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军儿。」石普航慈爱的呼唤声,透过窗棂传入小巧的偏厅,打断了石破军与女婢的耳语。
石破军放下手中的佛经转身,看着她爹爹推门而入,嘴角堆起淡淡笑容。
「爹。」今儿个是十五,石破军正准备上佛寺礼佛,现正和女婢一起准备所需物品。
由于这已经是惯例,石普航并没有就这件事多说一句,但石破军还是注意到他眉头拧得好紧。
「爹有心事?」石破军问她爹爹。
「被妳看出来了。」石普航笑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只不过又有人来提亲罢了。」
「是吗?」石破军不怎么关心。「反正有爹您挡着,这不成问题。」
「我已经回绝了。」石普航果然如她所愿的点头。「不过我怕这次的提亲对象,不像前几回那么好打发,有点心烦哪!」
「哦?」石普航的说词引起石破军的注意,她爹很少叹气的。「这回上门提亲的人是谁?」
「说了妳一定不信,是殷仲威。」石普航答道。
凡是京城人氏,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号,「殷仲威」这三个字等同「权势」,财产多到可怕。
「他怎么会想到跟我提亲?」石破军的确没想到上门提亲的人竟会是殷仲威,难怪她爹会烦恼。
「谁晓得?」石普航叹气。「他除了上门提亲之外,并提出一个很无礼的要求--」
「希望收我做妾。」石破军接口。
石普航瞬问答不出话,却被自己的女儿取笑。
「我早就习惯了,爹您不必那个表情。」说着说着,她又把佛经拿回手上。「每次只要有人上门提亲,一定强调这一点。您也说过这是我的命,这些人只是将江湖术士的话一一应验,没什么了不起,爹您就别再挂心了。」
石破军说得云淡风轻,彷佛拥有这么一个特殊命盘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脸上的表情甚至比她爹还平静,引发石普航无限的叹息。
她娘死得早,在她尚在襁褓时便撒手人寰,只留下这个独生女儿与他相依为命。他也想过续弦,但总怕再娶进门的妻子不会好好对待女儿,干脆作罢,独自一人抚养女儿长大。
他会这么疼爱石破军,除了她没娘之外,另外还有一个特殊原因,跟她的命盘有关。
远在她刚出生之际,他即找人为她批过命,断定她属于「孤寡」之命,注定一生孤寂。巧妙的是,她的夫妻宫中又有紫破,属「淫奔大行」的格局。两方全然不同属性的牵引下,她竟注定一辈子只能当人家的小妾,永远不能成为正室。
石普航虽不全然相信算命师的话,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遵照算命师建议的方向去做--让她习佛,因为算命师也曾说过,她与佛祖有缘。
「您就别挂心了。」见她爹久久讲不出话,石破军把刚刚说过的话再重复一次,希望她爹能放下心来。
石普航点点头,能拥有她这样的一个女儿,他觉得很骄傲。虽然她注定一生孤寂,最后或许还会遁入空门,但她坚强、聪慧、又洁身自爱,也不枉他从小到大谆谆教诲。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妳,居然给妳生了一个如此特殊的命盘。」石普航始终无法真正放下。
「不,爹爹。」石破军一点都不这么想。「我倒认为我的命盘没什么不好,虽然注定一辈子当人家的小妾,但也由于这一点,我才能更专注于研读佛经,算是因祸得福。」
「命」这东西是很奇妙的,有些人觉得很悲惨的命运,换做另一个人想,却不认为如此,石破军恰恰属于后者。
上天之所以给她这么一个奇妙的命盘,就是要她潜心向佛,专心在侍奉佛祖上头。至于侍奉男人?就免了吧!她不会、也无意跟男人扯上关系,还是书册和佛理来得有趣些。
只是,当这个特殊命盘不停为她带来麻烦时,就显得不再那么有趣了。她虽不知道殷仲威为什么会突然上门提亲,但她对他的大名一点都没有好感,那个人不择手段是出了名的,只要他看上的东西,非想办法弄到手不可。
「难得妳这么豁达。」石普航感慨。「算命先生曾经说过妳跟佛有缘,想来这就是原因。」让她全心全意研究佛理。
「是啊,爹。」石破军完全同意爹亲的话。「反正我对男人本来就没兴趣,就算他们想娶我为正室,我也不会答应,就别理会那些人了吧!」
石破军知道她爹对这件事其实很在意,也一直很在意。毕竟谁都希望风风光光的嫁女儿,谁想留下来一辈子?
