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怀里揣着密信,肩上抗着大把稀世珍宝,在黄屹倾泪眼婆娑的注目下心满意足的离开黄府。当然,临走的时候没忘记叫上还藏在梁上盯着的远歧。
一踏出黄府大门,远歧就极为崇拜的问我:“太爷,您手下的产业真的那么多吗?我刚才算了,如果加上您被抄了的铺子,整个京城将近三分之一的产业都是您的?”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笨!那是吓黄屹倾的。起码前面那家落云书屋就不是我的。天天看小寒读书,早就对书本烦透了。我才不做这生意呢。”
远歧舒了一口气:“这样啊。太爷,那有多少带云字的不是您的?”
我想了一下,告诉他:“大概只有那家书屋了吧。”
“啊……啊?……”远歧大惊。
我把密信摸出来,吩咐远歧说:“你先把这个给王大人送去。越快越好。”
远歧看了我一眼,极不信任的对我说:“太爷,我还是先送您回去吧。刚才在黄府我都快被吓死了。要不是尹拉着我,我早就冲下去揍那姓黄的了。啊,还有……”
我一脚踢走罗里八嗦的远歧,抗着包袱径自离去。
云字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四散巡逻的官兵也不少,不过人家只顾着揪住低头走路的人盘问,对我这昂首阔步走得兴致盎然的人理都懒得理。
密信到手,黄屹倾虽是勉强,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了,人证物证具在,流石一定借由咬住不放,六王爷就是不倒也要元气大伤。我只要回家乖乖的等着杜子寒回家就好了。
想来已经好久没有吃到杜子寒做的面了。
两远没良心的感慨说,杜子寒被压进大牢,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吃他做的面。气得我罚他们每人买了半斤枇杷酥送给我。
一想到酥酥甜甜的枇杷酥,肚子就有些饿。抬头望了望天空,猛烈的阳光直接纯蓝的天空中倾泻而下。虽然是入了秋,但这正午的阳光还是热得不得了。揉揉开始抗议的肚子,反省着刚才在黄府应该顺便拿些点心。正后悔着,我想都没想,抓起递到我身边的一只包子就塞到嘴里。半只如了口,才想起来应该看看包子的主人。顺眼望过去,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包子好吃吗?小然?”
“咳咳,”还没落肚的包子卡在咽喉,咳了半天才顺利滑落下去,“风……风行哥?……”
厉风行翻翻眼皮,对我说:“你还记得我啊?”
“呵呵,”我接过他手里盛了包子的纸包,“当然记得,当然记得了……”
厉风行揉揉青黑的眼圈,无奈的说:“你那药下得太猛了,害我狠狠拉了七天的肚子。粹吃得少,也拉了三天。大夫说我若是再多吃点,小命就没了。”
我一头冷汗,捧着包子只顾低头咬着,偷眼看想身旁的粹袖。她正用袖子掩了口鼻,笑得香肩颤动,见我尴尬,摸出帕子拭去我嘴角的油汁。笑着说:“好了好了,这里说话不方便,找个背静地方再说吧。”
我将他们带到临时落脚的小院,远酹一见粹袖就笑呵呵的去拉她的手,粹却一甩手,钻进厨房忙着去了。于是,不大的小院就响起了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响声和厨房外远酹挠门的哀求声。
厉风行坐在院落中央的石凳上,问我离开后的情况。我眉飞色舞的给他讲了我回京后的一番经历。而厉风行则只是静静的听着,在我说完最后一个字,也咽下了最后一口粹端上来的鸡蛋羹时,轻轻的抚了抚我的脸,说:“瘦了。”
然后就是沉默。
院落里的柳阴下,清凉而寂静。轻舞的彩蝶翻飞在柳下花间,却是悄无声息。只有偶尔的几缕闷风将树枝吹得沙沙做响。我将手中的空碗放下,轻轻的说:“我不习惯见不到小寒……”
厉风行学着粹袖的样子,用手指帮我拭去唇边的残羹,说:“自从我认识你们以来,你和小寒从来就是形影不离。你总是粘着他,打仗拉他撑腰,捅了漏子要他给你收拾残局。小寒呢,也管得严盯得紧,谁也休想打你的小主意,把你都宠上了天。你名义上是他爹,但我看,根本你才是被呵护的小儿子。”
我喟然一叹:“其实……小寒对我好,都是因为我爹……他景仰我爹,才会对我家唯一的血脉这么紧张。”
厉风行捏着我脸,将它扯成平行的直线状,再放开,帮我揉着通红的脸颊,笑嘻嘻的说:“小笨蛋!若真是那样,堂堂一个一品大员,还能没事就为你洗手做面吃?哪怕难吃到别人见了就跑。你一哭就抱着你一整夜的哄,连你都睡着了也不放手?能连别人多看你一眼,都要跑去和人家拼命?”
