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与赵无赦发生关系后的隔天，日子依旧平和，所幸官府在查封珍玩玉馆后，没有继续对严府穷追猛打，以至于他们尚能保留住严府的一切。
想到珍玩玉馆，严君寒已经不如昨夜那样失落，反倒觉得或许这是个新的开始，毕竟梦儿的身体已经好了，这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钱没了，他相信能再赚回来。
只是他和赵无赦……他竟不知如何开口跟梦儿说，他怕梦儿会因为这件事而跟自己疏远。
想了想，他不禁叹气，喝口茶沉淀思绪。
“大哥，昨夜我睡得迷迷糊糊间，好像有听见你房里传出叫声，你是怎么了吗？”担忧大哥数天都没睡好，所以大哥一回来严少梦累得就算听见大哥房里传出声音也爬不起来。
刚喝下茶水的严君寒差点呛到，咳嗽个不停，“咳咳……”
没想到他压低了声音还是被梦儿听见，真是尴尬。
“大哥，你没事吧？喝茶小心点啊！”严少梦连忙拍着大哥的背帮他顺气。
“没事。梦儿，昨天你……到底是听见什么？”
“嗯，就听见你房里隐约传出呻吟的声音，还有低吼声吧……可是我太累了，觉得是在做梦，所以就没起来看。大哥，有发生什么事吗？”
严君寒连忙摇头，死也不承认。“没事，昨夜我一夜好梦，睡得很沉，根本没有事情，是你做梦了。”
严少梦听了点点头，“大哥说得也是，你房间只有你一个人，也没人会去你房里，我想应该真的是我做梦。昨天你累了，休息一晚之后，好多了吗？”
“大哥睡得很好，已经好多了，倒是你……”
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想要恢复过去的生活需要一点时间，幸好他身边还有银两，暂时还能够度过一阵子，因此他倒不如先解决眼前的要事。梦儿的身体好了，她也已经快满十八，算是个老姑娘，得早点将她嫁出去，他可不愿耽误她的终身大事。
“我、我怎么了？”严少梦塞了一小块糕点到嘴里。
“你的婚事。”
“咳咳……”这会儿换严少梦呛到。
严君寒赶紧拍了拍妹妹的背。“小心点，没人跟你抢糕点。”
“大哥，怎么突然提到我？”她一脸诧异。
“你年纪不小了，如今身体也正在康复中，大哥当然希望能赶紧为你找个好婆家，只是大哥如今恐怕无法给你太多的嫁妆。”他是希望能风风光光让妹妹出嫁，让她有面子。
“大哥，人家想永远陪着你，你就这么希望把人家赶出去吗？”
严君寒摸了摸她的头，认真道：“梦儿，大哥并不希望你陪着大哥，我只希望你赶快嫁出去有自己的家庭，找个真心爱你的夫婿，好好疼你、照顾你，那么大哥这一生就没有遗憾了，懂吗？”
“大哥，你不要梦儿陪你？”
“当然不是，只是有个让太哥放心的人照顾你，我会更放心。”
严少梦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才没有那种人呢！我要一直陪着大哥。”
“那孟管事呢？”
听见这三个宇，严少梦的小脸蛋蓦地泛出桃色红晕。“为什么突然、突然提起孟管事？”
说起话来结结巴巴，若说真没什么，严君寒也不会信的，他不在府上的这几天，他们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这个单纯的小妹动了心。
“傻丫头，真没什么何必脸红？”严君寒故意调侃她。
严少梦赶紧捂着脸。“大哥，别再问了啦！”
“那就告诉大哥是怎么回事？”
“这个……”严少梦缓缓放下手，“这几天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但是又不能去牢里探望你，是孟管事一直安慰我，要我不用担心，不晓得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总是能让我安心。大哥，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她愈说愈落寞，像孟管事这么厉害的人，又懂得如此多，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这种什么都不懂、都不会的小姑娘。
“真的喜欢孟管事，我就帮你跟他说。”他其实也很中意孟。
由于珍玩玉馆已经失去，他不再需要那么多人，今天早上他便辞退所有的仆人，还他们自由，唯一留下来的就只有孟雪，教他十分感动。
严少梦紧张地抓着严君寒的衣袖，“大哥，千万不要！孟管事人那么好，我根本配不上他。”
“你那么善良、善解人意，怎么可能会配不上他，大哥现在只想知道，你觉得孟管事如何呢？”
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严少梦害羞地点了点头，“孟管事是个很好的人。”
“这就对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想做个老姑娘？”
严少梦贼贼地笑了。“大哥说到这个，那应该是你先娶个大嫂进门吧？这叫作‘长幼有序’，我要‘敬老尊贤’喔！”