「我该出门了。」不过,就算石普航想留下女儿,恐怕也有点困难。她对佛的向往,比他更甚。
「去吧!」石普航微笑。「要不要爹派个家丁陪妳去?」石府的手头虽然不算宽裕,总还请得起一、两名家丁。
「不用了,爹。」石破军摇手回道。「往『碧云寺』的路,我从小走到大,路上有几颗石头、几处店家,女儿都一清二楚,不会有危险的。」
「但是--」
「我只要云儿陪我去就够了,您不必担心。」石破军向来独立,做什么事都喜欢一个人,要不是碍于她女儿家的身分,她恐怕连女婢都不会让她跟。
「这……好吧!」石普航拗不过女儿,只得随她。「礼佛的路上,千万要小心,别大意了。」
石普航千交代万叮咛,就怕石破军一心礼佛,忽略个人安危。
石破军点点头,交代女婢拿起装满礼佛用品的提篮,就要前往碧云寺礼佛。
碧云寺是京城近郊最著名的佛寺之一,她打小就在那里接受教诲,每月十五日固定前去礼佛,今儿个就是礼佛的日子。
「那么女儿出门了。」石破军同她爹打过招呼以后,便偕同女婢出门。她虽贵为官家千金,但并未坐轿子,而是步行。
当她一出家门口,潜伏在石府对面多时的人影随即跟着动作,目标是城内名声最显赫的府第。
石破军全然不察自家的府宅前有人在监视,反倒是轻轻关上大门,和女婢高高兴兴地往碧云寺走去。
主仆两人沿路说说笑笑,倒也自在快乐。只不过呢,碧云寺距离京城实在有一段距离,光是去程就得花上一个时辰,对于两个弱女子来说,是有些远。
石破军打小就习惯走这段路,距离虽远,却也不至于构成多大问题。倒是女婢走得气喘吁吁,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石破军只得多为她着想。
「看妳喘的。」她忍不住取笑女婢。「不如咱们先去喝杯茶,休息一阵子再走。」
女婢不好意思地望了石破军一眼,低下头喃喃说道:「谢谢小姐。」还要她挂心……
石府对待下人是出了名的和善,因此虽然薪饷有限,大家还是很乐意为石家工作,鲜少人更换雇主。
「别这么说。」石破军淡淡微笑回道。「反正我也口渴,正想休息。就当是妳陪我好了,委屈妳了。」
承袭家风,石破军对待下人也是好得无话可说,女婢除了感激之外,只能低着头跟石破军走进客栈,承受大家不一样的眼光。
通往碧云寺的路上只有这么一家客栈,因此每到了初一或是十五,人就特别多。
今儿个是十五,客栈的人潮当然不会少,石破军还满担心她们会要不到位子的。
「这两位姑娘,请问您们是要喝茶还是……?」小二见到两位姑娘站在门口,随即赶过来热情招呼,两眼贼溜溜地打量她们。
「喝茶。」石破军平静的回答,满屋子的男人都在看她们。
「原来是喝茶,这边请。」小二将她们领向二楼,主仆两人移动脚步往二楼走去,楼下男人的目光依旧跟着她们。
楼上的气氛并未比楼下好多少。也是她们一上楼,大伙儿的目光就盯着她们,而且还更夸张,索性都不讲话,之前还挺喧哗。
「小姐……」女婢被眼前诡谲的情势吓呆了,偷偷拉扯石破军的裙襬。
「没什么好怕的。」反倒是石破军的胆子大,也满习惯人们的注目,跟随着店小二到一处空桌坐下,并跟小二要了一壶普洱,就自顾自地看起风景来。
她们位处的二楼,有着极佳的视野。客栈呈四方格局,除去最后方的墙壁之外,有三面可以俯视楼下的街道,石破军和女婢便坐在其中的一面。
女婢低头看着桌面,不晓得如何打发等待上茶的时间。石破军却是将目光停留在下方的街道,接着再转回客栈,不期然与一道灼热的目光相遇。
目光的主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另一个靠窗的位子。目光的主人态度非常悠闲,甚至带点随意。弧度完美的下巴就靠在一只手腕上,手肘撑在窗台上斜看她,微瞇的眼睛,彷佛在秤她的斤两,掂她有几两重。
石破军不悦地收回视线,转看别的地方。男人的目光她看多了,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礼的,这个男人分明是个无赖。
忽地,被她视为无赖的男人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及酒壶,缓步踱至她面前。
「小姐。」女婢抓紧石破军藏在桌底下的袖子,心跳加快地吞吞口水,简直无法移开视线。
要她说,眼前的男子实在俊美。
