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二天礼拜五,我抽空去了趟市。那儿的红酒有太多种,我到美国之后很少喝酒,所以也不知道该买哪一种。货架上有一排细长颈的酒瓶子特别漂亮,看看价码要三十多美元一瓶。桐子最喜欢漂亮的酒瓶子,我有点儿犯犹豫。要照以往这不算什么,可现在财政紧张――桐子的学费和医疗保险,我俩的生活费,外加ebby每天晚上白蹭一顿饭,三十美元绝不能算小数目。

但生日一年才一次。而且前一段儿太背,这一段儿又太苦。难得这两天桐子心情不错,买!三十也买!

索性今儿也不做饭了。我去附近的一家四川店打包了几个桐子爱吃的辣菜,又去BLockBusTeR租了两盘录像带。到图书馆接桐子的时候儿,天色已经全黑了。

桐子正钻在书堆里,额头上亮闪闪地着汗,好像刚打过蜡的漆木雕刻。

我说快跟我回家,他说这么早再看一会儿。我说今儿必须早点儿回家。他问我为什么,我用那瓶红酒隔着书包在桌子底下戳了戳他腰眼儿,他躲闪着说那是什么?我说你回家就知道了!他说你到底耍什么花样?我说你丫真白痴,今天几号了?桐子恍然大悟,抬手摸摸后脑勺,眼睛眯了眯,叹口气说:唉!有什么可过的。

我瞪眼:装孙子是不是?都给你费心操持好了,反倒要拆台是怎么着?

旁边儿有人抬眼看我。可这也算不得大声喧哗。我继续用瓶子捅桐子,他扭着身子咧嘴一笑,说岂敢我实在是感激涕零。

瞧他那坏笑的样子!眉毛弯弯着,眼睛忽闪着,嘴角拉着又长又深的褶子。我可真是有日子没见了!我说:知道就好,还不赶快拾掇?看我今儿晚上灌不死你。

桐子在图书馆里又磨蹭了一会儿,出来已经八点了。今儿的生日晚餐本来就隆重,比平时的晚餐晚也不要紧。而且过了饭点儿,ebby估计已经走了。记得他说过,今晚他要参加什么party。ebby不在家,正好可以跟桐子一起看看录像。有大半年没在家跟桐子一起看电影了。

可赶上走背运的年头,就是喝凉水也塞牙。

一到家门口儿,我就有一股子不祥的预感――门口的停车场平时这钟点儿停不了几辆车,可现在却差不多停满了。我们住的那栋小楼里,还咚咚咚地传出迪斯科鼓点儿来。等我用钥匙打开房门,我简直没一下子昏过去。

屋里挤满了人,看这架势,ebby说的party不在别处,正好就在我们宿舍!不过以往他开party绝没来过这么多人。除此之外,今儿晚上与往常还有点儿不一样――怎么还有个女人?

这时,那个穿露肩白旗袍,烫了大波浪的妖艳女人也现了我们。她立刻扭动着水蛇腰,慢条斯理儿地向我们走过来。她脸上起码扑了半斤粉,白得如同日本艺妓;唇膏大概也用了两三管儿,嘴唇儿红得像刚咬了谁一口。

她边走边拖长了声音说:he11o――

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则好像旧金山码头上的海狮在叫。我再仔细一看,她脖子上还有座“积雪的富士山”,估计粉上得太多,时刻有雪崩的危险。

她向我伸出手,不像是给我握的,倒像是冲着我肩膀或者胸脯来的。我赶紧倒退一步,用英语问:“你是谁?”

她对我的防备似乎并不介意,娇滴滴地应了一句:“叫我maggie好了。你是谁呢?”

我立刻后脖子麻,脊梁骨凉。我想说你算老几啊我就告诉你,可我担心用英语表达不清。正在这时,我突然又听见经历青春期的鸭子叫声――ebby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冒出来,一边迈着小碎步一边说:

“飞!你来啦,maggie,这是飞,我的Roommate啦,哦,还有这位……”他飞快地绕过我,“这位是桐,飞的好朋友!”

ebby顿了顿,又神秘兮兮地补上一句:“非常非常要好!”边说边冲着maggie挤眼。maggie则下巴一扬,冲我会意一笑,然后轻声问:“你们需要些什么?”

这时屋里有不少人都往这儿看。我简直别扭极了,好像被剥光了衣服在人群里裸奔。我大声儿回答:“我们不需要,这儿我熟!”

maggie又是一笑,跟ebby讲了几句越南话,听着就像小媳妇闹肚子,边说还边向我和桐子眨眼睛,然后终于转身走回屋里去了。

轮不到我问,ebby已经连珠炮似的:“hey真巧你们二位帅哥都来了,猜猜今天是啥日子?今天是我Birthday呢!”

