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屈衡渊来到卓然高中的戏剧教室外,教室内的俞虞希正对学生进行身体开放训练,她带着认真的神情,示范身体的舒展,十多个男孩子女孩正聚精会神的学习,他很享受的看着她,以前怎么会以为她不美?透过心灵之眼,他终于知道人的本质不是外表的皮相所能判断,在不知不觉中,他应该是爱上她了。
即使拚命想要忘记,但昨夜一见她的容颜,便心疼得想呵护,为她抚平深锁的娥眉,他暗自决定,这辈子要定俞虞希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练习。”俞虞希有精神的对这群大孩子说道。
她接收到窗外炽热的眼光,一时间心情激荡,磨蹭的收着东西,迟迟不往门外走去。
“动作好慢喔!”她不出去,不代表人家不进来。俞虞希猛一回头,想到了昨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失态,心情着实紧张。“对不起,昨天真是麻烦你了。”
屈衡渊定定望着她,没有说话。
俞虞希很快地开口解释。“昨天娘以为我是和你约会,为了让她放心才会去找你。”
“我知道。”
“本来不会麻烦到你,实在是喝了酒,回家很难解释……”
“我了解。”
看着他一副安然笃定的样子,俞虞希逞强地对他辩解。“我没有意思要找你的,你别误会,只是情势所逼……”
“别说了。”屈衡渊温柔地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当你难过时,第一个会想到我,那就够了。”
“不是这样——”俞虞希还想撇清,却被屈衡渊摇手止住。
俞虞希叹口气,知道如果愈描会愈黑,就让他自以为是算了,人家好歹帮过她一次。想到此,整个心也柔和起来。
“今天怎么会来找我?”她问道。
屈衡渊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想不想看?”
俞虞希定眼一看,顿时哑然,是昨晚没看成的戏。
“我象个白痴被别人耍得团团转,想必你都知道了。”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沮丧,昨天悲伤的遭遇一定在喝醉酒后完全倾诉。
“对,该说的你都说了。”
俞虞希不知是羞还是怒,用力挣脱他,恶声说道:“那你尽管笑我啊!不要一副没事的样子。”
“这没什么好笑,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可耻的事,被拒绝更不丢脸,我从何笑起?”屈衡渊很严肃地回答她。
“我不要再喜欢他了,从今以后我要忘记他。”
屈衡渊看着她发誓似的慎重表情,不发一语。
看他并不作声,俞虞希才想到要问:“那你今天……”
“我纯粹想要找你去看戏,弥补一下昨天的遗憾。”
看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原来还挺细心的。俞虞希觉得体内升起一股温暖直达心窝。心情也随之一振,她轻快地回答。“看你这么诚恳的求我去,我只好答应喽。”
屈衡渊好笑地看着她,居然有心情可以转变如此快速,不知是单纯还是单细胞?
“是,谢谢小姐的捧场,我实在铭感五内,不胜惶恐。请问现在可以移莲步,让我做东吃个饭吗?”
俞虞希扑哧一笑,毫不客气地打他一记。“拜托,别这么文诌诌,吃饭就吃饭,别先引起我浑身的鸡皮疙瘩。”
屈衡渊勾起她的肩,顺手提着她的背包,好象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那就走吧!”
俞虞希抬眼望着屈衡渊,他含笑的双眸太自然,以至于不忍拨开搭在肩上的手。好吧,就放纵他一次。
反正,她笑笑,好象还挺舒服的。
灯光乍亮,一切的喧哗趋于平静,独留空间给深思的看戏人。
俞虞希对这出戏的主题感到唏嘘,它是表现一对男女曾经相爱,甚至论及婚嫁,却因彼此对生活的认知有差距,对爱情有太多的憧憬,渐渐因摩擦而消耗彼此的吸引力,分手前留下电话号码,期待对方的沟通,于是等待变成习惯,大家都在等待对方与自己沟通。
“这两个演员很尽力,从不停的说话,拉扯出关系的暧昧与隐晦,藉由言语表达回忆的不确定与事件的虚构。”俞虞希对剧作下了评语。然后挑衅似的望着屈衡渊。
小妮子考起试来了,屈衡渊回她一个绝对接招的表情。缓缓说道:“你的评语只说了尽力,可见不是挺满意的吧?”
