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日提前到来了。」直盯着我的眼睛,她宣布了这件事。
「提前?有什么问题吗?」对于这里的很多事,我还处于无知中。「风日的提前到来,就意谓着所有的事都必须提前做完,也意谓着很多无法意料的事会发生。这次的入邦会就是这样。」非常严肃的口气中,透出了点点的恐惧。
风轻轻地吹来。带着不安躁动的风吹了进来。
跟着雅若,我进了那道门,门内是一个狭窄的过道,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去。过道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拱门,门外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一个圆形的开放式场地。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头上是仿佛很久没有看到的天空,带着淡淡的乌云。人很多,几乎邦中所有的人员都已经到齐了。他们挤着站在场地的四周,场地中间有个用石头砌成的大半人高的圆形围栏。
我很容易就看到了古积之。看着古积之那平静而俊挺的脸,我的心依然泛着点点的痛。
他们就在场地边上一个石砌的台子上,邦中所有的头领和斯雨邦的头领都坐在上面。
拉着我,雅若叫着:「哪里是报名的地方?」
看得出来,对于我们这样的组合,大家都感到非常奇怪,带着好奇的眼光,他们指了指石台下面。
放开了雅若的手,我说:「我自己过去了,你别担心。」
「不,我要看着你。」雅若也是一个非常固执的女孩。
无可奈何。我摇头,向着台子走去。
手臂突然被捉了住,我侧身一看,原来是飞易。
他的表情僵硬,手死死地抓住我,口中大声地叫着:「你不要去,我另外想办法。」
觉得手臂很痛,但我已经无暇顾及了,飞易死死地攥着我,不让我动一下。他非常紧张,也非常害怕,害怕紧张得让他用中文叫着。
「你不是说入了邦才能在风日留在这里吗?」他的行动让我感觉莫名其妙。「放心吧!我会小心的。难道你是怕我受伤,暴露了血色的事?嗯,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知道是迟早的事,还不如现在挑了开。放心,我可不会让他们尝我的血。」我正想着该怎么办,头脑一团乱。一会打起来,有可能撞伤或是擦伤,到时怎么办?
飞易不说话,使劲摇着头,手用力更大了。
我有些搞不清他的想法。「那个,你能不能放开手?很痛的。」我小声地提醒他。
像是反应了过来,他放开了手,用急切的眼光看着我:「你不要去参加了,我去找他们另外想办法。我去找古积之和亚雷诺,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大头领。」有些慌乱,飞易边说着边解开自己手中的石链:「我把这个给你。」
吓了一跳,我抓住了他的手,「不用的,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他那美丽的脸带着无力感,静静地看着我,小声地说着:「如何放心的了?」
「干什么,飞易,你还在带婴儿?」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亚雷诺,从他薄薄的嘴里吐出的话依然是那么难听。
看着突然出现的亚雷诺,飞易像是看到了救生圈一样,一把抓了住他,眼中带着亮亮的光:「亚雷诺,你想想办法吧!叫阿森不要去,要不我把石链给他。」
「哈,他关我什么事,反正如果他想在这里生存,就必须自己面对这一切。我只管你,不能也不想管他。石链,一只也不能取,除非你不要命了。我想积之跟我想的也是一样的吧。」
「我想积之跟我想的也是一样的吧。」这句话依然刺激着我,带着还能舍弃的自尊,我挺起胸大声说着:「放心吧!我不会依靠谁的。生死由命,自由在我。」
我狠狠地盯了一眼亚雷诺,他依然还是冷冷地看着我,不过现在他已经无法吓住我了。
「但是,这次的入邦会与以前的不一样,为了节约时间,已经改变了方式。不行,你有危险。」我终于发现,原来飞易也是一个固执的人。
我看着飞易的美丽而担忧的脸,深深地说:「放心,我们许下了未来的。我不会有事。」如此情景,在落日下,二个生离死别的人相互许下诺言,那是多么有意境的画面啊。但是如果旁边有一个杀风景的,那就是另外一会回事了。那个杀风景的就是我边上那个招人怨的亚雷诺。
