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一定要这么做吗?”丁蔷换上护士的衣服。

──坦白说,她穿上医师袍比较适合,很难见到看起来很粗野的护士。

曾曼在穿衣镜前相当满意自己医师的打扮。

丁蔷则在身旁跳脚。

“你知道我很少演戏的,而且又不是主角,只是外面把关的,万一我被吓得心脏病发怎么办?”

他才会被吓得心脏病发,在医院长廊上讲话这么大声,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混进来似地。

“为什么探视病人要打扮成这样?而且只是帮人家照顾老太太嘛,为什么找侦探社,还给我们这么多钱?”丁蔷嘟哝著。

这就是不能让丁蔷知道计画的原因。

──否则不到三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计画了。

“不希望老太太发生危险吧,她是个有头有脸的有钱人。”曾曼沉住气说。

“已经有那么多警察保护了……”说著,面前走来一个警察,她照说不误。“难道警察都是笨蛋?”

曾曼心口用力一跳,幸好警察的耳朵被警帽盖住了,他没听到丁蔷的话,否则没走到病房就被人抓去枪毙了。

“警察里面也可能有图谋不轨的人,委托人相当小心,你也一样。”快到病房时,曾曼压低声音对丁蔷说。

丁蔷急忙用力点头。

病房外,有三个警察看守,当赵诗柔再度发生谋杀事件后,警方已派人严密保护。

“现在怎么办?”丁蔷一颗心跳个不停。

“由你上前支开他们。”曾曼托腮凝思。

丁蔷转转眼珠子。

“像电影那样撩起裙摆伸出大腿?”丁蔷吞著口水。

曾曼斜睨著她。

“你穿的是护士裤。”

──况且电影很少出现像你那样太长的大腿……

“你要我上去打昏他们?”丁蔷张大眼睛。

“也可以。”

“怎么可以!我乃是警察世家的英雄子女,身上流著警察世家的优良血统,怎么可以以暴力制伏同类!”

“那请你自己想个不打昏他们依然能够完成使命的好办法──行吗?”曾曼大声喝道。

──也顾不得形象了。

结果两人躲在墙角许久,丁蔷左思右想,起码想了一百种方法。

──唉,早说过,不能让她参与案件……

“我可以走上前,脸上挂著白衣天使慈祥的笑容,然后轻轻点一下其中一个人的肩膀,故作惊讶状说:总统来了,他们一定往我指的方向看去,那我就可以偷偷溜进去了。”丁蔷眨著大眼又想到一个。

──拜托,她以为别人的智商都和她一样……

“小姐,是我溜进去,你在外面把关。”

“说的也是,不然我带你来有何用处。”她看一下他说。

──谁带谁来啊……

丁蔷又凝住气想。

“就说医院楼下发生谋杀案。”

──不能再拖时间了,就当作这是她一百种侦探妙计里最好的一计。

“可以。”

“真的可以?”丁蔷反而难以置信。

“万无一失的妙计。”说著,曾曼一脚把她踢出去。

当立在长廊上,丁蔷吓得魂魄乱飞,三位警察六只眼睛瞪著突然出现的她,三只手立刻按住腰间硬物。

手……手枪……丁蔷吓得软了脚,立在原地好久不能动弹。

──拜托,他们只是想拿出警察识别证,告诉你他们留在医院里的目的,别这么紧张。

“护士小姐,我们奉命保护病房里的人,请别误会……”当警察亮出警局签署的证件,丁蔷吓得护住头。

“没……没有手枪?”丁蔷的声音都发抖了。

三个警察面面相觑。

“有,用来对付想混进来的人。”

听著,丁蔷脚跟往后一提,整个溜入转角。

三秒后,她被一只大脚踢出去。

她干笑著……

“你们看得出来,我是护士,是个白衣天使,脸上充满慈祥笑容的可爱护士,怎么可能是穿护士衣服想支开你们、而让另一个人溜进病房、自己在外面把关的骗子呢,哈哈……”

曾曼冷汗掉下来。

三位警官瞪著这个高个子护士……

她是不是吃错药了?三个人一齐怀疑。

丁蔷抖著脚走上前。

“你们可不可以暂时离开一下?”

