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
「史蒂芬，你居然真的跑来找我了！」
躺在床上的那个野人，只是动了动脖子，一副完全不想理会的样子。
拜托，从昨天晚上开始，伊恩就摆出老师的架子，不断念着他不该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找他，说什么路途遥远，万一出事怎么办？还有他的学业完成了没有？
伊恩问了一大堆问题，也念了史蒂芬好久，最后还是史蒂芬忍不住又扑上狠狠要了他一次，这才让他那张嘴暂时只能用来呻-吟和喘息，没机会继续「教训」学生。
「还有看看我们昨天做的好事，」伊恩几乎是呻-吟地说着，「我还没采收完的茉莉花全部被毁了！这下我要怎么和领班交代？我又要失业了……」他沮丧地低下头，有一种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自怨自哀。
史蒂芬已经闭上眼，又呼呼大睡起来。
他实在也很累了，一接到伊恩在法国南部的消息，他就兴奋得连夜赶来，再加上昨天的「操劳」，他现在只想好好补眠一下。
而且，至少他可以安心地好好睡觉，因为伊恩就在他身边了。
带着像白痴一样满足的笑容，史蒂芬正打算沉入梦乡的时候，却被伊恩一把揪住耳朵。
「啊！痛痛痛！老师你干嘛揪我耳朵？」
「去把自己弄干净一点。看看你是什么模样？简直就像个流浪汉一样，快去把自己洗干净！浴室里有一把备用的刮胡刀，拿去把你的满脸胡渣都刮掉。」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要这么凶嘛！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我……」伊恩的手放了下来。
这是真的吗？
史蒂芬真的为了找他，所以才把自己弄成这副落魄模样的？
「我也知道自己这模样很邋遢，可是为了要早点见到你，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啊……」一面埋怨，一面还是乖乖地从床上爬起来，史蒂芬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然后走进浴室里。
伊恩像是失了魂一样，跌坐在床上。
床上还留着那个男人的气味……
这一切不是梦。
昨夜在那场野外的欢爱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不是梦，史蒂芬是真的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都已经五年了，他居然还记得自己，居然还对自己这样念念不忘，伊恩承认自己很感动，可是却又感觉到一种不真实的慌张。
太美好了，美好得不像真的，美好得像是泡泡一样，随时就会消失。
为什么还要来找自己？
他看着裕室的方向，里面已经传来了水声，想到史蒂芬赤身裸体的模样，还有昨天晚上激情的拥抱，伊恩的脸不禁烫了起来。
史蒂芬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把自己整理干净，当他踏出浴室的时候，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人跑哪去了……」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在床头上发现一只小纸条--
我先去上工了，你一路奔波，一定累了，这几天先好好休息吧。」
纸条的署名是「伊恩」。
史蒂芬看着那张纸条，微笑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
他叹了口满足的气，躺回床上，这才第一次仔细地看着屋内的摆设。
这是一间古朴的小木屋，里头的摆设很简单，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只有生活所需的最基本家具，床、椅子、桌子，一间小小的盥洗室以及一个小厨房。桌上的一个杯子里，放着几束干燥的熏衣草，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让人闻了便放松下来。
这个地方，很舒服。
史蒂芬脸上的满足微笑一直不曾退去。
伊恩先打了电话给伊莲娜，支吾着说出为什么他负责的茉莉花田被毁了一大半的实情，她听了不但不生气，还取笑他好久，「哈哈哈哈，伊恩，没想到你都快三十了，还这么狂野呢！在花田里就忍不住办起事来，我真想看看是哪个人有这么大的魅力，连你都无法抗拒！」
接着他又去找领班道歉，不过伊莲娜的电话已经先到了一步，所以领班阿姨只是对他露出意有所指的微笑，并没有责怪他。