“……”
“你离不开小寒对吧?
我点头。
“其实,小寒也离不开你啊,”厉风行微笑的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开始无法抑制的汹涌而出,几天以来对杜子寒的思念和担心,排山倒海般的涌上心头。想着他淡淡的微笑,抱住我时温暖的掌心,以及我淘气时温柔的呵斥声,我的心口就隐约的阵痛起来。
五岁,我遇见他,七岁,他上山学武,后来家逢巨变,紧要关头他救了我之后,十几年来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想到身边没了杜子寒的身影,心里就空荡荡的难受。
厉风行将我的眼泪打湿了衣襟,伸手将我环在胸前。
“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吧……其实小寒在你心里有多重,你在他心里就有多重。即使你不是他名义上爹,小寒心里最疼爱的也是你。不过,他是个笨蛋,恐怕到现在他自己都没弄明白他对你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呵呵~~就像那个别扭的李微阴,有些事再不弄清楚,就真的错过了……”
午后绚烂的阳光很快侵夺了仅有的树阴,整个都浸染在一片绚烂中。我坐在他的膝上,听着他呓语般的低吟,将滚滚的泪水斑斑点点的撒在了他的怀里。
***
当太阳微微露出地面,我难得一见的起了个早。推开门,头上的一片天蓝幽幽地深远空高。天边血红的朝霞和浓密的紫云,掩映着微橙的曙光。细小的云浪翻滚在这样绚烂夺目的空中,让人心旷神怡的愉悦。空中的光线落到地上,把院墙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唧唧喳喳的麻雀就在阴影里跳跃着。
我深深吸了口气,微湿的露水和清香的草木味直沁心扉。
随着厨房一阵哧啦啦的滚油声,浓浓的饭菜香开始荡满了院子。我快步跑向厨房,推开门,对着忙碌的粹袖不停的念:“粹袖粹袖……快点快点……什么时候去菜场啊?我等不急了。”
粹袖将锅里熟了的鸡蛋盛进盘子,笑眯眯的说:“呀!太爷,今天起得好早啊……不过再急也要吃了早饭再去啊。再说就是现在去了,菜场的卖家还没开张呢,去了也是白去。来,我煮了白粥,炒了蛋,还煎了水煎包,先吃饭吧。”
我被她哄着坐到饭桌前,食不知味的嚼着她端上来的早饭。
昨天远歧把密信交给王大人,流石果然急不可待的决定今天就御前审问。看来杜子寒今天就能回来了。我说要亲自下厨备酒菜,给杜子寒接风。结果厉风行说怕中途出岔子,吩咐远歧和远酹去盯着黄屹倾,而他自称要将拉了七天肚子的力气补回来,不睡过正午决不起床,所以我只逮到粹袖一个和我一起置办。
我三五口吃完了面前的东西,笑眯眯的盯着粹袖瞧,她只好无奈的笑笑,提着篮子随我到了菜场。
说到杜子寒喜欢吃什么,我毫不犹豫的将七八种菜挑来放进粹袖的篮子。这些都是粹袖偶尔请示杜子寒吃什么的时候,他从不离口的几样。粹袖却笑着和我说,其实这些菜不是他最喜欢的,而是我最喜欢的。仔细想想,他从没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而这么多年,他似乎一直将这些当成了自己的喜爱。
我想了好久,恍然想起我第一次将杜子寒带进傅家的那天,我亲手递给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少年一只香酥鸭腿时,他紧盯着我的眼里划过一丝微愠之后,脸上绽开的温柔笑意。我想他一定是爱吃香酥鸭,否则那笑容不会那么好看,仿佛将我的魂魄俘走般的震撼着我的心。
我问粹袖哪家的香酥鸭是最好的,她就将我带到据说是京城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前。当我站在酒楼的大堂前细细看过挂在墙上的标牌和烧得通红的香酥鸭时终于咬牙切齿的大吼:“叫你们管事的过来,怎么可以这么卖东西。简直不象话。”
小儿诚惶诚恐的进去请掌柜的,粹袖一头雾水的问我:“太爷,这店没有什么啊。味道好,价钱低,分量又足过别家。”
我一脸痛苦的指着头上写着“久云居”的金字牌匾说:“话是没错,可是这是我的店啊,这么物美价廉我赚什么啊!”
