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副理，我先下班了。」黄美惠背起包包和坐在后头的卢茵茵打声招呼。
「好，掰掰。」卢茵茵抬头对她露出浅笑。
黄美惠离开后，卢茵茵丢下笔，将双手高举过头伸直至极限，让发紧的双肩能藉此得到些许的舒缓。
她又是最后一个！
为了研发部这个新专案，她几乎天天加班，只求这个案子赶快结束。
她已经很少刁难研发部了，也愿意在「公事」上和马尚勋合作，但还是常常发生争执，只是没像之前这么火爆，通常都是就事论事。
其实为了这个案子，马尚勋也成为加班的常客，甚至都加得比地还晚，有时她还会怀疑他根本没回家，直接睡在公司。
现在耀鼎人每天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她和马尚勋的唇枪舌剑，几乎所有的员工都知道他们正「打得火热」。
大家都知道她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处事强悍，只要有理，绝对不留任何情面，所以得罪不少人。
当然，也没有任何男人有为众生入地狱的伟大胸襟，连接近她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更遑论追求？！
马尚勋就不一样了，还没进公司前就已经是抢手货，进了公司后立刻变成精装限量版，人人想得之，那些对他怀着幻想的女生，像忠实的粉丝一样把他的一切打听得一清二楚，她所知道的这些资讯都是她们聊天时不小心听来的。
精装限量版？！真是笑死人了！这些女人真是无聊透顶。
「妳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正在想我的样子。」马尚勋无声无息出现在她面前，然后突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
「我想你干么？」幸好她身经百战，不会轻易被吓倒。
「可是妳应该是只有在想起我时，才会有这种咬牙切齿的模样。」
「无聊。」卢茵茵翻白眼。
自从他又出现后，只要碰面，她用白眼看他的时间居多。
「啧啧啧，妳这样每天加班怎么交得到男朋友？」他也有听到一些关于她的传闻。
卢茵茵冷笑。「你不也天天加班？就不担心你那一票粉丝？小心票房流失喔！」
「哈哈哈哈……」马尚勋所发出的爽朗笑声，在深夜时分听起来格外响亮。
「你一定要笑得这么爽吗？」她实在不想表现出嫉妒的样子，但是他的笑声实在太可恶了。
马尚勋还是继续保持笑容，只是没了笑声。
「等你暗爽够了，麻烦你离开，我还有一堆事要做。」卢茵茵重新拿起笔，下逐客令。
马尚动将黄美惠的椅子从桌子底下拉出，反向跨坐上去，将下巴靠到椅背上，与卢茵茵面对面，动作是如此的自然，彷佛他天天都这么做一样。
「还要多久？」他看起来很慵懒。
「不是弄你的案子。」卢茵茵刻意随手拿起一个其他单位的小案子，那是黄美惠做的，只要她审核就可以过关。
马尚勋随兴耸肩。「无所谓，我只是工作告一个段落，想找妳一起去大吃一顿，当作是谢谢妳大力配合研发部加班。」
其实他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每天只睡三小时了，眼睛根本已经酸涩到刺痛，但他还是「照例」要过来看看她。
没错！即使再忙，他都会抽空过来看看她，看看她认真时的美丽模样，这样能让他如电瓶般迅速再充满电力。
为了不影响两人的工作进度，前几次他都是在办公室外「偷瞄」，今天因为研究已经告一段落，所以他才会想进来和她聊聊。
「马先生，就算我在公司的人缘真的不好，你也不用在深夜十一点伞找我去大吃一顿吧？你确定这是感谢的方式？」想说她没有需要维持身材的理由是吗？
马尚勋又爆笑出声，严重睡眠不足时还可以笑这么大声，都要归功卢茵茵。
「没办法，谁教我们只有这个时候才同时有空。」马尚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是你有空不是我有空，不要把我们扯在一起。」嘴巴这样说，其实心里可不这样想。分手后，她后悔得要命，就是嘴巴硬，死都不愿意承认，要是能再和他复合不知该有多好？
不过，前提是－－要由他先开口。
若是由她开口的话，岂不代表她认输了？这怎么可以啊！
马尚勋眼睛都快瞇上了。「我可以等妳呀！」
卢茵茵怎会看不出他一脸爱困样。「我可担当不起，你还是赶快回去睡觉吧！你在这里我没办法工作。」
「没想到我还可以影响妳，让妳无法工作。」他露出欣慰的一笑。
