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札答怜带着简单的细软离开了她生长了十六年的部落,独自一人在山野小径上踟踟而行。
她舍不得离开族人,拾不得蒙古的大草原,但为了遵从母亲的遗愿,她必须走一趟中原,找寻她的生父。
原来她不是匈奴人,母亲遗书上说得很清楚,她父亲是汉人,远在十七年前他跟随商旅来到他们部落暂住,与母亲结下了一段情缘,而她札答怜就是这段情缘下的产物。
难怪娘会汉语也会汉字,常在她小时候便一点一滴的教授给她,如今她才明白娘的用心良苦。
而她那位从未谋面过的爹却因家人来寻而赶回中土,从此再也没回来过。娘那时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为了腹中胎儿不得已嫁给了当时的部落长之子札答哈克,就这样她错认了十六年的爹,也错认了自己的身世。
如今想来,札答哈克当真待她很好,即使知道她非他所出,仍以爱教育她、疼惜她,她因此她丝毫感觉不出他并非她的生父。
她爱爹也爱娘,根本不想去找自己的生父,可是娘去得那么快,连个恳求的机会都不给她!
唉,一封信件扭转了她的未来,可是茫茫人海她要去哪寻人呢?单就包袱里的那轴画卷,她该去哪儿认父亲?
想着,她掏出戴在颈子上的玉佩,这是她匈奴爹爹生前的宝贝,当年他任命“居衙使”,这是攻破敌方大获全胜时大汗所赐的宝贝。
札答怜抚摸着它就仿佛看见爹爹一样,思绪又回到过往……想起家庭的和乐、父母的和蔼笑容,便愈没有找生父的兴致了。
但母命难违,即使是万般不愿,她依然得走这一趟,至于未来的事也只好交给上天去作决定了。
走了许久,好不容易进入关内,这时她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身上的银两也不知够不够吃饭。在大漠,他们从不用银子,顶多几张毛皮、几只牲畜交换食物,因此要多少银子才够吃一顿饭,她可一点也不清楚啊。
若非临行前图阿丘部落长赠给她几锭汉人用的银两,也许她早就饿死在半路上了。唉!又经过莫约两个时辰,她终于走进城里,也看见旁不少小贩叫卖着小吃。
闻到食物的香气,她感到自己更饿了,就连肚子也控制不住地鸣叫出声。于是她走近一摊卖着热腾腾肉包的小贩,向他买了两个包子当场吃了起来,正准备掏出银两时,才发现紧绑在身上的钱袋居然不见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记得进城前她还检查过钱袋啊,这会儿怎么全部都不翼而飞了?
蓦地,她想起就在刚才有位妇人碰撞了她一下,那人的的似乎往她腰上这么一摸,难道是她……
天,这下该怎么办是好?
“老板,对不起,我……我……”札答怜窘涩不已,顿时不知所措。
小贩顿时变了脸色,仿佛经验老道地说:“你是不是没银子啊?一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是打算吃白食的,全身邋里邋遢,快把银子拿出来,否则我就把你送官!”
“不!不要这样,我的钱被人扒了,绝不是故意不给的。”札答怜连忙解释,已被这突发的状况弄得不知所以。
“说穿了你就是没有是不?那我只好送你进衙门!”小贩不耐地收起笑脸,露出一脸的凶相。
札答怜发觉自己是有口难言,在这些人眼中只要是没了银子什么都不对了。于是她心口一拧,强忍住泪道:“求你别把我送进衙门,我可以帮你洗碗打杂,做任何苦力都行。”
“算了!我这种小摊子哪需要别人来替我洗碗打打的,你还是赶紧把银子拿出来吧!”他坚持道。
札答怜仓皇极了,直摇着脑袋,“我真的没银子,身上连一点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如果你真不肯放过我,那我也无话好说。”谁教自己涉世未深,一个不注意让人把钱给扒了呢!
此刻无助的她更是想家,如果爹还在世上,一定不容许她被人欺侮的,可惜他已在两年前离开了她,就连娘也忍心弃她而去……
“你说没值钱的东西那可不一定,否则这是什么?”他眼明手快地抢下她颈上的那块玉佩。
札答怜花容失色。那是爹留给她的纪念品,意义非凡啊!
