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夜,柳粤生躺在床上,感到浑身酸痛,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硬如石板,四肢几乎不听使唤。
「呜……」呻吟。真累,累得都睡不着了。日间工作压力大,晚上还要被震声操,练枪练散打练抬拳道,练得腰酸背痛。唉,黑社会真不是人当的。
「小柳儿?」躺在他身边的朴震声翻了个身,柔声道:「还没睡?」
「吵醒你了?对不起。」柳粤生内疚道。
「没。」朴震声揉揉他棕啡色的长发,心疼问:「睡不着?腰还是很痛?」
「没……啊……」话犹未了,朴震声已经翻身而起,盘膝坐在他身边,温暖的大手在他最酸疼的腰背轻轻的按。柳粤生不由得舒服得呻吟。
「你累坏了,肌肉绷得死紧。」朴震声心生歉疚,默默从抽屉找出药膏,温柔地替他按摩。
柳粤生僵硬的肌肉慢慢松弛,舒服得瘫软下来,恋人的手永远是最好的特效药。
「谢谢……」含糊的声音,柳粤生快要睡着了。
「傻瓜。」轻吻爱人的发丝,朴震声沉声说:「工作不用太卖力,累的话休息一阵子?」
「不行!最近工作繁重得紧哪。」柳粤生一下子清醒过来,倏地坐起身扳着子指头算,「月结未做好、有几笔帐尚没收到、下个要付款给美国供应商,我要想想看从那里挪动现款最划算、还有下星期天太兴社的老大娶媳妇,我还没想到要送什么礼物……」
朴震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可爱模样,不由得笑了。
「小柳儿,你越来越能干了嘛。」只要不用见血,节俭的柳粤生是管帐能手,朴氏凌乱的帐目在他接管后变得井井有条。
「哪、哪里。」白嫩的脸皮一红,柳粤生心头泛起一丝喜悦。能成为爱人的助力,而不包袱,是他一直的心愿。
「哪里?」朴震声挑起眉,扬起坏坏的笑容,在柳粤生可爱的唇上一吻,「这里,口齿越来越伶俐了。」
「啊?」脸红。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也是……」朴震声火热的唇步转移目标,由颈项一直吻落到指尖,再指尖逆流而上,缓缓吻到柔腻的胸前肌肤,最后落回甜蜜的唇上,缠绵不去。
柳粤生喘息着,抢在理智失陷前,在唇舌交缠的空隙,轻吟道:「明天……还要上班……」
「月结迟些做不打紧、帐叫宋杰收、付给美国鬼头的钱哪里挪不一样,不要省那一点点利息、送礼最好送现款。好了,这些都是次要的事情,就这决定了。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应该优先处理最重要的事。」朴震声低笑着说。
「最重要的事?」柳粤一愕,睁开眼皮。千多度近视的眼睛看出去蒙胧一片,但朴震声炽热的气息还是清楚感觉到,「什么是最重要的事?」难道他的工作志有遗漏什么的地方吗?