「少恶心了，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戴个假面具一样，皮笑肉不笑的，难看死了，等你补够眠再说吧。」明明就是心疼他，还是嘴硬不承认。
马尚勋加大笑容。「我笑得这么诚恳耶！」
「你赶快走啦！你一直在这边烦我，到时我又得延长时间才能回家。」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
「可是我想吃宵夜。」是指名和她吃宵夜。
「那就去吃啊！手机拿出来，按个OK键就会跑出一堆人选供你花用，不，是供你选择。」谁不知道他有所谓的口袋名单，随便都能找到一个愿意陪他吃宵夜的人。
马尚勋瞠大眼直盯着她。「我这不是在约了吗？」
「如果你指的是我的话，那……你慢慢等吧！至少我今天一点吃宵夜的心情都没有。」
她干么要和他去吃宵夜？就算她很哈着要和他复合，总也得矜持个几次吧？！
「这么久才又碰面，第一次约妳吃宵夜就拒绝得这么难看，真不给面子。」马尚勋低声抱怨。
「这里只有我们，无所谓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你要是再不回去，那我只好提前下班，到时影响到贵单位的进度，可就别怪我了。」
「茵茵～～」还故意拉长尾音。
「不要用这么恶心的声音叫我。」卢茵茵耸耸双肩。
「我知道妳是关心我，嘴巴不说，心底却心疼得要命，妳的心疼全写在脸上了。」马尚勋摆出溢满感动的表情。
卢茵茵反射性地抚上脸颊，等到她意识到这个动作等于默认时，才赶紧将手放下。
「我原谅你因为睡眠不足所以胡言乱语一通，现在有两个选择，给你三十秒时间考虑，一是你马上离开，我继续加班；二是我马上离开，你爱留多久就留多久。」说完还抬起手，认真读秒计时。
马尚勋起身夸张地抬起右脚跨过椅子，将椅子推回黄美惠的桌子下。「没想到妳还是这么难沟通，算了，就应妳的要求回家睡觉好了。」转身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
「对了。」
卢茵茵抬头迎视他。
「妳刚刚看起来真的一副很心疼我的样子，这让我很感动。」还将右手握拳放在心窝上以示感动。
「再不走，我保证会让你心『痛』到掉眼泪！」卢茵茵咬牙切齿。
马尚勋根本不怕她的威胁，还发出和先前一样爽朗的笑声。「我走了，不要加太晚，我也会心疼的。」
临走前还不忘送她一个热情的飞吻。
卢茵茵抽出一张面纸用力擦脸，彷佛他的那一记飞吻真的吻到她一样。
被他这样一闹，她也无心工作了，干脆也早点回家算了。
拉开抽屉，将桌面上的资料全部扫入，将抽屉关上锁好后，拿起外套及包包离开。
她没注意到的是－－马尚勋从她离开公司后，就一路跟着她，一定要等到她安全到家并且进屋里后，他才会开车离开。
从他回国和卢茵茵在公司碰面后，只要她加班的日子，他都是这样「目」送她回家的。
卢茵茵撑着洋伞来到业务经理所指定的餐厅前，大大的墨镜底不是一张臭得不能再臭的脸。
她最讨厌在正中午的时候出门，尤其是只为了吃一顿午餐，除了日正当中外，还要花时间找车位、牺牲午休时间，是最不划算也最下符合经济效益的事。
服务生带她到业务经理订的包厢，除了马尚勋已经坐在里面外，其他人都还没到。
「你怎么也来了？」她以为业务经理只约了她而已。
马尚勋耸耸肩。「业务经理打电话来，说想讨论一些事情，我就来了。」他也不知道业务经理约他的目的是什么？
「喔，你确定你要坐那里？」依据以往和业务经理吃饭的经验，马尚勋所坐的位置应该不是在业务经理的左手边就是右手边，而这两个位置通常是最乏人问津的。
「怎么了？」他觉得这位置不错啊！既不用端菜又不会有冷气直接吹到头，是个绝佳的好位置。
「没事，你觉得好就好。」桌子就这么大，总要有人牺牲一下。
她这样说反而引起马尚勋怀疑。
「妳……」
其他受邀的同事陆续进来，打断他的问话，但是，他却发现所有的人都选离他较远的位置坐。
「欢迎欢迎，谢谢大家今天肯赏脸，我们先点菜吧！」业务经理走在最后，一进门，就露出职业笑容招呼大家，直接坐到马尚勋左手边的位置。
卢茵茵和其他坐得较远的同事掩不住一阵窃笑。
「我看我们点个合菜好了，比较方便，上菜也比较快。」业务经理拿着菜单建议。
除了马尚勋外，其他人面有难色，却没人敢开口，因为这里阶级最高的就是业务经理和马尚勋了。
「徐经理，可是我想吃套餐耶！」卢茵茵率先发难。
其他人猛点头附议。
「这……那马经理呢？」他把希望放在马尚动身上。
马尚勋其实并没有意见，但是卢茵茵投射过来的锐利目光，让他识相的附和大家。「就吃套餐吧！」
席间传出小小声的欢呼。
业务经理脸色不是很好看，招来服务生，让大家点自己想要的套餐。