“还我!那东西不能难你――”隐忍已久的泪终于夺眶而出,说什么她也不能拿它换包子吃。
“你没银子给我,我拿这个来抵帐要是天经地义的,要我退,门儿都没有。”小贩得意洋洋地说,暗自庆幸自己发了笔横财。
“那个不行……求你还我……”她跪在地上,却见他已开始收起摊子准备扛着离开。
她在后头直叫嚷着,哪知道突然从大街的另一头奔来几匹高壮骏马,对这种情况已是司空见惯的百姓早已闪避走远,唯独她根本弄不清情况,退不及回头却给一匹马踢中了背,疼得发寒!
“啊!”札答怜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喊。
“停――”
突然在这群马阵中的后头发出一道清朗的嗓音,札答怜忍着疼回首看过去,只见一匹白色马匹上头一道模糊人影。
她发觉自己疼得就快昏厥了,但是玉佩没追回来,她万万不能倒下。
“求求你救回我的玉佩……求茫你……”
骏马上的男人眼神往她身上一掠,“高森,去看看她说些什么?”
“是,爷。”名唤高森的侍卫立刻翻身下马,走近她,“我们清王爷问你有什么事,为何挡在路中央,没事还不快走。”
札答怜指着已逃到角落躲起来的小贩,“他……他抢了我的玉佩……求你帮我要回来……”
视线逐渐模糊的她才说完这句话,终于体力不支地昏倒在地上。
在意识逐渐消逸之前,她听闻那人的脚步声往小贩的方向走去,因此稍稍放宽了心。
只是她无法确定他是否真为她要回了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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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把玩着手中的方形玉佩,目光却直瞅着躺在床上的女子,满心思绪突被一股浓烈的仇恨所取代。
还记得十岁那年,他的外公程侠为抵御蛮夷兵的主帅,当时外公在战场上受了箭伤,命在旦夕,传令回宫后,母后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她忍不住孺慕之情,瞒着父皇带着他偷偷溜出宫,并在几位贴身侍卫陪同下前往边界。
哪知道在见了外公最后一面后的回程途中,竟遇上一群残忍嗜杀的匈奴人。他们手拿利刃将他们的侍卫一个个杀了,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奸杀了他母后,若非其中一名侍卫冒死抱着他离开,也许早在那时候他已成为那些匈奴人的刀下亡魂。
当时他年纪虽小,但那一幕幕景象却怎么也忘不掉,尤其是匈奴人残暴的嘴脸和奸杀母后时所露出的奸淫狂肆冷笑!那时他便发誓一定要亲手宰了他们,替母后报仇。
但十几年下来人事全非,想再找到那些人谈何容易,不过他犹记得那匈奴狗头头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佩,那玉佩的形状样式就和他手中这块一模一样。
即使是烧成灰,他也不会认错!
当高森由那小贩手中要回它时,他登时心儿一阵狂跳,想不到就在他绝望之际又见到了它,一个他恨不得一掌捏个粉碎的东西!
但他疑惑的是,这女人手上怎会有这块玉佩?
难道她和那个匈奴狗之间有着某种关系存在?
他赵清向来是百姓眼中的未来东宫,但他终日不苟言笑,或许是幼年的那段记忆深植他心,长年受到那种梦境的折磨,慢慢地,他学会将心底的恨潜藏起来,不对任何人提。久而久之,就再也没人能真正走进他心中。
甚至有人传言皇上将于年底正式立他为储君,因此朝野已有不少官吏开始巴结他、接近他。而他一样给予冷漠的一面,让前来诌媚之人陷入极其尴尬的场面。所以,以他这种个性是绝对不会救起这种小孤女,若非这块玉佩,她就算是被乱蹄踩死他眉头也不会揪一下。
赵清发誓要从她嘴里撬出口供,问出她和那匈奴狗的关系,如果那个歹人还在,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凌迟他的尸、抽他的魂魄,让他永不得超生!
偏偏这个女人仍不肯清醒,她究竟要昏睡到什么时候?
“秋月!”他不耐地向门外唤了声。
不久,一名小婢女快步走进屋内,曲膝轻问,“爷儿,有何吩咐?”