一头的血向我淋来,不一会我全身就是一股血腥味,头上、身上布满了红色的血。对着拿核树枝洒了我一身血的亚雷诺,我正想发怒,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好了,现在你可发去送死了,不留。」他说完拉着飞易转身就走。
一路上大家古怪的眼神看着我,而身上的血痕和异味不仅为我赢得了不少眼球和回头率,更为我开拓了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我越来越觉得有一股风潇潇,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味道。
不一会已经到了石台下,雅若已经到了那里,看到我来,她开口正想说什么。但她的表情已经告诉我她想说的话了。我用手捂住她的口轻声说:「不要说什么了,一切由人。」
我向前排进了报名的队伍中。
队伍不是很长,我前面只有几个人,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衣服破烂,脸上肃杀之气呼之欲出。看着那些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或比我大的人,我心里暗想着:他们其中的那些会和我拼夺生存的机会?我要活,无论如何也要活。队伍的前面突然出现了骚动,一个人从前面冲了出来,口里不停地念着:「疯了,疯了。」我奇怪地看了一眼,并没有理会。
「你要想清楚,报了名,你就无法退出了。我们也帮不了你。」不知什么时候古积之已经站到了我面前。
看着他如此平静地看着我,我有一股冲动想要问他为什么对我如此的温柔,又为什么吻我。但是我忍住了,很多事不知道比知道更不会伤人,我怕他的答案会再一次刺痛我的心。
「你们太担心了吧。没有事的,几个人我还对付的来。」我强作轻松。
「这次的风日来得太快了,很多事都还没有准备好,特别是食物,所以……」还没有等他说完,已经轮到我了。
不想再听到他关心的话,我忙打了断:「轮到我了。这次我想依靠自己,谢谢你的关心了。」
登记名字的人看了看我奇怪的衣着,低下了头:「名字?」
「肖薛森。」
「多少水风了?」年龄的意思,在这里只有满十个水风才能参加入邦会,约相当地球的十三年。「十五。」
「群发?」
「咦?什么群发?」「不愿意,现在就可以退出。」显然他把我的不理解当成了不愿意的意思。
「不,不是的,我愿意。」咬了咬牙,管他的,不会就现学。
「拿着,一会进去听规则。」他递给了我一个红色的布条。
拿着布条,我走进了场地中央围成的墙栏中。进了墙栏,我吓了一跳,在半人高的墙围成的圆形中,竟然坐着一百多个人,他们静静地坐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后面的门突然关了上,我现在己处于一个封闭的空间内了。抬起头,我依然看得见石台上坐着的人。
台上的人站了起来,是亚雷诺。
「我宣布入邦的规则。这次共一百八十七人参加,条件便是你们从圈内地下的左门进入森林,在拿到其中二十人的红布后,从森林里挂了红布表示的秘密入口进入,入口连接的是圈内地下的右门,最先到的五个人合格。以在台上的火把来了作为结束。」
大头领站了起来点燃了放在台上的火把。
「好,先想办法夺到红布。二十个,哇,四分之一!慢,我不是要去大陆的北边寻找回家的方法吗?正好借这个机会走。」我心里打定了主意:「对不起了,飞易,我要先去找路了,如果找到了我一定会回来通知你的。」
说行动就行动,圈内的人群已渐渐都从地上开着的一个小小的通口下去了。我忙拉住我身旁的一个男孩。
「你知道大陆的北边是在哪个方向吗?一会进了森林能不能指给我看?」
像是被吓了一跳,男孩瞪大了眼看着我。短短的黑发,非常纤细却结实的身体,灵活的眼睛带着困惑看着我。「你指给我看,我把我的红巾送给你。我不参加了,我要去大陆的北方。」
「你是不是疯子?」半天,男孩逼出了这句话。
「不骗你。如果你有机会,请给这个邦中的一个叫陈飞易的传个话,就说阿森已经动身去北方了,如何?」
没有理我,男孩转身走下了入口。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的人几乎都已经下去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人站在上面。
我连忙也进了入口,入口是一个向下通去的长长的梯子。顺着梯子下去,着地才发现在我面前的是三四个没事口,刚才的男孩就站在我面前,审视着。
