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连著两天的假日，他带著她来到昔日常去约会的地方——到“Lampedusa义大利面食馆”吃她最爱的蝴蝶面、美术馆看画展、电影院、常逛的书店……
走过一同留下的足迹，昔日两人相依相偎的爱恋光景，一一掠过楚冈的脑海，但在雨潼的脑中仍是片片段段的零碎画面。
华灯初上，他牵起她的手，漫步在街道上。
她停下脚步，仰头，眸底有著浓浓的歉疚。
“冈，对不起，我还是没有记起来……”
“没关系，我会找个脑科权威，再帮你做精密的检查。”楚冈拍拍她的手，安抚她。
但这未能抚慰不安的她。她知道楚冈很用心，也耐心地告诉她过往的生活点滴，带她走过两人曾经留下回忆的地方，无非是希望可以她可以想起他。
她也跟他一样，渴望变回过去的雨潼，但越是期望，她就越是害怕自己做不到。
她担心，她会一次次让他失望。
“冈，如果我一辈子都记不起你，该怎么办？”她认真地问他，眼神有著落寞迷惘。
“傻瓜，不要有压力，如果你一辈子想不起来，我们就重新开始。”楚冈抚著她的发丝，深情而慎重地回答她。
虽然，他始终希望可以帮助她恢复记忆，想起两人从前的甜蜜，但她的脑部受过重创，也急不得。
就算雨潼永远无法恢复记忆也没有关系，他会让她知道，无论时间如何流逝，他爱她的心依然不会改变。
“重新开始……”她幽幽地问著。
“对，重新开始。我爱的是你，不只是过去的你，现在的你、未来的你，我都会爱，我不会因为你忘了我，就不爱你了。”楚冈黑眸里透露著坚定的深情。
慕雨潼眼眶热了，胸口满是感动。
她爱上一个好男人，他包容她、宠疼她，不管她是不是记得起他……
“我们分开了四年，现在又相遇在一起了，不是吗？”
楚冈喜悦的是，他们再度相遇，这份曾经断了的情缘也可以接续下去了。
“我很感激上天让我和你重逢，虽然你一开始不认得我，但对我的爱并未消失，相反的，我们的心仍是紧紧相依的。现在，你又回到我身边了，证明不管时间和空间如何改变，也阻挡不了我们相爱。”
慕雨潼点头。是的，和楚冈在一起时，两人的眼神、动作、心灵总是契合的，好像深埋在内心的情意苏醒了、活了，即使经过漫长的四年，爱情仍将他们系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不要再给自己压力，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了。”楚冈亲匿地搂住她。
他担心雨潼心里有压力，所以暂时不安排她就医，一切顺其自然，绝不强求她一定要恢复记忆力。
他曾经失去她，好不容易才让她回到他身边，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慕雨潼抱著他，脸上露出感激的笑。他宠爱她、保护她、包容她，给她无限的温暖，拥有一个如此深爱她的丈夫，她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楚冈回到工作岗位了。
连休一周的他神采奕奕、满面春风，神情没有以往的冷漠严肃，秘书也感觉得到他不一样了。
“总经理，你最近是不是恋爱了？”男秘书向他报告完一天的行程后，忍不住问。
楚冈神秘一笑。
“董事长夫人要是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高兴。”说完，秘书便离开他的办公室。
听秘书这么说，他忽然想起，因为雨潼在母亲出现后失踪，他对母亲不免有怨怼，这四年间，总是刻意和母亲保持距离，几乎不回老家。
母子俩固执的个性十分相像，母亲曾开口向他道歉，请求原谅，无非是希望能融化母子间的冷淡。
但随著时间越过越久，母亲也开始著急了，想劝他放弃这段婚姻，好好考虑楚家香火的问题。
嘟——嘟——
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楚冈的思绪。他很快地接起。“我是楚冈。”
“我的好儿子，你休假玩得还愉快吧？”
电话那端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楚冈心情不错，抿唇一笑。“不错。”
顾敏霞愣了下。楚冈的心情听起来挺好的，没有先前让人窒息的沉默和距离，看来强迫他休假是对的。
“明天晚上跟爸妈吃个饭好吗？”她小心翼翼地探问，想跟他好好聊聊有关诉请离婚的事，毕竟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我还有事。”
顾敏霞无奈地吁了一口气。儿子总是习惯避著她。
“儿子，我知道四年前是我的错，但雨潼都离家好几年了，你也该重新考虑放弃这段婚姻了。”