“我有要事得出府一趟,这女人醒来后不可以让她走,懂吗?”他望着躺在床上的女了,目光幽晦不明地说道,顺手收起手中玉佩。
“奴婢知道。”
他收回视线,立刻面无表情的离开。
说来还真巧,他前脚刚离开,札答怜随后跟着醒了,由于肩背马蹄重踹了下,她顿觉呼吸有点儿困难。“咳……咳……”
“姑娘,你醒了?”秋月立刻上前探问。
小怜睁开眼,看看这间妆点得金碧辉煌的豪华房间,立刻吓得全醒了!她抚着胸口转向秋月,一脸惊疑地问道:“这……这是哪儿?”
“这是清王府。”秋月笑说。
“清……清王府!”札答怜顿变口吃,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会被我们清王爷给救回来。”秋月颇是羡慕道,“而且爷可是一直守在你身边刚刚才离开。”
她直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向来冷漠无情的清王爷竟钟情于一个半路救回来的小女人!
“清王爷……“札答怜仔细想了想,莽然想起她被撞倒在路上,曾要求一个男人帮她要回玉佩――
对了,她的玉佩呢?可要回来了?
“求求你,我想见那位清王爷,他在哪儿?“她急着想下床,却被秋月压回床上。
“你好好休息,爷他交代过晚点儿会来看你。”秋月安抚她,“瞧你伤得不轻,可别轻举妄动。”
“我……可是――”
“没有可是的,你要是不听话,遭殃的可是我啊。”她直摇头,没得反驳地对住无措大眼。札答怜终究不是放弃了,她怎能因为一己之私害她被骂。
“你叫秋月?”她轻问。
“嗯,你呢?”
“我叫札……”札答怜心想若说出自己的名字,一听就明白是来自外邦,这样可能不太好,于是改口道:“你可以喊我小怜。”
“小怜。”秋月点头道:“很好听的名字,看你就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
札答怜心虚一笑为自己的欺瞒而不好意思。而她此刻也蓦然明白为何自己长得那么娇小,身旁的邻家女孩个个高大,原来她体内流着的是汉人的血液呀!
“对了,你一定饿了吧?我去端点东西给你用。”秋月及时想到。
“不忙,我还不饿。”札答怜以为在这吃东西又得付银子。
“不饿?不会吧!你已经躺了一整天了。”
“我身上没有银两,踟上全被人扒了,付不出饭钱。”她嗫嗫地说,满脸的羞愧。
她甚至怀疑自己可能还没找到生父,就已饿得一命归阴了!
想不到她的话却引来秋月一阵大笑,“哈……”
“你笑什么?”札答怜睁大眼。
“这里是清王府,什么东西没有,谁要你的银子?”秋月笑不可抑,连眼泪都逼出眼眶了。
札答怜羞红双颊,怯柔地说:“对不起,我……”
“别跟我说对不起,这要感谢清王爷。你歇会儿吧,我去帮你弄点吃的。”秋月豪爽的个性直让札答怜觉得亲切,也让孤苦无依的她放心不少。
“秋月姐,我想问你,你可有看见我身上的一块玉佩?”如今唯有玉佩的去向是她最挂念的了。
“玉佩?”
秋月拍着额想了想,好像曾在哪儿见过那玩意儿,突然她双眼一亮,“对了,我刚进房时,看见爷手上就拿着一块玉佩,但就是不确定是不是你所说的那块了。”
札答怜心中大石倏地放下,“不管是不是,我总可以放心点儿。”
“那就好,晚上爷会来看你,到时候你再问他吧!我走了。”
待秋月后,札答怜或许是一时间话说多了,顿儿有点疲累地闭上眼,竟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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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后,札答怜摸着已好久不曾这么满足过的肚子,开心地对秋月说:“好饱啊,我想清王爷一定是个大好人,他不仅救了我,还给我吃、给我喝,等我身子好些了,我可以留下来工作报答他。”
“好啊!不过这事还得让爷作主,我先把东西端出去。”秋月笑着说:“希望爷答应让你留下,那我就有伴了。”
“好,我见了王爷一定和他提这件事。”札答怜回以憨厚笑容。
秋月倒是笑得暧昧,“别急,等伤养好后再说吧,只怕爷不舍得呢。”
“不舍得?为什么?”
“那也只有问他啦!”秋月掩嘴窃笑,端着餐盘走出房门。
札答怜仍神游在秋月刚才的那句话中,以至于没注意到房门再度敞开,走进一位酷冷邪俊的男人。
“你醒了?”
