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俞虞希一离开剧团,就马不停蹄来到靳韦家,老早忘了她八百年前受到的难与五百年前许下的誓言。

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他的病严不严重?

门一开,她就吓了一跳,靳韦的脸色简直只能用灰败来形容。

“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前几天不好好的。”

靳韦接收到虞希关心的言语,却因脑中烧得热热的,没有心思回答她。

“进来吧!”他脚步蹒跚的走进去,感觉似乎已经头重脚轻了,虞希一愣,也跟着进去了。

靳韦全身无力,口中低咒仍不停,现在正应该为公演的事紧锣密鼓,居然还有空生病,想到此,又咒骂一连串的粗话。

虞希知道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于是用非常轻快的声音安慰他。

“你别担心,剧团有小叶撑着,而且现在还停留在顺词的阶段,不要紧,我们都应付得过来。”

靳韦抬起酸涩的眼皮,锐利而灼热的望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的内心。

虞希一时间手足无措,靳韦很少用这种眼光看着她,是不是发烧得太厉害,热气无处发泄,连她都要被传染了。

“嗯……你一定都没吃饭对不对?”虞希连忙晃晃手上的提袋。“我刚刚去超级市场买了菜,我做给你吃。”

说着,走向厨房,口中还絮絮说道:“生病的人一定要多补充营养才会好,我来熬稀饭好了,比较容易入口。”

厨房餐具一应俱全,就是太干净了,单身汉的厨房就是这样一尘不染,甚至根本就当作禁地。

她一边找锅子,一边转身,不意撞上的一堵墙。抬眼一看,靳韦刚棱有型的脸庞此刻正复杂地瞪着她。

“啊……怎么不先休息,我弄好再叫你。”只要遇到他,虞希就觉得全身的细胞一起亢奋躁动,完全静不下来。

靳韦张着水沙哑异常的粗嗄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温度。“虞希,走吧,我不是你能承受的对象。”

虞希清明的眸光闪着不解。“为什么?”

她不了解的是为什么大家都认为靳韦不是一个好对象,连他自己都这么说!

靳韦苦恼地耙着长发,狂然迅速地将虞希拉进怀中,因高热而如火的唇强悍封印在她的唇上,因用力过猛而撞痛嫩生生的唇瓣,齿牙撞击的声音霎时在她耳里迸散。

在她还会意不过来这狂风暴雨的袭击时,靳韦已收住攻势,不给她喘息的空间,兜头浇下冷水。

“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即使不爱一个女人,依旧可以跟她发生肉体关系,上床做爱,你要试试看吗?”

虞希刷白了粉脸,她不相信靳韦会说这样的话!

“你走吧,别尝试我的极限。”

说完,自顾自的离开厨房,将整个重量扔在床上,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虞希无法遏抑心中的难过,两行清泪顺着两腮滑向胸前。她不住地用手擦去眼泪,命令自己不能哽咽出声,克制夺门而出的冲动,她坚持把稀饭熬好,生病的人一定要补充营养……

当一切就绪后,她把稀饭端上桌,然后对着床上熟睡的靳韦说道:“你把稀饭喝了吧,这样病早点好,就可以回团工作。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落寞的走向门口,直到靳韦看不见的视线范围外,放声的哭出所有的委屈。

此时的靳韦痛击身下的枕头,备感懊恼地揉着眉心,一连串的低咒又从口里流泄而出。

俞虞希在回家的这一段路上,已经努力使情绪平复,拚命要自己想一些快乐的事情来扬升自己的难过心情。结果不想还没事,一想就记起今天和屈衡渊要去看刚上映的爆笑电影,这下糟糕了,她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多钟,当安约的是五点半。

她颓然放弃去电影院的念头,屈衡渊不可能等她那么久,只好回家打个电话道歉了。

在踏进庭院前,她被人猛然抓住,在大叫救命前,发现是屈衡渊,正用阴郁的表情瞪着她。

“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理亏,呐呐地声音轻如细蚊。

“你欠我一个解释。”屈衡渊平稳的声音充满山雨欲来的冷静。

俞虞希聪明的知道此时不该扯上靳韦,只得再一次道歉。

屈衡渊将她的举动视为满不在乎的挑衅,今天他本该为明天的春装发表会彩排做最后的检查,扔着一堆新装设计的最后巡视,就为了想见见她,看看的轻松的电影,听她无忧诙谐和笑话,结果竟是如此不堪,焦急了好几个小时的怒气终于爆发。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三个半小时以内在戏院和你家之间奔走,你知不知道我会有多担心?”他恶声咆哮。

俞虞希今天已经受够委屈了,不被他这么一吼,脾气也上来了。“都说对不起了,你还要怎样!”

