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他一杯接一杯地倒酒、喝酒,不再动餐具,主菜红酒炖牛蹄筋渐渐凉掉。

潘娜洛碧放下刀叉,凝望祭广泽上下滑动的喉结,说:「你如果想吃海鲜,我现在去帮你做松露汁香煎龙虾。」处理小猪,她不敢;如何让龙虾一命呜呼,变成桌上佳肴,倒是她的强项。

「那些活海鲜要用来招待晚上的重要客人。」祭广泽喝干第八杯佐餐酒。水晶壶空得透亮,像一盏桌上明灯。

「晚上有客人要来?!」潘娜洛碧惊讶得以为自己听错,毕竟他喝了不少酒,可能醉了,而且他总是将访客赶走、避不见面。

「是影艺公司的人来谈公事吗?」

「那些家伙算什么东西?我还亲自买菜、挑选上等海鲜请他们?别搞错了,潘娜洛碧——」

也对。潘娜洛碧重执刀叉。向来都是人家讨好他。

祭广泽朝水晶壶探手,未碰着,伸回来。「再加点酒,潘娜洛碧——」

潘娜洛碧点头,切好红酒炖牛蹄筋,站起身,把自己的主菜盘跟他的调换。「你吃完这些,酒就拿来了。」捧起水晶壶,她又说:「吃好,才能写好。光喝酒,角色问题解决不了。」

他的高贵女奴开始挑衅了,不过,他极想喝橄榄酒,这会儿暂时原谅她。

「去拿酒。」祭广泽握餐叉,叉起切好的红酒炖牛蹄筋,送入口中。

「是,祭先生。」潘娜洛碧笑着,翩然转身离开。

铜铃霍地又响,这次没像早先那种有人故意乱扯拉环的响,而是有分际的一声。

那就是罗本的儿子吗?

祭广泽咀嚼着软嫩不烂的牛蹄筋,放下叉子,手握拳头,举至眼前,左手包覆过来,掌心拍击右拳,时而抓握。

是有一个可以慢慢找、阿猫阿狗也行的角色,但若细想,要站在景未央旁边,就非阿猫阿狗也行了,起码要有一只猪的魅力——不是拿破仑、雪球那般,也得是ToriAmos胸前那只那种——否则太破坏他的剧作美学。

「酒来了。」潘娜洛碧走过灿灿洒亮的采光井下,再次踏入厨房范围,回餐桌边,见祭广泽盘里空荡,她拿起他的酒杯,为他斟酒八分满。「我好像听见铃声——」

「潘娜洛碧,去把那个男孩叫进来。」祭广泽说。

「嗯?」潘娜洛碧摆定酒杯、水晶壶。

铜铃第二次有分际地传递一声,这声摇得潘娜洛碧会意过来。

「我去开门叫那酷帅男孩进来,你可别又突然出拳要打人……」半带怨尤瞅睨他,好像那个男孩对她多重要似的。

祭广泽端杯,大喝一口橄榄酒。「他再拉一次铃,我亲自请他——」

潘娜洛碧回身,小跑步奔出去应门。

外头,罗煌单手支着托盘,一脸静心面对屋门。

景上竟跷腿坐在门旁墙裙式小花坛围边,抬眸一看少年,说:「不要停止拉铃,吵得让孤爵吃不下饭,可以缩短缠门的时间……」他是拉头上悬晃的铜环拉累了,稍作休息,交给年轻小伙子发动攻势。

罗煌应声:「你有事可以先走。」他已算是见到祭广泽,完成父亲的交代。祭广泽给不给他进屋,根本无所谓。他只是觉得该把空盘空杯还给潘娜洛碧,好好向她道谢。

「我想再见潘娜——」

「请进。」

景上竟话还没说完,愿望就实现了。

潘娜洛碧打开老是夹她裙摆的屋门,美颜盈笑欢迎他们。

景上竟从小花坛围边站起,转正身。「终于等到你了,小潘——」

「我不是小潘。」潘娜洛碧娇嗔。「你和祭先生一样,老是乱叫,让我几乎忘了自己的名字——」

「是吗?」景上竟挑眉,仰首,抚着下巴,瞧望门楣。「看样子,这屋子真的不吉祥,你住久名字都忘了,总有一天孤爵会把你啃得尸骨无存。」垂眸,神情流露悲怜看着她。

潘娜洛碧回瞪景上竟。「大爵士先生,别寻我开心。」

「我准备解救你脱离苦难。」景上竟微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来BlueCompass当我的随身助理?」

潘娜洛碧歪头想了想,没回答,美眸移向罗煌,温甜一笑,接过托盘。「祭先生要见你,不过,你不想的话,可以拒绝。」

「谢谢。」罗煌颔首。「我父亲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见祭先生一面。」

真是个好孩子!潘娜洛碧笑容转深,退离门边。

罗煌压着门板,跟着进入,进入一个作梦才有的妙境。

从码头归来,景未央睡了一个午觉,醒后,阳光退至露台之外,天空薄染淡红夕色。

她睡很久,时间却尚未嫌晚。伊洛士将她的午餐、午茶一并送来,摆至起居室白格窗边桃花心木椭圆桌,她习惯坐在紫罗兰色的窗台软榻,一面做功课,一面看露台飞鸟掠过天使雕像水池,当然,还有用餐。

吃进一口西红柿、奶酪和罗勒做成的色拉,她视线深邈,穿透玻璃格窗,瞅着两只展翅对峙的鸟儿…们在打架,为了水池边的毒蟾蜍。她看着看着,回正坐姿,摆下叉子,换执钢笔,拔开笔盖,翻动笔记本。

「未央小姐,好好吃饭——」

「等会儿,要赴祭广泽先生的约,还得吃……」她低低说着,专心执意做功课。

伊洛士直接收走她的钢笔和笔记本,将叉子塞回她手中。

她看了他一眼。

「晚餐是晚餐,你午餐还没吃。」他说。

景未央静静垂眸,乖顺地吃完色拉,喝了淡菜汤,细心品尝摆盘如画的芒果酱瘦鸭肉排,直到餐盘像白纸,她问伊洛士,被回教徒长期统治的地方,吃不吃鸭肉?她今天没去学校排演,要不,她可以请教老师。那个祭广泽先生,剧作家,父亲欣赏的剧作家,也相当有知识,或许,她晚上可以问他。

伊洛士把她的笔记本拿在胸前,长指挟着她的钢笔,沉声说:「大少爷年轻的时候去过格瑞那达——」

这个假期,她得完成文学课程自定作业的部分,她准备研究诗人轶事,现在正在读Lorca。

「我知道……」她吃起餐后点心焦糖大黄,强烈的酸甜,像窗外打架的那两只鸟儿,冲突在感官之上。她咂舌,咽住语气,眯眼须臾。「我知道哥哥随时会回来、随时会那么做,」今早的场面是她预料过的,她说:「哥哥要这幢房子,给他好了——」

「未央小姐——」伊洛士难以赞同。

景未央没被截断,用甜点叉拨着瓷盘里的焦糖大黄,嗓音继续传进伊洛士耳里。「爸爸在我出生前把船队交给哥哥,景家的事业体早是哥哥的,哥哥很有才能,爸爸一直没否认这点。」她清楚父亲骂归骂,内心深处万分骄傲有兄长这样的儿子。

兄长属于无法让人讨厌的类型,魅力天成,王者风范与生俱来,一言一行慑服众多追随者,司机葛叔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抛弃景家百年行号,他们不需要锚——尤其红色的锚——他们带着自在的雄心壮志在各大海洋冒险、创造奇迹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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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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