她干脆直说了。

“为什么?”

三个警察果真被丁蔷的神经质吓傻了。

“因为医院门口发生谋杀案。”丁蔷振振有辞地说。

他们愣一下,然后噗哧笑出来。

“护士小姐,你是怕我们站得太无聊,所以故意说笑话解闷吧?”

“你们不相信?”丁蔷震惊地问。

他们一致──大力摇头。

“那么……总统来了!”

他们笑得更凶了。

丁蔷低头苦思。

“那么……”

突然她加入他们之间,压低声音。

“我是丁镇暴的女儿,丁雄大队长的妹妹丁蔷,现在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可以吗?”

丁镇暴……丁雄……

“可以!”三个警察傻住脸大声说。

现下可好,不必支开警官,更不必扮假护士、假医生做掩护,曾曼非常轻松地进入病房。

──有时,实话才是最绝的妙计。

尤其对有警察世家为背景的丁蔷来说。

而丁蔷,还是坚守“把关”重任,与三位警察弟兄杵在病房外共同把关。

──其实已经不需要把关了……

不过能把丁蔷骗到病房外,也是一桩天大喜事。

***

“我看不见你。”

赵诗柔躺在病床上,如邱琳琳所形容的,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妇,让曾曼意外的是,她脸上深刻的皱纹已变成一条条黑色扭动的纹路。

她显得有些激动。

“但是你清楚听到我、嗅到我、计算我,等于看到了我。”曾曼站在她床边倏然开口。

赵诗柔舔一下干枯的手。

“你怎么知道?”

曾曼低声一笑。

──亏她已经知道他是侦探了呢!

“你的指头从未停过,对吧?”曾曼故意贴近她。“一个拥有武学深厚基础的人,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轻易进入,尤其当门口一阵喧闹之后。”

赵诗柔轻吐出气,肩膀跟著松下来。

“告诉我,你看到什么?”曾曼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赵诗柔耳坠轻颤一下,然后低声笑出来。

“一个瘦长个子,个性缓慢,不喜欢啰唆,全身廉价品的穷酸侦探,对吧?”

曾曼却一点也不惊讶她把他看透了。

──她是个善用耳朵的高手,从关上门的声音重心她可以知道对方的高度,从沉稳脚步声听出一个人的个性,从对方回答的第一句话,分析个性,从说话的频率认定一个人做事缓急,她可以轻易看到每个人。

至于穷酸侦探……

“我闻到一双假皮渗胶的旧鞋,嗅到一股劣质尼龙线的味道,会以为邱琳琳请了什么大侦探吗?”

──好伤人心啊……

“我派了人跟著她,知道她请了一个辨识组研究员来办案,丁蔷是你的爱人对吧?”她努了努鼻子,表情不屑。

──她知道的可真不少……

“我有权利自保对吧?而邱琳琳也有充分的动机杀我对吧?”

──她有个豪爽性格,几乎受过武学训练的人都如此,不喜欢等待问题,喜欢主动提出另外的见解。

“而你却没有充分的理由赶走她。”曾曼也提出自己的意见。

赵诗柔愣一下,果然脸上血色尽失。

“什么意思?”

曾曼舒服地换了个姿势。

“你千方百计想赶走她,不管运用什么技巧;勒昏自己或拿掉氧气罩,但是我却想不出你要赶走她的理由。”

“那你就是太不了解女人的心理了。”赵诗柔奸笑说。

“或许我不了解女人的心理,但是我了解练武人的修养,这么多年来,你已习惯做个空壳妻子,不必等到第三者出现才装作醋劲大发。”曾曼态度认真起来,他悄悄移近赵诗柔身边,压低了嗓子。

“这些年来钱泰多果真没有过婚外情?那是邱琳琳的想法。”

赵诗柔肩膀颤动一下,脸色明显沉下来。

“没错,他是带著人面的兽心老狐狸,最会伪装圣人的模样,事实上他身边不乏女人,邱琳琳却是他第一次带回家的。”

“他可能爱上她了。”曾曼小心地说。

“我也可能因此原因而发疯。”她也很小心地说。

他们在玩一场侦探游戏……

“所以,你所有的动机都会变成一个光明正大的好理由,你要赶走她。”

“确实也可能就是这个理由。”赵诗柔神秘地说。

“但是已经牵扯到人命了,对不对?”

