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两个人的关系降至冰点，共处一室却完全没有交谈。

阮定睿手上拿著与浩南电子的合约，可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瞄向另一边的孙香湘。虽然很气她，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好想抱她、跟她拌拌嘴，可是又拉不下脸主动求和。

这女人也真扭，他不主动开口，她也就乐得当哑巴，仿佛一点也没关系似的，完全不把两人的争吵当一回事。不像他，总是心头沉甸甸的。

孙香湘的手机响起时，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阮定睿匆忙转开目光，却又忍不住暗自打量，猜测著是谁打来的。

很快地结束通话，孙香湘微叹口气，小心翼翼地看著正在认真工作的男人。很想打破僵局，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对她算好的吧？只是……自己心里总是忍不住介意他的过往、他的身分，不敢相信他。

「有事？」禁不起她的注视，阮定睿认栽了。

再不跟她说说话，自己闷也闷死！才冷战没多久，他已经非常想念她了。

意外他会主动询问，孙香湘吓了一跳，连忙回答。「我晚上要请假，我会请学姊帮我代班。」

他的眉头皱起，直觉地问：「你晚上要去哪？」该不会是要跟男人约会吧？

没注意到他眼神凶意又起，孙香湘耸耸肩，不太好意思。「开同学会。」

其实她一个月前就接到通知，也回覆会去了，谁知道会突然冒出这个爱搞特权的大少爷，让她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要不是刚才主办人打电话来提醒，她肯定放大家鸽子。

「同学会？」眉头略为舒展。「不用找人代班，我跟你一起去。」

孙香湘瞪大眼。「你跟我去？那是同学会耶！」他又不是她同学。

「同学会也能携伴参加吧？」阮定睿就是要跟。「还是，你有其他的『伴』？」

「没有。」她送上恶狠狠的一瞪，想起他的乱吃醋。

「那还有什么问题？」难以克制想亲近她的冲动，阮定睿走到她面前，将她搂入怀中，享受著她的温暖。「一起去吧！」

偎著他，孙香湘舍不得破坏这平静依偎的时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的同意对他而言代表了一种认定，阮定睿心情大好，俯身吻住了那思思念念的红唇。「我们别再吵架了。」他受不了她的冷淡。

这句轻柔的祈求，有如魔咒般软化了孙香湘。她主动环上他的颈，细细回吻，表达她的同意。

两个人，谁也没有要分开的意思，现在的融洽对他们而言仿佛是场美梦，而他们都不愿醒来。

既然答允了他，再怎么觉得不妥当，孙香湘依然带著阮定睿一同出席同学会。

但在车子越来越接近目的地时，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不自觉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引来他的侧目。

「怎么了？」掉转视线，阮定睿对上孙香湘含著担忧的眼神。

她在紧张，由她手上传来的不寻常力道可以感觉得出来。但，为什么？

「同学会这么可怕？」他打趣地问。

孙香湘摇头。

「那你在担心什么？」

「你。」终於说出口了。

「我？」他微诧。

他好好的啊，还能自己开车呢！「我很好啊！」

孙香湘看著他，虽然一身轻松装扮，可是依旧散发出一身贵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这样的人，能够融入她的同学之中吗？

「你太好了。」话中难掩落寞。

大少爷不高兴了。「我很好你有意见？」她这是什么意思？

孙香湘瞄他一眼，对於他的态度很有意见。

「你说话能不那么冲吗？」她微叹，不想和他吵架。虽然吵完之後可能他就不会想跟她一起去同学会，但她恐怕也不用去了。

阮定睿微哼。「是你让人生气。」

「我……」孙香湘真是无语问苍天，跟他这位大少爷比，她已经是超甜美可人了。

「不然你说，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阮定睿开明得很，赐予她一个平反的机会。

「我只是怕……」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孙香湘难得别扭起来。

「怕什么？」阮定睿就是不懂。

「我怕你和我同学处不来啦！」

她不是没幻想过长大後带著男人去让同学们「看」，可是她从没想过这个男人来头会这么大啊！

「有什么好怕的？」阮定睿嗤笑，却在看到她难得的小女儿娇态时，放软了声调。「处不来也没关系吧？」

他长这么大，处不来的人还真不少！所以他也没办法说什么「一定会很融洽」的鬼话来骗她。

「哪会没关系？」孙香湘嘟起嘴低喃。

「不然你要我怎样？」阮定睿真是投降了。「陪笑脸？」

这种事他可从来没做过，也不打算开始。

「最好你可以。」孙香湘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陪笑脸？他不摆张臭脸就不错了，还陪笑咧！

