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生
有人说时间是世界上最好的药,它能治愈一切伤口,减轻所有痛苦。
依凡体验到这些话的正确。近一个月来,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伤口不是不痛,只是麻木,她已经学会了遗忘。
初夏的夜晚星星点点,微风轻送。
她走出居所,沿着屋前那条窄窄的林阴小道,悠然地往前闲荡。一个人散步也挺有情调的,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呢?她淡淡地笑着,让思绪沉淀,心情被周围的景色吸引。什么也不想,只是往前走,数数路旁的街灯、天空的星辰。
走出林阴道,走上大道,在霓虹闪烁、笑语喧哗、车水马龙中走着。
一辆车倏地停在她身边,和泽拓也从车上下来,站立在她面前,他比她记忆中还要英挺,眼神温暖。
“要不要一起走走?”她相约,与他眼神相遇,却没有说为什么。
他无言地点点头,把车停在路边,让她挽着手臂,带她向沿海大堤走去。
海风轻轻地吹,抚过她的发、她的脸。吹散她眼前的迷雾,吹走她所有的烦恼,她愉快地抬起头,迎向风。
他们无言地走了很久,几乎忘了时间,仿佛可以就这样走到天尽头。
一只海鸟从身前掠过,展翅高飞。
依凡说:“幸运的鸟儿,它没有烦恼。”
“你无须羡慕鸟儿,你也可以和它一样。”拓也看它掠过灯塔没人黑暗中。
“我?”她微微摇头,“我不行。我有太多的羁绊。”她昂起头,“不过,总有一天我也会独立飞翔的。”她伸出双手,吸了口咸咸的海风。
“依凡,我们恢复友谊了是吗?”他向她伸出手。
她笑得灿烂,紧紧握住,“当然!”她用力点点头,“没有必要不理你,那时我太冲动,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任性与无知。”
“你还知道呀,你怎么补偿我心灵的创伤?”他的不正经冲淡了彼此的尴尬。
“是该安慰一下。”她用力捶他的胸口一下,大笑着跑开。
银铃般的笑声在风中飘散,他看着她忘情地飞奔,不禁为之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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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凡找到了新的工作,在“灵雅”的宣传部做广告推广。“灵雅”是很著名的服装公司,一直很受女性青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现在她觉得自己活得更自由了。经历了非洲事件,她懂得热爱生活,知道生活中的许多事都不是理所当然的,这让她活得更加充实,更加热切。
下班后依凡接到林佳的电话。
“依凡你好了没?你可是主角。”
“什么主角?今天你订婚呀!真受不了你,是你自己紧张了吧?我马上就来,你总得让我打扮一下。”
林佳与曾秀哲今晚订婚,她这个准“傧相”得去迎宾了,可有得忙了。曾家是富豪,今夜的晚会一定格外热闹,政商界的名流都会到场。
到达会场后,林佳还在化妆,她只有去迎接宾客了。
丁浩然与许思念刚踏人会场,远远的依凡就看到了他们。她心里已经熄灭的莫名火气又开始往上冒。原来她还没有完全放开,她遗憾地想着。但她掩饰得很好,她带着客气而疏远的笑容迎向他们。
浩然看着她,似乎极力忍耐着和她说话的冲动,自从婚礼以后,他还没有和她好好谈谈,他明白有些事他是必须与依凡说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林佳还在化妆室,女孩子总是比较麻烦。”秀哲在看到他们三人时赶过来,“你们里边请,依凡,拜托你招呼一下陈先生。”
依凡明白他的用心,感激地对秀哲微笑,她很高兴不用面对他们。她欣然走开,轻轻甩了下头,把怒火甩掉,继续忙她的。
晚会开始,一切都是如此完美。简单又庄重的订婚仪式,真挚的祝福,深情的凝视。她是真的为林佳高兴,林佳的情路走来也满是荆棘。看着秀哲为她套上订婚戒指,她居然有想哭的冲动,林佳的确比她幸福。
音乐响起,今夜真正的舞会也拉开帷幕。
依凡来到桌边,调了杯鸡尾酒,看着满屋的衣香鬓影。这里可有属于她的欢笑?为何别人成双成对,只有她孑然一人?
