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刀,凌利!
划破黑暗,闪着寒冷的光——
黑暗中,白影一飘,轻易地闪过这致命的一击。
一双如野兽般的眼在黑暗中闪着嗜血的光,那眼出奇的泛着红光,如夺命宝石般诱惑人心。
白影在摄住这双犀利的眼眸时,微愣了一下。银光闪过,血自胸口飞洒而出。
执刀的黑衣蒙面人以光之速挨近受伤之人,当那带血的刀劈向白影时,突来一道锐利的白光,黑衣人双眼一闭,飞弹了开来。
一缕金光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白影扬起冷酷的笑,长袍袖中一柄三尺长剑在黑暗中闪着冷冽的光,贪婪地觑视着不速之客。
“谁派你来杀我的?”淡如缥缈的空气散在空荡的房中。
执着刀,不语。
“不说吗?”似在叹息,又似在冷笑。只一秒,袖中的利剑已穿过黑衣人的胸口。
血,飞溅而出。
好美!
白衣人赞叹这血鲜红的颜色。在黑暗中闪着独特的光,如此美丽!
无法预计的一剑。黑衣人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迅速地投下一颗雾弹。
雾,扑向白衣人。
白衣人不动。
雾散,人已去,只留下地上泛着绝艳的血及——一缕美丽的金发!
白袖一卷,地上的金发已在他手中。
细而滑柔,如丝如水。闪着耀眼的金光,如黄金般高贵。
鬼方之人么?
在中原并不多见呢。
门,似被风弹开,闪进一条硕长的人影。
白衣人盯着手中的金发。“来迟了。”
来人看到地上触目惊心的血,单膝跪地。“属下救驾来迟。”
白衣人无声的笑,冷冷的。
“起来。”
来人迅速站起。
将手中的金发交给手下,白衣人懒懒地道:“找出他。”
凝视着手中的金发,一怔。
默默地将发收进锦囊中。
当一抬头,看到主人胸口被划破的白衣并泛着血,他一惊。“主子!?”
“下去吧。”挥挥手,转身进内室。
“您流血了!”声音有些急切。
白衣人停住。
“过来。”
“是。”急忙上前。
让主子坐在床榻上,他则弯腰为他宽衣解带,并取了绷带和金创药为他包扎伤口。
被服侍的人一脸冰冷,如冰雕般脸高贵而神圣。
服侍他的人一脸虔诚。
夜,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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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一滴一滴地洒在粗糙的路上,在无人的小道上步履蹒跚。
银勾高悬在夜空,蒙着一层血红。
无星的夜晚,寒风凌利。
喘着气,意识在飘离。
手中的刀沉重,两肩下垂,覆面的黑巾早已不见了。幽暗的月光下,是一张阴柔但冷酷无情的脸。
再也走不了一步路了,他靠在小巷的墙上,昂着头,舔着唇边的血。
要死了吗?
风,兜进巷中,冷飕飕。
望着无星的夜,空茫……
衣袂飞舞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他紧绷了全身,如野兽般的眼盯着巷口。
似猫般,无声无息地踱进巷内,来人带着冷风,接近他。
闻到对方的气息,靠边在墙上的他毫无松懈,如临大敌般对着来人。
“你不是我的对手。”来人的声音很轻。
“别过来。”
“你会死。”
他闭眼。
早已认命了!
做杀手的,在刀口上徘徊,总有一天会魂归西天。
死,很容易。
只要一刀一剑。
失血过多,人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手中,扔紧紧地握着那把陪他度过十几年的刀。
一双白鞋停在他面前。
“走吧。”他说。
对方无言,蹲下身,迅速地点了他几处穴,止住他流血的速度。
“为……什……么……”迷离之中,他问。
扶起他沉重的身子,对方望着如血的弯钩。
“没有为什么……”
黑暗吞没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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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好冷!
为什么没有一丝温暖?
天在下雪吗?
黑暗,四周全是黑暗。
他孤独地立在黑暗中。
没有一丝光吗?
‘光不属于我们。’
似乎有人这样说。
‘为什么?’问得有些天真?
‘我们是杀手啊!’理所当然的语气。
杀手?他吗?
生来就是杀手,这是命!
为了成为杀手,他做了什么?
血,好多的血!染红了他的眼,染脏了他的手,最后布满他全身!
澄清的眼不再,剩下的是人性的无情与残酷!当用刀砍下一个活生生的人头时,他笑了,冷冷地笑了。
好美!
血,好美!
‘这是斩魔刀,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指导他的人这样说。
斩魔吗?