严少梦提到这件事，严君寒不由得想到昨夜的荒唐。
纵然理智觉得很不应该，是违背道德，可是他的身体、他的心却违背理智，完全沉溺在赵无赦的情欲中。
“梦儿，大哥应该不会成婚了。”
“为什么？”严少梦赫然想起郑秋环的事情。“是因为郑姑娘是吗？大哥，那种势利的人，你就别放在心上，反正我本来就不是很赞同你为了我娶郑小姐，我希望你是真心去爱上一个人然后娶她。大哥，我希望你幸福。”
“梦儿……”严君寒欲言又止。
“大哥，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啊。”
“假如大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你会接受吗？”
严少梦皱起眉头，“什么叫作不该爱的人？有妇之夫？寡妇？年纪大上你很多的女子？”严君寒每摇一次头，严少梦就再猜一个，但仍是不对。“大哥，你就照实说嘛！要不然一直猜下去很辛苦。”
严君寒沉默了，很难启齿。
他不知该如何对妹妹说自己爱上的是一个男人，他们的感情是见不得光、不容于世俗，他怕妹妹无法接受。
“你们兄妹在聊什么？”赵无赦适时地出现，刚好让严君寒有个喘息的空问。
“赵大哥你来得正好，顺便帮我猜吧。”不知怎地，她就是很喜欢赵无赦，因为有他在，她发觉大哥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猜什么？”
“猜大哥的心上人是谁、又是什么身份啊，大哥刚才问我，假如他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怎么办，我都猜遍了也没猜出来，不如你来帮我猜猜看。”
赵无赦别有深意地瞅着严君寒，看得他十分尴尬，他却乐在其中。
坐在两兄妹之间，赵无赦的手不安分地在桌下握住严君寒。
清晨，他就被严君寒赶出他的房间，让他无法继续温存，他当然有几分不悦。
严君寒瞪了他一眼，在对他没辙后，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与妹妹交谈。
“梦儿，别拿这种小事烦人。”
“赵大哥，帮我猜猜看嘛！大哥既然会这么说，就表示他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我一定要知道是谁。”
“要我猜啊，嗯……不该爱的人，或许是男人吧。”
此话一出，严君寒是气定神闲，但眉梢已微怒挑起；严少梦则是满脸的错愕，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赵无赦，然后慢慢移到严君寒脸上，突然爆出笑声。
“哈哈哈，怎么可能？大哥喜欢的是姑娘，不会是男人的。”
严少梦说得非常笃定。
严君寒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拿起茶杯将已经冷却的茶水喝尽，微凉的水进入了身体，凉了他的身体。
“大哥，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大哥？”
被握住的手突然感觉到一紧，严君寒这才回神过来，以眼神询问。
赵无赦连忙再重复一遍。“少梦说你绝对不可能爱上男人，她说的可有错？”他刻意强调“绝对”两个字。
严君寒垂下眼帘，点了点头，笑容不再。
是啊，连他也意外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但事实发生在眼前，不容改变。
只是这件事大概得永远成为他心底的秘密了。
右手的温热来自于赵无赦的手心，他也握紧。
赵无赦眼睛一动，注视着严君寒，淡淡一笑。
严少梦察觉到赵无赦的异状，但她没有问出口，只是将他的表情默默看在眼底，不经意间，她发现大哥与赵大哥交会的眼神好像有一些些不同。
是她多心了吗？还是说他们两个人……
“小姐，你该吃补药了。”孟雪由远而近的声音适时打断严少梦的思绪。
不想再面对妹妹审视的目光，严君寒急忙催促道：“梦儿，快去吃药了。”
“大哥，等一会儿再聊。”
****
等到凉亭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严君寒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
“我怕梦儿如果到时候知道我们的事，会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为何？”
“因为我爱上的是一个男人。”
赵无赦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君寒，什么叫作爱上一个男人就会被瞧不起，你说这话是存心要让我生气吗？”
“但外界的人就是如此认定。”
“你自己呢？”他只在乎严君寒的感受。
“我已经握住你的手，还不够吗？”他没好气地回道。