「小姐，你说话也很冲啊！」他掷回她先前的批评。「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到底想怎样？」

「还能怎样？」孙香湘低下头，又不能叫他不去，他肯定会哇哇叫；可是去的话，真的让人好担心喔！

「好啦！大不了我答应不发火。」看她那小媳妇模样，阮定睿真是认输了。她怎么不像平常一样凶巴巴的，起码有精神些，他也比较有得玩。

「你怪怪的。」种种表现，让他下此结论。

「有吗？」孙香湘回答得漫不经心，思绪忍不住飘向她一直挂怀的事。

他跟她之间的差距，大概一辈子也无法拉近吧？

「有。」很乾脆地回答，大掌盖上她沉思的小头颅，稍微使劲把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儿转了个向。

「你到底在烦什么啊？」她不是一向有话就说的吗？

看著不明就里的他，孙香湘也只能摇头。

「太久没跟同学见面，紧张。」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惹来他的笑意。

「你也会紧张啊？看你每次都对我摆出那种『不然想怎样』的嚣张态度，我以为你根本不知道紧张怎么写。」

孙香湘立刻赏他一个白眼。「跟你比？我哪称得上嚣张！」

阮定睿也回她一个白眼，附加一个无奈的害怕神情。「你绝对称得上的。」吃过她的排头又不少。

互瞪间，目的地已到，孙香湘顿时静了下来。

「搞不懂你！」大掌改揉她的头，是不曾展现过的一面。「有我在，怕什么啊？」

孙香湘护住自己的头，哀怨地瞪他一眼。就是有他在才怕！

深吸口气，推开包厢的门，跃入眼中的净是记忆中的面孔。

「香湘！」人群中站趄一名短发女子，兴奋地朝她招著手。「来，坐这边坐这边！」

看著昔日好友，孙香湘漾出了笑，依言靠过去。

「咦，这是？」注意到她身後的男人，众女子顿时安静下来，等著她介绍。

「呃……」孙香湘在心中哀叫，怎么一进来就成了注目焦点？「他是阮定睿。」

「阮先生。」短发女子代众同学问出疑惑。「你们是？」

又一个逼死孙香湘的问题，她咬著下唇，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对。总不好说是床伴吧？

「我是香湘的男朋友，初次见面。」见她半天不帮他「定位」，阮定睿义不容辞地自己来，没忘报复地捏了下她的腰际以示不满。

「男朋友啊……」赞叹的声音此起彼落，一群女子围向孙香湘，七嘴八舌起来。

「臭香湘，交了男朋友也不通知一声。」

「对啊，刚才还都不说，怎么，想瞒著我们喔？」

「大家都是同学，你真不够意思！」

孙香湘百口莫辩，同学们一人一张嘴，说得她头晕脑胀做不出反应。而她身边的阮定睿则一派从容，甚至享受著她被围剿的乐趣，谁教她刚才不自己承认他是她的男朋友，活该！

孙香湘哀怨地瞥了阮定睿一眼，气他的置身事外。为什么他随口说一句话，自己就要被众娘子军包围轰炸啊？

「那个……他不是……」

浓眉高挑，阮定睿等著孙香湘未完的话。要是她胆敢否认他男朋友的宝座，他保证让她很难看！

「不是什么？人家都大方承认了你还想赖！」

「香湘，你很过分唷！」

不待定睿发难，同学们个个群起骂之。

「怎么，怕我们眼红喔？」

「对啊，你男朋友那么帅，还一副委屈样！」

「太让人生气了！」

众女子开始手来脚来，宣示不满，而那位「很帅的男朋友」则是优雅地做壁上观，觉得同学们实在太上道了。

「那个……」身处暴风中心的孙香湘左支右绌，完全对抗不了群起暴动的「好」同学们。

眼见她差不多被「教训」够了，阮定睿才放下手中的杯子，从容地介入，当他的屠龙王子。「好了，各位请放过她吧！」

此举，立刻又引来一票女子的读扬与感叹！

「好体贴喔！」

「笨香湘，这么好的男人上哪找啊？你还在那拿乔！」

「唉！怎么我就是遇不上？」

孙香湘才听不见同学们又说了什么，她只能紧紧捉著阮定睿的衣袖，生怕「好」同学们一个想到，又冲到她面前暴动。

「怎么，还想否认？」凉凉地看著孙香湘，阮定睿有恃无恐。

抚平了心跳，孙香湘忍不住瞪他，没忘了他方才的陷害。

「你是故意来扯我後腿，让我不好过的？」没好气地捏他一把，觉得自己真冤，好好的同学会顿时变成受难会。

「是你不好。」阮定睿哼了一声。「干嘛不承认？想把我用个『朋友』打发吗？」

什么朋友？她本来是想讲病患的！

而且，什么叫打发？两个人的关系本来就仅只於此好不好！才不是他说的什么男女朋友，自己可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追求过、要求她当女朋友！

