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回海计划【下】
两辆马车,停在骊湖宫楼下。
车门“啪”的开启,有两个人分别从各自的车上走下来。
高高的颧骨,楞次分明的下颚,古铜色的脸庞。眉宇间,充显着精明干练。
他叫王陷,凤城巡城侧吏。主管城中所有的巡城马和冲锋队。
王陷把控的冲锋队,人数其实并不多。仅占整个凤城兵力的十分之一左右,但却是士卒中的尖刀部队。
后面车上下来的,是个个头偏高的胖子。
这人的肚子鼓鼓着,却偏偏穿着件紧身的开口长袍。
肥硕的屁股紧绷在紧身的衣袍中,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看起来特别滑稽。
而且这人长得也很有特点!
——嘴巴两腮,有两块圆肉凸起着,把紧闭着的小嘴挤在中间,那张小嘴儿可就显得更小了。偏偏这人又长着两只牛眼,向外突兀着。
这倒使人感觉,他的视角可能会比正常人,会稍大出一些。
吕独葵!凤城守城副将,潘镇手下的红人。
现在的凤城,所有兵权的把控,除了潘镇,第二号人物,就算是他了。
王陷下了马车,环视一下四周。
等到吕独葵走上骊湖宫的石阶,他才紧跟在其身后走了进去。
两辆马车,两个车夫。
那两个车夫就是他们的保镖。
他俩,只带这两个保镖,就已经足够了。
与其说保镖保护他们,不如说类似他们车夫这样的人,依借他们主子的权势,保护自己的成分,倒是多了些。
在凤城,谁敢动守城副将吕独葵?
没有人!
谁能挡得了王陷的冲锋队?!
好像更没有人。
至少,自从前朝叛逆的大臣,被一批批的杀掉后。类似这种事情,还一直没有人敢去再试试......
在凤城,有人曾在自己的铺面前,泼了一盆脏水。
无意中,正溅到了恰巧经过的吕独葵的马车轮子上。
当时吕独葵并未说什么,甚至还从车里探出头来,微笑示意店主人“没关系”!
第二天,这家铺面就被查封了。
店主人多方托熟人,使银子,终于又开了张。
可从那起,不论是收税的衙役还是地痞无赖,几乎每天都会有人去这家店里去找麻烦。没多久,这家人变卖了产业,举家搬迁到外乡去了。
吕独葵和王陷,一前一后进了骊湖宫。
两人径直穿过喧哗的一楼大堂,向楼梯走去。
原本喧嚣的大厅里,竟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多数人都逐渐的闭上了嘴巴。
即便有还不认识这两个人的食客,也被周围突变得气氛,弄得低声细语。
吕独葵早已适应了这种场景,并且充分的享受着这种状况下,给他带来的心理上的愉悦和满足。
他觉得这是威严的象征……
吕独葵很憎恨有人敢瞧不起他!
什么兵书,古词,他一本没看过。什么叫仁义道德,他好像从没听说过。
单凭着一股滚刀肉般死缠烂打的精神,以及他和吕三兄弟俩个,在市井流氓凶狠残忍的威信,竟受到了守城主将潘镇的赏识。
在短短四年内,从一个街头混混,一跃飙升至守城副将。
此人最大的嗜好只有两个,赌钱和女人。
邓兰兰正急匆匆走下楼梯,她歪歪的羊角鞭子还晃呀晃的。在她这,好像压根就没有天要塌下来这回事。
脚步虽急,神情却有些心不在焉。她猛抬头间,见自己和正在上来的吕独葵二人着了个对面。
王陷急忙赔笑道:“原来是邓大小姐,这么急是要去哪啊?”
兰兰看到吕独葵,先是一愣,她一项非常讨厌这个人。
随即对王陷道:“王副将辛苦了,我们大小姐正在“水龙吟”静候大驾光临呐,快楼上请吧!”
她又抬眼看看吕独葵,吕独葵故作姿态的挺直腰杆,微微点了下头。
兰兰用下半部分眼珠子,看了看吕独葵凸鼓的两腮。马上很厌恶的,飞快挪开了视线。
阴阳怪气道:“吕大人真有力度哈,有两下子哈!你一上来,整个酒楼的人都不敢说话啦~~~~”
吕独葵再蠢,也不会听不出话里的讥讽之意。
他原本沾沾自喜的神情,竟瞬间变得狰狞!将眼一瞪,刚要发作。
王陷忙解围道:“真被邓家小姐说中了,我们吕大人何止有两下子,简直有好几下子!吕大人配合潘大将军守卫凤城,所有兵卒和百姓,哪个不尊敬折服!哈哈,哈哈”说完,王陷干笑了几声。
“切~~~”邓兰兰做了个想吐的鬼脸,翻着白眼转身走下楼梯。
吕独葵哼了一声,甩了下袖子,“咚咚”的上楼去了。
门口那两辆马车,仍旧停在大街的中央,两个车夫兼保镖懒懒的靠在坐背上。
吕独葵上了二楼,在侍者的引领下,径直向长廊尽头走去。吕独葵紧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了。他的兴致又来了,目光闪烁,精神抖擞。
因为他很快就要见到唐宁了!
四十出头的他,几年来,始终对唐家这个大小姐朝思暮想。
时常在抱着自己的小老婆或春意坊的姑娘亲热时,难以自控的轻唤着唐宁的名字......
阁间门口直立守候的精干保镖,在门外低声道:“小姐,他们来了!”
许铃回道:“让他们进来。”
隔间的拉门,唰的被拉开。
不多时,吕独葵和王陷大步的已走到门前。
将到门口,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吕独葵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他两只眼睛分外的凸出着,闪烁着。
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失态,虽然门口驻立的几个侍从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吕独葵稍微放慢了脚步,整了整衣领,神情仍旧难以自控的蓬勃......