朴震声以指尖轻抬他小巧的下颔,一本正经道:「就你的『幸福』。」
「我、我一直很幸福啊。」
「那要不要更『幸福』一点?」朴震声说着把丝绵被子一扯,深蓝色的被子扬起,有如天幕般把二人罩在下面。。
「哇……」转瞬间,被面翻起一阵阵波涛
「来嘛来嘛。」
「不要……」
「要的要的。」
「我、我透不到气了。」
「我替你人工呼吸。」
「震声,明天还要跟越南帮洽谈的生意啊。」
「取消吧,我们放一星期假,好好轻松一下。」
「不行啊……」
「小柳儿。」被子翻开,露出一张羞赧和一张严肃的脸,「你道我不知道吗?最近你一直失眠,就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你必需好好放松一下,嗯?」
「不、不会啊。」心虚。
「不会才怪。我知道要你一下子转由普通人转为黑道中人,是很难适应的。」朴震声环抱着爱人,一下一下的摸他柔滑的长发,感动地说:「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你的努力我看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你辛苦了。」
「不会。」柳粤也感动投入他的怀中,把脸枕在他宽厚的肩上,「真的,我不怕辛苦……」
「小柳儿……」太感动了。
「因为无论再怎么辛苦,也只不过是一阵子,是不是?」
「是啊。」朴震声微笑。只要适应了就好,那时候『夫唱夫随』,他跟小柳儿在公在私也是最合适的一对。
「只要再过两年半就好。」柳粤生闭上眼睛,露出满怀希望的表情。
「呃?两年半?」
「是啊,我们的三年之约嘛。已经过了半年,还剩两年半。」小柳抬眼,疑惑地问:「那时你答应我,安排好接班的人,你就离开黑道,我们一起去宁静的地方过生活。震声,你忘了?」
「没、没忘。」看着情人盼亟的目光,朴震声背脊一下子汗湿了,「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单纯的男子笑起来,「我每天都在算日子啊。」
「每、每天都在算……」某人的头痛起来。
「震声,你说退出帮会后我们去哪儿好?」柳粤生幸福地筹谋着,美丽的凤眼闪动光彩。
朴震声只好强笑道:「去哪儿都好。」哪儿都不去就更好。
「嗯……不如搬到乡下去,然后找份教职?还是开家小店?如果你不喜欢工作,我们可以退休啊,天天种花养鱼,闷的时候做义工。」
小柳描划着美满的将来,但活跃的黑道老大听到一半,脸都变绿了。
这种吃饭等死的日子,三天就把他闷疯,不用十天他就要自杀啦。
「震声,你喜不喜欢?」千多度近视的男子看不到恋人的脸色,还在兴致勃勃地询问。
什么?还问他喜不喜欢?朴震声当然答:「喜欢。」
「你喜欢就好。」小柳心满意足地献上温柔的唇,朴震声连忙提起精神回应他罕有的热情。
这一夜,是半年来柳粤生睡得最香甜的一夜。也是朴震声漫长而难忘的一夜,他经历了一生第一次不举,还整夜不能入睡,一直睁着眼睛至天亮。
***
翌日早上,柳粤生醒来时已不见了朴震声的踪影。
小柳找遍家中都不见恋人,不禁感到奇怪。
震声从来不会比他早起啊,每天早上他也要费尽心思,被吃尽豆腐,才能好不容易哄到爱耍赖的恋人起床。今天是怎么回事?
「呃,阿仁,这个,你知道震声那里去了吗?」柳粤生红着脸问保镳。
看着这容易害羞的柳哥,阿仁忍着笑答:「声哥约了聪哥吃早餐,叮嘱不要吵醒你,还吩咐下去让你休息几天。噗,要休息几天那么严重,一定很激烈啊。柳哥你不用再去躺一会?」
被取笑了。柳粤生的脸涨红得西红柿似的。没法子,容易害羞的他就建立不了威严,震声道上的兄弟也是爱屋及乌才接受他成为一份子。
「我、我、我去煮早餐。你、你、你要不要吃?」
「声哥已经吩咐人买了早餐,他说晚些会回来陪你。看他多疼你啊。」阿仁笑着替他摆出早点。柳哥窘迫的模样甚是可爱,与其说是帮中老大,还不如说众兄弟都把小柳当成招人疼的弟弟。