“再明白不过了。”赵无赦凑近，在他颊边偷一个吻。
“大白天的，不要这样。”
“那晚上就能让我为所欲为了吗？”昨晚，他可一点都不满足，今夜，他绝对要严君寒睡不得。
严君寒耳根子瞬间红了。“你说话……非要这么露骨不成吗？”
“我喜欢你，这话只会对你说，如果你要对我说，我也不介意。”
“唉，真拿你没辙。”
“要是不喜欢，直说无妨。”
严君寒又叹道：“你明知我不可能不喜欢你。”若不喜欢的话，他怎么会让无赦对自己予取予求。
赵无赦是明白严君寒在介怀什么，但对他而言，过世上没有不可以做的事情，只要他想做，就会去做，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他也不会退让。
“顺其自然吧，假如你不想让你妹妹知情，就永远不要告诉她，我亦无所谓。”
“但你是我选择的人，我希望梦儿也能知道，而不是在她面前假装我们是朋友的关系，日后你也会是我的家人，她如果愿意接受你，我会很高兴。”
知道严君寒真的有认真在想自己的事隋，赵无赦感到无比喜悦，揽过他的肩亲吻他的脸。“你有这番心意已经够了，不用太勉强。”
“无赦，我对你是认真的。”他是个认真又执著的人，一旦确定就不会改变，他对赵无赦的感情亦是如此，
“我懂。”
赵无赦勾着严君寒的颈子，让他靠着自己，严君寒没有拒绝。
两人相偎，在这悠闲的午后，伴随着清风浮云，放松地享受得来不易的轻松。
****
过没几天，郑秋环带人前来严府。
一看见严君寒，她连忙道歉：“君寒，对不起！我原本想救你的，但我爹不准，现在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郑姑娘，我没事，不用替我担心。”
“君寒，怎么还叫我郑姑娘，不是说好要互喊名字的吗？”
“郑姑娘，既然我们已经解际婚约，应该还是要遵守礼教比较妥当。”他很庆幸发生了这件事，要不然他差点就耽误郑秋环的一生。
“你真的要跟我解除婚约？那只是我爹一意孤行，并不是我的意思。”
“郑姑娘，我老实告诉你吧，珍玩玉馆已经遭官府查封，君寒身边没有半点积蓄，连仆人都遣走，再过一段时间我恐怕也会将严府卖掉过着清贫的日子，如此你也能接受吗？”为了彻底断绝郑秋环的念头，严君寒把话说得很绝。
郑秋环哑口无言，她生来就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她喜欢俊美的严君寒，也喜欢他庞大的家财，如今少了供应她挥霍的财富，她自然得多加考虑。
“为了郑姑娘的未来着想，还是请你另觅佳婿吧，毕竟我已经配不上你。其实我们都该感谢这件事，要不然君寒就会耽误郑姑娘。”严霜寒淡然地说，好像不在乎自己失去一切。
严君寒为她着想的一番话，听在郑秋环耳朵里仍是无法接受，好不容易她才找到机会接近严君寒，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管如何，严君寒既然失去财富，爹也不可能答应自己嫁给严君寒，而且要她过贫苦的日子，她也绝对过不惯；可她实在也不想放弃这么一个好夫婿人选，不过当下看来，他们的确没有任何机会了。
“那我回去了。”想了想后，她只能接受现实。
“等等。”始终坐在一旁不语的赵无赦突然喊住郑秋环，又命孟雪拿了一只匣子给她。
“这是什么？”
“你上回给君寒的万芷草，现在完整无缺奉还，从此以后你跟君寒再无瓜葛。”
郑秋环随即命身边的婢女收下匣子。
“君寒，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绝情。”她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郑姑娘，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的背景家世很适合你，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这样才有幸福可言。”严君寒给她忠告。
等孟雪送她们主仆离开后，赵无赦不悦地说：“何必对她这么温柔？”
“无赦，就算她不是真心喜欢我，我也希望至少不要与她交恶。”他这时候可不能树敌。
“我就不会管那么多。”谁敢惹他，就是不想活了。
“那是因为你随性。”
“人生在世，若不能随性，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他觉得人类最傻的就是身不由己，想做什么就随心所欲不就得了。
“我做不到你的洒脱，因为我牵挂的事情太多太多。”
“所以才说你傻啊。”伸手环上他的腰，身体的欲望不断攀升，严君寒小心翼翼，不敢频繁欢爱，但他可是希望一直霸占着他。
“这双手在做什么？我不是说白天别这样。”斥责归斥责，严君寒却没有拒绝他的意思，因为他清楚就算他反抗，赵无赦还是会将他牢牢抱紧。
“今晚你是我的，可别想又找借口溜走。”
“我是那种人吗？我向来说话算话的。”他反驳。
“喔，那是谁前天说要拓展新的生意，放我鸽子的？”