这反而让伊恩更不好意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并不后悔让这些人知道真相，因为他打从心底喜欢这些善良诚实的人们，所以他并不想说谎。而他们的反应也让伊恩觉得窝心，至少，没有人会用厌恶的眼光看他，也没有人会赶他走。
「那……那我今天去帮忙收拾干草好了。」伊恩说完就红着脸跑了。
领班阿姨依旧微笑不语。
这孩子来了这里这么久了，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脸上出现这么多的丰富表情，就好像他突然活了过来一样。
原来他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而不是一个禁欲、不健康的苍白年轻人。
弄坏花田算什么？
她以前和她家那口子，还曾经因为在马厩里搞得太激烈，让附近的人以为马厩遭了小偷，还找了警察来捉人呢！
普罗旺斯的天气总是变化万千，一会儿天色阴沉，一会儿乌云被风吹走，又露出灿烂的阳光，这时就是晒干收割后的稻草最好的时机。
伊恩忍着身体的疲累，和其它的工人一起将摆在山坡地上的干草一束一束地翻过，好让阳光能均匀晒透每个角落。
干草束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好闻的干燥气味。
伊恩忙了一阵子之后，就地坐下来休息一下。
但是阳光实在太舒服，他原本是坐着，后来便慢慢倒在了稻草堆旁，又因为稻草的气味太好闻，他忍不住爬到了稻草堆上，把草堆当成床，打算在上头小睡一下。
反正今天的好天气看来应该会持续很久，他稍微偷懒一下应该没关系……
不远处，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出现，黑色的头发还没有全干，散落在额前，让那男人显得有些孩子气。光洁的下巴，英俊的面孔，史蒂芬经过的地方，那些年轻的女孩们都会偷偷地瞧上他几眼。
这荒郊野外的，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名大帅哥？
「早安！」一个忙着晒干草的少女，大方地用法语向史蒂芬打了声招呼。
史蒂芬则用英语对她回了声问候。
「你从哪里来？」少女改用有些生涩的英文问。
「美国。」
少女张大了嘴，像是很惊讶，「美国，那个很远的国家？来这里做什么？」
「找我的爱人。」史蒂芬微笑着回答。
少女毫不掩饰脸上的失望表情，「原来你已经有爱人了，真可惜……」
「你可以告诉我，伊恩在哪里吗？」
「伊恩？那个人很好的美国人……喔！他是你的爱人？」少女很惊讶！
「是的，他是我的爱人。」史蒂芬则毫不犹豫地这么回答。
而他一点都不后悔说出这样的答案。
当他说出伊恩是自己爱人的时候，他感觉是那么自然，一点都不会觉得不自在。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人对同志的接受度也越来越大；而且地点也不同了，在欧洲，人们对同志的态度更为开放，而同志婚姻合法的第一个地方，也是在欧洲的国家--荷兰--所成立的。
少女的眼睛突然发亮起来，她丢下手里的干草，匆匆忙忙地跑去找其它的姊妹。其它女孩知道了这两人是一对爱人之后，也都兴奋地睁大了眼，一面看着史蒂芬，一面兴奋地用法国南部特有的地方方言交谈个不停。
然后最先和史蒂芬搭讪的那个少女高声对他说：「帅哥，你要找的爱人，就在那边喔！」她指指不远处的草堆。
史蒂芬随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却看不到一个人，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向对方道谢，然后走了过去。
看着睡在金黄草堆里的男人，史蒂芬不禁失笑。
难怪刚刚他看不到伊恩，原来他躲在草堆里睡着了。
既然这么累，为什么不留在屋里休息，还要特地跑出来睡？
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枯黄的草堆如同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而他最心爱的人，躺在金黄色的草堆上，那一头金色的头发披散在线条柔和的脸蛋四周，让他看起来就如同希腊神话里的人物一样，美得让人无法逼视。
史蒂芬尽量小心地坐在伊恩身旁，见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大着胆子俯下身，细细观赏着他的脸庞。
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大的痕迹，除了他的头发长长了，身材消瘦了些之外，伊恩的外貌几乎没有改变。
相反的，自己是不是变了很多呢？
不然为什么昨天晚上，伊恩一开始会认不出自己？