柳粤生窘得低头猛吃,可是心中却是甜丝丝的。是啊,震声对他越来越体贴了,不单替他设想,让他放假休息,昨晚还抑制欲望让他有充足的睡眠。啊,等会儿震声要回来,不如他先去买菜,今晚煮些震声爱吃的晚餐吧。
打定主意,幸福的煮夫坐言起行。
***
郊区哥尔夫球会所,咖啡厅。
朴家兄弟刚结束一场友赛,朴震声因睡眠不足,精神不振,心情欠佳,以十五捍之差落败。
「今天表现有点失准呢,有烦恼吗?」朴震聪试探地问,却被小弟一个怒眼瞪了回去。
「咳、咳。」可怜的大哥呷了口咖啡,再接再厉,「近日社团的事怎样了?」
「托赖。」朴震声简洁的回答,让人无从入手。
无奈朴震聪受老父所托,只得硬着头皮,「呃……你有听到近日道上的谣言吗?」
「谣传天天都有,不必理会。」
「这……」朴震聪哑然,只好单刀直入,道:「小柳出社团帮忙已经半年了,他表现如何?」
「还、还不错。尤其是管帐方面,与兄弟们也相处得很好。」
是吗?他听到的可不是这样啊。朴震聪歪着头问:「他能适应黑道生活吗?」
这下子正中某人心头疙瘩,朴震声几乎直跳起来,怒叫道:「为什么不能?黑道生活有什么不好!」
「没、没什么不好。」可怜的大哥被吓了一大跳,结巴地道:「只是老爸和爷爷……」
「他们怎样?」朴震声大吼一声。
忽然,二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喂?什么?爷爷失踪了?啊?车库里的跑车也被驾走?」异口同声。
朴家兄弟对望一眼,想到老祖父的痴呆症,都不禁露出担忧的目光。
「爷爷他……还记得煞车和油门的分别吗?」
***
同一时间,距离震声与小柳的家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型商场。
一辆时髦红色跑车上跳下一个壮健的老人。老人一头银发,身手矫捷,利落地锁上车门,然后转身而去。
「他XX的,你们这些臭小子,以为不给你爷爷带路,你爷爷就找不到震声那小子吗?幸好你爷爷我当初有把那兔崽子的住址抄写下来。哼哼,想包庇那狐狸精?看你爷爷把他打得现出原型。」老人大刺刺地边说边走,浑然忘记把车匙拔下来。
一路上朴爷爷昂首阔步,走了两个路口,忽然在电话亭边伫足。
「嗯……地址是什么……忘了。」明明已经反复看了几十次啊。老人忽然想到可以再把地址拿出看一次啊。于是摸摸口袋,翻出名牌真皮皮夹,把皮夹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查看。看着看着,忽然,老人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呃?我在找什么?」歪着头。朴爷爷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环境,感到一片茫然。难道他又迷路了。
「喂,死老头!你不用电话就滚开点,别杵在这儿碍事。」头发挑染成六七种颜色的不良少年故意以手肘撞开老人。
「啊?对了,迷路的时候要打电话回家。」朴爷爷一拍手,老实不客气地把正在电话里哄骗小女生的不良少年拎出来,「你爷爷要用电话,给我滚远远的。」他最不喜欢染发的青年了。
不良少年小鸡似的被单手提起,几乎没吓得屁滚尿流。老人见状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转身拿起电话就想拨。
「啊,对了,还没入零钱。」可是他身上向来只有大钞,没有零星小钱啊。怎么办?老人转头,凶霸霸道:「少年仔,零钱拿来。咦?」走了?走得那么快?这下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恰好一个染啡发绑马尾的男子擦身而过,朴爷爷哪里会放过。