他太高兴了!
平时,唐家外界的大小事,多是司马等人出面。
这次,也不知是‘哪根筋’走对了。
朝思暮想的唐大小姐,竟然亲自请他吃饭,还说有事商谈!
吕独葵的脚在发飘,还没喝就已经飘了......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唐宁!
宽敞的阁间最里面,靠近雕栏阁窗旁,一张厚重宽大的枣木矮式方桌后,唐宁静静地盘膝坐在绵厚的地毯蒲团上,正对着门口。
俏丽青春的身姿,竟两腮竟有些微红,似粉面桃花般腼腆含羞。眼波流转间,仿佛碧湖水中,映照的月色般迷人。
许铃,紧衣劲装,背对着门口静默的,直立着身形跪坐在方桌旁。
吕独葵心花怒放,抬双手紧了紧腰带。
可窄瘦的衣服,仍把他突兀的肚子剔透的显露无疑。
顾不了那麽许多了!
吕独葵抢在王陷身前,大步走到唐宁面前拱手道:“唐大小姐!讨饶了,讨饶了!哈哈~~~~哈”
唐宁已轻盈的站起身形,微微颔首、柔声招呼道:“多谢吕大人赏光!吕大人公事繁忙,能大驾光临,小女子深感荣幸,大人快快请坐吧!”
“诶,诶诶……”
吕独葵简直都快要乐疯了!
早已自顾自的,一屁股坐在大木餐桌旁的软蒲团上。
他身后的王陷也进得门来,神情深隐的与唐宁对视了一下,微微一点头。
唐宁明白,王陷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冲锋队已经做好了布控,分别对城中各处营房哨卡,已安排好了人手,随时可以等候他的指令采取行动。
唐宁也招呼其坐下。
这期间,背对着门口的许铃,甚至连眼皮,都动都没有动过一下。她的个性使她根本没办法强加自己,和吕独葵这种人有任何接触......
吕独葵道:“下官本公事琐碎,但唐妹盛情邀请,在下怎敢不到!不知唐家小妹,此番招在下前来,有何事吩咐?”说完,他咽了下口水,舔舔发干的嘴唇。
唐宁似没看见他的丑态,低头含羞道:“吕大人太客气了,小女子乃一介草民,并无官职。吕大人公务繁忙,小女子本不该讨饶。可是,今日辰时,北城威远镖局的赵五眼睛被......不知被何人打瞎了;之后不多时,张总镖头又被人杀死在七洗堂!您也知道的,谷月楼酒家和春水流园都是我们唐家的生意。这事情一出,人家苦主就问我们要人呐,非要找出杀人凶手不可。”
吕独葵涩声道:“这个,这个下官已有所耳闻......”
吕独葵是东城潘镇的爪牙,地痞吕三的亲哥哥。
这种事,他若不知道,那麽鬼都不会知道了!
沉默的许铃忽道:“这些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缺德的事情,也不知是哪帮吃人不吐骨头,生儿子没**的畜生干的!”
吕独葵立刻阴沉下脸色道:“许姑娘这是何意?据下官所掌握的情况,那赵五是在比武中被误伤了双眼。比武论道,必有输赢,死伤在所难免;至于那张立芳之死,是何人所为,下官也不是神仙,怎会知晓?!”
唐宁忙轻声接道:“不说那些!吕大人,现在人家苦主问我们唐家要人,你说这可怎么般呐?!”
吕独葵望着唐宁迷离般的眼波,顿时心中一荡!
——真是天赐良机!机会来啦!
吕独葵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他试探的问道:“唐大小姐太抬举在下了!下官并非神明,此杀人断案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待日后寻得真凶,必以国法,严惩不贷!可眼下......”
他的眼睛象死鱼一般,直直盯着唐宁红润的脸庞,接着道:“再说,再说凭唐家的实力,又有司马先生的运筹,区区此等小事,还用得着在下吗?!”
唐宁的表情,竟似很无奈。
她娇滴滴叹口气道:“吕大人,那北城的张芳子,怎讲也是凤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此人做生意和为人,都一项很是公平,不犯众怒。这次张芳子无端被杀之事,如何交代?司马舅舅,舅舅他也没了办法。不瞒你说,这次轻吕大哥前来商谈此事,就是舅舅的意思……”
“噢?!噢噢~~~~是咱舅舅让你请我来的?!”吕独葵直愣愣的盯着唐宁,象一直发情的癞蛤蟆,那眼睛似要把唐宁,整个的吞下肚子!
许铃神情十分厌恶,象看着路中央的一坨屎。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很恶心的盯着吕独葵。
唐宁做含羞壮,低头不语。
王陷此时干咳了一声道:“吕大人,我听说骊湖宫最近又新添了川湘麻辣的菜系。今天唐大小姐盛情相邀,吕大人可要多喝几杯呦!”
吕独葵似方从美梦中惊醒,定下神来重又坐直了身形。
干笑道:“是呀是呀!唐家小妹盛情,在下甚是感激,今日本该不醉不归!只可惜......”
说话间,吕独葵顾做潇洒状,起身背负着双手,缓步踱向临街的阁窗。啪的推开窗子,他站在窗前正对着下面的街市。
这时!
唐宁神情忽变得很萧杀,眼波流转望向许铃和王陷。
她从桌子上慢慢端起了花瓷酒杯!三人相视之下,微微点头。
唐宁娇声道:“可是什么呀吕大人?!”
此时,许铃已轻抬手掌,凌空微抓。她腰间的月牙锁已被她的内力,悄无声息的吸起,握在掌中。
王陷微微向前欠着身,也缓缓伸手,从靴筒中抽出一直短匕,雪亮的短匕.
事前约定,拽杯为号、刺杀吕独葵!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