马尚勋一直觉得这顿饭从一开始就透露着诡异，只是大家不说，他也不好意思问……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难吃到爆的「业务」饭局，卢茵茵撑起洋伞，快步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马尚勋小跑步从后面追上她。「搭个便车好吗？」
因为天气热又懒得找停车位，所以他是搭计程车过来赴约的，既然卢茵茵有开车来，那就顺便搭她的车喽！
卢茵茵脚步没停，头也下回。「不好，怎么过来的就怎么回去。」她又没义务要载他。
「我有话想问妳。」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所以可以轻松地大步跟上她。
「问啊！」她的高跟鞋被她踩得蹬蹬响。
「今天这个饭局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都已经吃完饭了，他还是不知道业务经理请大家吃饭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就是吃饭，然后听他发表演说。」这个业务经理没事就喜欢找其他部门的人聚餐，讲好听点是联络感情，其实不过是要告诉大家他们业务部有多辛苦，要大家别刁难他们而已。
「靠！就这样？」他很错愕。
卢茵茵翻白眼。「是，就这样！」可怜的新鲜人，就算拥有博士学位还是被业务经理摆了一道。
「除了这个以外，你们为什么都离他那么远？妳刚进门时跟我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很清楚整个饭局只有他一个人在状况外。
服务生一将套餐送上来，大家都不发一语，埋头苦吃、狼吞虎咽，只剩业务经理一个人在滔滔不绝。
连卢茵茵都一样，丝毫不顾形象，尽她所能的以最快速度将套餐吃完，他绝不相信她有这么饿！
卢茵茵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用空出来的左手拍拍他的肩膀。
「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追问了，不然就过几个小时后再问吧！不要在刚吃饱的时候问。」大家都有过惨痛的经验，得到的教训是－－在食物未完全消化前，绝对不可以向受害者说出真相，免得会让他们当场吐出。
「我现在就要知道！」他没有那种耐性可以等上几个小时，连几分钟都很困难。
「但是我不想告诉你，你去问别人吧！」撑着洋伞继续前进。
「卢茵茵！」马尚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我要妳现在就告诉我！」
「你确定？」唉……她应该先准备好塑胶袋才行。
马尚勋重重点头，天气已经热到让他想骂三字经了，卢茵茵却还在考验他的耐性，她最好真的能说出令他震撼的事。
既然他这么想知道，那就跟他说清楚吧！
「只要和徐经理吃过饭的人都知道一件事，和他吃饭可以不用点汤。」
「什么意思？」
「摆个汤碗在他面前就可以集满一碗汤啊！」她先观察他的表情还没有异状时，才很坏心的继续说：「你没发现我们都吃很快吗？吃得越快，加菜的机率就越低，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很认真的听他演说，他当然对着你说，你不觉得你的饭越吃越大碗吗？『徐氏泡饭』的滋味应该很嗯吧？」
「呃！」一阵恶心涌上他的心头，妈的，中午的饭他还吃光？！
「想吐就吐吧！看在你这么牺牲的分上，我可以送你一程。吐完后跟上吧！我要先上车吹冷气了。」他应该听不出她是带着同情的口吻吧？
「嗯～～」马尚勋还真的蹲在路边干呕。
吃到别人的口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若把业务经理的油脸映在眼前，想象自己吃到他的口水，那就算有十个胃也不够吐。
马尚勋一阵干呕后，才起身追上卢茵茵。
「这车看起来不错开。」马尚勋舒服地窝在卢茵茵的车内。
卢茵茵左手曲起靠在窗边，只用右手握住方向盘。「你不是也买了一部？」就是因为他也去看车，她才知道他已经回台湾来了。
「没买，那个业务太烦了。」他没买的原因不全然是因为业务的关系，而是公司已经主动配车给他了。
「喔，那你现在怎么上下班？」虽然台北的交通非常便捷，但是他也常常加班到深夜，没有车还是很不方便。
「捷运或计程车。」他没说实话，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方法可以重新拉近和她的距离。
