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万一失败了……我会去为你收尸。」她抬头望着他,盈盈笑语。「不过,你最好努力活着,否则到时别怪我在墓碑上刻着‘亡夫常如毓,妻安七巧’,还在坟旁盖间草屋住下,天天到你坟前叨絮到死,气得你下辈子也不会忘记找我算账,再与我纠缠一生……」
说着说着,她心头、鼻间泛酸,泪光在眼眶中莹莹闪动。
「听见了没?」
她情难自己地捧住他的脸,要他眼中只有自己。
「如毓,我要你活着,你不懂我对你的深情无所谓,将来爱上别的姑娘也无妨,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就算残了、废了,也胜过变成黄土一坯,让我见不到、摸不着。只有这件事,我希望你醒来别忘记,无论你想做任何事,保命第一,好吗?」
「小兔……」
常如毓和煦的目光凝注她、温柔地轻唤,又如何之前的每一次醉酒,习惯性地搂住她纤腰,缓缓将人抱入怀中。
安七巧柔顺依靠他温暖的胸怀,除了头一回醉酒她不只多话,还吻了她,之后几次他喝醉后,只会偶尔似真似假地和她应答几句,但他总会温柔的对她笑,还喜欢抱抱她,亲亲她额间、鼻尖,让她沉醉在备受宠爱的虚幻中。
可惜,今晚她思绪异常清晰,无法再欺骗自己,强颜欢笑……
「永远不分开,好吗?」
蓦地,耳畔传来一句轻飘的低哑问语,瞬即揪住她的心。
「我们,永生永世不分离——」
下一瞬,安七巧只差一点,又被每次毫无预兆便昏睡过去的他压倒。
「和谁永远不分开?永远不离开谁?是相思、我,还是你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
费力将他扶上床安置好,安七巧舍不得离开,坐在床沿对着他喃喃自语,好希望他能睁开眼,清清楚楚将答案告诉自己。
「无论是谁,我都希望你能达成心愿,和对方永不分离。」
她以指腹轻轻描绘他的优美唇形,浅叹一声。
「如果你问的是我,那么我的答案是——」
她俯首,吻上那飘着淡淡酒香的唇瓣。
我愿意。
在心中,她一遍又一遍,许下永生不悔的誓言……
常如毓回村后一眼便确认了追求妹妹的无赖,果真是定远王世子左永璇。
几日暗中观察下来,他和七巧的看法相同,都认为左永璇对相思不只是真心真意,简直可以说是死心塌地,也就默认了对方成为自己妹婿的资格。
既然连他都认可,安七巧就全然放心地看着这一对璧人渐入佳境,偶尔还帮忙撮合。
好不容易就快开花结果,想不到好事多磨,左永璇因有要事得先回京一趟,相思竟被求欢未果的前未婚夫设陷入狱,还判了斩头的死罪,被押入大牢等候处决。
为了洗清冤枉、救她出狱,安七巧一路上不眠不休,骑快马赶至京城,连小憩一会儿都不敢。
入夜,她立刻施展上乘轻功,二度造访凝香楼,打算先通知常如毓这件事,再顺道上定远王府找左永璇,反正救兵多搬几个总是有益无害。
可她万万想不到,这回前来,她竟意外发现南天齐将军未死,还已和香浓夫妻重逢的惊人消息——
「你要杀他,除非先杀了我。」
安七巧趴在凝香楼顶,从掀开屋瓦的洞口盯着房内,拧眉看着傅香浓无所畏惧地立于常如毓刺伤的南天齐身前。
「是我太傻,才会引狼入室,害他陷入你设的网,翔儿有比我更聪慧百倍的好人在照顾,我很放心,如果你不能放了他,那我也愿意和他同年同月同日死,来生再续夫妻缘!」
安七巧在上头听得心酸,可她仍未贸然插手。
假使如毓想置他们夫妻于死地,早已一剑取其性命,况且他身上不仅没有半点杀气,表情更是在闲适中带着些愉悦,和他偶尔心情好,戏弄她取乐时一模一样。
「夫妻缘……你终归还是认了我。」
你终归还是认了我?
南天齐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安七巧恍然大悟。
看来应该是香浓介意自己破相又沦落风尘,始终不肯和丈夫相认,直到这生死关头,她以命护夫,也等于默认自己是永康王妃的身份……
不对!如毓并非捉弄他们夫妻取乐。
她呆在这儿观察许久,如毓的所作所为倒比较像是在逼他们夫妻互显真情,明白对方的痴心一片……
「香浓,听我的,翔儿还需要你照顾,别枉送性命。」有妻如此,南天齐已觉此生无憾。「你放心,九泉之下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不会一个人先过奈何桥——」
他忍痛将妻子护于身后,望向常如毓。
「若我没猜错,阁下应该是奉皇命来取我性命,而明知我非泛泛之辈,还敢独自与我周旋,想来你应该就是皇上身边密探之首——玉阎罗。败在你手下,我也没什么好扼腕了,只希望你言出必行,别伤害我妻——」
「喂,你也太快放弃了吧!」
安七巧正觉得这突然冒出的声调有些熟悉,下一瞬,便见左永璇由大敞的东窗飞入,一剑刺向常如毓。
幸好,他似乎早已察觉有异,转瞬间移形换影,让左永璇扑了空。
这两个人到底在干么?!
安七巧咬了咬唇,心里不悦地嘀咕。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未结亲家,倒先结仇家,该并肩去救相思的她们竟然在此拔剑相向——
唉,她越看越头疼!
「啧,果然厉害!」左永璇赞许地望着能闪过突袭的常如毓。
他护于好友南天齐面前,一眼便认出眼前美人便是凝香楼头牌,名震京城的「如玉姑娘」。
「想不到令人闻之色变的‘玉阎罗’,竟然是位武功超绝的倾国美人——」
「他是男的。」南天齐乘隙自行封住几处穴脉,免得因血流过多至死。
「男的?」
左永璇瞠目结舌,却又立即一脸欣喜。
「好,是男人最好!那就不怕坏了我不伤女人的规矩,可以放手一搏了!夜羽,护着他们离开;无暇,传令下去,要弟兄们把凝香楼给我层层包围起来,一只蚊子也不准飞出去!」
语毕,左永璇的两名贴身护卫立刻依令行事,黑夜羽带着南天齐夫妻离开,白无暇领着手下护主。
奇怪的是常如毓不曾出手阻止,反而坐上绣床,看戏似的望着涌进房里的人群。
「看这阵仗,世子难不成想与我为敌?」
常如毓柳眉轻扬,抿唇淡笑,眸中看不出任何敌意,可左永璇面对他谈笑自若、宛若俾倪天下之姿,心生警戒,不敢小觑。
「我是不想,可惜你伤了我兄弟,咱们也只能做敌人了!」左永璇担心他另有伏兵,也不多废话,主动采取攻势。
敌人……
安七巧不悦地瞪了左永璇一眼。他要真敢伤了如毓一根寒毛,休怪她向相思嚼舌根,让他上刀山、下火海,再来谈谈成不成亲!
「敌人?这倒有趣。」
常如毓凝望倒映在剑身上的一抹娇颜,比夜色还幽暗莫测的瞳眸闪动精光,像在盘算什么。
「是我想太多,还是你一直没使出全力拼搏?」
左永璇招招直逼要害,他却一味闪避,怎么想都奇怪。
「喂,我可没打算对你手下留情,你想活命最好使出全力。」
「想要我的命?」常如毓唇角一勾,「好啊,你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