我大吃一惊。他年年过生日,我怎么从没注意到,竟然和桐子是同一天?我说:“是吗?去年我怎么不记得你今天过的?”

ebby立刻嗲声嗲气地说:“人家庆祝生日,总要挑大家方便的日子吗。以前我总是挑eekend的,不过这次朋友们不同意啦,大家要求在rightday(正日子)庆祝!不信你看我passport(护照)。哎呀今天来了不少朋友呢!你看多热闹啊!飞你不介意吧?”

我可真要晕了――这哪位神仙想出来的?让ebby的生日跟桐子是同一天?这俩人也相差太多了,身上两万多基因没几对儿相同的,看来质量守恒果然是个宇宙公理――同一天出生的人也得占据不同的极端,这样平均起来气场才能守恒。

我想说介意,可ebby根本没准备给我机会。他自顾自地飞快往下说:“哎呦好给面子哦,kissFire的老板Larry马上也会来呢!”

kissFire的老板也是越南人,而且还跟ebby关系不错,这我早听ebby说过。我问:“今儿晚上不用看着店?”

“就来坐一下嘛!是人家的生日喽!”ebby眼睛向上一翻,“再说现在还早,kissFire要到十点以后才热闹呢!”

我指指地板:“那这儿要热闹到几点?”

ebby立刻又小嘴一噘:“人家B-day啦,多久都不方便请朋友来了,就这么一次,onceayear(一年一次),玩久一点ok?”

桐子用手指头轻轻戳我的胳膊。我知道那是让我别干涉人家的party。我连着叫了一串ok,转身跟桐子往卧室里走。客厅里的交谈声好像突然变小了,我感觉有几十双眼睛在盯着我们看。

整个房间弥漫着浓烈的怪味儿。各种牌子的香水儿混在一起,又一次验证了一加一不等于二的道理――简直等于一百!比灭蚁药厉害得多,估计就连大象也能熏晕喽。

我快步走进卧室,桐子紧跟着我。我反手锁上门。屋子本来就小,给家具和桐子新搬进来的箱子堆满了,地板上没剩多少地方。

桐子一**坐在床上,睁大了眼睛问我:“不打算去客厅里看录像了?”

“要去你去,群魔乱舞,够你看的。”

“你不会是都看腻了吧?”桐子鬼笑。

“我呸!向**保证,跟他做roommate两年多,这场面我还是头一回见识!”这本是小时候不知从那儿学来的口头语儿,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只要一着急就把他老人家搬出来。

而桐子好像并没有把我的保证当回事。他憋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个不明不白的问题:

“他们都是什么人?”

“越南人呀!”

桐子“噢”了一声儿,这次他没刨根问底儿,可好像突然有了心事,若有所思。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主动出击。

“坦白吧!”

桐子劈头盖脸的一句。

我心里一抖,还好,我没脸红,他也没一直盯着我看。屋里太热,我有点儿要出汗的意思。我反问:“坦白什么?”

“我告诉你了那还叫坦白?……哈哈”他突然咧开嘴笑。

“你大爷的,审犯人呢?”

我一**紧挨着他坐,手底下没忘了扶着书包,那里边儿还有一瓶三十美元买回来的红酒。

他没往旁边儿躲,就让我的肩膀儿挨着他的。

“ebby呀,他……是不是……”

桐子突然有点儿结巴。

“这也用问!白痴都能看出来!”

“真的?那他这些朋友呢?”

“这我哪儿知道?你干吗不自己出去问问?”

桐子闭住嘴想了想。突然说:“其实也没什么。”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一动,好像春蚕在茧子里伸了个懒腰。我问:“什么没什么?”

“是没什么。又没碍着你。”桐子突然冲我鬼笑,“不会真碍着了吧?”

“当然碍着了……你看今儿晚上,不让人安生吧?”我嘴上虽硬朗,可心里却好像摸着石头过河。

“不只这些吧?呵呵”

他还咧着嘴,我真想把他摁床上。

“你丫到底想说什么?”

“没让……没让人吃过豆腐?”他冲我吐吐舌头。

“你大爷的!”

我猛扑过去,抓住他双手。他来不及躲,一下子就被我压在身子底下。

他以前就未必能打得过我,现在更不是对手。他的身子热乎乎的,我能感到他周身在轻微地打颤,不知是想笑憋着不笑,还是想骂什么骂不出口。

他身上还是那股子我熟悉的气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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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气--TZ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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