「之前听同事说公司花了大把的钞票挖你过来时，我还不相信，现在知道了！一个可以天天搭计程车上下班的人，月薪一定很可观。」她想掐死自己，当初到底哪根筋不对劲，居然放弃了条件这么优的男人？！
「妳后悔了吗？」他像是会读心术一样，猜透她的想法。
「什什什……后悔什么？什么后侮？」心思被看穿令她紧张。
「当初莫名其妙就把我给甩了，事后知道自己误会了也不道歉，宁愿折磨彼此，蹉跎五年的光阴，也不愿低头认错，妳的性子还是这么的刚强好胜啊！」他正考虑着要如何把这五年的气与怨全数讨回来。
「明明是你先承认你有劈腿才会造成这样的结局，什么我莫名其妙！」她还在嘴硬，就是不承认他们的分手是她的错，更遑论让他知道她其实想和他复合很久了。
为了一个小小的误会，她都可以狠下心五年不找他，现在不承认也是正常的，不过－－他什么时候承认自己劈腿了？！
马尚勋举起双手。「过去的事就算了，再怎样吵时间也回不来，还是说说妳这五年的日子过得如何？有没有交过其他的男朋友？」若是过去式，他可以当作听故事，若是现在式的话，他一定会让对方「好看」的。
「……」卢茵茵沈默是因为她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别说是男朋友了，就连男的朋友都没有，没几个男人受得了像她这样强势的女人，二十八年来也只出了个马尚勋。
不，她不能让他知道这五年来她一个对象也没有，这样绝对会让他骄傲到不行。
「你呢？想必女朋友多如过江之鲫吧？」话题转到他身上能让她感到安全些。
「哈哈哈哈……妳真了解我。」他不否认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不过，却没有一个是他所喜欢或主动追求的，五年来，交往最久的只有两个月，最短的一小时，分手是因为那女人只想上他的床。
「我就知道。」她用鼻音轻哼。
恨啊！都是她当年无聊、要白痴，才会把肥羊送到别人口中的。
「不过都过去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什么意思？」她每个字都听进去了，而且还暗爽在心底。
「因为我要回台湾了，所以就全部断光光了！女人果然都超现实的，根本经不起远距离的爱情。」他这话很像是在说五年前的某人耶！
「喔。」看在他现在是孤家寡人值得庆祝的分上，她就装作听不懂吧！
她这样冷淡的态度让他接不下话，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
「茵茵～～我想说既然妳也常常加班，那是不是可以顺路载我一程？」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当然不可以。」她的心脏干么疯狂的乱跳啊？
「那妳也不用这么激动嘛！就真这么讨厌我？」她这样夸张的语调真令他受伤。
「我相信只要你愿意，两天就能把台北市的街道弄熟，建议你还是买部车吧！在台湾没有车可是把不到美眉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酸。
马尚勋忍不住对她露出赞赏的表情，幸好她在开车没注意到。
他确实只花了几天的时间就熟悉道路，他的理解力与反应力可是一流的。
「我想先休息一阵子。」他说的是工作的事。
「唧～～」卢茵茵紧急煞车。
马尚勋整个身体向前冲去，幸好有安全带拉住他。「好痛。」他的肋骨处好痛。
「下车。」卢茵茵面无表情命令他。
「怎么了？」
「我叫你下车，你听不懂吗？」
这个臭男人，跩什么跩？就算交女朋友很容易也不用这样刺激她啊！什么想休息一阵子？！去他的咧！好像无时无刻都会有女人等着他，为他死心塌地一样。
「妳怎么又突然莫名其妙起来？」刚刚的气氛虽然不算好，但是也没差到会让她用这样的口气赶他下车吧？
「是啊！我就是这样莫名奇妙的你不知道吗？你赶快给我下车，等你『休息』够了，再去找爱你的花痴们送你吧！」这次她横过身去帮他把门打开。
门才刚开，热浪马上逼进，引起他们同时蹙眉，马尚勋赶紧将车门关上。
「外面这么热，妳就行行好送我一程，就算真要我下车，也找个凉一点或是容易招得到车的地方啊！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因为中暑而三天不下了床的经验。」他还装出无辜的表情。
卢茵茵瞪他一眼后重新让车子起步，继续前进。
马尚勋窝回乘客座露出胜利的笑容。
看到卢茵茵吃醋的样子让他很爽，这个位置他订下来了，除了他和茵茵的爸爸之外，任何男人都别想坐上来，否则让他知道的话，一定打断他们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