赵诗柔下意识地缩著脖子。

“什么人命?”

曾曼眼光凝聚于她脖子上一条非常细微的黑线。

──凝涸后的黑血线,有被尖物刷过的痕迹,类似被铁丝或戒指之物伤到。

记忆中邱琳琳并没有带戒指。

“或许不只一条人命。”曾曼如此说。

赵诗柔用力想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

曾曼和丁蔷坐在速食店里聊天,她已经吃下三个汉堡、两盒薯条、超级巨杯可乐,现在正在吃自己的手指。

──看来要再兼个差才行。

她开始进攻他的盘底。

“我们说到哪里了?喔,女人的心理,你问我就问对了,这种问题得要有十足女人味的女人才能回答。”

当她张大口塞进一只大汉堡时,他确定连男人都没这种能耐。

“你能忍受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我不能忍受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曾曼,但是我能接受别的女人与其他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她举起可乐哗啦啦把没嚼碎的汉堡冲到胃部里。

曾曼叹气。

──早知道问错人了。

“我是说假设,而且大老婆是个可怜瞎子,他们之间早就丧失夫妻行为。”

“瞎子?说到虾子,我可不可以再点个虾肉汉堡?”她瞪著眼睛说。

“丁蔷!”曾曼忍不住大叫。

“算了,我已经吃饱了。”她摸摸肚子说。

──唉,死心了吧,以为她会提出什么有力的侦探见解……

“如果她能保有丈夫的心就难说了。”丁蔷开始动脑。

“什么意思?”

“女人啊,真是奇怪的动物,虽然稳稳得到对方的身体,可是就怕心留在别的女人手里,像你,虽然你现在坐在我对面,可是心里不知想著哪个女人。”

──邱琳琳。

她依然有足够动机除掉赵诗柔……

汉堡盒猛然从他头上砸过来,他看到丁蔷赤红的眼睛。

“呃,再玩一个侦探游戏,如果你有个够讨厌的母亲,你会不会故意整她?”

“我当然会。”丁蔷突然压低声音,她贴在曾曼耳边嘀咕。

“我的确有个够讨厌的母亲,她一天到晚逼我和曾曼结婚。”

──谢谢这位伟大的母亲。

“可是要等到我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侦探。”

丁蔷丧气地坐倒。

──同情一下这位可怜的母亲吧!

“会不会用很惨忍的手段?”

“很难说,不过金钱至上的社会就很难说了,我们不是常常听到有人因为要不到钱而亲刃自己双亲的可怕事件,哼,若被大侦探逮到这种罪犯非要把他剁成肉酱不可,然后再把他夹在汉堡里吃掉!”

丁蔷恶狠狠地装出大嚼大吃样。

曾曼用力吻了她一下。

“谢谢你,大侦探。”

丁蔷傻了眼。

难道他喜欢吃人肉汉堡?

***

黑暗里,曾曼拿著一只手电筒一连跑了好几个地方。

他运用自己发明的万能磁片轻易进入钱氏分属的各公司,在电脑资料档案里找到许多他想知道的事。

──没错,钱氏集团绝大部分的股份都在赵诗柔手里。

赵诗柔手里握的大权,几乎在一声令下就可以收回钱泰多、钱诗雅、钱富家和钱诗诗辛苦经营的事业。

──难怪她要勤练防身术,不仅保护自己更要提防自己人……

曾曼坐在地上沉思。

赵诗柔绝不是讨人喜欢的母亲角色,因为钱诗雅面临周转不灵的服装事业,而赵诗柔丝毫没有伸出援手的迹象。

更甚,钱诗雅秘书电话簿里记载,她已多次向赵诗柔求救了,但是从无回音。

──她势必是个冷血的母亲。

在诗诗负责的业务里,曾曼听到一段电话留音,日期正是赵诗柔被拿掉氧气罩的同一天早上。

“诗诗,我是妈,我现在还在医院里,如果你们除了要钱之外肯来看看我,也许我会甘心拿出钱来,就是做做戏也好。今天来不来?其实要钱很容易,杀了我不就更快拿到我的遣嘱了,而杀我更容易,拿掉氧气罩就行了。现在我正用氧气罩和你说话……”