拿支票给雨潼、叫她离开是她有错在先，但就算楚冈对她再执著，雨潼失踪也四年了，楚冈也该重新考虑放弃这段婚姻了。她请教过律师，夫妻之间有重大、难以继续维持婚姻关系的事由，就可以向法院诉请离婚。
“放弃婚姻？！”
“是啊！律师跟我提过，只要夫妻其中一方生死不明已过三年，就可以向法院诉请离婚了。”而慕雨潼已经消失四年了，她不能让儿子继续痴等下去，凭他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好女人没有呢？
“诉请离婚？”楚冈怎会不知母亲的如意算盘，等他诉请离婚后，就要安排某大企业的千金跟他相亲，但他怎么可能接受这种提议。
“是啊，明天有什么重要的事都先搁下，我跟你爸找了律师一起吃饭，我们好好来研究如何解决你的婚姻问题好吗？”顾敏霞低声下气的，就是不希望宝贝儿子守著一个女人而错过好对象。
儿子执著于雨潼，而她仍然不放弃，想帮他找个千金配对，母子俩都固执得很。
“妈，没什么好解决的，我不会离婚的。”楚冈一口就拒绝了。
“你——你说什么？！”顾敏霞的声音扬高。他居然连想都不想就回绝了？气死她了！“难道慕雨潼一辈子消失不见，你就要等她一辈子不成？！”
楚冈不想让母亲现在就知道雨潼回来了，毕竟她尚未恢复记忆，他怕母亲又来搞破坏，但见母亲此刻积极地要他诉请离婚，他也不能再保持沉默。
“妈，你不要白忙了，我已经找到雨潼了，她回家了。”
“你说……慕雨潼回来了？”顾敏霞错愕不已，半信半疑地问著。
可能吗？她都消失四年了，怎么可能说回来就回来？
“对！我的老婆回家了，所以请你不要再跟我提离婚的事。”楚冈慎重警告，按了按太阳穴。“妈，我不跟你说了，有电话进来。”他尽快结束话题，挂断电话。
顾敏霞握著话筒，愣了很久。
不可能，这一定是楚冈不想离婚，想要继续等慕雨潼回来，才会故意骗她。
楚冈白天上班，慕雨潼负责打理家务，晚上就是他们夫妻甜蜜相聚的时光。
有了爱情的滋润，沉浸在幸福中的慕雨潼容光焕发，已渐渐适应了为人妻子的生活。
楚冈看著她如此贤慧，做个非常称职的妻子，很满足于这样甜蜜的夫妻生活。
雨潼能不能恢复记忆也无所谓了，他希望保持现在的幸福，因此，现阶段还不能跟她提起母亲的事，他不想让任何人事物破坏两人得来不易的婚姻生活。毕竟在雨潼的潜意识里，母亲仍是她畏惧的对象，他想保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晚餐后，楚冈去洗澡，慕雨潼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慕雨潼放下碗筷去接电话——
“楚冈，不准挂我电话，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别想用拖延战术，骗我说慕雨潼回来了，你都几岁了？还要痴痴地等慕雨潼？你不考虑自己，也要想到我跟你爸啊！到现在，我们连个孙子都没得抱……听妈妈的话，给自己一个机会，先诉请离婚，结束婚姻关系好吗？还有很多漂亮大方、气质优雅，各方面条件都比慕雨潼更好的女孩，你不要太固执了……”
顾敏霞噼哩啪啦地讲了一堆，总算把话说完，只是这过程太顺利，她怀疑楚冈是不是把话筒丢到一旁，只好又问：“喂，儿子啊！到底听进去了没？要是没回话，我就当你答应，交给律师包办喽！”
“呃……”慕雨潼握著话筒的手微微颤著。
这个专制而锐利的声音好熟悉，她脑中闪过一个贵妇拿出支票的画面，接著，一阵压力和恐惧随之涌上，教她的胸口一紧。
好可怕的感觉……楚冈的妈，是不是从以前就不喜欢她呢？
“你……你是谁？”顾敏霞一愣，耳尖地听到这是女人的声音。
“我、我……”慕雨潼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楚冈呢？”顾敏霞隐约觉得不对劲。楚冈对慕雨潼很痴心，家里不可能会有别的女人。“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楚冈的妻子……慕雨潼。”
“慕雨潼？！”顾敏霞一惊，吓到差点把话筒甩出去。“你——胡说什么？”
“我真的是慕雨潼。”
“你……真的是慕雨潼？”
“是的……妈。”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别叫我妈！我不承认……你是我的媳妇。”顾敏霞下意识地反驳。她原本就打心底地无法接受媳妇是个没有显赫背景的孤儿，现在她又突然出现，等于打坏了自己的计划。“你不是已经离开楚冈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不是有意离开楚冈的。”慕雨潼努力回想四年前的事，她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车祸，似乎跟楚冈的母亲有关系……
