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她又回头来找爷爷帮忙。这次爷爷铁了心,说什么都不肯回京城帮她了,还要她把匾额收起来,不许再悬挂,免得辱没了皇上圣明。二娘自然听不进去,她知道爷爷天涯四处走,是为了写『花谱』,这么些年下来,爷爷的『花谱』就算没有完成,也该写有九成了……」

花疏张着口,眼神飘得好远,眼里泛着泪光,停了好半晌,记忆中的那一幕,那一个夜晚,经过多年,鲜明依旧。

「二娘向爷爷讨『花谱』,爷爷说:『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给一个汲汲于营利,不懂得尊重食物可贵的人。』二娘恼羞成怒,忿忿离去。却在那天深夜,用调虎离山之计,把爷爷骗出门,在他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到了几本老旧的食谱。那是爷爷的爱妻买给他的,他一直都珍藏在身边。

「那天夜晚下着雨,爷爷发觉有异跑回来,二娘正好拿到食谱,她还没有细看,就被爷爷逮到了。她见爷爷望着她手里的食谱脸色大变,以为自己找到了,拿着食谱转身就跑,爷爷追出去,大声喊着那不是『花谱』,要她别拿走。

「雨声大,二娘没听见,或者她听见了,却以为爷爷骗她,她压根不理会。那时,我听见争吵声,打开房门,隔着一条走廊,我看见爷爷在花园里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臂,她却转身重重推了爷爷一把就跑了……

「爷爷整个人往后倒,后脑勺直接撞上石子--…隔天就辞世了。」泪水模糊了眼,她把脸深埋在唐本草胸怀里,想起那一幕,深深啜泣。「那女人真可恶!」他搂紧了她,想到她一个人面对如此残酷的一幕,心中有着无限疼痛和懊悔。

花疏哭了一会儿,情绪舒缓了些,才抬头凝望他,接着说:「爷爷确实没有把『花谱』写下来。我从小就对烹调有兴趣,只要是有关食材和烹调方法,我背过一次就不会忘,爷爷都说我是天才,他每天都让我背一点。所以『花谱』都在我的脑袋里,并未书写成册,爷爷并没有骗二娘。

「爷爷过世之前,不想追究二娘的伤害,毕竟她是自己的儿媳,还为花家添了两个孩子,孩子也需要母亲。对于『花谱』,爷爷仅说交给我处置,相信我会让『花谱』有一个很好的归处。

「爷爷生前,最喜欢对朋友夸口我是他的传人,我对食谱有过目不忘、听而牢记的能力,所以后来二娘也辗转得知,『花谱』其实是在我的脑袋里。她害死爷爷,不知反省,对『花谱』依然执着,爷爷过世之后,她四处找我。我为了寻找玉戒,四处流浪,因为不想给二娘找着,所以才隐姓埋名。」

唐本草点了点头,如今终于了解她为何始终心事重重,为何至今不许他在外头喊她的名字,原来有这层顾虑。「这次白礼让从京城回来,他告诉我,二娘的饭馆生意很差,菜色不佳,饭馆内挂着爷爷用了一生心力得来的『天下第一厨』的匾额,看了不胜唏嘘。」她脸上动容,犹豫又迟疑,抬头望着他,「本草,我痛恨二娘为名为利害死爷爷,我不想去帮她。但是我又不忍心看爷爷的匾额和名声遭人践踏。本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唐本草捧起她的脸,目光炯炯,开口对她说:「小花,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结果。」

花疏一脸讶异,连忙摇头,「本草,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只是想听你的意见!」

唐本草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他温热的唇紧贴着她,吸吮着她的甜美和淡淡花香,缠着她吻了许久才分开。

「疏儿,别害怕依赖我,我要当你一辈子的依靠。你放心好了,给我一段时间,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他捧着她的脸,自信满满地说。她看他一脸的愉快,她却看得一脸莫名。唐本草的确是很高兴,他终于有机会能够弥补过去的错误,总算能够为她做点事了。

他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她是他的「白哥哥」,不过这一辈子他都会用尽全力让她幸福快乐。

他瞥一眼方才搁在卧榻旁的玉戒,每看一次,心就抽痛一下。他回过头来,圈紧了她,「小花,戒指已经拿回来了,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花疏凝视着他,菱唇弯弯翘起,双靥泛红,娇羞地点了点头,「你安排就可以了。」

唐本草眼神灿亮,脸庞岭光,内心激动,「我马上挑个好日子,在最短的时间内,我们拜堂成亲!」

免得夜长梦多啊……

在她终于首肯以后,唐本草暗暗松了口气。

窗外雪纷飞,严冬寒冷冻人,写了一会儿,她的手都快握不住笔了。暂时放下了笔,她动了动手指,又想起匾额来。唐本草说要处理,究竟要用什么方法?…他想用的方法,该不会是准备拿钱去把匾额买回来吧?

不,不可能的。

牌匾乃皇家恩赐,谁敢买卖皇室恩宠,那是欺君大罪,非杀头不可,就算二娘为富不仁,爹再软弱,也不可能任她胡来。

何况二娘把那块匾额当作命根子,是她的生财工具,她不会轻易出售……不过如今匾额蒙尘,「天下第一厨」的招牌已经擦不亮,倘若有人甘冒杀头大罪向她买,难保她不会开个天价偷偷转卖。

不过,唐本草这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当初救她一命,都要她做十年工来还,要他拿出一个天价数字来买一块对他而言毫无价值的匾额,他就算在梦里也不会有这个念头的。

…可是他最近对她百般的宠爱呵护,简直把她当成了小心肝,出手也很大方。……再怎么大方,也不可能应付得了二娘的狮子大开口的。花疏摇摇头,实在想不出来唐本草有什么方法可用。

她把两只手伸到旁边的火炉烤了一会儿,才又坐回到书案前继续书写。

最近唐本草相当体恤她,怕她冷,怕她累,不希望她太辛苦,要求铁无心重新安排厨房里的活儿,让她只要在中午过后,到饭馆去做两个时辰,负责研究新菜色就好。

她笑着想,唐本草或许也是为了自己吧,他终于不用一大清早起来送她到饭馆,可以像过去一样睡到日上三竿了。

总之,托他的福,她因此多出很多时间。

因为有了时间,玉戒也拿回来了,她终于能够定下心来,借用唐本草的书房,开始着手写「花谱」。

他曾说过这宅子内的任何角落她都可使用,不需经过他的同意,所以她每天早晨都趁着他睡觉的时候过来书房写。

她还没有想到如何处理爷爷的「花谱」,只是自从听白礼让说他因一场意外失去年少记忆以后,她深感人生无常,纵然她有再好的记忆,哪天她发生了什么事,爷爷的「花谱」就随着她从此消失人世,人们再也没有口福尝到爷爷花尽一生心血精心研究出来的美食佳肴了。

「花食用途广泛,并不限于制作糕、饼、饭、粥之类,尚可与鸡、鸭、鱼、肉等一起烹制。花卉可为饮食增香添色,诱人食欲,还提升营养。……花卉可用者繁多,从一年中最早开放的迎春花、茉莉、芙蓉、菊花、桂花……到傲雪怒放的腊梅花……」花疏边念边写,「花谱」早已在她的脑海里成书,她默写出来一点都不困难。

写了一会儿,墨汁没了,她搁下毛笔,重新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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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夜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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