还是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你真的打算把我完全忘记了吗？」史蒂芬的脸几乎要贴在了男人的脸上，他不满地喃喃问着。
太阳的温暖，干草的气味，金黄色的光芒……
看着眼前那个男人熟睡的面容，史蒂芬突然有一股想哭的冲动。
他真的好美。
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了下去，连他的唇尝起来似乎都带着太阳的温暖味道。
金发的男人动了动眼皮，然后慢慢张开眼睛。
在有些刺眼的太阳光下，他见到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漆黑的头发，墨黑的双眸里透着渴望与依恋，高挺的鼻子与性感的唇际，就近在眼前。
恍惚间，他的思绪飘回了五年前的时光。
「史蒂芬……」伸出手抚摸着那光洁的下巴，「你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变……」
史蒂芬没好气地说：「我长大了。」
伊恩微笑着看着他，然后伸手搂住了他。
「怎么会到这里来？」
「找你啊！」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
「为什么要来找我？」伊恩不死心地再问。
虽然答案好像就在眼前。
像是被这个问题问倒了，史蒂芬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不服气的神色，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把头埋在伊恩的胸前，带着抱怨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五年前你离开的时候，我的心痛得好像要碎了一样，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懂事，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伊恩身上，认为都是那个男人让自己承担了这么痛苦的失落与沮丧。但是当他渐渐长大之后，他发现，其实那只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去承认自己对伊恩已经有了感情，而且是很深的感情。
他还不懂，那种感情叫做爱情，他只是觉得，他一定要找到伊恩，因为他好想念他、好想躺在他的身边、好想拥抱他……就像现在这样。
两个人躺在干净舒爽的草堆里，暖暖的太阳光照得他们一身温暖。
不用去在乎世人的眼光，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小小的乡村里，享有最私密、最亲密的空间。即使没有肉体的交缠结合，也能感到异常的心灵满足。
而这是其它人所无法带给史蒂芬的。
史蒂芬满足地叹了一口大气，鼻子贪婪地吸取着干草芳香的气味，以及伊恩身上的体味……
然后，缓缓地，他诉说着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
一开始他的确只想着要找到伊恩，毕业之后他到处寻找伊恩的下落，但他的母亲凯瑟琳却突然派了两个男秘书，把他捉到加州州立大学去念书。
他一开始抵死不从，但母亲打了通电话，念了他一顿，「傻小子，想要找到那个人，你最好先给我乖乖念完四年大学。等你毛都长齐了，翅膀硬了，有办法自己求生存了，再出去找他，你听到了没？」
史蒂芬马上回骂过去，「臭老太婆，妳有病啊！以前都不管我的死活，现在干嘛这么假好心起来？我才不希罕！」
但是骂归骂，母亲的势力却是他无法抵挡的，于是在极度不情愿的状况下，他被「捉到」加州大学去报到。
念大学期间，他还是无时无刻就想偷跑去找伊恩，他也不是没动过休学的念头，但总被凯瑟琳挡下。这么折腾下来，ι原本只要念四年的大学，他硬是念了五年才毕业。
一毕业，母亲的助理就告诉他伊恩的下落，史蒂芬马上带起简单的行囊，买了张最便宜的单程机票，一路来到法国寻找伊恩。
「你知不知道我那五年大学生活是怎么过的……」史蒂芬想起过去五年的「苦难」就忍不住满肚子抱怨，「上课都有人盯着，而且念的又是我根本不感兴趣的政治学，倒是有几门文学课我上得还挺用心的……」
「你去上文学课？」伊恩有些怀疑地问：「可是你以前上我的课的时候，不是都在睡觉？」
史蒂芬沉默了一会儿。
「史蒂芬？」伊恩微微抬起上半身。
咦？他怎么觉得史蒂芬的耳朵好像有点红？
这小子该不会是在害羞了吧？
「老师，你不要明知故问好不好……」懊恼地把脸埋在伊恩的胸前，说什么都不肯拾起头，让男人见到自己脸红的摸样。
伊恩霎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真的是为了自已吗？