俞虞希挑眉,等待他的下文。
“从头到尾演员的表演仅在原地打转,试图用层层相叠的语言表现失去时间的等待,可惜不是很成功。”
俞虞希猛点头。“对对,就是这样。”他说出了自己难用言语说出的感觉。
屈衡渊轻揉她的秀发,继续说道:“整个舞台的变化太简洁,有时侯简洁会显得贫乏,使观众疲倦。
“是啊,我们旁边有人还睡着了。”俞虞希边说嘲笑。
屈衡渊眼光充满神采,他踌躇满志地说道:“一个好的戏剧不仅要有好的演技,还要有优良的剧场设计、丰富的灯光、服装效果等等,整体搭配才能精采……”
俞虞希看得心动了,此时屈衡渊说起话来意兴同发,丝毫不比靳韦逊色。
发现身边的人不说话,屈衡渊陡然停步,望着沉思的俞虞希。
“怎么,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俞虞希红了脸,崇拜似地拍拍他,说道:“你说的好极了,真看不出来你对剧场也是挺有研究的。”
“别忘了,我可也有一阵子热中戏剧,不比靳韦差。”
俞虞希的俏脸一下子黯下来,屈衡渊发现自己多话了,可是发现俞虞希那么在意靳韦,连提到他的名字都能影响到她的情绪,心里没来由就是一阵子不舒服。
“别这样,今天跟我出来,就只能想到我,我不许你思念别的男人。”屈衡渊一反平日优雅自得的风度,牢牢地将俞虞希攫进自己怀中。
“他根本没注意到我,是我自作多情。”说完,打气似地激励自己。“不想了,我答应自己不再想了!”
屈衡渊心疼地将俞虞希搂进怀中,让她淡淡的叹气声消融在他的胸膛里。
属于屈衡渊特殊的气息重重围住她,他的胸膛很温暖,淡淡的体味不是属于古龙水那种人工化的气息,说不上来是什么,总之,她很喜欢。
“好舒服,真不想离开。”
“那就别走。”
俞虞希抬眼,慎重地望着他。“难道你真的会喜欢我?还是因为我不同于你平日交往的莺莺燕燕,所以你一时新鲜?我真的怕你新鲜感一过,就彻底忘记我,毕竟……”俞虞希苦笑。“你真的忘记过我一次。”
她指的是相亲的事,屈衡渊仰天大叹无奈,女人啊,真是不能得罪,不然她会记恨一辈子。
他双手紧紧围住俞虞希的娇躯,让空气进入不了他们甜蜜的氛围,手指慢慢攀上她如云的乌丝,深深吸进她甜美的芬芳,那是一种属于年轻的气息,而这气息猛烈刺激到他,浓浓的欲望被厚重的喘息声所泄漏,他低头贪婪而炽热的吸吮她的唇瓣,仿佛那是最甜美的果实。
她下意识要出声阻止这种太过亲密的接触,微张的樱口却方便他的长驱直入,绵长而坚定的与她的舌尖纠缠,某种强烈的电流窜过她的心扉,引发全身无法遏抑的战栗。
她觉得自己快融化了,整个理智全部沦陷在感官的欢愉中。她闭上眼睛,纯粹让欲望主宰一切,任由屈衡渊辗转咬噬她的甜美,再顺着脸颊吻上腻滑的颈项,湿濡灼热与战栗的震慑,使她整个人陷入完全的晕眩当中。
屈衡渊终于放开她,柔和的灯光下,轻易可见她因情潮染得炫红的双颊,一双细长的星瞳闪着如梦如幻的光华,微肿的菱唇显示他的贪婪,忍不住的,他又俯下身子,细细轻啄不施脂粉的红颜,仿佛再怎么碰触都无法满足。
“唔……”俞虞希发出抗议,屈衡渊停下动作,仔细看她。
俞虞希面对他漆暗的双眼,马上烧红俏脸,低着头死盯鞋子,一时间不知道手脚该摆在哪里。
“虞希……”
她没有勇气对上他的眸子。
屈衡渊勾起她的下颚,逼使她直接面对他。
“告诉我你喜欢吗?”
俞虞希故意思考一下。“我要去比较一下才能确定是不是喜欢。”
不悦在屈衡渊的脸上升起。“你就一定要惹恼我才高兴?”
俞虞希仍帮作无辜。“事实就是如此……”
还没说完,屈衡渊已重新覆上她的唇,顺着颈项沿路烧到锁骨,一寸一寸印上他的气息。这个可恶的小磨人精,每次都让他优雅的风度跳票。
“唉!?看来也只有在接吻时才能见到她温柔娇羞的一面,既然情况如此,那他是绝不会吝惜奉献自己的”吻技“的。
屈衡渊约了靳韦到“田庄”喝酒。
“真难得,大设计师居然有空。”一踏进酒吧,靳韦就热情的对屈衡渊送上一掌,这是他们大学以来闹惯的动作。
屈衡渊不甘示弱地回敬一拳。“我太想念你这个大导演不行吗?说得好象我多寡情似的。”
两人深刻的交情从言行举止间已不经意流露。
才喝完一杯,屈衡渊便直接切入今晚的主题,他口气平淡的询问靳韦。
“那天虞希很伤心,你忘了与她的约会。”
靳韦扬了扬剑眉。“你知道?”