粹袖当即程半昏倒状,我痛心疾首的看着那金字牌匾,却隐约看到挂了匾的回马廊上闪过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
“华笙?”我吃惊的指给粹袖看,“华笙在久云居?他不是说回家了吗?”
“哪儿啊……”粹袖的视线看向回马廊时,那蓝色的身影已经隐去不见了,“太爷您看错了吧。”
我当下拉了粹袖上了二楼,左右看了一圈也没见华笙的影子。只好无奈的抓抓头,难道我真的看错了?
正思考着,久云居的掌柜吼着过来:“哪个找我……”
我回眸一笑:“我。”
掌柜差点跌到下巴。
教训完他诸如要少斤短量,以次充好暗渡陈仓之后,在他一身冷汗的哆嗦声中带着粹袖和久云楼最肥的一只香酥鸭离开。
我和粹袖刚一进门就见蓬头垢面睡眼朦胧的厉风行抱着一只空碗蹲在院落中央的石桌上,正眼巴巴的盯着门口。一见我们进来,他犹如大侠临世般脚踏陵波微步迅速飘到我们面前,一双冒着蓝火的眼睛死盯着粹袖手里的篮子。
粹袖不禁问他:“你不是说要睡到中午吗?怎么起来了?”
厉风行伴着口水口齿不清的吐出一个字:“饿。”
粹袖拧着眉毛看他嘴角的口水扯着光闪闪的银线流淌在唇齿与土地之间,他则将手里一只空碗伸到粹袖面前:“给点儿……”
一代大侠原来是丐帮弟子。
粹袖翻翻眼睛对他说:“这里的香酥鸭是给老爷的,韭苗、鸡翅、云片糕是给太爷的,至于莲子红枣酥嘛,是给我自己的,没有您的份。”
丐帮弟子瞬间风化,沦落为弃狗,手中的碗险些随着口水跌落地面。
粹袖嫣然一笑:“给你留的饭温在锅里呢。灶上的火我都还没熄,就等你爬起来吃热的。你都进厨房了,就没看见吗?”
弃狗当即精神抖擞,带着眼垢的脸化为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一名,温文尔雅的吐出几个字:“菩萨,有酒吗?”
粹袖面不改色心不乱,轻抬玉足一脚将这公子踢成皮球滚进厨房。
挨了踢而清醒不少的厉风行捧着粥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啃包子,看着我和粹袖忙着备菜。
“太爷,您去休息吧,”粹袖边将韭苗浸在清莹莹的水中边对我说,“这里有我就好了,厨房的活您做不来的。”
我把脑袋摇得用力:“我要亲手做菜给小寒……”
“太爷有这份心就好了,老爷会知道的。您今天起得早,再去睡一下。等睡醒了,饭菜就备好了,老爷也就回来了……”粹袖洗好韭苗,蓦然回首,正见我拎着厨房里最大的一把菜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先是一抖,既而又换上灿烂得如四月春光般灿烂的笑颜:“呀!太爷拿刀的姿势简直太好看了。比宫里的御厨还标准,简直就是神厨风范。做起菜来一定好吃,您不想睡就留在厨房吧,我给太爷您打下手。老爷若是吃了这菜一定开心……”
厉风行嘴里一口粥没含好,喷到地上,粹袖手里的黄瓜头瞬间飞上他的天灵盖。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我接过粹袖打好的鸡蛋,用筷子搅着。嫩黄的蛋渐渐泛起泡沫,我看着起起伏伏的泡泡,轻轻说:“现在御审应该开始了吧?”