「站住!染发的!身上有零钱没?」伸手一抓。
「哎哟!」柳粤生头皮一痛,他的头发啊。「你、你、你想怎样?」寻仇?打劫?呜……他才一天不带保镳上街,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
「你耳背?你爷爷我问你有没零钱。」
「我、我、我没钱的,不要打劫我啊。」
「谁打劫你,我问你换零钱。」朴爷爷气得手一甩。打劫?谁稀罕打劫一个软弱的家伙?简直太看不起他了,他要做案至少也抢银行。
柳粤生摸摸头皮,看看老人,松口气道:「老爷爷你要打电话啊?」
「一看就知道了吧,还问。」朴爷爷没好气地说。
「请拿去。」柳粤生乖乖掏出零钱,老人虽无礼,但他一向好脾气,而且很是敬老尊贤。
「我可不是乞丐。」朴爷爷翻个白眼,低头掏钱包。
「老爷爷,不用换了啦。」柳粤生见老人找了半晌也找不到钱包,于是好心建议。
「到底在哪里丢了。」朴爷爷一脸茫然。他根本不知道他的钱包刚才掉到地上,被那个不良少年捡走了。
「你不见了钱包?我陪你报警好不好?」柳粤生问。
「不好!」讨厌条子的观念深植心底,朴爷爷狠瞪他一眼,「我打电话回家,很快有人送钱来,你给我乖乖等着。」
柳粤生苦笑,可是也不放心一走了之。
又过了好一会,老人还是呆在电话亭里。
「老爷爷,你怎样了?」柳粤生探进头去。
「我家电话号码是什么?」朴爷爷一手拿着电话,茫然回头问道。
「老爷爷……」柳粤生暗暗吃了一惊。
「啊,可以问电话公司。」朴爷爷灵机一动,在电话簿找到号码,「喂,电话公司?我忘了我家电话号码,你给我查一查……谁跟你开玩笑?……我家电话我不能忘吗?你爷爷我就忘给你看!……。什么?我的名字啊,你爷爷叫……呃……我忽然想不起来……你等等……喂喂喂!干吗挂线!他XX的!你敢挂你爷爷线!信不信你爷爷我把电话公司给炸了!!!」
老人骂了一会,终于沮丧地挂上电话,没精打彩地蹲在地上。
是、是「阿滋海默病」吗?连自己的姓名也忘了,好可怜啊。柳粤生小心翼翼地上前,同情地问:「老爷爷,你迷路了吗?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朴爷爷瞪他一眼,吼道:「我知道我家在哪里还会迷路吗我?」
「说得也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迷路了。」柳粤生挠挠头,傻傻地说。
「可不是吗?笨。」老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我们去警局,找警察先生帮忙好不好?」柳粤生柔声提议。
「不好!我死也不进警局。」
老人拗气一如小孩,柳粤生完全没了主意。
不去警局……忘了电话……不知地址……那怎么办呢?啊,对了,找震声!震声有那多兄弟,一定可以替老人找到的家人。
柳粤生正想到这里,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喂,震声,我正想找你。」小柳大喜。
『小柳儿,发生了点事,我今天怕要晚点回来了。』
「啊……」失望。
『阿仁他们也被抽调来支援,你一人小心点,待在家中不要四处跑。』
「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啊。」柳粤生忐忑不安地挂上电话。
「喂,染发的。」朴爷爷以手肘顶他,「你不是替你爷爷我想法子吗?发什么呆?」
「啊、啊、啊,是啊。」糟糕,忘了给震声提一下。可是他现在忙着呢。柳粤生想了想,问:「老爷爷,假如看到自己的家,你能认出来吗?」
「我当然认得出来,你当我老人痴呆啊。」老人直翻白眼。
「那……这样好不好,我陪你四处找找,你的家也许就在附近。」柳粤生心想这个地段是低密度的豪华住宅区,并没有公车设施,老人会在这里出现想也必住在附近,只要挨家挨户去问,一定可以找到。