他不就是魔吗?一个杀人魔!
总有一天,他也会死在这把刀下吧?
‘杀手不需要感情!只有够冷、够无情才能够资格!’
是的,他够无情,够冷酷了!
他,是天生的杀手!
猛地睁开眼,望到暗色的床帐。屋内燃着昏暗的油灯。
墙上印着一个人影。一手执一柄弯如蛇形的细长寒剑,一手拿着白色绢布拭擦剑身。
“你醒了?”拭剑的动作未停。
床上的人无言,瞪着床帐。
“你昏睡了四天。”审视着剑,他道。
“你救了我?”沙哑而低沉。
继续擦剑。“是的。”
沉默了几分。
“什么目的?”
擦拭的动作顿住。
油灯的火扑扑。
“没有。”
发直的眼闪烁了一下。
“猎物未死。”
“……”
将长剑一抖,剑软如泥,一甩,立即窜入袖中,消失无踪。
来到床边,居高临下。
“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将手中一颗黑色红丸放入他手中。
床上的人苍白着脸,手中握紧那小小的但能致命的药丸。
“我知道。”
他闭眼。
暗鬼门的杀手,若没如期完成任务则要服下毒药,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月里将倾力暗杀目标,直到达到日的,方有可活的机会。
但他知道,他已无可活的机率!
这次暗杀的对像不是泛泛之辈。他,必死无疑!
早已有心理准备了!
投生为杀手,生命贱如尘!
“好好休息吧。”床边的人转身离去。
很快地,房内寂静得可怕。
油灯,忽明忽暗。
为什么?
同是杀手,他——会救他?
没有目的吗?
应该是冷酷无情的吧?同时入门,一起受训,一同堕入地狱之门。每一个杀手,都是残无人道的!然而,为什么他会救他?
无影,一个让人想不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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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救他?
坐在屋檐上,让风扬起他乌黑的长发及墨色的长袍。
如星的双眸凝视着夜空,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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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如黛,水如蓝,岸上的姑娘美如云,俊哥儿看傻了眼……好个江南……”清脆如黄莺般的声音在河道画舫里传出。
“小鸿罗,你在唱些什么啊?”丫环打扮的蓝衣少女不满地冲着一旁的红衣少女嘀咕。
“我在唱谣歌儿呀,你不会听吗?”被唤为鸿罗的红衣少女年方十四,带着两个小酒窝,说起话来一噘嘴儿一皱眉的,煞是可爱。
蓝衣少女向她吐吐舌。“没情没调,更没品味!”
“你——”鸿罗一鼓腮,美目一转,向身边的高硕男子撒娇了。“陆浚大哥,你看冰漓欺负我!”
“羞羞羞!说不过就找人撒娇,小鸿罗真赖皮。”冰漓刮着小脸颊,冲着她笑。
“陆浚大哥,你看冰漓啦!”鸿罗睁着美目。
被唤为陆浚的是一高硕而挺拔的男子。夹在两名少女中间,看她们斗着小气儿,堂堂一个大男人也只能唉声叹气。
他能怎么办?谁也不能帮不!假如帮了其中一人,他的好日子就没得过了。
看要着帮忙的人不帮自己,鸿罗马上转移目标,向雅座上的华衣男子靠去。“主子,你看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冰漓朝她做鬼脸。
陆浚则紧绷了脸。
天啊,他什么都没做,只站着,也能欺负人啊!这个小鸿罗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哪天一定要教训一下这个小妮子!
被扯着袖子的华衣男子似乎对可爱的鸿罗也没辄。抖着手上的酒杯,无奈地道:“鸿罗,你先放开我的衣袖。”
“不管,主子要为人家做主啦!”
“鸿罗,你找主子也没用!主子不才管这事呢。”冰漓仰着螓首。
“你们……”小翘指一指。“你们都欺负我!”
其他三人全翻白眼。
拜托,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放下酒杯,华衣男子展开玉扇。“好了,难得来江南,你们就不能安静些吗?”
“可是……”鸿罗雾水大眼盯着主子。
“没有可是!乖乖地给我坐好!谁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罚谁抄《金刚经》三百遍。”
“啊!好严厉啊!”鸿罗大叫。
“陆浚——”华衣男子轻道。
“属下在。”
“记在帐上。”
“是。”陆浚暗笑。
“啊?主子,这不算!”什么啊,她只叫了一声也算违规?