她哪高攀得上？

「你有胆就说！」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心里想的答案肯定会让他发火。他真不懂这女人到底在矜持什么！

「要说什么？」孙香湘装傻，可没忽视阮定睿眼中的危险光芒。

她才不想当著众同学们的面前丢脸。

阮定睿又哼了一声，也不想给她太难看，转头继续吃他的东西。

但她就没那么自在了，她忍不住静静打量著他，没想到他在一票娘子军中间倒是处之泰然，偶尔还会跟旁边的人聊上两句，感觉挺和谐的。

这是怎么回事？搞半天是自己太过担心了吗？可是看他平常在公司那副高傲专制又嚣张拔扈的模样，任何人都会担心吧？

察觉到孙香湘的试探，阮定睿不著痕迹地瞪她一眼，低道：「看什么看！吃你的东西。」

孙香湘不满地回他一个白眼，哼！就只对她特别凶。

阮定睿真想叹气。「怎么，我表现得还不够友善吗？」

他已经尽量忍受一群小麻雀在他旁边吱吱喳喳了，难道还构不上她的标准？她还在担心什么？

看著他的无奈，孙香湘有点惊讶，也有些窝心。原来他是刻意压抑啊！也难怪气象一片平和了。

「谢谢你。」她自然而然地就道谢了。

「不用客气。」知道他的辛苦就好。「现在，你可以放心吃东西了吧？」

皱眉看著她动也没动的餐点，阮定睿摇了摇头，搞不懂她的小脑袋瓜，什么事比吃重要啊？

孙香湘被他的表情逗笑，终於放松了下来，开始与同学八卦趣事。

当然，也尽量不让自己变八卦王角。

看来，这场同学会可以顺利过关了！

世事难料，这句话一点也没说错。

就在孙香湘卸下心防，觉得今天晚上应该能安然度过时，一声饱含著意外与敬意的叫唤粉碎了她的美梦。

「总经理！」

原本纷乱的包厢静了下来，大家都在张望著「总经理」是哪位。而後，随著开口的人，视线全落在阮定睿身上。

阮定睿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满脸惊讶的女人，一点印象也没有。

男主角既然置身事外，诸多疑惑的目光只好再转向他身边的女主角。

孙香湘愣得很彻底，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同学居然会是阮定睿的员工，而且，居然还呆到自曝！她不会装傻吗？反正阮定睿也没认出她啊！何必一进门就来这种参见仪式！

看她早已沉浸在个人思绪里，无意为大夥解答，众女子只好再看向那个一脸被原子弹打中的同学。「小珍，你刚刚叫阮先生什么？」

小珍不安地看著不远处的阮定睿，怎么也没想到参加同学会居然会遇上自家老板，看总经理的样子好像不甚在意，可是……

见阮定睿一点心思也没放在自己身上，小珍胆子大了一些，拉著一群同学躲到角落咬耳朵。

「我们总经理怎么会跑到这来？」这是小珍最想知道的，她很确定阮氏集团的少东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同学！

「跟香湘一块来的啊！他是香湘的男朋友。」主办人之一瞪大眼。「你说那个人是你公司的总经理，那个金童啊？」

「香湘的男朋友？」小珍也跟著睁大眼。「怎么都没听说！」

「谁知道啊！」主办人摇头晃脑，忍不住又往阮定睿的方向瞄去。「刚就觉得这男人不简单，没想到他居然来头这么大！」

「香湘怎么认识他的啊？」另一名同学相当扼腕。「怎么我就遇不上这种好对象？」

「我也不知道啊！」小珍快被吓死了。「我只是一个小小部门助理，哪知道上层主管的情事？」

「真没想到耶！」同学之一又往那对吓人的情侣瞄去。

感受到同学传来的阵阵目光，孙香湘的头越来越低，觉得时间越过越慢。

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