既然他没有答应,那我要去另外找一个了。我随便选了一个洞口就要进去。
「喂,你是不是想死?」又是一个说话不太好听的人。男孩看着我的行动,忙拉住我。
「你刚才说的是不是当真?」他突然问了一声。
「当然。」
「那好,我会告诉你的,只要我们有机会能走出这个地下洞。不过,为什么你要在风日到来前去北边?多半在途中你就会死去的。」
「没那么可怕的吧。」我有些不信。
「哈!不怕死。你多半没有见识过风日到来时的情况…不会吧?」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不想继续解释,我忙问道:「那现在我们要如何做?」
「你有没有玩过群发?」
「没有。」
「看你也不像是知道的。那好,我告诉你。原来是单发,就是一对一的打,赢的人留下。群发就是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参与者,规则就是想办法杀死所有拥有红巾的人,也就是最后最多只会有四个人存活下来,因为你必须得到二十个人的。」看着我,他的眼睛跟他说出的话闪出了血腥杀戮的光芒,他的表情已经兴奋起来。
「而你将是我的第一个目标。」
在毫无预警下,他拿着手中的矛向我刺了来,敏捷的速度,强劲的力道,让我发觉突如其来的危险。反射性地,我弓下身体,一个驴打滚躲过了。他像红了眼般拿着矛向我拚命地乱刺。慌乱中我边躲闪边叫着?「为什么,我不是要送给你了吗?」
没有回答,他依然疯狂地拿着他的矛对准我的身体毫无规律地乱刺着。
要知道我虽然会点武术,但是面对一个快发疯的人,我一时也没有办法。我只有尽力用我灵活的身法去闪躲,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拿个武器就跑进来了。
一个重刺,矛擦过了我的手,我感到手臂一阵刺痛。糟,受伤了。
机会来了,他的矛插入了石头隙缝间,有了片刻的停顿。我挥舞着拳头向他的肚子打去,力道很大,他的手松开了武器。我再一次挥出手臂,他躲过了,反手狠狠地抓着我的头发,使劲把我的头往下拉,我感到头皮痛得发麻,好像要被扯下来一般。后来是一阵乱打,我们厮扭在一起,我觉得手臂越来越痛,力气也渐渐消失。不行!要速战速决!
我狠狠一拳把他打在地上,随即又毫不迟疑地一脚踢在了他的肚子上,他痛苦地蜷在地上。我喘着:「好了,我赢了。」
他躺在地上,脸扭曲着,眼中带着害怕和恐惧,使劲地咬着唇。
「为什么,为什么想杀我?我说过把红巾留给你的。」我拿着他的矛说。
「我不信。除非你死。」他使劲吐出了话。
一丝莫名的淡淡的悲哀涌上心头,我轻轻扯下了绑在手腕处的红巾,连同他的矛一起丢在他的身边。
他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显然对于我的行为十分不理解。但他还是警戒地站了起来,拿起地上的武器和红巾。
「好了,现在你相信我了吧。」站直了身体,他直直地看着我,嘴歪了歪:「长那么大还没见过像你那么奇怪的人,你不怕中途我杀了你?」
「哈,我相信你不会再花力气在我这个已经没用的人身上,毕竟前面还有更多人在等着你。」我有些自信地说着,其实心里还是有一丝的担心,但只有放手一搏了。
他没再说话了,我知道我说的话起了作用。
「那现在我们走哪个洞?」我问着。
「等一等,我要休息一下,不然一会体力会不足。看不出来,你还有些能力,能打赢我。你的武器呢?」
「没有。」我摆了摆手。
「天啊!真是疯子!不知是你太弱还是太强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随手从他腰间拿出一把小刀丢给我。
拿着小刀,我摆弄着开玩笑说:「那么相信我,给我不怕我把你给干掉。」
冷笑了两声,他轻轻吐出:「我依然不相信你,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联手,不然你我两人都无法在这场游戏中活下来,外面有一百八十个人等着我们。」
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样地谨慎防备,我苦笑了两声:「我已经没有红巾了,他们不会找我的,我还要去北方。」