朴爷爷歪着头,打量柳粤生半晌,才勉强答应:「好吧,染发的,看你人也不讨厌,就依你说的办。」
「这个……老爷爷…。。。其实……」柳粤生小小声抗议:「我没有染发啊,我的头发天生就是这个颜色。」
朴爷爷听了瞪着他瞧了半天,才半信半疑地说:「天生的?好吧,那就当是天生的。那小子,你叫什么?」
「柳粤生,老爷爷叫我小柳就好。」
「小柳、小柳……好熟的名字。」老人想了半晌不得要领,也就作罢,「走吧,染发的。」
「呃……」都说没有染发了。
「来吧,你这年轻人比我这老骨头还慢。」老人回头催促。
「啊啊,知道了。」柳粤生连忙加快脚步。
「噢,对了,我们现在去哪?」朴爷爷忽然停下脚步,背后的柳粤生一个煞不住,直撞上他坚实的背。
「去、去找老爷爷你的家呀。」老人风纹不动,可怜的小柳却是胸口疼痛,几乎流下泪来。
「不错,想来起了。喂,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我、我没哭啊。」只是有点痛得冒出泪水。柳粤生挽着老人的手,「来吧,老爷爷,我车就在那一边。」
「嗯、嗯,染发的,你人不错啊。爷爷我越看你越是上路。」
「我叫小柳,没有染发……」
就这样,一老一少两个糊涂成了糊涂之交,啊,不对,是忘年之交。
***
当一对老少糊涂寻觅回家的路时,朴氏总坛正闹得人仰马翻。
「怎样?找到消息没有?」朴爸爸满头大汗。
「已经发散帮会所有兄弟去找了,就算反转韩国也一定要找到。」黑道霸主朴震声答。
掌管白道生意的朴震聪也禀报:「我也联络了警方高层,他们会加派人手注意。爸,你放心,黑道白道也倾巢而出,一定很快找到爷爷。」
「我怎能放心。」朴爸爸坐立不安,忍不住吩咐儿子:「给我打几个电话,我要联络几个老友,也给我在道上放话,悬红一千万美金找你爷爷。」
「老爸,不要冲动。」朴震声皱眉。
「冲动?!那是你爷爷!」
「我当然知道,我也很心急,可是道上不少帮会暗中对朴氏怀有敌意,要是爷爷失踪和他有那个病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会有人动歪心。」
「可是……」道理虽然明白,但朴爸爸依然急得跳脚。
「爸,你听我的。」朴震声强势的说,「大哥也别找条子帮忙了,警队中人良莠不齐,并不见得可靠。照我说,最好连族里的人也暂时瞒着。」
「爷爷已经失踪几个小时,这事越拖越不妙,我认为多些人帮忙会比较好。」朴震聪不太同意,兄弟二人意见分歧。
惯于当家做主的朴震声眉头一皱,正要发飙之际,忽然手下送来消息。
「声哥,有人发现太爷的跑车。」
「在哪?」朴氏父子三人齐声问。
「正驶向雪岳山方向。」宋杰低声禀报:「我们的人已经去追截了。」
「雪岳山?」爷爷想滑雪吗?朴震声愣了一下。
同时,朴震聪的朋友也传来消息。
「找到爷爷信用卡的签帐纪录,最近一次是半小时前在爱宝乐园。」
「爱宝乐园?爷爷去游乐场?」朴震声大叫一声。
接着大家也省起爱宝乐园跟雪岳山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爷爷怎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
父子三人面面相,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
「太太你好,请问这位老爷爷是你家里的人吗?」柳粤生礼貌地问。
「不,我们不认识这老人。」少妇见眼前的男子气质斯文,也颇有好感。
「不认识吗……」小柳失望,这一家也不是哦。他陪着老人已经找了几个小时了。方圆十多公里内的住户几乎都被他找遍。
「光用看的也知道不会认识了好不好?」朴爷爷忍不住插嘴:「这女人长得那么丑,怎可能跟你爷爷我有血缘关系?」
