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子山 二 猫蛊

第一卷 九子山 二 猫蛊

二.猫蛊

心摩见此情景,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口,回头道:“红楼,我对你的心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么?”我呕吐得鼻涕眼泪齐流,也顾不上细想心摩的话了。說閱讀盡在

心摩默默地低头出去,将门反手带上。

晚饭是老三心般来送给我的。

心般瘦瘦小小得象只母猴子,一脸的麻子星罗棋布遍地开花。

心般边收拾我呕吐的秽物边说道:“老大火呢,是不是你惹她了?老二也受了风寒,老大都不给她配药呢。大家虽不是亲姐妹,可也不至于这样啊。红楼,她们俩这次又是为什么对着干上了?听说老二昨天晚上偷看你。。。。。。”

我心想:“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专门爱嚼舌头的粗俗女人。”懒怠跟她说话,便合眼睡下。

心般没什么话茬,半晌,道:“红楼啊,我来喂你吃饭吧,看你病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我听她如此说,忙道:“师姐不麻烦你了,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不如劳驾你把这饭菜送给二师姐吧。”

心般听了咯咯笑道:“难怪大伙都说你跟老二不错,如此看来,还真是的啊。也难怪,咱们姐妹几个,也就数老二长得标致,人家是小老婆出身呐,能不标致吗,咯咯,咯咯。。。。。。”

我说:“师姐你说些什么呢,咱们都是修行的人,整天说这些不着边的话有意思吗,被师太听见又是一顿数落。”

心般自觉没趣,闷了一会,端着饭菜走了。

走到门口,忽然看见门槛旁边蹲着一只硕大的老鼠,那老鼠后爪着地,前爪竟抬起来,仰头吱吱叫唤。心般一惊,扭头四下搜寻,想找东西打那老鼠。

我忙喊道:“师姐别怕,这是我的朋友,名字叫‘老扁’,它的老鼠洞就在我屋里。”

心般飞起一脚,老扁一惊,转身飞窜至院内,心般大呼小叫地端着饭菜追了出去。

院子里四师姐心若道:“三姐你喊什么呢?”

心般叫道:“打老鼠!打老鼠!好大的老鼠!你快堵住它,这老鼠也太猖狂了!”

心若笑道:“我以为什么呢,出家人不动嗔怒,不杀生,三姐干吗跟一只老鼠过不去啊。”

心般道:“咱们庵里本来就少钱少粮的,哪里还养得起老鼠啊,偏偏这畜生还把窝做在红楼屋里,看我不打死这畜生!”

忽听“哗啦”一声响,想是心般摔倒了,听她哼哼唧唧地叫道:“老四你不够意思,你帮老鼠不帮我。。。。。。哎哟。。。。。。哎哟。。。。。。可疼死我了。。。。。。这饭菜丢得太可惜了。。。。。。”

心若笑道:“三姐,摔了就摔了吧,你还捡了吃,脏不脏啊。”

心般道:“不脏,不脏,这可都是给红楼吃的好东西,可不敢糟蹋了,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

忽听师太的声音道:“天色不早,你们还在闹腾什么?”

心般大叫:“师太师太,你看那只大老鼠钻到你的房里去了。”

师太道:“世法平等,老鼠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说完,转身掩门回去。

老扁是最近跟我熟悉起来的一只大老鼠。它的洞口就在我的屋子里,在庵里自然没人伤害它性命,有时我还主动拿些东西喂它,到后来竟胖得象个毛球一般,我便反叫它做“老扁”。这几日老扁好象家里添了人口似的,一个劲的往洞里拉东西。因被我喂久了,缺了东西就直接出来叫唤,竟不知道怕人了。

大年夜。

地藏庵里照例做完晚课。

远处隐约传来爆竹声声,心波心罗心蜜三个小丫头自然耐不住寂寞,也砍了些竹子在院子里点火烧着取乐。

老大心摩一直闷闷不乐,老二心诃的风寒还没好利索,看起来还弱不禁风的,老三心般操持着弄了几个素菜,老四心若一声不吭地跟着帮忙。心波心罗心蜜三个小丫头还是欢天喜地地嬉笑打闹,没半点出家人的样子。