“你到底有没有心?我为什么都感受不到你的心意呢?”屈衡渊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挫败地喊着。为什么他都觉得自己是一头热,而俞虞希丝毫没有给他任何踏实的感觉,这个女人是不是上帝派来折磨他的?

俞虞希被屈衡渊摇得五脏都要易位,晚餐没吃使得她想吐都没有食物,烦躁使得反胃的感觉愈来愈浓,她急急挣脱他,怕下一步自己就要不支倒地。

屈衡渊被她的挣脱惹恼了,怒气使他更用力的揪着她,拚命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交代,这是前所未有的经验,他居然失去对女伴优雅的态度,整个行为象是吃醋的丈夫,要求妻子必须给他安全感。

“你到底去哪了?”

俞虞希没有力气跟他争辩,今天的打击够大了。她轻描淡写地说:“靳韦生病了,我去看他,顺便为他做做晚餐。”

“靳韦?你去找他而忘记我们的约会?”

“他生病了。”虞希试图强调自己的重点。

但显然屈衡渊的重点并不在这。“又是为了靳韦,你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仍处心积虑想跟他在一起?”

虞希很难对他解释自己的心态,靳韦是她的一个梦,一个理想,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通。而今天太累了,她也不想解释,于是倔强的不发一语。

屈衡渊放开了虞希,他也觉得好累。

时间在两人的静默中流逝,他们看着对方,却看不清彼此的心思。

也许他该冷静一下,思考该不该继续下去。

如果只是了一头热,不是很悲哀吗?

虞希觉得他的眼光复杂难懂,今天发生太多事,让她舔伤休息一下,别在这个时侯审判她好不好?

所以她选择避他的目光。

屈衡渊重重喘息一声,绝然的掉头而去。

“衡渊……”

屈衡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俞虞希觉得该说些什么,可是眼泪的速度更快,泪眼婆娑中,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于是,屈衡渊仍是离去了,没有看见她泛流的深深愧意。

早晨七点三十分,冷飕飕的寒风从窗户口灌进,要享受半山腰安静的居所,就要领受别人低上几度的气侯。

无眠了整夜,在虞希的眼下印上黑黑的标记,以前她都认为会失眠的人一定是太无聊了,杞人忧天才会睡不着,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染上这种时髦病,恨不得吞几颗安眠药让自己安眠。

昨儿夜里,靳韦与屈衡渊的影子在心中交叉出现,她居然分不出想谁想得比较多,把自己逼到这种可笑的地步,她感到很无力。

想到昨夜屈衡渊的神情,她就无法平静心潮,昨天心情不好,态度连带很差,是她的不对。心意一定,她马上跳开暖暖的被窝,即知即行,现在就去找屈衡渊,在排戏前好好向他诚心的道歉。

失去他这个朋友,日子多寂寞!

她蹦蹦跳跳的逛到台北,烦恼在她心里向来不能留太久,日子没有所谓的愁云惨雾,因为她相信,只要过得简单,一切烦恼愁思都是云烟罢了。

坐落于中山北路的“SEKKI”办公大楼不象一般高楼大厦般矗立着,它的设计独具品味,在都市从林里别树一帜。

这还是第一次来找屈衡渊,她的心里觉得很新鲜,还以为设计师再怎么伟大也不过一个工作室就全部打发,“SEKKI”再怎么有名也只是位于台湾的分公司,结果想不到它部门清楚,各据一层,从设计到服装完成全部人工严谨,“MadeinTaiwan”也代表品质保证。

她先不急着找屈衡渊,反倒在一楼逛起来了,展示空间里的衣服不多,但是套套都象艺术品般,让人可以由各个角度欣赏。

她一眼可以认出屈衡渊的设计,因为线条锐利与剪裁利落是他的招牌。时时突出的新意又不落俗套,譬如用多重色彩的重叠混合,或触感的突出的材质展现出人意表的另类思考。

头一次,她觉得屈衡渊很可以为自己的成就骄傲,一个成功的天之骄子。

经过接待处美丽女郎的说明,她才知道今天是衡渊的春装发表彩排,她心里升起好大一股感动,这么忙的时刻,昨夜他还抽空要陪她看电影、吃饭,罪恶感大把大把的升起,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幼稚与他的贴心。

“屈老师在二楼东侧伸展台,您可以上阶梯到上层包厢欣赏,但是不要影响彩排的进行。”接待女郎不但赏心悦目,而且服务亲切。

“我不会打扰他们,只在厅口欣赏,他们有休息时间吧?”