他迅速地靠近我,用矛抵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压在墙上,狠狠地看着我:「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红巾,只要进入这会场,只有两个结果:生或是死。要知道现在我还是不相信你,因为你完全可以趁我不备时杀了我,拿到我的红巾,所以我有可能也会杀了你。不要抱着你没有红巾,就没有人杀你的想法。还有你说你不参加比赛,要去北方,没有人会相信的,不会有人这个时候还想进入森林,因为那只是寻死。所以我劝你,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没有命什么也做不成。」
他抵得我的脖子有些出不了气。我使劲甩开了他,深深吸气:心里暗自思量他说的话,也许我不应该有这个时候去北方的念头。
「好了,我想说的也说完了,现在你走我前面,走最左边的路。」他拿着矛说。
进了那洞口,看来在我们的前面已经开始了疯狂的厮杀。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在墙上火把的映照下,地上绿色的液体反射着诡秘和恐怖的气氛。我开始意识到我已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杀戮之中。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让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拿在手中的小刀握得几乎要出汗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前方,偶尔回头,可以看见他也是同样小心而警戒地看着四周。我突然发现自己脚边似乎碰触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那是一颗头,满脸的血污,凸得几乎暴出来的白色眼珠异常清晰,张大的嘴里还在流血。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恐怖而真实的情景,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我停下脚步叫了出来:「啊!」
显然我的叫声使他受了惊,他迅速地跑上来,看了一眼地上,随意地说:「原来是个早死鬼,前面还有更多的。还好我们不赶在前面,我想前面的厮杀更厉害,毕竟大家都要争前五名,走得越前面死得越快。」
看他如此平静地一边看着地上的头颅,一边像是聊天气般说着生与死,一阵阵寒意从心头涌起。看出我心里的害怕,他耸了耸肩:「怕了?不会吧?你应该早习惯了,不然如何活到现在?」早习惯了?原来他们一直是如此生活的。我突然想起了亚雷诺曾经说过的话:「也许该让你感受一下真正的生活。」
我们朝前方走着,四周一片安静,只有偶尔出现的散落于地的四肢和尸体能让人知道,这里刚刚有过血腥的杀戮。为了驱散围绕在四周让人窒息的沉重气氛,我试着与他交谈,才知道他叫月热,由于满了十个水风,所以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必须离开他原来待着的小孩邦。
这是规矩,为了保护现在在邦中的孩子的生存空间。一般像他这样刚出来的都会参加一些小型的邦,或是自己成立一个邦,如果能幸存下来一二个水风,再去加入大邦。因为要加入大邦,除非是大家肯定你的能力,或是你能提供大量的食粮,或是像这样在血腥的比试中夺得胜利才行。
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一出来就要参加,我问。
「因为无法保证能否在这个风日后活下来,还不如来拼一下实力和运气。不过这次也太不走运了,居然是群发,而且允许的入邦人数如此的少。」
原来他也无法真正掌握自己的生存,也许他太小了。许是一时冲动,我脱口而出:「我会帮你的,也许我们能幸运地拿到四十个红巾。」说完我就后悔了,发什么大话,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办了。算了!关于去北方的事,就等这次能活下来,下个水日再去。第一次,我发现我对自己的生命竟无法掌握了。
「哈,哈,你还真是奇怪,不知你是如何生存下来的,简直不像这里的人。」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掩饰着:「不是这里的人,难道我是这里的鬼吗?」
路向前延伸着,洞内渐渐亮了起来,不一会,我就看到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