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改往日飞扬跋扈,精灵古怪的脾性,竟然红肿着双眼,眼神幽怨的看着他,一见到江远淮,立刻哭得花枝乱颤,不用怀疑,这个形容词没用错。
察觉到四周一直用余光观察自己的同事的犀利眼光,吓得江远淮赶紧拽着他离开办公室,直奔楼下的咖啡屋。
刚一落座,方凌胤就说,「我知道表哥爱着你,你也深爱着表哥,虽然不甘心,我也只有退步的份了……」
江远淮一口咖啡喷到了路过的服务生小姐身上,把方凌胤的话听得明明白白的服务生小姐惊得忘记了擦拭身上的污渍,刚发现一个难得的大帅哥和一个漂亮男孩,还没开始攻城略地的行动,就一盆冷水浇醒了梦。没办法,女性角色之于耽美作品就象藤堂忍之于展令扬,除非你同人,否则永远没门,姐姐你自求多福吧。
抽了抽鼻梯,方凌胤接着说,「在家里我只管陈越一个人叫哥,跟谁争我也不想和他争,以前我是以为他和你只是玩玩而已,所以我追你,现在看来表哥是动了真心了……」
「等等,」江远淮打断他的话,「你听谁说陈越喜欢我?」
「若是不喜欢你,干吗非要把你带回家?」
「我以为他耍着我玩。」
方凌胤翻了一记自眼,「大街上人那么多干吗非要耍你一个?」
「我以为我倒霉……」
「你真笨,」方凌胤说,「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哥是个很害羞的人,平时决不轻易把感情表露在外面,他爱你的方式是含蓄的……」
「……」
「我想你也听说过,表哥小的时候一直辗转住在亲戚家,所以造成了他性格上的某些缺陷,他一直外冷内热,习惯于越是喜欢的东西或是人,就越冷淡。在我向你示爱以后,他就把你带到家里,就是证明他在吃醋,也是在防范着我,难道你没看出来?而你呢?如果对我哥没有感情,一个大男人能就那么乖的留下来?」
想想也有道理,再想想又有点不是那么回事,越想越乱,越乱就越想理出头绪,越想理出头绪,结果就越没了方向。
啜了一口咖啡,方凌胤继续说,「我希望表哥幸福,也希望你幸福,我想你们两个是彼此的幸福,所以,我决定放手,请不要让我失望,」放下咖啡杯,方凌胤起身,眼角含着清泪,「我想说的就这些,看清自己的心态,不要等到迟了才后悔。」
下午的暖阳照射在已然石化的江远淮身上,半晌,方才回转心神,端起杯子,品着香浓的西洋饮料,「他妈的,宰人啊?一杯咖啡居然要四十块钱,换成雀巢够我喝一年的了。」
***
方凌胤一走出咖啡屋的的大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跟了上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那个人间。
方凌胤回头,眼角依然是泪,嘴角挂的却是狡猾的笑,「吓我一跳,原来是蓝熙啊,呵呵——我在当第三者啊——」
蓝熙皱眉。
方凌胤笑,「爱情需要第三者,言情剧没了横刀夺爱者就演不下去,这是约定俗成,这两个人的发展太慢了,没点刺激永远没有未来,所以我自我牺牲的扮演了这一角色,怎么样?我够伟大吧?」
「我从来不知道你和陈越的关系那么好……」
「谁说我和他关系好来着?」方凌胤磨着牙齿说,「我快要恨死他了,明明他是他来我家寄居,结果仗着爸妈疼他疼的不得了,总是欺负我,害我当了好几年的灰姑娘,还有,竟然敢比我长得还好看,更可气的是,他竟然敢笑我是同性恋——气死我了,我要让他也落进这万劫不复的深渊,尝尝这其中的滋味,我要看他在男人身下扭动身躯,婉转承欢,苦苦衰求,我要让他知道小受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知道,我知道,」蓝熙慌张的劝他,「我知道你的痛苦,可是,先下来再说啊,不要爬电线杆子,哎呀,爬树也不行——大家都在看,小胤,不是所有的宣誓都要往高处站的啊——还有,你就那么不爽和我的关系?我都说了,耽美界的小受没那么容易反攻的——」
方凌胤的鞋落到了他的头上。
***
回过头来说江远淮,回了陈越的别墅,吃过晚饭那,竟一反常态的窝在房间里,没嚷嚷着找「东方不输」决战紫禁城。陈越倒也不过问,任由他去。
趴在床上,越来越觉得方凌胤的话有几分道理,尤其是那句「如果对我哥没有感情,一个大男人能就那么乖的留下来?」最让他耿耿于怀,也是啊,那一大堆的证件存折的早就还回自己的手里了,其实也没什么太特殊的理由留在这个鬼地方。