“有的。需要我带路吗?”

俞虞希连忙摇手。“我自己可以上去。”又不是贵宾要人,怎么好意思让人带路。

她走上螺旋式楼梯,这才发现刚刚小姐要带路的美意,因为空间太大,区隔的空间并未标明处用处,凭着往东方走的概念,她才转进所谓的伸展空间,拾附再走上包厢。

音乐、走秀持续进行着,她看到几个熟面孔,Sharon、CoCo、雅特……还有那个超级名模杨舜舜。

她敢肯定杨舜舜身上的那件礼服一定是屈衡渊得意的设计,天蓝星钻色系与简单的剪裁释放含蓄的魅力,她实在好喜欢!不过,她自嘲的一笑,如果自己要穿,胸围得改小几寸,长度也得折上两折才行。

她在设计精巧的伸展空间里居高临下大饱眼神,又不致影响台上行动,说实在挺惬意的。

然后音乐停了,她看见屈衡渊走出来,高大俊雅的身影,不比穿戴华服的模特儿逊色,他分别对几个女孩说话,距离有点远,捕捉不到正确的声浪,终于,他们休息了。

她准备下楼找屈衡渊,却象脚底生根般停下脚步,因为她看到杨舜舜对着屈衡渊说着什么,可能是衣服的问题,于是他认真的凝视,而后单脚跪地,在她腰际上做记号,这时杨舜舜居然双手攀上屈衡渊的脖子,顺势抚摸他的发。

俞虞希紧蹙娥眉,好大胆的女人,旁边的模特儿甚至还在原地!

更可恶的是屈衡渊的举动,他抬眼对她露出迷人的微笑,吻上礼服外半露的酥胸。

“咻……”虞希倒抽一口凉气。

当下,杨舜舜的手伸进他的发,将他的头拉起,表演起热辣辣的亲吻。

旁边的模特和似乎习以为常,甚至没有人象虞希看得这么专心。

虞希不自觉将手指放入口中咬着,以免自己看得激动而尖叫出声。震撼她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活色生香,更是自己的情绪,她居然强烈得感到嫉妒!

真的吓到自己了,她居然嫉妒,曾经在几个星期前的婚宴上,她就知道那两人关系非浅,但并没有任何感觉。

可是现在,她居然嫉妒到心都痛了。

难道她爱上了屈衡渊?

这个想法猛然撞击她的心脏,脸色也刷地一片死白。

从什么时侯开始的?

是昨天他心痛的表情吗?还是看戏时那个醉人的吻?喝醉那时温暖的依靠吗?还是早在第一眼看见了的时侯?

第一次她正视自己的内心,从来她都不认为自己配得上屈衡渊,所以一直把他归类在朋友的角色以粉饰太平,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对他无感,却终于在今天这种机会,感受到自己深刻的爱意。

原来,她已经爱他了!

这个认知把她打入冷窖。

台上的两人终于停止吻,有说有笑的走向后台,模样是标准的俊男美女,职业是相得益彰的首席设计师与超级模特儿,恐怕没有比他们更相契合的搭配了。

没来由,虞希一阵自卑,对于屈衡渊,她一向觉得他的条件太好,自己配不上他,也不想去配,而今一旦意识到自己的爱意,那就只能沉沦在痛苦中了。

她一向很满足自己的一切,对自己的能力与本质也自得其乐,乐观一向是她生命的圭臬,如今为了屈衡渊,她整个怀疑,深深挫败。

面对自己全新的认知,她没法坦然去对他,连叫住他的勇敢也缺乏了。

虞希呆呆地下楼,在接待处留了张短笺,又呆愣地走出“SEKKI”大楼。

在旋转门前撞到人,她甚至没向对方道歉。

“那不是虞希吗?”Andy拎着铜锣烧,猛然想到。

“虞希!虞希!”