「老不死,你说谁丑啊?你们两个白撞的快给我滚!」少妇大怒。
「三八,你叫谁滚?你知不知我是谁?」老人叫嚣。吓得柳粤生连拖带拉把他扯上车。
「啊啊啊,对不起。老爷爷,我们走吧,不要跟人家吵架了。」
「你怎地没用啊,让个女人骂也不回嘴。」回到车上,朴爷爷气呼呼地抱怨。
「这个……」是他们不对在先啊。柳粤生不敢分辩,只是垂低头小小声道歉。
「算了。」老人摆摆手,「我饿了。」
「啊?能忍一下吗?快要找到了。」柳粤生看着地图,只馀两个家庭没有拜访,老爷爷的家一定是其中之一。
「你在找什么啊?」老人的健忘症又发作了。
「老爷爷你的家。」小柳耐性地答。
「我的家又不在这区,你像只小老鼠般四处钻也没用。」朴爷爷翻个白眼,彷佛柳粤生是个不可药救的笨蛋。
「嗄?不是吧?」小柳吓了一跳。
「怎么不是?我是来探望孙子的,我住的地方远着呢。」朴爷爷忽然又想起来了。
「你、你怎不早说?」昏倒。
「你又没问。」理直气壮。
「说、说得也是。」就算问了,老人也不一定每次也答得上来。可是……
「那现在怎么办呢?」说不定老人的孙子也不住这一区,老人只是找错了地方。柳粤生不禁苦恼万分。
「还有怎么办?你没听见爷爷我说饿了吗?」瞪眼。
「是是,老爷爷想去哪里吃?」
「去你家。」
「嗄?」
「出发!」
「哦,哦,好的。」
柳粤生米白色的小房车在夕阳下慢吞吞地驶着。
***
朴氏总部。
「声哥,老太爷的车子已经截到了,但司机是个陌生的男人。」宋杰接到消息后禀报。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朴家父子齐声问。
「在我们拷问下,那男人招出跑车是捡来的,原主忘了拔出车匙,他一时起贪念就……」
忘了拔出车匙……很像爷爷会做的事……
朴震声无力地安慰众人:「还有爱宝乐园那边。」
阿仁适时冲进来,嚷道:「声哥,我们在一个混混身上发现太爷的钱包,就是他在游乐场冒签太爷的信用卡。」
「那找到爷爷下落吗?」大哥朴震聪急问。
「呃……任我们怎样问,那小子也坚持钱包是他捡的。我看他没说谎。」
朴家父子一阵失望,朴震声更是躁得一拳打在坚硬的酸枝几上,发出好吓人的巨响。
「等一下,他们在那里捡到爷爷的车和钱包?」朴震聪忽然问。
宋杰和阿仁连忙联络手下。
一分钟后,二人同时脸露怪异表情。
「就在声哥家十公里外的小商场。」异口同声。
「什么?」朴震声一愕。
「糟了。」大哥震聪呻吟一声,脱口道:「爷爷找小柳晦气去了。」
「你说什么?!!!」
男人惊怒的声音震动了整个朴氏总部。
黑色的大型轿车于繁忙挤塞的公路左穿右插,不断切线抢先的结果是好几次险些酿成严重交通意外。
「震声,你冷静点好吗。」副驾驶座上的朴震聪悄悄拭去冷汗。
「我还能冷静吗?」朴震声吼回去。公路堵车,被挤得动弹不得已经令他很火大了,柳粤生的手机关上了,家中的电话也不通了。要是小柳儿有个什么……男人红了眼睛。
「震声……」老父与长兄均无言。只好祈求事情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小柳儿……不要有事啊……」朴震声低喃。没人在体会他现时焦急的心情。一个是最爱,一个是他最尊敬的亲人。朴震声自小跟在祖父身边,对身为黑道霸主,义薄云天的爷爷敬佩到不行。尊崇程度远超带领朴家转营正行的父亲。可是……小柳儿……他最爱的小柳……无辜的小柳……单纯的小柳……他怎能让他出事呢……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啊!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流逝的速度比平日慢了许多,朴震声感到这是他一生最漫长的三十分钟,而回家的路也从来不曾这样遥远过。但感谢天,他终于抵达家门了。