“六百遍。”冷淡了声音。
鸿罗乖乖地闭嘴,可怜兮兮地坐在一边绕手指。过分!过分!过分!哪有这样当主子的!瞥见一边的冰漓在死命地忍住笑,她不服气地从裙底下伸出美腿,勾了她一记,冰漓马上轻呼了一声。
“也记上。”华衣男子冷冷的声音不高不低。
“啊,这……这……”
“嗯?”一记利眼让冰漓闭了嘴。恨恨地瞪那个罪魁祸首,她有苦难言。
扳回一记的鸿罗吐吐舌,得意十分。
看着两个孩子气的举动,陆浚在一边唉声叹气。什么时候,两个小妮子才会成熟一点?
终于安静下来了,也有闲情逸致看两岸的美景。江南果然不比北方,不但山清水秀,就连人儿也长得水灵灵的。江南的男子多胭脂粉味,但偏于柔美的他们十分的赏心悦目,难道北方的人喜欢到江南猎艳。
“哇,好美的人啊!”鸿罗趴在窗口,傻傻地盯着对面画舫上的人。
“咦?什么?”才吵过架的冰漓也挤进小脑袋,争着要看。
“看到没?就是那个白衣姐姐。”
冰漓顺眼望去。
只见一白衣女子婷婷地立在画舫船头,青丝飞扬,裙袂飘舞,一身洁傲气质,似水中仙,画中人。
张着小嘴儿,同鸿罗一起看傻了眼。
“真的好美啊!会是青楼女子吗?听说江南的花魁都美似天仙呢。”冰漓赞叹。
“你少没品味了,这么美的人哪会是青楼女子?你没看见她气质高雅吗?”
“青楼女子也有清倌啊!”
眼看两个小丫头又要吵了,陆浚探头一看。“呀,是‘涤尘阁’的仙子啊!”
“哇,陆孙大哥认识她?”
两个小丫头马上回头,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呃……有见过一两次的面。”
“好过分哦,看美女也不叫我一声!”鸿罗嚷道。
“就是啊,陆浚大哥一定想独占仙女姐姐。”冰漓也附和。
“我没有!”陆浚涨红了脸。
一旁的华衣男子揉揉太阳穴。有谁能让这两只小麻雀闭上嘴?
水声划过,是画舫靠近之声。
只见两个丫头口中的仙女姐姐徐徐而近。
哇——两个丫头张了嘴。
总算是安静了。
高雅且洁傲的女子笑颜以对,轻轻一点,人已如一只翩翩的白蝶飞舞落在他们的画舫上。
“梵雨公子,别来无恙。”优美如歌的声音听来让人心旷神怡。
华衣男子从容不迫,起身一个请坐。“洁尘仙子依旧美如天女。”
“呵呵呵……”笑声如珠碰撞的清脆。“公子还是那么的会说话。”
“仙子怎么也来江南了?”
“江南春光无限好,怎可错过。”接过冰漓递来的茶,洁尘轻笑。“公子不是也来了么?”
“说是的,景不迷人人自醉。仙子可愿与在下相伴而行?”
“无尚荣幸。”
看着主子与美女笑语如珠,一旁侍候的两个丫环可羡慕了。主子好厉害,面对这么一个大美女仍能谈笑风生,更是风度翩翩。越看两人越相配了起来。唉,主子也好过分,何时认识了这么一个大美人,怎么她们天天侍候主子的人会不知呢?她们知道主子爱玩,老喜欢在江湖上跑,但一路上,她们都有跟着啊!没道理陆浚大哥也认识她!四只圆圆的眼珠子瞪向陆浚,陆浚脊背一凉,在收到两名恶女冷飕飕的眼神时,暗自哀怜。
他又怎么了?
刚刚没得罪她们啊!
“公子可知道‘暗鬼门’?”洁尘问。
“杀手组织吗?”
“不错。近来江湖上有不少门派的掌门人死于‘暗鬼门’之手。”
“哦。”啄口茶,淡淡地应了声。
洁尘轻笑。“公子不觉得奇怪吗?为何皆是掌门人被暗杀?”
“树大招风吧。”梵雨扬眉。
洁尘垂眼。好个树大招风。表面上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梵雨公子温文尔雅且彬彬有礼,实则他是个冷淡无情之人。
无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无人能探得他的底细,只知他可能是某富家公子,喜爱游山玩水,带着两个丫环和一手下到处欣赏美景。至于他的武功如何,倒是无人能答上口。因为,他几乎不在人面前施展武艺。他不会武吗?不,曾经面对一山的强盗,他却能安然而返,而强盗却在第二天全死于非命!由此可见,他的武功修为已登峰造极了!
他是个俊逸的男子!