迅速将自己的东西打包成行囊,江远淮做好离开的准备,哎呀,不行,我走了,冰箱里的菜怎么办?陈越肯定不会做,坏了就浪费了,要不,等我做了它再走?对了,水池子里还有没刷的碗,陈越肯定等周日的家政工人来再刷,那不臭了,还是先去刷碗吧,还要告诉陈越,别因为卖盒饭的老板心情好就多要那么多的饭,吃不了浪费……
胡思乱想了一大阵子,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弄得他的牵挂是越来越多,最后连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想不想走了。
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正面朝上,走,背面朝上,不走。」
抛出,硬币在空中画着漂亮的银色弧线,达到制高点,落下,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江远淮心疼的扑到了地上,「一块钱啊,等于一次公汽,两个茶蛋,三个包子啊——」
撅着屁股,满屋子的寻钱千百度。
「江远淮,搞什么鬼呢?」陈越一声喊,推门而入,正正把蹲在门口的江远淮推倒在了地上。
陈越一看见地上的江远淮和他脚边已经打了包的行李,脸色开始发青,「江远淮,听说今天小胤找过你啊?想走?快滚——」蓦然回首,脸帖在地上的江远淮终于看到滚到柜子底下的硬币,那枚硬币卡在柜腿与墙之间,朝上的是它的脊梁骨。
江远淮被陈越踢出了门外,手提箱旋即被丢到他的身上。
「喂,你先别着急啊……」江远淮站在门外,罗嗦着,「冰箱里的芹菜都要蔫了,快点吃了它。别浪费,厕所里那袋包装挺好看的小豆子不是糖,是我昨天买的除臭剂,你别看它长的好看就想吃它,没解药的——明天停水,别忘了存点水,对了,还要停电,也不知道物业那些人干什么吃的,这个月都停两次了……啊——电脑先放你这,有空我再弄回去……还有,浴室正数第二个抽屉里是洗脸的香皂,洗手的让我放在第四个抽屉里了……」
沉默,无语,良久,伫立在傍晚寒风中的江远淮放低语气,略带哽咽的声音对着那扇紧闭的门说,「其实,说了这么多,我是想让你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我丢在桌脚的那枚硬币被你弄出来了,一定要还我啊,一元可是目前通用人民币里最大面额的硬币啊——」
门里伸出陈越的纤纤玉臂,一个物件正飞到了江远淮的脸上。
江远淮把它从脸上剥下来,凑近鼻子闻了闻,是四天前换下来忘了洗,后来就莫名失踪的内裤,「啊——你从哪找到的,我都找了它四天了……」
然后,冷漠的门再也没有敞开它的心扉。
***
打车?不是江远淮的风格。
算了算公里数,乘了一下出租车的单价,江远淮一咬牙,心向党,学红军,甩开11线向目的地挺进。
一路之上,江远淮如脱僵的野马,撒欢的野兔,穿车海越人群,充分体现了二万五千里时革命老前辈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勇往直前,决不气馁。撞到了人,也不生气,倒是很和蔼的关心了对方的身体状况——您长眼睛了吗?
穿过七条街,越过八条巷,趟过十二三个胡同口,气喘吁吁的江远淮终于瘫软在了江桥上。
江远淮把行李箱靠在脚边,倚在桥上的护拦上,舒开两条长腿,冲着脚下一江春水狂喊三声,「老子自由了——」
喊过叫过发泄过,回报给他的只是江水泛着寒光波鳞。
宽广的江面,在浅夜里,水流黝黑平静,仿佛高深不可测的幽滩。江远淮把身体稍微探出护拦,远眺着江面,惊然发现河两岸原本是十分熟悉的林立高楼竟然幻彩霓虹,在夜色灯火辉煌的映衬之下竟如海市蜃楼般美丽的不切实际。
不切实际?在他看来,一生中最不切实际的恐怕就要数和陈越一起生活的那一段日子吧。
也不知道那混球小子在做什么,恐怕是在玩游戏,虽然他人挺讨人厌,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技术实在够高明。每天死缠着他对决,竟也让自己的功力提高了好几成哎,英语有什么好学的,崇洋,晚上也不知道早一点睡觉,人是铁饭是钢睡觉是不锈钢,以后要以他为反面教材教育我儿子;呀,刚才忘了告诉他,据说最近他家附近有色狼出没,应该让他小心点。天黑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凭他那副模样,比较容易被误认为是色狼,电话,打个电话给他,耶?——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