模糊的记忆一块一块地跳出，她努力地拼凑，想跨越记忆的障碍……
“我不管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了，你和楚冈的身分天差地远，他跟你结婚只是一时迷惑而已，你最好快点离开楚冈，楚冈已经快找到好对象了，请你不要阻挡他的幸福！”说完，顾敏霞便的挂断电话。
楚冈已经快找到好对象了，请你离开他……
依楚冈的条件，值得更好的女人……
这些话不断地在她耳边回荡，她像是被重重地掴了一掌。四年前，楚冈的妈妈似乎对她讲过相同的话……她的头部忽然疼痛起来。
“谁打电话来？”楚冈从浴室出来，发现拿著话筒的她有些失神，眼神隐含苦楚，怪怪的。
“……没有，打错电话了。”慕雨潼很快回神，放下话筒，掩饰不安的情绪。
“是吗？”楚冈半信半疑。“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慕雨潼摇头。
楚冈的个性固执刚毅，他母亲表明要他诉请离婚，她不希望他们母子因为她而关系恶劣……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楚冈的母亲那么排斥她？为什么一直要她离开楚冈？
四年前，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慕雨潼决定独自吞下苦涩与不安，隐瞒楚冈母亲来过电话的事。
隔天周末，楚冈和她一起去逛大卖场。她不像往常那样，神情愉悦地挑选食材、研究菜色，心神不宁地盯著商品发愣。
只要一想到楚冈的母亲不喜欢她，表明要她离开楚冈，她的心就陷入混乱。
也因为她不擅隐藏自己的情绪，负责推车的楚冈很快便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你今天怎么了？都不说话。”
“……没、没有啊！”
楚冈带她回来的这段时间，从未提及他的母亲，她甚至不知道他是豪门公子。孤女配豪门公子，两人身分天差地远，他们到底是怎么结婚的？
“我只是在想……四年前我们是怎么结婚的？”
“公证结婚。”他揽著她的腰，回答她的问题。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他习以为常。
“你出身豪门对吗？你母亲怎会愿意让我们公证结婚？”慕雨潼试探地问，也想知道楚冈是不是怕她受伤，刻意隐瞒他母亲对她的反感。“她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我们才会公证结婚。”
不对劲！
雨潼不会无缘无故地猜测这些事，而且重逢后，他从来没跟她提过自己出身豪门，也没说母亲反对他们的婚事，她怎么会突然提起？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妈妈来找过你吗？”
“没、没有，我只是推测而已。”她心虚地别开眼睛。
一定有问题。他发现雨潼故意闪躲问题。
昨天晚上，他从浴室出来后就发现拿著话筒的她神色忧愁，好像有事瞒著他，加上老妈最近一直逼他去相亲，电话一定是妈打来的！
唉，纸还是包不住火，本来想保护雨潼，不让她受到伤害，也不希望幸福再度如烟火般消失，但这件事迟早要让雨潼知道，与其让她不安地猜疑，不如早些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握著雨潼的肩膀，慎重地告诉她——
“雨潼，听我说，我母亲她确实对我的婚姻有期许，她一直希望我可以和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结婚，不过，我爱的是你，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感受到爱情的幸福和可贵，没有任何女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所以我才会执意选择你成为我的终生伴侣。我已经等你四年，现在，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许你再离开我了，我不想再失去你，答应我，别再消失不见。”
他的黑眸有执著不悔的深情，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可尽管如此，他最需要的还是她的支持，这份爱才会稳固。
“只要你不嫌弃我，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她点头。
楚冈是如此爱她，她怎能负他？
