了一根烟。
史蒂芬却压根不信，怎么可能？
这女人恐怕还是第一次说「想念」自己哩！
「妳到底想怎么样？」史蒂芬又问。
「史蒂芬，这是你母亲？」这时伊恩出声问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史蒂芬的家人果然来讨人了，他们也觉得史蒂芬不该和自己这么一直厮混下去吧？
任性也该有个结束了。
果然，凯瑟琳吸了几口烟后，不耐烦地说：「你闹够了没？该回去加州了吧！大学一毕业就跑到这种地方鬼混，好不容易拿到大学文凭，却当个采花的工人？你是不是头脑有问题啊？」
「妳才头脑有问题啦！十几年都没管我，怎么现在突然当起母亲来了？作戏也不是这样吧？妳是不是最近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史蒂芬，你怎么可以这样和你母亲说话？」伊恩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
史蒂芬急着解释，「不是，老师，你听我说……这女人她根本就没把我当她的儿子……」只要一看到伊恩露出责备自己的模样，史蒂芬就会忍不住乖乖叫伊恩「老师」，就像做错事情的坏学生一样，这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的反应。
「唷，老师，还是你懂得人情。」凯瑟琳皮笑肉不笑打量着伊恩，棕色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老师，你也帮我劝劝他吧！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还这么年轻，前途还大有可为，难道一辈子都要耗在这种地方吗？」
「我高兴，妳管不着！」史蒂芬抗议。
「不，史蒂芬，你母亲说的对。」伊恩突然静静地说。
「老师！伊恩！你说什么？」史蒂芬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你要赶我走？你疯了吗？」
看见史蒂芬如此不可置信与痛心的模样，伊恩感到自己的心好像也碎了。
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来临吗？
自己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迟早有一天史蒂芬会离开自己的吗？
可是为什么现在却……
想要装出成熟的大人模样来处理这件事情，但是伊恩的感情却狠狠背叛了他。
「史蒂芬，你该听你母亲的话才对……」假装镇静地说着这些话的伊恩，全身却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房间里的情事才结束。
两个疲倦的男人，从头到脚赤裸着，彼此拥抱着，谁也不愿意先离开。
房间里飘满了茉莉花的气味，以致于很久之后，伊恩才疑惑地问：「有人在抽烟吗？」
「嗯？」史蒂芬嗅了嗅，「真的是烟味。」
哪里来的香烟味？
他已经戒烟很久了，而且在这里工作的人也禁止吸烟，以免烟味破坏细致的花香气味。
「啊！」史蒂芬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是凯瑟琳！
那个女人还没走？
史蒂芬匆匆穿上衣服，走出房间外，只见凯瑟琳正坐在桌前，一脸不耐烦地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她面前的杯子里也已经堆了许多烟蒂。
「凯瑟琳？妳还没走？」
凯瑟琳脸上的青筋跳动了几下，她按捺住脾气，看了史蒂芬一眼。「死小子，有了爱人就没亲人，你还真的把我给完全忘了？拉着爱人进去翻云覆雨那么久，还弄得满屋子都是香得要死的花香，这也太夸张了吧？」
「凯瑟琳，妳到底要做什么？」史蒂芬已经完全搞不清楚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要你回去。」
「回哪里？回家吗？别傻了，我早就没有家了。这里才是我的家。有伊恩的地方，才让我有家的感觉。至少在他身边，我是被需要的，不是像个多余的拖油瓶，不但被赶了出去，而且连想见自己的母亲都还得经过秘书安排。」
「那是以前。」凯瑟琳不在乎地说：「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妳死了老公？还是妳和妳老公生的孩子不要妳了，所以妳才想到我？太迟了，凯瑟琳，我是个人，不是妳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具！」史蒂芬越说越气。
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不要脸？
凯瑟琳也不生气，反正更恶毒的话她也不是没听过。
「小子，你是真的不想和我回去？」
「妳有病！」