屈衡渊点头,也不打算解释两人的关系,即使他明明清楚自己已经爱上虞希,却因为虞希的没有表态而患得患失,三十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因女人苦恼。
屈衡渊笑一笑,干掉杯中的酒。“不过这倒象是你的作风,常常伤女孩子的心。”
“我才不象你,根本来者不拒,坚持保有优雅的情圣风度。”靳韦淡淡挖苦回去。
“直接拒绝别人多残忍!”屈衡渊不敢苟同。
“你更残忍,给女人希望,最后分手时还不是狠狠的伤害她们的心!”靳韦指出事实。
一席话让两人不约而同都笑了出来,年轻的岁月真是轻狂得可以。
屈衡渊意犹未尽。“当初你一脸酷得要命,最常见的打扮就是汗衫牛仔裤,还拖着凉鞋去上课,我实在搞不懂怎么有那以多女人仍对你趋之若鹜。”
“你也不少啊,尽说些混帐话,假撇清,再装就象了。”靳韦假装嫌恶地对他挥挥手,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屈衡渊叹了一口气,说出他一向不为人知的心事。“其实我常在怀疑别人看上我的是家世背景,还是我这个人,我太明白自己的条件太好,反而因为这样,不容易去了解别人的真心。”
“这是身为世家子的寂寞。”靳韦道出他的难处。
两人太熟悉,对于对方的心情总说得准。
“所以你会羡慕我,认为喜欢我这种一穷二白的家伙,一定是真心的?”靳韦说这话并非讽刺,只是陈述事实。
“我也不这么认为,你的才华洋溢,喜欢你的人也许只是崇拜与迷恋,就跟面对偶像的心情一样。”
“果然是好朋友,连我的心态都抓准了,所以我们一起玩世不恭,虽然女朋友没断过,却从来不肯认真。”靳韦一拨长发,又邪邪地补上一句挖苦。“不过我不象你来者不拒。”
“去!”
屈衡渊想起了虞希,他一直认为虞希对靳韦只是崇拜,而不是爱,当然这样想很自私,因为他早把虞希当成自己的,就算有爱的成分,他也要把虞希拉回来。
想到虞希,他的眼光柔和了起来。
“我是故意的。”靳韦淡淡说道。
“嗄……”屈衡渊一时会意不过来。
靳韦慢慢啜饮着威士忌,右手习惯性揉着眉心。
屈衡渊对靳韦了若指掌,这个动作代表他心中有事。他突然有不祥的预兆。
“那天我是故意忘记去看戏,故意让兰珈留在我那过夜,因为我知道虞希会过来。”
“你故意作戏有什么企图?”屈衡渊语凋冷了起来,只要有关俞虞希,他都无法冷静以对。
“虞希喜欢我。”靳韦说道。
屈衡渊打从鼻孔冷哼一声,却又无法反驳。“看得出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是个很单纯很热情的女孩子,不是发展床上关系的好对象。”
“所以不忍心对她下手,宁可让她死心。”屈衡渊苦涩地接下他的话,有顾忌代表有心。
靳韦看着他,若有似无地的点点头。
“也许心还不定,没考虑认真的事。”
真是奇怪,他跟靳韦居然有那么相似的思考逻辑,同样对虞希感到心动,靳韦选择远离,而他却愿意为了这颗星星放弃整座天空。
“靳韦,你喜欢她吧?她不是你一向看上的典型。”
靳韦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这是我要问你的话,她跟你身边围绕的美女标准差那么远,而你居然看上她,值得研究。”
“我想是因为我们都发现了她珍贵的地方。”屈衡渊宣示似地看向靳韦,眼中燃烧坚定的神采。“所以不管你的心意怎样,虞希我是要定了,谁也不能自我身边抢走,即使优秀如你。”
认识十年了,靳韦头一次看见屈衡渊这么认真,而且是为了一个女人!他不禁对虞希刮目相看。忍不住调侃他。
“感情的事谁也说不谁的,毕竟她那么喜欢我,别这么有把握。”
屈衡渊无视他的挑衅,慵懒地笑开,轻松说道:“既然告诉你就不怕跟你竞争,我只是特地知会你一声。”
靳韦的表情狂放而复杂。“跟你竞争绝对是吃力不讨好,不过如果真的得做时,我绝对奉陪到底。”
两人清亮的视线交错,“锵”的举杯干掉威士忌,碰撞的清脆声为这场爱情追逐投下变数。
远在家中的俞虞希突然打了几个喷嚏。“奇怪,三更半夜的,到底还有谁那么想念我?”