看着灯火通明的小别墅,朴震声归心似箭,好几次几乎一踉跄摔倒在地。
「小柳儿!!!」男人撞门而入,惊见屋内一片凌乱。
「震声,你回来啦。欢迎回家。」跟某人的气急败坏相反,柳粤生闻声悠地从玄关钻出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朴震声忘形地一把抱着他,低声道:「你没事。」幸好,几乎吓死他了。
「我?我怎会有事?」小柳白晢的脸皮瞬间通红,怪不好意思地说:「你别这样嘛,我身上很油腻,会弄脏你的西装。」震声的西装都是很贵的耶。
众人这才留意到他身上挂了一件浅蓝色的围裙,左手拿着煮面用的长木筷子,右手拿着菜刀,刀上还沾了些肉屑。
「小柳,你没事吗?没遇上什么吗?」大哥朴震聪奇怪地问。
「呃?大哥好,朴老爷好。」柳粤生先是行礼,然后才歪着脑袋道:「我没事啊,怎么大家都这样问?」
「没事就好了。」朴震聪舒了口气。看来爷爷没找到他
朴父却轻哼一声,神情不悦。
朴震声这才想起来,忍不住骂道:「怎么家里的电话打不通?吓死我了。」
「哎呀?一定是老爷爷玩完之后忘了挂好。」柳粤生不好意思地说。
「老爷爷?」众人大叫。
「啊,震声,我忘了跟你说,我今天在街上捡到个很可怜的老爷爷,你帮帮他好不好?他迷了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柳粤生还没说,忽然眼前一花,朴家的男人便一阵风似的冲到内堂去。
传统韩国式饭厅里,老人盘膝而坐,捧着一大碗饭堆头猛吃。
「爸,你真的在这里。」
「爷爷,你吓坏我们了。」朴家父子连声抱怨,朴爷爷只是不理,好像不认识他们似的。
「爷爷?震声,他是你爷爷?」跟在后面的柳粤生吓傻了眼,「原来他说来探望的孙子就是你啊?」
朴震声听了心头一酸,低声答:「爷爷本来在美国治病,近半年才回到韩国休养。你也看出来了吧……他脑筋有点糊涂了。」
此时朴爷爷忽然叫嚷起来:「喂,染发的!再来一碗!」
「哦,知道了,马上就来。」柳粤生连忙答应,上前接过吃得干干净净的大碗。
「喂,你给爸吃什么?」朴爸爸紧张地问。
「呃……拌饭。」小柳红着脸。
「这种上不得台盘的东西?」怒。
「对不起。」低头、低头。
「爸,小柳什么都不知道!」朴震声提高声音。
「咦?染发的,这个好凶的谁?是来找你晦气的吗?告诉他们你是我罩的。」朴爷爷大刺刺地插话。
「啊?老爷爷,你不认得他们?」柳粤生吃了一惊。
「爷爷,我是震声,你不认识我了?」朴震声比他更吃惊。
一旁的大哥震聪皱眉怪责地说:「震声,都怪你太少来看爷爷了,现在爷爷见了你的脸也认不出来。」
「你又是谁?」朴爷爷冷冷地问。
朴震聪威严的脸垮下,朴家爸爸吓得连忙问:「爸,我是一山,你总记我吧,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朴爷爷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思路忽然又跳到别处。
「你们也来吃饭吗?」老人指指柳粤生,乐呵呵地说:「这小子虽然染发,但他煮的饭啊,可真是一流的。赶得上淑枝一半的手艺。」
「奶奶的手艺?」朴家兄弟对望一眼,露出怪怪的表情。
这时朴爷爷已经连声催促柳粤生下厨了。小柳怯怯地看朴爸爸,又情人投向救助目光。
「既然爸爱吃,你就去煮吧。」朴爸爸不情不愿地说。
「多煮几碗,让大家也尝尝你的手艺。」朴震声得意地笑,一副献宝的模样。害柳粤生窘得无地自容,只得红着脸,低头而去。
没多久,五碗拌饭上桌。
以传统的黑漆碗盛载,白饭上放了些蕨菜,桔梗,黄豆芽,一点点肉屑,再加些辣椒酱和芝麻油,还有一小碟淹渍物。就像一般街上卖的,很便宜的拌饭。
朴家父子看看碗中物,又看看吃得津津有味的朴爷爷,心想难道小柳厨艺已臻化境,竟能在平凡中尽显不平凡?