“恩,应该差不多了,”厉风行一口塞进一只包子在口里含糊不清的回答,“放心吧,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两项证据都在,流石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就算六王不倒,起码杜子寒性命无忧。”
我深叹一口气:“小寒这次回来……我不想让他再当官了。刚开始是为了雪冤,可是他越来越陷在官场,整天忧国忧民的,又有那么多人等着害他,我真怕他毁在这上面。”
“那个好办,”厉风行说,“这次他回来以后,我们强行把他带走,跟着我去流浪一阵子。你再写封杜子寒暴毙的信回朝,就说被强盗杀了或者重病身亡什么的。然后串通一下皇上,到时候朝廷的卜闻一发,他就是再回来京城也没有人认他了。他爹和皇上都不认的人,谁还敢认?”
“恩,好主意,”粹袖插话,“反正老爷那么厉害,到哪儿都是人中豪杰,连那个神秘兮兮的华笙公子都张罗着要老爷给他帮忙去。”
“华笙?”厉风行问,“华笙是谁?”
我和粹袖面面相觑:“大概是小寒朋友吧,恩……没准是相好的……”
厉风行一头的黑水:“我没问你他和小寒的关系,我问的是他的身份。”
“不知道呢,”我想了想告诉他,“小寒又没说。”
厉风行搓着下巴沉思着。
“好了好了,太爷,可以了……”见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碗里粘稠的液体,粹袖接过我手里的鸡蛋说,既而飞快的又搅了一阵子方放到灶台上,“等下做木须韭苗……”
就是鸡蛋韭苗一起炒……我很体贴的帮粹袖将整碗蛋倒进盛了韭苗的瓷碗中,她却尖着嗓子大叫:“太爷!~不是这么弄的……”
看着粹袖欲哭无泪的将韭苗往外面抢救,而锅中的油已经烧滚了,我抓起案上一团备好的面条丢进锅里:“那我来做炒面……小寒做给我吃过,很好吃的……”
瞬间油烟四起,满室盈着焦糊的味道,粹袖不禁泪流满面。厉风行却笑得滚到地上,连手中的饭碗也滑到地上:“都是杜子寒宠出来的笨蛋……”
我正想干脆一脚踩死眼前满地翻滚着的虫时,院门却连扣都没扣直接被人撞开。
难道是杜子寒回来了。
我将高高抬起的脚重又放下,推开厨房门奔了出去。
门外清净的日光挥洒着,从阴黑的厨房乍一见这阳光光线,是令人眩晕的耀目感,强烈的刺激着我的视线。我想都没想,脱口叫出:“小寒?……”
然而出现在门口的却远歧远酹两个人。
“太爷……”远歧一见我就慌张的说,“太爷……不好了……黄屹倾死了……”
“……怎么会?你们不是一直跟着他吗?”
“今天早上,黄屹倾奉旨进宫,我们一路都跟暗地跟着。中途也没有任何异常,可是到了宫门外,却发现他早已中了毒袖镖死了。镖是从窗口射进来的,直中咽喉。”
“怎么可能?”厉风行倚在门口说:“你们两个再不济也是京城里的高手,没道理能瞒过你们的眼睛杀人。”
远歧汗颜垂首,远酹则说:“镖上刻了东霖文字,应该是东霖的高手所为。”
厉风行想了想,问他:“黄屹倾走的哪条路?”
