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出去……」杜笙笙缓顺呼吸,回过神对丈夫道:「你出去!走开!你在这儿,她有恃无恐。被你宠坏了、被你宠坏了,全是你的错。」抑着怒声,却忍无可忍地捶打起丈夫。
何乐在妻子面前步步退,退到滑门外的客厅,他举手投降。「好好,我不介入,你作主、你作主。」倾首飞快啄吻妻子的唇,他说:「我一切听你的。」
杜笙笙火气难消,用力拉掩玫瑰花藤雕饰精巧的门板。
何乐摸摸鼻子微笑,悄悄把滑门拉开一道细缝,坐回长沙发,合眸隐听。
敲门声。何乐张眼,看看滑门那头。妻女没动静,是外面有人来探病。他旋足去开门,外面来人教他惊讶地挑了挑眉峰。
「理事长?!」居之样没料到会在这儿见着加汀岛帆船协会理事长。这中年男人,他仅只开赛那天于舞台两侧大屏幕里见过,赛程结束,在终点地的颁奖典礼,理事长本人没出现,听说有要事处理,颁奖由副理事长——一位叫后翔的先生执行。
「恭喜你拿到冠军。」何乐抓起掩藏在玫瑰花束下的年轻人大手,握了握。「搭飞机回来的?」他问。
居之样颔首。
1066sm结束,有些选手会悠哉花个两星期原船返航,当然,大会在终点地——苹果花唤——的机场,备有专机,赶时间的话,可以搭机回返,赛艇则由大型船舰运送。
若是蕊恩在身边,他会选择原船海路回加汀岛,可她在病床上,他无法多浪费一秒钟。颁完奖隔天,他就回来了,被罄爸拖着处理杂事,今天才得到机会来医院。
「你怎么知道这儿?」何乐放开年轻人的手,打量地审视他。「我们设了保密,别说媒体记者,这头等病房可是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我告诉他的。」一只青鸟降在居之样头上。
何乐顿止嗓音,朝外望去,撇嘴哼笑。「自家医院防不了自家人……」
杜罄带着懒劲走来。「我们明后天要回荆棘海无国界了,让他跟你女儿说说话吧——」
「女儿?!」居之样闻言,看了看何乐,又看了看杜罄。
「怎么?」杜罄挑眉。「我没告诉你蕊恩是Segeln老板——」手朝何乐介绍道:「何乐的女儿吗?」
居之样皱凝一双浓眉。「你只说蕊恩是你外甥女,她上我的船受伤,我得诚心诚意来探望她。」一个小时前,他忙完罄爸交代的行李托运事务,罄爸突然对他公开他和蕊恩的关系。
当时,他还真的大吃一惊。现在,他连蕊恩爸爸的面都见上了。
「你好几年前跟你的老师——」何乐发出低沉声音,下巴朝杜罄努了努,锐利目光聚回居之样脸上,像要将他看穿地盯着他。
「还有五位同学,一起来加汀岛,那时,你操纵帆船的技术实在很差劲,我完全没办法同意我女儿认识你这样的人,我想,任何一位加汀岛父亲的看法,都和我一致。」十分惋惜似的。
居之样俊颜僵凝。这要叫他辩解什么。他在冰海长泳没问题,第一次到南国操帆却问题多多。那年,他们几个只拿到团体赛分组季军,连奖金都没有。当晚,罄爸给他们一人一只钵碗,要他们到码头乞讨,碗装满钱才能回旅店睡觉。
此后,除了冰泳,没出队的日子,他们在荆棘海刺骨寒风中,咬牙苦练操帆驾驶船艇的各种技巧。
「别这么讲,何乐,我们无国界这位大学长可是很上进的。」杜罄重拍一下居之样的腰杆,像在说「臭小子,打起精神」。
居之样转头瞥一眼杜罄。
杜罄继续对何乐说:「他那时候没资格,现在拿了冠军,有资格见岳父大人尊容,倒是你没亲手颁奖给他——」
「罄爸!」居之样扬声。「你在扯什么——」
「大人讲话,你乖乖听着。」杜罄要他闭嘴。
何乐随即说:「怎么?要我补个奖勖是吗?」
杜罄愉悦大笑。居之样头上的青鸟鼓翅绕着他回旋。
「你笑大声一点,」何乐斜咧嘴角,说:「笙笙在里面——」
杜罄大笑变淡笑,压低嗓音。「岳父大人的奖励,我这个老师代为接受,我们到外面谈。」他拉何乐出门,再猛力推居之样一把。「好好去探望人家,之样。」
居之样被推得撞上门板,反射地伸手抓住门把,稳稳步伐,回头。「罄爸——」人已走远,鸟也飞了。他眉头一皱。「搞什么?」喃了一句,开门进入杜氏医院头等病房。
「全部给我说清楚——」
「爸爸刚刚说不用讲那么明白——」
「说!」强硬的命令。
居之样定在头等病房的客厅,望着卧室那道滑门。里面有人,一个女人,在和蕊恩讲话。他抱着玫瑰花束,绕过铺了泰丝的椭圆桌,落坐背对卧室滑门的单人沙发,安静等待着。
杜笙笙一双美丽的眸子,快沁出泪了。这些年来,她为女儿的事不知妥协多少次,女儿却老是让她伤心生气。
「那男人告诉你他是个不负责的人,你还跟他在一起?」杜笙笙嗓音发着抖。
「我们没有在一起……」母亲要她全部说清楚,她便实实在在地回答:「只是上床而已——」
「不要说了。」杜笙笙柔荑覆额,感到头疼,听不下去。「没有在一起最好。」镇定地说了这句,她落坐床畔,凝视着女儿。
「蕊恩,妈咪只跟你说这一次,你要记住——无国界组织的男人不会是好对象,你小瀇表哥就是被那样没责任心的男人害得没了妈,又像个没爸的孩子。妈咪绝对不会同意唯一的女儿嫁给那种男人。」最后一句很强势。
「抱歉。」一个嗓音在这个时候传入。
母女俩目光一致,望向拉开滑门的居之样。
「你好。」居之样先朝杜笙笙行个礼,才跨进门里。「外头的护士说要来帮蕊恩小姐换药。」他说。
两个护士跟着从客厅走进来。「院长。」齐齐出声颔首。
杜笙笙颦眉,缓慢地自床畔站起,让两名护士执行换药工作。
她们揭开何蕊恩身上每个贴纱布、缠绷带的地方。
居之样没回避,视线抓着何蕊恩不放。那日,她被送上医疗艇时,她母亲亲自诊治她,拒绝他这个健全的参赛者上医疗艇,他被赶回初花凛凛继续赛事,心里牵挂着她的伤,却也没忘她要他拿冠军。
「辛苦了。」杜笙笙发出冷淡的语气。两名完成换药工作的护士静静退出房外。杜笙笙又说:「善款都募齐了吧?」
居之样这才知道那句冷淡的「辛苦了」是针对他。他客气地回道:「托蕊恩小姐的福,一切顺利。」
「什么时候要走?」这像在下逐客令。
「妈咪,他才刚来而已。」何蕊恩撒娇味浓厚地对母亲绽放一抹微笑。「我想跟他说几句话,可不可以?」用恳求语气。
彷佛她是严厉得不通情理的母亲。杜笙笙眉间凝了凝。「你要把妈咪的话听进心里。」她看着女儿,而后转向居之样。「她得多休息,不能讲话讲太久。」
「请放心。」居之样沉眸,微微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