对方充耳不闻。

“怪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Andy自言片语,直接走楼上伸展台。

大伙都在后台休息,他对着正在冲咖啡的女询问道:“Sharon,刚刚虞希是来找你的吗?”她们最要好,应该是她没错了。

Sharon摇头,一脸不知所以然的样子。

“你说看到谁?”冷不防冒出一个声音。

“喝!”Andy吓一跳,何时屈老师站在他的身后?

“你刚刚说看到谁?”屈衡渊耐着性子重复一次。“屈老师,是虞希啊,我刚刚看她走出——”

还没说完,屈衡渊已经转身冲出去。

“——大门。”Andy的嘴巴都还没合拢,奇怪,怎么跑那么快?

屈衡渊心急地跑出门口,眼前繁忙的道路上早已没有虞希的身影。他直觉虞希应该是来找他的,是为昨天的事吧,但为何不叫他呢?

伫立在街边半晌后,他才懊恼地走回大楼。

“屈老师,有您的留言。”美丽女郎将虞希留下的短笺交给屈衡渊。

“谢谢。”屈衡渊接过短笺,对美丽的女郎报以迷人的微笑,足以让她们心跳加速一整天。

短笺上只简单写着:衡渊:昨天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唉!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总之真的很抱歉。虞希“搞什么,语无伦次。”握着手中的纸条,屈衡渊的英俊的脸上透着疑惑,他有时实在搞不懂虞布的想法。

“无象剧团”年度公演的演员都聚集在靳韦家的顶楼,新剧已进入实际走位的阶段,大家全神贯注的专注自己的角色,唯恐要求完美的导演靳韦将火爆脾气扫到自己。

有一个人例外,自从彩排那天以后,虞布一直无法专心,即使在排戏的当中,她的思绪都会飘走,脑海充斥着对感情的惶惑,她一向以为自己生活简单,不会惹许多尘埃,想不到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她曾经仔细分析自己,对衡渊是从一开始先将他列为不可能的对象,所以才能笃定的对他无动于衷。心里单纯的只是恋慕靳韦,深到不可自拔,每次见到他,除了心跳加速,还是心跳加速。

直到发现爱上衡渊,这无疑是丢给自己一个难题,到底谁才是她真心爱慕,可以厮守一生的人?

Sharon说虽然可以同时爱很多人,但是内心绝对会做最后的抉择。她最后的选择是什么?

还记得一次提到靳韦,衡渊却说:“你只是崇拜他,象小女孩迷恋偶象。”

虞希根本马上否认。“错,我爱上他,不只是迷恋和崇拜。”

这次的对话一直缠绕着她,她摇摇头,摇得发都要散了,就想把这个念头给摇掉。

“虞希,你在搞什么鬼?这么僵硬,打石膏了是不是!”靳韦的咆哮声惊醒了虞希。

全部演员对虞希投以同情的眼光。

“对不起,对不起!”虞希难得被靳韦大声咆哮,激动之中泪光已经在眼眶流转。

靳韦见状重重地耙过披散在肩上的黑发,懊恼地发现,一种蕴酿许久的情感几乎都要冲破自制的防线,泛滥而出。

“好了,今天到此为止,虞希留下来。”他简单地下了命令,烦躁的语气使大伙迅速闪人。

虞希留在顶楼料峭的冷风中,泪水控制不住的滑落,难道爱情的迷惑令人软弱如斯?

“虞希乖,别哭。”一双有力的手掌将她拥进怀中。

虞希惊讶的无以复加,她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停留在这个胸膛中,愕然使她停下泪水,怔怔地死盯着眼前他黑色的衬衫。

“唉!”自制力终于向感情投降,压抑许久的感觉汩汩流出。他知道这个女孩爱他很久,而他也不想再否认自己呼之欲出的感情。

“这个角色是女子对欲望情潮的咏叹,你那么僵硬,可一点也看不出欢愉,更别说能说服得了谁。”

这个角色的确让她困扰,爱情的欢愉对她来说总隔了一层。即使她努力集中精神想着对靳韦的热爱,依旧空虚得象少了什么,她好希望冲破这层迷雾,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于是,她抬起迷的眸子与靳韦四目交接,却惊觉靳韦眼中深沉的色彩,迸散出窒人的吸引力,几乎夺取她呼吸的频率。逼她不敢再面对,于是她急急地瞥开视线,强抑下加倍的心跳。

虞希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无助,多令人心疼;也因此,靳韦挫败地放弃最后一丝挣扎,他抚着虞希柔顺的发丝,喑哑的嗓音吐出一句炸昏虞希所有思考余地的话语。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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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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