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和削瘦的脸型,感觉上有些无情。可仔细一看,深邃的眼睛中又隐隐透露出温暖,脸形虽瘦,两颊却又饱满,不过最迷人的恐怕要算他的唇,彷佛能勾人似的,教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女婢就只能这么呆呆地看着在她们面前立定的男子。若说他的长相还不够诱人的话,那么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也绝对动人心魄。
她从没见过任何一个男人如此大胆、几近狂野地注视着一位他压根儿没见过的姑娘。不过与其说他是看人,不如说是算计猎物,只是这头猎物不巧是她家小姐而已。
「小姐……」女婢从没遇过这样的事,真的给怕了。这位公子俊则俊矣,但总令人不安,恍若一头长相斯文,实则残暴的豹子。
相对于女婢的惊慌,石破军则是显得镇定许多。她的感觉和女婢一样,都认为眼前的男子太危险。虽然长得人模人样,又很年轻,却带有一丝不易发现的老成,非常矛盾的一种组合。
「姑娘,要喝酒吗?」男子的声音极为低沈诱人,甚至此他的长相更危险。
「不,谢谢,我不喝酒。」石破军尽可能冷静的答道,他的身上,带有一股芳香。
「太可惜了。」男子微笑。「我们本来可以提前喝交杯酒的。」
石破军的身体因男子的这一句话而僵住,表情很难再维持平静。
「公子,我俩素昧平生。」她提醒他。
「那又如何?」他可一点都不觉得是问题。
「是的话,你就太无礼了。」石破军训他。「你说的这些话,听起来就像登徒子在说的,敢问你是登徒子吗?」
这下主客易位,换成石破军才是无礼的人。男子闻言嘴角微微勾起,多少慑于她过人的胆识,她的表情可真坚定。
「如果我说是的话,妳打算怎么着?」他的口气还是一样轻浮。
石破军愠怒地看着他。
「不怎么着。」她绝不容许别人看笑话。「大不了我这杯茶不喝而已。」走人。
「这样多可惜。」见她生气,他反而笑开。「好不容易来到客栈,却喝不了茶……」他从头到脚打量她。「从妳裙脚沾到的灰尘来看,妳恐怕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吧?」
男子虽轻浮,却观察入微。连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细节,他都一览无遗,看到她的裙脚去。
「那又如何?」她用他的话回敬他。
男子的眼中倏地浮现出一股兴趣。
「是的话,妳就太笨了。」他也不遑多让。「就因为一个登徒子,而白白浪费了一壶茶,这是只有笨蛋才会做的事,敢问妳是笨蛋吗?」
势均力敌。
莫怪乎在场的人都不说话,停下动作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戏码太精彩了。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打算怎么着?」石破军好记性,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男子从感兴趣的微笑,到最后放声大笑,十足的无赖。
「小姐……」女婢吓死了,猛拉石破军的袖子。
石破军虽然也被眼前莫名其妙的情况吓到,但仍力图镇定,尽可能不动声色。
男子仰头狂笑了一会儿,倏然止住笑声,转为打趣的玩笑。
「不怎么着啊!」他的眼神满是笑意。「大不了这杯酒,我自个儿喝了就是。」
接着,他果然从酒壶里倒了一杯酒,自个儿吞下,斜瞄她一眼后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于是,整个客栈的人都在看她。有人不满,有人觉得有趣。但无论大家心中的想法为何,眼光总是放在男子身上,彷佛在等待他的暗示。
小二这时终于将茶端上,女婢根本完全喝不下,石破军倒是定着性子,慢慢把茶喝完。
「小二哥,烦请结算一下。」喝完茶后石破军招来店小二结帐,店小二随口说了一个数字,女婢赶忙把钱掏出来给他,看得出她是真的很急着离开这儿。
石破军一刻钟也不想多留,付完了帐随后偕同女婢离开客栈,再度启程往碧云寺的方向走去。
待她们离开之后,客栈也跟着动起来。只见男子比了一个手势,原本分散在各桌的客人立刻围过来。
「殷少爷,要咱们现在就采取行动吗?」人群中的彪形大汉问。
「立刻去打点。」殷仲威点头。「记住,不准伤了她一根寒毛。」
「遵命。」彪形大汉一接到指示,随即带齐了人马从客栈后头离去,目标和石破军同一个方向。
一切都准备就绪,殷仲威的心情自是特别愉快,脑中老想着方才的情景。
满有胆识的嘛!
