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离开 (2)
(2)
“这是你家小子呀?”邻座的一个老太太问。
“是呀!这是大小子!”
“会你去沦州医院看看呀?”
“是呀!我今年秋后就是觉得不行了,干一点活就出虚汗,一宿也睡不了多少觉!”娘侧过头去,和那老太太说了起来。
“看看去吧,这个年纪都这样呀!”
“你们是哪个村的?”
“东篱的。”
噢!记不清各人村上的人了,有一些已是陌生,遇上东篱的学生,就问他:咱们一个村的。你爸爸叫嘛?他们说了。噢。其实大多想不起说的是谁。
这个世界多小呀!每一颗人心,也都是一个小小的舞台,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导自演着属于自己的辉煌或沧桑,快乐或悲哀,宁静或悸动。没有人能够注视你整整一生,包括你的父母。走进一个人的视野,不久就会走出。爱,其实只是在心中所画出了这个人的模样,不知道象谁,不知道是谁。
露水与朝霞的潮湿与温存,才醒来的树树梢与家雀儿的依恋,浑浊的月光与夜色中短松无人时三言两语的交谈。接着是相对的沉静。永远的。
没有几个人真肯静下心来为自己吹箫了。忙着去挣点钱吧!
北面墙上挂着一把二胡和一管箫。它们的主人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一双黑黑的眼睛,眼睛周围永远围着黑晕。他似乎对这个世界已漫不经心,他有理由沉默。
“立叔,你当兵时就会吹了吗?”
“没当兵时就会,到了部队,每天没事了就吹,这东西没嘛!那年还差点去了文工团,还拿过奖呢!”
“要是去了就行了!”
“没有行不行的,人这一辈子就是杠着。”
这样一个清晨,走过去,乐声又漫过来,《东方红》。这许多年前的老歌,没几个孩子知道了。更不知道曾经过许多种不同方式的演绎。那是一个怎样的年代,这是一个怎样的年代。
这么多年了,那绵绵长长的曲子,竟一直跟着我,盘旋在我茫茫然的脑际,久久不去……
门口有柳木棍挑出一串纸钱。院里早备好的那口红松棺材也已上好了三遍漆,明亮如新屋。棺头高翘着,仿佛一条将下水的船昂挺胸,要载上一条漂泊已久的灵魂远航,在歌声中归去。老人静静地躺在外间屋的床上,脸上蒙着一片黄纸,穿戴整齐。罗家的几个小辈坐在旁边,戴着孝帽,低头安祥地等待着。。。。。。
有人进来了。女的在门外老远就哭了起来,用一块手帕堵在嘴上,音却不见小,早早地传了进来。男的却都沉着脸,慢慢走上去,把一刀烧纸递上去,然后在灵前弯下腰去,哭上几声,叩四个头。便听到屋呼天抢地的哀嚎。她也在哭呢。眼圈都有些肿了。整整衣衫,拂去泥土,等着回礼,再回礼。到孝子跟前说几句劝慰的话,洒几滴眼泪。拉着手。节哀顺便吧。
立叔却是里里外外的跑,出出进进,没一个站脚的时候。好多人都在找他,问这问那。高搭灵棚,得金得银坐在纸糊的马车,一头嘴里叼着干草,低着头看前面两个抬着箱子的两个路童。两家班子在门口唱起了对台戏:一架小鼓,一支唢呐,两管笙,一对铜钹,外加一对梆子。奏乐接送,吹吹打打,《穆桂英挂帅》、《大登殿》、《辕门斩子》歌还不大流行呢。
声声唢呐,如泣如诉,片片纸钱,漫天飘飞,分不清是谁长一声短一声的悠悠哭喊,棺木的缓缓前行。连天衰草,遍野清霜,一条窄窄的小径默默地伸向远方。孝子们自排成长队,护送灵柩到了墓**。离得近了才看清是她。穿着肥大的孝衣。用白手帕束着头。眼睛都成桃了。你这可就改了吧!
所有的生命,历经过世间的风霜雨露,最终都将化为泥土,重新长成一棵棵昂扬饱满的禾穗,长成一株株葱郁的树木……会吗?再一次回到地面?守候未竟的心事。喝了那孟婆汤了吗?此身虽异性常存。
仁慈的地母呵!愿一切的亡灵在你的怀中得到永久的安宁……愿一切的生灵安宁地归去……
人间的葬礼,正是天使们的喜筵。由人间回到天上。带着一篇篇刻在石头上的文字。
还是土炕好,烧得热乎乎的,脱了鞋把脚伸进被窝底下,看什么书都是那种舒服。城市的暖气又能怎么样?能让你的脚舒服得有点痒到心窝里吗?下大雪的日子才好,又不能出门,就这样看书。多好啊。英儿哼着什么,忙活着,烧的落生,烤的红薯。
立叔有时回来,就会唱上一段”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你家为什么不喂个狗呀?这时候就能追兔子去了。”
“我这辈子就是不喜欢狗。你知道吗?有的人就是喜欢当主人,更有人喜欢当狗。”
人各有志嘛!枝头的鸟欢了,田里的小虫虫们也欢了,得去听听它们的叫声,无忧与幸福的神态。
一起走了八年呀,你和我说过家里那么多的事呢。其实就是那样。奶奶啦,你娘的病啦,弟弟的不听说啦。这些事也就是和你说一说。我是不是很可怜?女孩子哪个不觉得自个可怜?班上有好多男生都喜欢她呢,那天在道上他就让我看过一个男生给她写的信。那种信。比现在的小孩子写的好多了,含蓄委婉,真是下了工夫的。还问呢:“这怎么办呀?”。你自己的事,看着办吧!怎么不让她撕了扔了呢。那就不会生气了。
“和你说个事吧,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了?”
“不理你了。”你总是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一个人往前骑,然后又慢下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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