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我不过是以彼之道还诸彼身。」他眉眼看似带笑,眼神却凌厉。「怎么,你的名声重要,常姑娘就活该让人作践?五天前,是谁救活你那个被毒蛇咬伤的小女儿?要不是常姑娘,这会儿你忙的不是晒萝卜干,而是女儿的丧事!荡妇那些字眼孩子哪会说,肯定是听见大人嚼舌根学的,要是别人说的也罢,若是你们夫妻俩说出这等浑话,才真叫活着丢人现眼!」
「那话绝对不是我们夫妻俩传的!」李大娘被他说得一脸赧色,立刻指天立誓,再回头拧起两个儿子的耳朵。「你们这两个坏小子!常大夫的事是谁教你们拿来说嘴的?娘的脸都给你们丢光了!回头看我下拿针线来缝了你们这两张嘴!」
「最好真缝了。」左永璇懒得再看她作戏。「别人不懂知恩图报是别人的事,可是常姑娘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她的,欺负她就等于欺负我,偏偏我这人心眼小,专爱和小孩计较,下次再让我听见谁在她背后说三道四,就算是孩子我也不会客气!」
李大娘吓得一把搂住两个儿子。「知道了,我会看紧他们,绝不让孩子们再胡说八道。」
他满意点头。「那最好,要是再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到常姑娘耳里,让她受委屈,我绝对会把造谣的人揪出来!」
翔儿望着他,一脸崇拜。哇……没想到只要说说话,用不着打架,就能把阿牛和他哥吓得脸发白、脚打颤,思,将来他也要成为像来福那么会说话的人!「翔儿,我们走。」
左永璇一把将翔儿扛上肩,一回头,常相思就背着药箱站在那里。
糟了!她究竟听见多少……
【第三章】
「思姨!」翔儿一见她便笑逐颜开。
左永璇面容凝肃。难道……那些伤人的话已经传进她耳里?方才他和李大娘的对话她又听见多少?「你怎么来了?」
「送药。」她简扼回话,拎着一个小布包到李大娘面前。「这里头有我剥下的钩吻皮和野萝卜根,你混上一匙冰糖捣烂,再加醋调匀敷在患处几次,就能治好身上的疥癞疮,不再奇痒难耐。」
「真的?谢谢、谢谢!」李大娘开心收下才想起一件事,嗫嚅开口:「可是……常大夫,这药钱能不能让我先赊着,下月再——」
「哇!小本经营,恕下赊欠。」左永璇的火气还没消。「反正没心没肺的人用再好的药材也是枉然,再怎么治也是缺心少肺。」
李大娘被数落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手上的药材顿时成了烫手山芋,收也不是、退也不是。
「药钱等你手头宽裕再付无妨。」
常相思不管他们之间在打什么哑谜,应允了李大娘赊帐便转身离开,左永璇也赶紧带着翔儿跟上。
「谢谢、谢谢!」李大娘满怀感激地对着他们背影嚷嚷:「常大夫,您真是个活菩萨,以后我一定会管好家里这两个坏小子,只准他们说你的好处,再也不许他们碎嘴传那些有损你闺誉的谣言——」
这个大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左永璇没好气地回头瞪她一眼,李大娘这才发现自己说溜嘴,连忙捣住口,带着孩子匆匆进屋里去。
「什么有损闺誉的谣言?」常相思听见了,细致柳眉微微挑扬。
翔儿马上告状。「阿牛说——」
「没什么。」
左永璇舍不得让她知道那难听的贬损,连忙打断翔儿的话,将他放下肩,以眼神示意他先回去。
「思姨,我肚子饿了,先去找巧姨帮我弄吃的。」翔儿够聪慧,懂得察言观色,马上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没什么?」翔儿跑了,但她没那么容易被唬哢。「‘下次再让我听见谁在她背后说三道四,就算是孩子我也不会客气’、‘绝对会把造谣的人揪出来’,真没什么,那你是吃饱太闲,专程来这儿威吓老弱妇孺取乐?」
他愕然。「你听见了多少?」
「不多。」她停步。「你不说,我也有法子让翔儿说。」
「知道了。」他无奈轻叹。「让别人听见不好,回去我再一字不漏地告诉你。」
她点点头,不再追问,等回到药铺,关起门,左永璇才将那番话告诉她,「就这样?」
常相思听完前因后果,并未难过委屈,语气、眼神反倒像是说他太过小题大作。
「这样还不严重?」他想来还为她大大不值。「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被人传成那样,简直是存心坏人清白、想害你嫁不出去!虽然我不在乎那些闲言闲语,再难听的传闻也无法动摇我对你的情意,可是我就是不准别人出言侮辱你——」「是你赖住不走,才让我落人口实,不是吗?」
他哑口无言。
她在柜台旁整理药材,云淡风轻地说:「毫无关系的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本来就是让别人拿来说嘴的好话题,何况一个被人悔婚的老姑娘,没自惭形秽终日躲在家中,还抛头露面开药铺、当大夫,原本便不容于世俗,若非这方圆数十里仅有我懂采药、看病,恐怕大家也不愿上门光顾——」
她一顿,察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问对他吐露心事,连忙将话打住。「总之,我的事与你无关,请你以后别再冲动行事,给我添麻烦——」
「我知道了,我们立刻成亲!」
左永璇一把扣住她手腕,逼她旋身回望,常相思这才发觉他的双眸正熊熊烧着火,烫得教人心慌。
「成亲之后,你的一切全与我有关了吧?」他凛容凝睇她的娇颜,霸气宣告:「你被悔婚,是因为月老一时糊涂牵错了红线,那个秦仁恭算什么、老姑娘又怎样?我爱到刻骨铭心,要你生生世世!三生石上刻的是我和你的名,你常相思注定是我左永璇的妻子!」
她屏息,连呼吸都忘了。
心湖里传来冰裂的细微声响,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在四处骚动,全是她不曾有过的戚觉。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连自己姓啥名谁都不记得,却老嚷着要娶她的怪男人,总能轻易打乱她的心绪?明知那不过是男人的甜言蜜语,根本信不得,为何还是会动摇?觉得有些甜、有些酸、还有些不知所措……
「相思,嫁给我。」
他低哺,双手不知何时轻捧着她发烫的双颊,一时情生意动,忍下住就凑近那张诱人的嫣红小嘴——「啊!」
他轻喊一声,偷香还没偷成,耳旁突然传来一阵像虫咬又像针刺、微酸微麻的怪异感觉,手一摸——喝,竟然扎着根银针!「放心,扎你的下关穴,下过是治你的‘嘴坏’。」及时寻回神智的常相思,下手可是快、狠、准。「不过下次你再敢有意轻薄,小心我让你再也不能人道!」她一拔针,他随即拙住她手腕。「我并非有意轻薄,而是情不自禁。」
她凛容。「放手。」
「此刻放手又如何?我已经认定你,一辈子都休想要我对你‘放手’。」他松开她的手,却展开双臂将她困在柜台和他之间,目光紧锁下栘。「相思,别把我和其他男人相提并论,我对你真的是一片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