殷仲威不禁对石破军另眼相待,以为她和其他女子不同,现今的女子,尤其是官家千金,不是装出一副文弱的样子,就是把自身的骄纵藏在良好的教养之下,只有她敢不畏惧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少爷,要走了吗?还是再多留一些时候?」府中的护卫猜不透殷仲威的想法,只得明白请示。
「不急。」殷仲威仍是下巴靠在手腕,手肘撑在窗台上斜看石破军逐渐远离的背影,眼底净是兴趣。
显然石破军是个大胆、沈稳的女人。他若是拥有这样的女儿,也会舍不得把她嫁出去,听说她还是独生女。
石大人说他不想嫁女儿。
那日总管的回报言犹在耳,殷仲威却只想笑。
呵呵,有趣。
这下他的兴趣真正被挑起来。
到底是他不想嫁女儿,还是他的女儿不想嫁?这还有待斟酌,就让他亲自去印证答案好了。
「汉忠,备马。」他交代最亲信的护卫。
「是,小的立刻去准备。」邱汉忠收到命令后,立刻奔下客栈,将事先藏匿的马儿牵到客栈外头,等待殷仲威。
「殷公子慢走。」对待京城最有权势的大人物,自是马虎不得,他还没走到楼梯口,但见店掌柜的就跑过来服侍。
「二总管。」殷仲威根本懒得理会店家的殷勤,随口喊了声仆人,仆人便将大把的银子塞进掌柜手里,就当是包下整座客栈的费用。
掌柜当然笑呵呵,不过他也知道,今天的事敢吐露半句,很可能得被割舌头,殷仲威的狠劲儿连当朝的辅臣也要怕他三分,更何况他这个平民老百姓。
每个人都怕殷仲威,唯独石普航不畏惧他的权势,敢正面拒绝他。而他的女儿似乎也不遑多让,一样有志气得紧,真教殷仲威不知做何是想。
说真格儿的,他还挺欣赏石普航的。在这不贪不成官的乱世之中,难得有他这样的清官,教人不得不打从心底佩服。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却又是个头痛人物,他不贪、不求,几乎没有什么事情引诱得了他,这也是他之所以成为众矢之的的主因。
毕竟水清则无鱼呀!什么事都干干净净,算得一清二楚,那还有什么搞头?
「启禀少爷,一切布置就绪。」手下突然插进的紧急回报,打断了殷仲威的思绪。助他回到现实。
「很好,就等着看戏吧!」殷仲威和属下藏身在树林中的某个偏僻角落,等待石破军和女婢经过,也好开始他安排好的戏码。
他安排的戏码很简单,说穿了也没有什么新意,纯粹只是满足他个人的好奇。
他想看看,石破军姑娘能撑到什么时候?
进一步来说,他想试试看,她所表现出来的冷静与倔强,是不是假的?