浩然拥着思念在舞池中悠然起舞。思念扬着头,冲浩然甜甜地笑着,他则专注地凝视着她,与她喃喃低语。好一副惟美的画面,这是她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他们很相配!
好不容易音乐停止,大家各自休息一会儿。思念被几个以前的崇拜者拉走,浩然一个人往她的方向走来。依凡看他过来,并没有移动步伐,从他刚才看她的眼神里,她知道他有话要对她说。
浩然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用低沉的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我要跟你谈一谈,在花园等你。”不等她反应,他就急步走了。
干吗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她的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又多站了一会,才向花园走去。
屋外夜凉如水,天空一轮皓月,却不见一颗星子。在这样静谧的夜,星子都躲去哪里了?
依凡见到他的身影,径自走到微微晃动的秋千前,像往常一样坐上去,迟迟没有开口。
“依凡,我应该对你说什么呢?”许久以后,他立在她面前说。
依凡缓缓转头,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瞳眸在黑夜下闪着愤怒的光。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吗,丁浩然?她继续荡来荡去,丝毫不理会他。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或许是老天要捉弄人,有情人还是不能相守。”他无奈地说,仰头看了眼苍穹。
“不要把一切都推给上天。”她冰冷的声音传来。
他蓦地回首凝视着她,凝视着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忽然明白他现在说什么都是太迟了,他也没有任何资格说什么,是他自己放弃她,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辜负你,违背我们之间的誓言。”他双手插进西裤口袋,落寞地开口,“但是依凡,你以为我想吗?我从你十五岁开始爱你、等你,十年的感情能说放就放的吗?”
依凡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个她曾经深爱,至今仍深爱的男人,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仿佛她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人,她才是那个负心的人。
她的嘴角抿起,“可你还是放弃了,在短短两个月里。两个月前你还信誓旦旦,两个月后你已为人夫。”她从秋千上跳下,与他平视,“你没有资格再对我说你有多么爱我的话。”
他表情痛苦地看着她,“依凡,我请你原谅我。”
“原谅你?原谅你什么?”有一滴泪珠从她脸颊上毫无预警地滑落,“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子,我既没做错什么,你也没有爱上别人,不是吗?你还爱我,却娶了别人,你要我原谅?我原谅你什么?”她忿忿地喊着,喊出心里的苦与痛。
“她比你需要我。”他终于说,“她比你更需要爱,需要有人在她身边照顾她、关心她。”
她的眼泪如珍珠般迅速滚落面颊,但她依然维持着嘴角的笑意,“那么我就不需要你的爱了?我,即使失去爱人,也是可以活下去,你打算对我说这样的话吗?我就不需要人关心,不需要人照顾了吗?”
“你很坚强。”他咬牙。
“坚强?”她苦涩地轻笑,“坚强到失去爱人都不会哭、不会痛、不会伤心、不会受伤了吗?”她向他大吼。
“别说了,依凡。别这么残忍,让我们好聚好散吧!”他知道自己的话很冷酷,他原来不想说这些的,可是他原来想说什么呢?想求得她的谅解既然不可能,那么或者他们可以冷静地真正分手?
“残忍?”依凡睁大双眼,不太明白他何以说得出口这样的话,“残忍的是我吗?我被人抢走丈夫,被最爱的人背叛。残忍的那个人反而是我?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我不能理解?”