“出云字街,穿三安巷,直接进的东门。”
“云字街,三安巷……”我猛然想起云字街和三安巷的交口处是久云居。一股不祥的感觉袭向心头,不禁问道:“那小寒呢?小寒呢?即使没有黄屹倾,也有密函啊,他应该没事的……”
远歧远酹顿时黯然,半晌远歧才支支吾吾的说:“后来王大人派人通知我们……因为有密函,当年太子傅的冤案得以昭雪,太爷您此后也恢复自由,查抄之物尽数反还。可是老爷他……”
“到底怎样了?”我急得面红耳赤,远歧却中途停下。
他低头轻语:“六王爷反指老爷私通东霖皇子。证据确凿,老爷因为无法反驳,因为……其实华笙公子就是东霖三皇子。六王爷不知道弄哪弄来一大堆的证据。”
“然后呢?”我忙问。
远歧咬咬牙,继续说:“投进死囚天牢,三日后午时问斩。”
我只觉脑中劈山裂帛般的一阵轰鸣,既而就是一片空白。
***
厉风行说我昏了一整天,粹袖说我烧得烫人,远歧和远酹说我不断的做噩梦,不停的呓语,几乎所有请来的大夫都说我是急火攻心,怕是熬不过当天的子时。但是当第二天清晨,朝霞映红了半边苍穹的时候,我还是活蹦乱跳的爬了起来。
粹袖哭得梨花带雨的抱住我,连厉风行都是一脸的憔悴,黝青的胡茬爬满了下巴。粹袖说我出乎了所有大夫的意料,而出乎我意料的却是随之而来的访客竟然是东霖的三皇子华笙。
华笙淡青色的身影随着灿烂的霞光踏进房间,而整个房间所有人都心有灵犀的无视这华丽登场的角色。该哭的哭,该憔悴的憔悴,该争先恐后给粹袖递手帕的还是没完没了的拌嘴。气得这娇俏公子脸比霞红,连喊了三声,才换来我一声哼。
华笙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原来六王爷与东霖早有勾结。潜在京城的除了三皇子毕华笙外,还有二皇子毕锦瑟。给了黄屹倾致命一镖的就是常年行走江湖的毕锦瑟。华笙这次来大西本是想游山玩水,了解一下大西的风土人情,顺便给野心勃勃的大皇兄收集资料,结果看中了杜子寒的才识,处心积虑想收拢他。
粹袖小心翼翼地哄着我喝光了黑漆漆的药汁。我半倚在床上,越过她纤细的肩膀,看着华笙满懒笑容的坐在椅子上。
他将飘了清香的茶碗捧在手中对我说:“据我二哥说,这次六王爷是铁了心要小寒的命。其实这次就是他告诉六王爷我的真实身份,并且给他出的主意。要不然六王爷怎么可能猜到我是谁?还能弄到一大堆的证据让小寒也无法矢口否认?”
“……”
华笙手中的茶碗叮的一声被他放回桌上,妩媚的眼睛转了一回:“不过,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我的心在和他眼神相交的一瞬间蓦然一抖,浓黑的药汁散落几滴在雪白的薄被上。
华笙接着说:“想除掉小寒的毕竟是六王爷,但他又和小寒并无似怨,只是恨他绊脚。二哥本是想一镖打死他。不过我一向看好小寒,就劝二哥只是射死了黄屹倾,就是想能有机会他再重新考虑,可否愿意来东霖,帮我们东霖王朝……”
斜倚在门口的厉风行似乎是悃了,一个瞌睡没打好,把门弄出一声巨响,砸断了华笙的话尾巴。
想想杜子寒一本正经在我面前念叨着忠君爱国的场景,我就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这个……小寒怕是不会愿意了……”
华笙嫣然一笑:“没错,所以我今天是来找你。”
“我又不是杜子寒。”华笙是眼花了吗?