举凡好的猎人,都有一种劣根性,都不希望遇见太容易上手的猎物。他虽老早打听好了她的一切,但唯独只有亲自验证,他所看上的猎物是否真有那份价值,才不枉追逐的乐趣。
石破军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猎物,还是被她最痛恨的人盯上。
她和女婢两人沿着山坡蜿蜒而行,碧云寺最早建于元朝,是顺天府近郊相当有名的佛剎,但是路也不好走就是。
主仆两人脚步飞快地踩着,不敢、也没有时间逗留。稍早在客栈已经误了不少时候,再耽搁下去,恐怕得到三更半夜才回得了家了。
「小姐,前方就是树林了。」女婢胆子小,方才在客栈几乎吓破胆,何况她听说最近不时会出现盗匪,专抢落单的旅客。
「不怕,尽管放心穿越就是。」这条路石破军少说也走过几十回,从没遇见涡抢匪,而且她们又有两个人,真要遇见抢匪,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喊救命,没什么好紧张的。
石破军这般安慰女婢,女婢表面虽然点头,心里实则怕得要死。就怕到时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谁知道抢匪会有几人?
女婢心里叨叨念念,一会儿埋怨石破军干嘛非到这么远的地方礼佛不可,一会儿又埋怨她不肯多带一名家丁,万一出了事也有人照料。
主仆二人,就在两方不同的想法下踏进树林。
起先,树林很平静,四周绿意盎然,空气中充满了芳香,令人为之神清气爽。但是再多走几步,便可隐约听见草丛骚动的声音,树林里面似乎有人。
「小姐……」女婢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躲到石破军的身后寻求保护。石破军外表强作镇定,内心也不免升起些许不安,今天的状况似乎特别多。
女婢抖着抖着,前方的草丛中突然跳出了两个持刀的蒙面歹徒,对着她们龇牙咧嘴。
「哇!」女婢吓得惊声尖叫。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石破军到底是官家千金,虽然一样害怕,表现却沈稳许多。
「打劫,姑娘。」蒙面歹徒低声回道。「咱们兄弟俩正缺盘缠,想跟二位姑娘借点银两花花。」
「只要给钱,你们就会善罢干休?」石破军并不乐意助纣为虐,但毕竟关系到人命,只得妥协。
两个蒙面歹徒互使眼色。
「那要看妳钱给得爽不爽快。」其中一位蒙面歹徒答。「若是满足了大爷的胃口,自然善罢干休。若是太少的话,那就……」
蒙面歹徒接下来发出的嘿嘿声,说明了她们可能面临的遭遇,石破军二话不说,立即要女婢拿出钱。
「把所有银子都给他。」石破军命令女婢。
女婢早已吓得手软脚软,除了发抖之外,什么事也不会,石破军只得自己动手。
「拿去。」她极冷静地将装有银子的钱袋交给蒙面歹徒。「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石破军遇事非但不惊慌,反倒表现出一般男子也难望其项背的沈着,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只可惜她出色的表现和袋子中的银两,都无法满足蒙面歹徒,只见他将钱袋朝空中抛了两下,狠狠地接住撂话。
「太少了,姑娘。」蒙面歹徒掐住钱袋的力道强得骇人。「就凭这么一点银两,还不够大爷塞牙缝,遑论是放妳们走?」
「我只带了这些钱出门。」石破军力图镇定。
「那也不打紧,妳们身上还有更值钱的东西。」蒙面歹徒闷笑。
石破军立刻明白蒙面歹徒意欲为何,他们想玷污她们的身体。
「云儿,快逃!」她趁对方尚未能反应之前,用脚尖踢起一片沙,遮住对方的视线,然后牵起女婢的手往另一个方向逃走。
蒙面歹徒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招,一时之间给慌了手脚,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追上去。
两个蒙面歹徒人高马大,用不了多少力气便追上石破军,同她拉扯。而他们也万万料不到,石破军虽身为女儿身,却有反抗的勇气,拉扯之间,不小心伤了她。