多么单纯的孩子……
他搂紧了史蒂芬的头，在他被太阳晒得温暖的黑发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史蒂芬，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史蒂芬闷闷地问。
伊恩微笑，「谢谢你没有忘了我。」
这样就够了。
史蒂芬抬起头，一脸疑惑。「你这么说，好像怪怪的。难道你以为我来找你之后，温存几天，就会乖乖离开吗？」
伊恩眨眨眼，呃……难道不是吗？
就像人总会难以忘怀少年时代的初恋情人，或是那个对自己独具特别意义的男孩或女孩，所以在长大后，总会千方百计地去寻找那个人，重温一次旧梦，之后再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上，从此不再往来。
难道史蒂芬对自己不是这样吗？
「那你想怎么样？」伊恩好奇地问。
「那还用说？一直留在你身边，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
「你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伊恩不太相信。
史蒂芬还这么年轻，又才刚大学毕业，还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他，又何必浪费在他这个无所事事的人身上？
「你难道不懂吗？我为什么想要找你，就是因为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可是……可是我们……」
「不要再拿什么师生关系来当借口了，我老早就不是你的学生了！」
「那是谁昨天晚上还一直喊我老师的？」伊恩扬起一边眉毛问。
「那是……我在那种时刻叫习惯了，而且这样叫你，我比较容易兴奋。」
「……」
「还有，也别说什么你年纪比我大，或是我们两个都是男的这么老套的理由。那些我都不在乎，难道你在乎吗？」
「你真的不在乎？」
「当然！你看，连我这么明显吃亏的人都不在乎了，你又在乎什么？怎么看你都是捡到便宜的那一方，不是吗？」
「你这什么歪理？」伊恩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一下那颗埋在自己胸前的黑脑袋。
史蒂芬低声笑了起来，然后他抬抬起自己的身子，吻住伊恩。
不再是五年前那个禁忌的、狂野的，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吻，而是带着甜蜜与满足的深吻，不再害怕被人发现、不再害怕彼此的关系被人指指点点，一切都那么美好，沈浸在爱情的喜悦里。
当吻暂时结束的时候，史蒂芬微微仰起头，看见伊恩那双墨绿色的双眸，陶醉地半睁半闭，偶尔闪着太阳的金色光芒；白细的肌肤上因为长期受到日照，而有些健康的雀斑散布。再往下，是修长的颈子与若隐若现的锁骨……目光无法控制地继续往下，史蒂芬吞了一口口水。
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起了生理变化，伊恩好笑地说：「不行，现在还是大白天，四周的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你别想做什么坏事。」
「我们可以躲到干草堆里……」糟糕，他的喉咙越来越干了。
「不行！！等、等一下……」他闪躲着史蒂芬的吻，漂亮的金发在太阳下闪着光芒，「不可以……会被人家发现的……」
「不会的，他们都还离得很远，快一点结束就好了……」
「不要……嗯……」
史蒂芬的手很快就握住了他最敏感的地方，伊恩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往上一抬，一只手难耐地握住了一些四散的干草。
不可以在这种地方……
「老师……你真的很美……没有想到你在太阳光底下也会这么妩媚……」
挑逗的话语换来年长男人的斜睨，却是欲求不满的成份多于埋怨。
为什么一遇见了史蒂芬，自己身体多年来早已沈睡的荷尔蒙，就像是完全苏醒了过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连在大白天里也会想要……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这种心灵与身体解放的感觉，让伊恩彻底放开了自己的身体，不再抗拒。
而不远处的草丛堆里，几个法国少女都睁大了眼，捂紧了自己的嘴，就生怕发出任何一点噪音，打扰了前头两位美男子的「好事」。
她们彼此微笑着，不发一语，静静欣赏着在普罗旺斯的田野间，这一幕情人之间最美的画面与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