于是朴爸爸与大哥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
唔~不难吃。只是也不好吃就是了。就跟煮它的人一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让人怎也想不通,为什么某人会如此着迷。
「很不错喔。」大哥赏面地赞了一句,又推推脸色不豫的小弟,「你也尝尝看。」
「对、对不起……。」身为厨子的柳粤生很是歉意,低声解释说:「我不是故意拿廉价的东西招待爷爷的,只是我今天没去买菜,家里也没存货……。」
本来觉得脸给丢清的男人火气稍平,再抬头看看那脸色涨红的如西红柿的爱人,更是什么气都消了。
「你也一起吃。」朴震声的手悄悄从桌下伸过去,握着柳粤生的手。小柳心头一暖,也默默坐下一起吃饭。
「咦?小弟,你什么时候变左撇子啦?」大哥取笑。
「多事。」瞪眼,相握的手反而更加紧密。朴震声忽然笑了,说道:「好像很久都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家常便饭了。」
难得连朴爸爸也露出笑意,朴爷爷就更是兴高采烈。
「记得那一年战争刚刚结束,我带着一帮兄弟在码头混,替人干点劳力活,摆摆小摊子,有时候也走点私货。日子勉强也算过得去,但战后的韩国实在是很穷,物资很贫乏。要买点好吃的也不容易,那时候淑枝就天天给我做拌饭吃。」一如典型的『老年痴呆症』患者,老人已失去认知能力及近期记忆,但对几十年前的旧事反而记得清清楚楚,对新婚时的甜蜜往事尤其历历在目。
「淑枝做的饭就只有黄豆芽拌辣椒酱,但味道啊却是没人能比得上的。」
朴震声听着不禁噗一声笑出来,「原来所谓像奶奶的味道,就是便宜的味道啊。」
「震声……」小柳耳根子都烧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众人看着他窘相都不禁哈哈大笑,一顿饭吃得出奇地和洽。
***
饭后,一家人围坐喝茶聊天。
朴爷爷谈兴甚高,一直絮絮地说往事。
老人的脑筋很久都没那么清醒了,朴家父子不禁欣慰。
「喂,染发的。」朴爷爷特别喜欢小柳,「你的茶也泡得不错啊,饭也做得好吃。要是你不染发,我倒可以考虑把秀珍嫁给你。」
此言一出,在座四个男人一口茶当场喷出来。
「咳、咳,爷爷,你说什么啊?你怎能把我老妈嫁给我的人?这是乱伦好不好?」朴震声抱怨。
朴家爸爸也沉下了脸。
「小柳,你跟爷爷解释一下。」大哥震聪连忙打圆场。
「啊?我来解释吗?」柳粤生一愕,想了半天竟傻傻地说:「这个啊,爷爷,其实我没有染发。」
众人倒下,这是什么解释啊。
「是吗?你没染发?」爷爷大乐。
「嗯,我的头发天生是咖啡色的。」
「好啦,时候不早了,大家走吧。」朴爸爸听不下去。
「要走了吗?我好像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没做。我今天来是做什么的呢?」老人侧头想了想,不得要领。
朴震聪连忙扶着爷爷边走边安慰,道:「想不起没关系,下次再做吧。」
「是啊,爷爷,下次再来玩吧。」朴震声也笑着说。
「咦,你是谁?」又忘了。
「我是震声,你的孙儿。」
「啊,对对。你是震声,我记得。你是秀珍的么子嘛。」老人点点头,继续走。
走了两步,忽然顿下脚步。
「啊!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我今天忘了做什么了!」朴爷爷徒然大叫:「我是来打狐狸精的!那迷惑震声的狐狸精在哪里?叫他出来!!」
朴家兄弟一惊,连忙回头,只见柳粤生脸上一片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