拥有一张塞潘安,胜宋玉的脸,自是引得不少江湖女子的青睐!然而,面对众女子的爱慕之心,他却能视若无睹!
一个奇男子!
他的一投手一举止无不优雅,加上高贵的气质,那高高在上的疏远感在人心中油然而生。
水道上,两艘画舫结伴而行,加上皆是豪华画舫,自是引人侧目。
夜幕即将降临,水道两旁夜景也将上演,喝着香茶与美酒,伴着美人,听着优美的古琴曲,真是快活似神仙!
精神松弛,身体慵懒,靠在椅上侧首与美人交谈。在这春江花月夜里,醉沉梦乡乃是人间一大美事矣!
“嘶——嘶——”
“哗哗——”船行水道,过而无痕。
执着酒杯,垂眼。
鸿罗与冰漓两个小妮子与洁尘混熟了之后,马上叽叽喳喳地绕着她聊天了。
“哗,哗,哗——”
水声被琴音盖过了。
“哗哗哗——”
梵雨猛一睁眼。
突然,船抖得厉害。才一眨眼,一道水柱自船头窜上,高耸入天。
“啊——”丫环的尖叫声。
陆浚马上冲上船头。
梵雨随后而出。
水柱落下,无人!?
“主子,小心!”
立在陆浚身后,无语。凝神,瞥眼于水。
果然,另一水柱再起,几乎翻了船。
梵雨从陆浚身后走出,一甩袖,水柱突地下落,一瞬间,河道归为平静。
船舱内的洁尘看了,暗叹。好个功力深厚啊!
“主子……”
“后退。”梵雨起嘴角,带着嗜血的笑。
来了!
又一道水柱而起,然而这次伴水而来的多了条人影。
只见水珠翻飞,人飘在水柱中间,身手矫健,身影如鹏,一头极为罕见更耀眼的金色长发飞扬在水与空气中,没有蒙面的脸如冰如雪,如野兽般的眼凶狠而寒彻。右手执一把寒薄冷刀,如一水上战神直逼而来。
“小心!”陆浚大喊。
梵雨挥退他,独自迎上这美而冷酷的水之神。
久违了!
他的黄金杀手!
在金发人大刀袭上之前,他一个轻飘,飞到半空中,那水之神马上带着水气追加上去。
两道人影在晚霞间交错飞闪。
立在画舫里,洁尘昂首观战。
第一次吧——看到他的武艺!
明显的,他的身手在刺客之上,然而,刺客也非等闲之辈,那凌利而招招致死的杀气在空中腾升。
他可算顶级杀手了!可惜,他遇上的人是梵雨,一个迷样的男人!
杀他,只是来送死的!
只是奇怪的是,梵雨明明可以十招内收拾了他,可为何他要与他对上十几招仍不结战?
“哇,竟然有人想杀主子,好可怕哦!”鸿罗捧着脸叫道。
“你少丢脸了,主子很厉害的,才不怕呢!”冰漓在一边拍手,
“可是主子再厉害也防不住小人啊!”
“我们看着,哪个小人敢撒野?”
陆浚的额际上已蹦出青筋,再也受不了了,他大喝一声:“给我闭嘴!”
马上,两个丫头闭上嘴,一脸怕怕地瞅着绷脸的陆浚。
好可怕哦!
洁尘在一边扬眉。一对宝贝丫环!
刀,劈来,人影闪过,打斗中,梵雨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这个杀手的模样。这么一只不驯的野兽,猎来一定很有成就感!
当初果然没看错!
他邪魅地笑。从袖中弹出长剑,迎上劈来的刀。“铛——”金属的碰撞声,划破长空。
移影换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剑尖挑向金发人。在一刹那间,血带在空中飞。金发与黑发一阵交织,再分开,人影落定,分别立在河道上的两艘画舫上。
静默,凝视,屏息——
风,飒飒,衣袂飞扬。
金发人突地一震,长及腰下的发断飞了开来,刹时被风吹散,只及肩的金发随风翻飞。他冷寒着脸,咬唇,血自嘴角滑落,滴在衣襟上。然而,叫人惊颤的是他的右手腕突然窜出血柱,一喷而出,手中的刀滑落而下,而他整个人也向后倒——
白影一闪,黑发刷过,后倒的身子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血红的眼最后印入的是梵雨冷酷的笑。
执起怀中人流着鲜血的右腕,以舌舔舐那鲜美的血。
“挑了你的手筋,还能拿刀吗?”
残忍的话语飘在空中,令人毛骨悚然。
目睹这一切,画舫中的洁尘默然无语。
风中,有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