「糟了!」蒙面歹徒惊慌对看,惊恐的口气好像铸下了什么大错。石破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对一个小伤口这么在意,但他们攫住她的力道,已经不再那么强。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后面忽地传来一道马蹄声,马背上似乎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以闪电的速度向他们奔来。
「有人来了,快走--」蒙面歹徒一瞧见竟有人行经此地,连忙收刀落跑。
这一切来得如此快,若不是来人正下马,她会以为是一场梦,太不真实了。
「妳没事吧?」
更离谱的是,救她的人竟是她稍早在客栈遇见的那名无赖,他正挂着与客栈无异的轻薄笑容,盯着她瞧。
石破军太惊讶了,以至于无法在第一时间回神,被他发现了伤口。
「妳受伤了。」他突兀地握起她的手,眉头紧蹙地看着受伤的部位。「竟然伤害这么柔嫩的手掌,伤妳的人真是该死。」
殷仲威的语气虽轻,却听得藏身于草丛中的大汉一身冷汗。
石破军这才恍然回神,急着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
「妳不跟我道声谢吗?毕竟我救了妳。」他欣赏她过人的勇气,但不太欣赏她的礼貌。
「谢谢。」她冷淡地回道。「现在可以放手了吧?」
「真不可爱。」他仍是用力的握住她的手腕,不肯放开。「一般女子遇见这种情形,不是都应该颤抖哭泣的吗?」怎么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指哪一种情形?」她不感谢便罢,反过来讽刺他。「是被抢匪欺侮,还是被你轻薄?你讲清楚。」
「只是握着妳的手腕,就叫轻薄?妳未免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吧!」闻言,殷仲威差点吹口哨。
「男女授受不亲,你没听说过吗?」事情就是这么严重,何况她将来还要皈依佛门,更容不得半点玷污。
殷仲威的眼睛迅速瞇起,俯视一脸淡漠的石破军。她若不是太大胆,就是太没有知觉。从另一方面来看,她能对他的长相不动心,也算是难得。
没想到他这名闻京城的美男子,也有吃瘪的时候,他该说什么好呢?
结果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她的脸,暗自掂秤着斤两。石破军冷静地与他对视,态度从容丝毫不见紧张。殷仲威不确定这是否是假象,如果是的话,她也太会隐藏了。
呵呵,有趣。
殷仲威松开她的手,放她自由。
现在他已经确认,她确实有狩猎的价值。好的猎物不易寻擭,就让他慢慢享受狩猎的过程吧!
「姑娘说得是,我是轻薄了。」说是这么说,可他那眼神,可一点都不像是道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轻薄,石破军可也不怎么客气。「小女子相信凭公子的智慧,必能参透这两句话的真理,告辞。」
石破军冷静地说完这些话后,便偕同女婢继续往碧云寺的方向走去,殷仲威孤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越看越觉得有趣。
瞧她身边的女婢……都快吓晕了,而她却还坚定地往前迈进,她对佛祖的那份心意,可真教人嫉妒啊!
愈是发掘石破军的独特之处,殷仲威对她愈感兴趣,驻足的时间愈长。藏身于草丛中的大汉不明白主子的心意,也无从得知他的想法,只得继续窝在草丛之中。
殷仲威冷冷瞥向蠢蠢欲动的草丛,这才淡淡地说了声:「出来吧!」
随着殷仲威这一句话落下,原先潜伏于草丛之中的大汉纷纷现身,其中并包含了方才那两名蒙面歹徒。
「殴少爷,这是您要的东西。」原来蒙面歹徒并非真的抢匪,而是殷仲威交代去办事的手下,这会儿正战战兢兢地将殷仲威交代的东西呈上。
殷仲威接过手下双手呈上来的罗帕,凑近鼻子细闻。柔细的绢料上且带着淡淡的香味,一如石破军本人。
细致淡雅,高傲清香。
原来她所用的罗帕,就和她本人一样啊!呵。
想到他看中的猎物竟是如此这般迷人的女子,殷仲威的嘴角不禁勾起,引发手下的错觉。
「呼!」假扮歹徒的两名手下见殷仲威微笑,同时吐了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未料,殷仲威倏然收起笑意,沈声问道:「是谁伤了石姑娘的?」
紧接着传出一声惨叫,经由树林的回音,听起来格外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