一抹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处,也挡住斜照的阳光,房中陡地一暗,加上他那句沉冷的声调,立刻唤回了札答怜的心神。
“您是?”她倏然抬睫,整个思潮便掉进一个深潭似的无底深渊中。
眼前的男人有双漂亮深邃又含带邪肆的眼眸,他唇角微扬,浑身带一抹狂放不羁的气息。
可怕地是,札答怜竟发现自己被他那抹冷傲阴郁的气息慑住了魂魄!
“看够了吗?”冷漠男了淡然的语调中有着不屑。
“呃――”神智再一次出走的札答怜双脸酡红地虚应了声。她垂下螓首,羞涩地问道:“请问您就是清王爷吗?”瞧他那一身卓然磊落的翩翩神采,其身分地位定是不低。
“没错,我是。”他徐缓走近她,眼底带着轻佻,“那你呢?你又是谁?”
“我……我仅是一名孤女,若非王爷搭救,可能会在餐风宿露中丧命,我真的很感谢,希望你能分派些工作给我,可为报答。”她害怕他自然散发出的冷意,连眼睛也不敢再抬一下,坐在圆桌边的身子不由得发出冷颤。
“你好像很怕我?”赵清坐在她对面,暗黑的深瞳中有一抹浅笑。
“我……”
札答怜讶异,自己那畏惧的神色真的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完了,经他这么一提,她似乎更觉得他莫测高深了!一时这间不知如何地的她,急着站起身,慌张地说:“我去找秋月!”
小小的身子才掠过他身边,哪知腰际突被圈住,反弹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啊……清王爷……”她膛大杏目,身子变得僵直。
“你还没告诉我名字?”他扬眉清冷低笑。
“我……我叫……”
“不许骗我。”赵清一眼就瞧出她有意欺瞒。
“呃……我叫札答怜。”最终她还是说了,因为他的眼神太过邪亮,让她连撒谎的胆子都丧失了。
“你不是汉人?”他目光一黯,俊美的双眸掠过一道狭光,冷若刀锋般直刺进札答怜心窝。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女人定和十三年前那群匈奴狗的头头有关。
赵清陡变的眼神让札答怜惊恐不已,心急得想躲开他无理的碰触。“清……清王爷,请您先放开我。”
怎料他将她锁得更紧,从衣襟内掏出那块玉佩,“这是你的?”
札答怜一瞧,立即笑开嘴,“是我的,谢谢您帮我拿回来。”
她手一伸,他却比她更快地塞回衣襟中,对住她愕然的脸孔狠戾逼问,“它是你的?怎么证明?”
“上头刻的图案是匈奴族的鹰形标记,是我的。”她天真的坦言。
“你果真是匈奴人。”赵清狭长邪气的眸子难掩意外,毕竟她的个子与长相一点也不像匈奴蛮夷。“我想知道它是谁送给你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会找到真凶。
“我爹……”
“你爹!他人在哪儿?”他抓住她的下颚,残酷地抬紧。
“他……他已过世了……你开疼我了。”札答怜开始挣扎,心底的骇意也愈深。
“他已经死了?”赵清登时定住在位子上,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他找了十来年的分人居然死了!
不,他不容许他死,他还没有亲手报仇,那个匈奴狗怎能死!
赵清的目光倏然瞟她身上,握牢她的腕骨,“你们匈奴人有父债子还这句话吗?”
“什么?”她直要抽回自己的手。
“如果没有也无妨,我现在就要告诉你什么叫做‘父债子还’。”接着他的手竟伸进她的宽袖内,轻抚她纤细白嫩的藕臂。
“啊,不可以……”
札答怜才动一直,腰又被他给箝住,“你不愿弥补你父亲的罪孽吗?还真是个不肖女。”
“我不懂您的意思,求您把玉佩不给我。”她亟欲抽回手,却在他强而有力的控制下无法随心所欲。
“你要它,它现在就在我衣服里,脱了它就能拿到手,你来拿啊!”他的表情飞扬跋扈,眼底闪烁的幽光似暧昧又含怒。
“清王爷!”她不明白他为何要为难她。
“不会呀?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教教你吧!”赵清噙着不怀好意的闷笑,食指轻抚她满是倔强的脸部线条。
“别……”
她双肩剧烈抖瑟了下,舔了下干涩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