百思不得其解!
俞虞希强烈感觉到屈衡渊的追求,但他并不再明言,一副朋友的态度。的确,他是一个很棒的朋友,陪她看戏,陪她练习,更常常抽空找她喝茶聊天。使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遵守自己的约定:不再思念靳韦。
可惜这种努力在每次见到靳韦后,决心竟在无声无息中崩落,太难了,毕竟喜欢他不是一天两天的冲动决定,在心中早留下一个类似神癨的地位给他,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
每次不经意从口中溜出靳韦的名字,就会看见屈衡渊不自然的僵硬表情。这个微妙的感觉居然让她心中窃喜,但随即又会升起罪恶感,好象自己在脚踏两条船一样,太卑鄙了。
“好烦啦!”简单的脑子实在没有智慧解决这种高难度的问题。
“别烦别烦,喝杯我特制的泡沫咖啡。”
“Sharon的咖啡最棒了。”虞希小小谄媚一下主人。
气质出众的Sharon拥有模特儿需要的条件:高挑、身材线条突出,最重要的是被认为非常冷冰,可是熟识后才知道她有多令人怜惜。自从参加Andy和Amber的婚宴后,她认识不少屈衡渊旗下的模特儿,几次聊天出游后,聒噪活泼的她竟得到Sharon的全心的信任,无猜忌的成为挚交。
“少来,不用。”酷到最高点,连说话都简单。
虞希啜了咖啡,为难地问道:“你觉得一个女人会不会同时爱上两个男人呢?”
Sharon飘过她一眼,惜字如金。“不!”
俞虞希一听马上垮下脸。“原来真的是我花心。”
“我的意思是不止,也许有三个到五个。”Sharon慢吞吞地补充。
俞虞希目瞪口呆,然后贼忒嘻嘻地对她摆出个暧昧的表情。
“Sharon,原来你也很花,不输屈老大那只花蝴蝶嘛!”
“怎么能跟他比。”Sharon笑了,这个女人因为太冷,所以一旦笑起来,便有颠倒众生之相。
“咦?”什么意思?
“你知道屈老师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什么?”
虞希当然摇头,好奇毙了。
Sharon正经有象在引述名言。“他说:”只爱一个人是道德,但是爱很多人却是本能。‘“
“什么嘛!标准的花花公子论调。”虞希撇撇嘴,一副不屑。
Sharon摊摊手。“想只爱一个人那就努力比较吧。”
“说什么比较?又不是买东西。”俞虞希怀疑,她自以为爱靳韦爱到不可自拔,可是又觉得屈衡渊已在她心中强占一席之地。
咦?她怎么会用“自以为爱”这种话?一定是被屈衡渊影响,不行不行,在下去地被他洗脑。
“别摇了,头都快掉了。”Sharon不改清冷的语调,难得发表感受。“虽然可以同时爱很多人,但是你的内心绝对会做最后的抉择,而这个抉择是你不会后悔也不会遗憾的。”
她说出今晚最长的一段话,听得虞希心感戚然,随口问道:“你呢?不后悔的对象是谁?”
Sharon怔然,目光迷离的没有焦距。
虞希最怕她这种眼神,怪辛酸的,却又忍不住问道:“你爱谁?”
“我爱谁?”飘忽的嗓音的撒下一室严寒,冷调象霜雪冰铸的利刃,狠锐的划过人心。“一次错爱就终身遗憾终生,这辈子不爱了,再也不要了。”
“Sharon……”虞希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到底她有着什么伤心的往事呢?
为了公演,“无象剧团”的团员聚集在办公室中,因为还在对词的阶段,所以可以待在小小的办公小窝,等到正式排演,再寻觅好地点。
“主要演员把台词练顺,大家背起来了吗?”副导小叶对大家扯开喉咙。
“咦?靳大哥呢?”兰珈从一大堆场景设计草图中抬起头来。
虞希连忙望向小叶,下午一来就没见到靳韦,所以很担心。
小叶耸耸肩。“他今天打电话给我说要休息,声音很模糊,可能感冒了。”
兰珈点点头,戏谑地对小叶说道:“所以今天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小叶手中的剧本“啪!”的一声敲上兰珈的手臂,大家闹惯了,也没什么男生不能欺负女生的纪律。随即故作正经道:“别闹了,开始顺词啦!”
一声令下,大家专心注意手上有剧本,只有虞希恍恍惚惚,喃喃自语道:“怎么会生病呢?不知道严不严重?”
“虞希,该你啦!”
身边的小叶推她一把。
“喔,是……”
此刻她根本毫无心思念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