「哼！」凯瑟琳捻熄了烟，站起来说：「小子，不要太嚣张，也不要以为你赢了。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死得很惨！不过看在你是我儿子份上，我可以不用那么狠心。这样好了，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你两个月之内就会乖乖回到加州，而且会带着你的爱人，到我面前，亲自和我道歉。」
「妳真的有病！妳去看了医生没？要不要我请人带妳去看看心理医生？还是精神科医生？」
「哈哈哈哈--」西泽琳发出豪迈的笑声。「小子，我们等着瞧！」说完她就走了出去，留下一脸错愕的史蒂芬。
这个女人……是疯子！
离开之后的凯瑟琳，很快就上了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
一上车，车上的秘书就忙着替她做摘要报告，等一下回到加州之后，凯瑟琳就要直接进州议院开会。
「州长，您准备好了吗？」秘书关心地问。
凯瑟琳点点头，「没问题。」
她已经是州长了，可是却没有人能分享她的喜悦。
她的丈夫因为有了外遇，早在三年前就和她离婚了，并且留给她一大笔赡养费，还有广大民众的同情心，让她在这次选举得到了州长宝座。而她和丈夫并没有生儿育女，丈夫和前妻生的孩子，当然和她也不亲近。
得到了地位与权势，可是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异常寂寞。
突然之间，她就想到了史蒂芬，自己的儿子。
于是她放下繁重的公务，不顾一切就冲动地跑来看看史蒂芬，想看看那个被自己遗忘已久的孩子，而史蒂芬的反应，也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说实话，要是史蒂芬见到她之后露出感动得痛哭流涕的神情，搞不好她还会觉得说不定她是抱错了孩子呢！
这孩子，就和自己当年的时候一样，倔强、固执，只要是自己做的选择，就绝对会捍卫到底，绝不后悔。
当年她选择了不计一切往上爬，而她的儿子却选择安于平淡，只为了留在心爱的人身边。
如今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只是为什么，她却会觉得空虚呢？
凯瑟琳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她不会后悔自己走过的一生，只是她做了太多的牺牲，而有些牺牲，是失去了之后，再也唤不回的。
像是亲情。
「州长？州长？您有在听我说话吗？」秘书见州长似乎有些失神了，连忙追问。
「没事。」凯瑟琳回过神来，嘴角突然露出狡猾的笑意，「对了，帮我记一下，过几天我想推动一个法案……」
两个月后。
「伊恩！伊恩！你快看！」史蒂芬拿着报纸，兴奋地跑来找伊恩。「你看！报纸上说，加州最近通过立法，将同性婚姻合法化了！这样我们就能结婚了！」
「史蒂芬，这……」伊恩看看报纸，又看看史蒂芬。
加州通过同性婚姻合法化的法案，固然令他惊讶，可是更令他不解的是，史蒂芬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说「结婚」这个字？
他根本都还没向自己求婚过呢！
不过男人向男人求什么婚？听起来也的确是怪别扭的。
「伊恩！我们一起回去加州吧！在那里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结婚了，然后领养孩子，建立一个家庭！」
「史蒂芬，你会不会太乐观了一点？」
而且你根本就没向我求婚啊！
怎么就突然要拉我去结婚？
「不会不会！比起在欧洲那种感觉名不正言不顺的同性婚姻，回到自己的国家做这种事情才爽快啊！」
「呃……可是，史蒂芬，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结婚？你根本都没向我求婚过，结什么婚？听你讲起来好像儿戏一样，你真的是认真的吗？」
「当然！我一定要回加州结婚！还要把你带回去，然后一起结婚给那个老女人看！哈哈哈！想到她看到我们居然结婚了的表情，我就觉得很痛快！」
「可是……」
「不说废话了！我等一下就去城里买戒指向你求婚！」
说到做到，马上出发！
看着兴冲冲跑走的史蒂芬，伊恩只来得及说一句：「这样不就中了你母亲的计吗？」
凯瑟琳离去的时候，明明是很得意地说两个月之内，史蒂芬就会乖乖回到加州，而且还会带着伊恩到她面前，亲自向她道歉的。
随便想都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为什么偏偏史蒂芬就是没有察觉？
看来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当老师，不然教出来的学生为什么会那么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