想起那件事，严君寒面有难色。“抱歉，前天我真的是忘记了。”那晚他在书房忙到清晨，却在醒来时发现自己是睡在自己的床上，是谁抱他回房的，他心里有数。
“那今晚就好好补偿我吧，今晚你别想睡了。”
“无赦，纵欲过度会早亡。”他好心提醒。
“我死也会带着你一块儿。”他不介意，反正他也活了这么久，就算要死他也无所谓，反正他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现在又有最爱的人相伴，就算是死，他也没有遗撼。
“死也要找我作陪？”
“不想？”他挑眉。
“你可真自私。”严君寒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责怪的意思。
“我不想让你跟其他人在一块，难道你想？”
“当然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认为就算我死了，也会希望你好好活着，代替我看着这世间的一切，要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才不枉走这一遭。”
赵无赦将下巴抵在严君寒肩上，“我已经看得太多。”看过战乱的恐惧、看过饥荒的无奈、看过生离死别的悲伤……他已经厌烦了。
“但我还没，我还想走遍大江南北。”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第二个心愿，游历江湖、寻访各地美景。
“那我就陪着你吧。”扳过严君寒的身体，赵无赦微笑地说：“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陪着你。”
“这话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受不了折磨。”
“我会那么不济事吗？”他低喃地问。
“就怕你外强中干。”白天，他嘴上多少还能占点便宜，若是换作晚上，他可就惨了，当然要在此刻扳回一城。
“喔，是吗？那今晚就来试试看我是否真的外强中干。”最后一字的声音消失在严君寒的唇上。两唇相碰，正要缠绵的瞬间，开门声却打断了他们，两人倏地分开，同时转头看见严少梦站在门边，眼睛写满惊诧。
除了赵无赦之外，他们两人都露出错愕的表情。
咧在嘴边的僵笑，很快就落下。严少梦瞠目，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她的大哥竟然跟另一个男人亲吻！
怎么可能，是她眼花吧！
“大哥，你们刚刚是在做什么？”
“梦儿，听大哥说……”他居然用了最不好的方式让少梦知道这件事，他满心过意不去。
严少梦却截断他的话。“大哥，告诉我这是骗人的好吗？”
她需要大哥的肯定答复好证明她看错。
“梦儿，是真的，大哥真的是喜欢上无赦，也想跟他在一起，我希望你能接受大哥喜欢上男人的事实，好吗？”
严少梦没有回答，视线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徘徊几回后，不敢相信的冲了出去，这件事她实在无法接受。
“梦儿！”
严君寒欲追去，赵无赦拦住他。“给她几天的时间好好想想。”
“唉，我应该让她早点知情，而不是在这么意外的情况下，她肯定不能接受。”严君寒颇为自责地表示。
“这不是谁的错！少梦如果爱你，那她会接受你的决定，如果真的无法接受，你就跟我走吧。”
严君寒抬起眸子注视着赵无赦充满坚定的脸庞，反观自己则是满心懊悔。
赵无赦不想让他又动摇，连忙捧着他的脸强硬地宣告：“别想对我说你要我离开，要不然我会杀了你身边所有的人。”
闻言，严君寒拧眉，十分不悦。
他最不喜欢赵无赦的部分就是这一点，要是有事情不顺他的意，他就会采取极端的手段，让他十分不满意。“要是你真的杀了他们，我才会永远不原谅你！无赦，请你务必要学着接受我所爱的人，因为我爱的人也包括你，我不会要你喜欢他们，只希望你能替我想想，在你没出现之前，我是跟他们相处在一起，我当然会重视他们；同样的，日后我也会重视你，别让我在你们之间挣扎好吗？”
赵无赦轻抚着他的脸庞，严君寒的叹息声牵痛他的心，他不会为谁妥协，偏偏不忍看严君寒为难；原来当他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会试着为他改变自己，以前他不信，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慢慢改变了。
“只要你爱我，那么我会开始学着重视你身边的人，你的心里除了你妹妹之外，只能有我一个人。”他已经懂得退让，就为了严君寒。
“我本来就只喜欢你一个人而已，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他想也不想地说。
“那你想怎么做，我都随你了。”赵无赦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