最重要的是，她也跟他一样，这一生只有楚冈陪在身旁，她才体会到什么是幸福和满足，所以，她也要坚持自己的心意，要一辈子栖息在楚冈的怀抱，守住这个爱她的痴情男子。
“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楚冈抱住她，两人甜甜蜜蜜的，眼中只有对方，也不管别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不会让妈插手我们的事。”
“你千万不要跟她吵架。”慕雨潼害怕母子会起冲突。
“好，我会和她理性地沟通，你放心。”当然，若母亲说不通，他也不惜强硬地捍卫两人的幸福。
四年来，因为雨潼突然消失，导致母子关系降到冰点，这些时日，母亲也看得出来他对雨潼深情专一，态度软化许多，对他也存著歉疚，如果他坚决表明只要雨潼，绝不离婚，相信母亲也不得不让步，毕竟她希望的是楚家多一个媳妇，而不是少了一个儿子。
“好。”楚冈这样说，她一颗不安的心也渐渐放松了，相信他可以处理得很好。
东西都采买好了，楚冈提著购物袋和慕雨潼走出超市。
“我去开车，你在这儿等我。”他交代著。
“好。”
他离开后，慕雨潼站在卖场门口等著。
几分钟后，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也从大卖场里走出来，边走边玩著一颗新买的篮球，他一个不小心，球离了手，落地一弹，滚了出去——
眼看著篮球滚进车道，男孩打算冲过去捡球。
“弟弟！危险！”慕雨潼见状，赶紧拉住男孩。
“我要我的球，那是我用零用钱买的……”男孩急得眼眶泛红，天真地担心篮球不见了。
“我去帮你捡，你在这儿等我。”慕雨潼不忍看他伤心，想帮男孩捡回球，于是快步往前跑，追到了马路上。
她如愿地弯身捡起球，但一阵刺耳的喇叭声突然响起。
她一惊，愣在原地，发现一辆车子朝自己疾驰而来——
吱——
她全身一软，忽地感觉背后有一只健臂抱住她的腰。
楚冈以身体护著她，两人跌倒在地，翻滚到路旁。
慕雨潼的头部擦撞到地面时，产生一阵痛楚和晕眩。迷蒙间，她的脑海里出现好多画面——楚冈牵著她的手、伞下的甜蜜恋情、楚冈和她在法院公证结婚、楚冈的妈妈拿支票逼她离开、她失神地过马路，遭车子撞击……
此刻，记忆就像拼图一样，一片片地出现在她的脑海。
陷入昏迷前，她已经拼出完整而清晰的景象了……
慕雨潼模模糊糊地闻到一股呛人的药水味，但真正让她清醒过来的，却是耳边传来的责备。
“你不是才答应不会离开我身边，为什么不顾危险，又跑去马路上捡球？”
楚冈握著她的手，对她又是怜惜，又是责骂。
“冈……”一睁开眼，她就见他俊眉纠结，一脸担心。
“雨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楚冈见她醒了，焦急地问。虽然刚才她没有被车子撞上，但头部擦撞到地面时，她陷入昏迷，他赶紧将她送到医院检查，确认只有手肘、膝盖和头部有轻微的擦伤。
“嗯，冈，别担心了，我没事。”慕雨潼拉住他的手。
“真的？”
“你别再皱眉头了。”她轻轻地按揉他的眉心。“我什么都记起来了。”
“你是说……你全都记起来了？”楚冈半信半疑。
“对。”
“你不要太勉强，免得头又痛了。”他心疼地阻止她。
“我记得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四日，四年前的那一天，你说过会永远在我生命中留下美丽的记录。”
楚冈有些惊讶。“你……真的……”
“我还记得你跟我求婚的话，要不要听？”
“要。”他的黑眸出现希望的光采。
“我们去山上露营的那一天，你弄好帐篷和炉火后跟我说，你要牵著我的手，一起建立一个家，一起生活，一起斗嘴、一起慢慢变老……平凡的灰姑娘终于被王子感动，嫁给了他……”
她终于想起他了！
慕雨潼每说一句话，楚冈的眼眶便逐渐红了，胸口强烈悸动著，心中浓烈的情潮翻涌，他张臂抱住她。“老婆，你终于记得我了——”
“对不起，老公，我让你等了那么久。”雨潼也抱住他，眼眶湿热。
她好像作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里没有他，她才会那么孤单寂寞。
而现在，她终于彻底脱离记忆的黑洞，完完全全确定楚冈就是她曾经相恋的情人、她至爱的丈夫，两人相爱的记忆在她空白的脑海中重新归位了。
她找回了失落已久的爱情和记忆，解开了心中的谜团，不再有遗憾。
两人的爱情之路走得坎坷崎岖，但是欣慰的是，他们的心并没有因此而离开，反而相知相惜地紧紧地念著对方。
此时，他们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眼中是执著而坚定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