“依凡……”他知道错了,他知道从一开始他选择了思念起就已经失去依凡,他怎么还会希望得到她的谅解,得到她的宽恕?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原来他只是想再看一眼他的依凡——曾经是他的依凡,到现在还深爱的女人。
“你居然敢说我残忍!”她的愤怒、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如脱缰的野马再也不能控制,她必须一吐为快,“是谁抛弃自己的誓言?是谁当自己的未婚妻面临死亡威胁时却与另一个女人定下终身?是谁说爱我一生不变?是谁说娶到我是这一生最大的快乐,是谁……”
“够了,依凡,别说了。”他抓着她的肩膀,“如果这样发泄会让你快乐,那你就骂吧,打吧,只要能让你快乐。可是你除了更加痛苦之外什么也得不到,依凡,你的坚强、你的独立会帮助你忘掉我带给你的痛。”他忍受不了她眼里的狂乱,他不想带给她痛苦,他不想!但他明知她会痛苦,还是残忍地这样做了。
“浩然,我问你,你爱她吗?”她突然抬起满含旧水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澈透亮的眼眸,紧紧凝视他被痛苦扭曲了的脸。
他放下握住她手臂的手,坚定地说:“爱,是一种由怜惜到心疼的爱。”
“是同情吗?”她追问。
“比同情更深刻的感情。”他用力点头,对她也对自己。他需要相信自己也是爱思念的,是他该彻底放开对依凡的爱的时候了。
“我懂了。”她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他,离开他的生命。她的背影融入夜色中,却比夜色更浓重、更忧郁。
她是陆依凡,坚强的女孩,从小她就只能靠自己。因为没有人会多关心她,会多问她一句她是否快乐,是否伤心。她以为自己很坚强,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的关怀。可是,她也希望有人宠有人爱,有人可以撒娇,有人可以听她的烦恼和她少女的梦想。父母长期在海外,凡事只能靠自己的日子是很苦涩、很孤独的。直到浩然出现,她才感觉到被人爱的欢乐与幸福。可是现在连这份幸福都已离她远去,曾经以为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消失得那么快,那么完整。
她步出曾宅,忘了拿外套与皮包,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任晚风无情地吹打,她浑然不觉。
一件风衣披上她的肩头,突来的温暖让她心头一颤,诧异地转身,谁会这样对她?看见的是一张满是和煦微笑的脸,一双深情似海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她。
拓也!她吸了下鼻子,伏在他肩上无声地哭泣。他轻轻用手环住她,没有说任何话,只是让她安心地靠着他哭。
终于有人愿意让她依靠,让她可以尽情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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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他坐在她的公寓里。
依凡端出他最爱喝的蓝山咖啡,在他身边坐下,“来,尝尝我煮的蓝山,我记得你最喜欢喝的。”
他伸手接过,小心地微啜一口,皱起眉。
“不好喝吗?我就知道。”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高兴,她可是好心好意才煮给他喝的,他那是什么表情?
“不是。”他继续皱眉,“我只是怀疑这是不是你煮的。怎么可以这么香浓可口呢?”
“你耍我?”她大呼,却掩不住眉间眼底的笑,刚刚在他怀里大哭的窘境已经一扫而空,她再次感激他的体贴。
“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她浅啜一口咖啡问。
“因为我也在那个舞会上。”他淡淡地回答,只是微微抬起眼睛扫了她一眼。
她脸色微变,“你听到我和他的谈话?”
他思量着要怎么回答,最后他说:“我看见你和他走出去,听见你和他的谈话,看见你离去,于是也跟了出来。”
“你居然偷听?”有着秘密被人发现的窘迫,她恼羞成怒地低吼。
“我只是当时恰好在花园。”同时也担心你,后面一句他并没有说出口。如果是其他人,他会选择离开,但是那是她,他选择了留下。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听到了,你要是君子就应该走开,偷听别人谈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她不要任何人听到他和她的谈话,那是她最脆弱的一面,她不要别人看到,尤其是他。
“你太激动,要不要我替你倒杯酒?”他望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双颊。
“不要装出一副关心人的样子,其实你心里一定觉得很好笑吧。想笑就笑,我不要别人假惺惺,也不要别人的同情!”她对他吼,这是今晚第二次失控。
他放下为她倒的酒,走到她面前,“让我告诉你,我现在想的是什么。”
他握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把她带进怀里,饥渴地吻住她的唇。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同上一次一样,她觉得浑身无力,在挣扎一下后,就完全投降地闭上双眼。只因他的吻轻柔而满含疼惜,让她的心充满柔情。拓也的吻竟有着说不出的甜蜜,她在心里暗暗叹息,忘记了她所烦恼的一切,就只能凭着感官感受他柔情似水的吻……他把她搂得好紧,紧得她无法自由呼吸,只能任由他摆布。
过了好久,仿佛他们已经忘记了时间及一切,他才放开她,与她迷茫的双眼对视。他的表情由于那一吻而泛着激情的光芒。
“我爱你!”拿起放在椅背上的外套,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剩下她独立于屋中,犹自思索着他留下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