想当然尔,赵诗柔是个相当刻薄的女人。

曾曼急忙翻阅秘书的纪录。

──果然那天午时她出去了。

午餐?很好的借口。

而钱诗雅和钱富家同样因此借口外出了,钱泰多也一样,也就是说,钱家每个分子都有动机除掉赵诗柔。

──看起来案情开始复杂了。

当曾曼关上档案柜时,一粒亮晃晃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粒钮扣……

他把它收进口袋里。

***

钱诗雅忙著和设计师讨论问题,曾曼的突然出现让她产生戒心。

她带他到办公室,然后关起大门。

“不管怎么说,子女都不可能伤害她的母亲,我们爱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伤害她。”诗雅坐下来,下意识地玩著自己的戒指,一只尖锐的小钻戒。

“你曾和赵诗柔发生争执。”曾曼冷淡接口。

诗雅吸一口凉气,他到底知道多少?

“小争执难免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嘛,而且我母亲有时候的确过分了点。”

“值得暗地里用戒指伤她?”曾曼指著她的戒指。

诗雅果然神色骇然。

曾曼却显得相当平静。

“如果赵诗柔留神,任何人很难亲近她,但是对自己的子女就不同了,你们有办法随时置她于死地。”

诗雅猛然跳起来:“别说得那么吓人,我只是想提醒她……”

──果然不是擅于犯罪的料。

“或者说威胁吧!”

诗雅蓦然倒回原位,遮著脸颤抖不已。

“她是个怪物,真的,自从她失明以后就变成一只歇斯底里的怪物,她虐待家里每个人的精神,尤其是爹地,几乎百般折磨他,如果她不是我的母亲,我们会杀了她,真的!”

──我们?包括钱富家?钱诗诗?钱泰多?抑或联手起来……

“爹地是个正常男人,他有他的需要,我承认爹地难免逢场作戏,但是他确实深爱琳琳,可是妈咪就是不能接受,她千方百计想赶走她,开始时只是小小恶作剧,但是她竟然以死来陷害琳琳,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

“你认为赵诗柔被勒昏是她故意陷害的伎俩?”

“当然,她从来就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可以为了一个小阴谋而放弃生命。”

“例如……”

“她以死威胁爹地回国。”

诗雅面色狰狞起来,那段往事她从未忘记。

──看样子她比较同情钱泰多……

“我爱爹地,一直一直都爱他,他为我们付出那么多,可是在家里却得不到一家之主的尊重,妈咪掌控大权,在妈咪面前他甚至丧失追求幸福的权利,虽然我也爱妈咪,但是一想到她对爹地的所作所为就不由得恨她……”

“所以你威胁她。”

“我只是轻轻在她颈子画一道线,警告她,她再这样下去,有一天爹地会真的离她而去!”

曾曼看著她提到父亲时那份太多的激动表情。

──恋父情结?

诗雅垂下颈子暗自落泪,她知道自己泄漏太多感情了。

“十岁时爹地被调到国外工作,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我依然记得那段我天天坐在台阶上等他回来的情景,那等于是我童年唯一的指望,等著有一天爹地回到我们的身边,足足等了十年……,现在他真实在我们身边,使我更懂得珍惜一家团圆的幸福,不能让妈咪轻易破坏,不能……”

“为了爱你父亲,你也虚度了芳华。”

“没错,我找不到比爹地更好的男人,只要爹地能够幸福,我什么都愿意放弃。”

──甚至她的母亲……

“你同情邱琳琳?”

“她是爹地心爱的女人。”诗雅勉强抬起头说。

──只因为如此?

“包括她存入你户头里的大笔周转金?”曾曼慢条斯理地说。

诗雅似被打了一拳。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曾曼拿出买通银行行员调出来的财务资料。

“邱琳琳确实已经帮你解决了财务困难。”

诗雅猛然瞪著曾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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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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