他没有理会我的疑问,继续说:“……其实,算来我和小寒的交情多少也有几个月了。他心里最重的是什么,自然不难看出。你就是他的软肋。由你来说的话,他一定能答应。”华笙放低语气,笑意盈盈的说,“若是他同意,除了保证性命无忧之外,还能保证他在东霖官位不变,终老无忧。只有三天时间,是让小寒法场就刑还是随我去大西,就看你的了。”
华笙说完就起身告辞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厉风行见他走出院门,无奈的说:“小寒会答应才怪呢。不如……我们去劫狱吧。唔……想想我也认识几个工夫不错的朋友,应该能成功。”
远酹苦着脸说:“厉大哥,你有所不知。老爷这次是被关在死囚天牢。境界守备都比大理寺那边严多了。想去劫狱,怕是难以下手。”
“这个好办,”我说,“我就去找小远子,让他把小寒再关回去不就好了,那里的锁我都能开。”
远歧说:“太爷,流大人想把老爷带回大理寺,六王爷死不放人。为了决定把老爷关在哪儿,六王爷和流大人争了好久,连面子都不顾了。最后还是折了中,把老爷关在死囚天牢才算完事。”
他见我无语,随即又说:“太爷,死囚天牢和大理寺可不一样,那边或许还有个通融,能混进去,这天牢可是只许进不许出的地方……任何人都别想进去。”
“真的吗?”我想了想说,“那我去找小远子,问他有没有办法。”
远歧和远酹当场石化,哆哆嗦嗦的说:“太爷……您又要偷溜进宫啊?万一失手被捉了……”
倒是粹袖意重身长的和我说:“太爷,您就别光顾着敛些什么珍宝首饰……好歹也替我弄些宫粉胭脂什么的啊……”
有句诗,叫做“商人重利轻离别”。
关于这句话,我就非常怀疑它的真实性。就比如我,离别时的悲伤和重逢后的喜悦就不是轻描淡写的敷衍之情。
我泪流满面的趴在宣德殿的墙上,摸着墙上浮雕的金龙口里衔着的一颗稀世珍珠,无限感慨着上次离别时的无奈。为了把握这份缘,不给人生落下遗憾,我当下摸出远歧给我护身用的匕首。匕首还没落到那只龙的口上,就听身后惊天动地一声哭。
“哇~~小然你又来宣德殿偷东西了……”郑鸣远哭得落花流水。
我收起匕首,对眼前这个泪美人说:“唉!小远子果然是真龙天子,我挖龙的宝贝你就哭成这样?”
郑鸣远抽抽搭搭的说:“才不是呢!当年你做伴读的时候就是!十次来宣德殿有九次定要挖走点宝贝。我父皇都说了,小然要是什么时候能做到面对珍宝面不改色,什么时候大西就真正能风调雨顺,连年丰收,官廉吏洁,连蝗虫都要绕着大西走了……”
郑鸣远身边垂立的年长太监已经把脸憋成青紫色,很小心的哆嗦着。郑鸣远挥手吩咐他:“你先下去吧,还有,守住了门口,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老太监领旨快步退下,估计着是想着快点找给墙角狠狠笑上一阵子。
郑鸣远把眼角的眼泪抹干,渐渐平息了抽泣,对我说:“流石说你昨天晚上就会跑来找我,我们等了你一个晚上。今天早上边关来报说东霖又出兵扰境,流石就去和几位大人商讨事情去了。”
我尴尬的笑笑:“昨天晚上……我实在走不开啊。”
郑鸣远仔细的看看我的脸,又黯然神伤的说:“小然,你又瘦了好多。看,脸都没有我的巴掌大了。”说完,就五指伸开在我的眼前比了比,“流石就总是这么说我。刚才御膳房送了新蒸的莲子羹,甜着呢,先吃点吧。”
我将他纤弱的手放下:“我不是来吃羹的,我找你另外有事。”
他立刻捂紧了腰间,摇着脑袋说:“流石说了,不可以下旨放杜子寒,也不可以帮你劫狱,更不可以把进天牢的金字令牌给你。”
“金字令牌?原来有这种东西啊……我恍然一笑。
郑鸣远哑然失语。
“那么小气干吗?借来用用,又不是不还你了,”这个流石真小气。
“那也不行,”郑鸣远认真的说,“流石说你若是拿到令牌,去天牢见杜子寒的事传了出去,六王爷一定又要故意找我麻烦了。”
我无奈的一叹:“你就没觉得,其实你什么都不做,他照样会找你岔子吗?”
郑鸣远想了一下:“倒也是啊……可是流石说不许令牌离开我半步,要牢牢的带在我身上,我怎么借给你啊?”
“那简单……”我说,“连你一起借走就好了。”
“啊?……”郑鸣远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