晚饭准备好了。虽然桌上不过是些白菜豆腐石耳香菇之类的平常东西,波罗蜜三个却早已等不及,脸跃跃欲试的表情。老三心般老四心若摆好碗筷,老二心诃披着件斗篷,扶着墙走了进来。

还未坐下,老三心般冷笑道:“哟,咱家的病人来了啊,我以为你来不了了呢,正寻思着抬着八人大轿去接你呢,你看看我都没准备你的碗筷。”波罗蜜三个一齐哈哈大笑起来,道:“咱们哪儿去找八人大轿啊。”

心诃脸羞得通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心诃素日喜欢显摆她在豪门的经历,几个师姐妹大都心里厌恶。这次心诃**的丑事被传开,大家都有点幸灾乐祸,这几日里冷言冷语自是不断。

我虽不喜心诃的虚荣,有时也想:“象她这样无父无母的人,被卖入豪门,原以为就此变人,却突生变故被赶出来,现在除了偶尔炫耀一下富贵时的风光,还能有什么生趣呢。”而且,我更看不上的倒是以多欺少以众欺寡,见她们这样挤兑心诃,便起身扶住心诃,让她到我的座位上坐下,说:“二师姐,你坐我这儿,用我的碗筷吧。”

心诃登时如蒙大赦,虽抬眼看我便想起那晚的事,羞愧不已,心里仍是十分感激,眼里竟要漾出泪来。老三心般一肚子闷气,又拿了一副碗筷放在我面前,一脸鄙夷的神色,道:“用得着这么明目张胆的相亲相爱吗,干脆出去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好了。”

正说着,只见老大心摩提了个坛子闯了进来,砰的一声放在饭桌上,道:“这是我泡的药酒,今天大年三十咱姐妹几个也醉上一把。”

老三心般道:“大姐,可不敢喝酒啊。”

心摩道:“你不敢喝就低头吃你的,我做什么你管得着吗。”说着,拿了一摞粗瓷碗过来。

心般气道:“我这是何苦来的,辛苦了一天给大伙儿做年夜饭,真是吃力不讨好,个个都给我脸色瞧。”说着,转身就走。

心摩忙叫住,道:“老三,我就是这个火暴脾气,直来直去惯了,也是挺不招人待见的,刚才的话,你要是听着不顺耳,就当是狗叫好啦。”

心般听她如此说,倒也不好意思再走,便捡个座位坐下。

心摩先斟了两碗,一碗放在我面前,一碗放在心诃面前,然后依次给各人斟上,道:“今天是大年夜,咱们不如就借这个吉日,请出师太做主婚人,给红楼和老二完婚了吧。”

一语既出,大家哗然。

我立时起身道:“师姐你怎么这么说?这是哪里的事啊!”

心摩苦笑一声道:“你的心思老三早就跟我说了,你本来就未出家,如今也长大**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看着你跟老二也挺相配的,索性今天让老二还俗,把婚事就办了吧。”

心诃听得脸红到脖子根,头几乎埋到了桌子底下。

我忙道:“你别听那些嚼舌头的人瞎说。”

心摩道:“红楼,咱们明人不做暗事,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我虽对你有过非分之想,可终究是配不上你,你既喜欢老二,以你的为人怎么还是扭扭捏捏的不敢说出来。”

我正欲辩解,一声叹息过来,象一阵寒风吹过。

水月师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一袭白衣,瘦骨伶仃的好象风吹得透。

其实水月师太的年纪最多也就三十岁上下,只是好象经受了太多风霜,看起来倒象是七八十岁一般。

师太一声叹息,大家立时安静下来,连心摩也不吭声了。

师太坐下,悠悠地说道:“红楼长大了。。。。。。”说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好似将内脏都要咳空了。老四心若忙递上一碗热水。

师太身体一直不佳,只是不管严冬酷暑,她也只是一袭单薄的白衣,好象要有意折磨虐待自己似的。

师太喝了两口热水,续道:“红楼,你可是真心对待心诃?”

我顿时感到有嘴也说不清了,心想:“若是这时我仍坚持说对心诃无意,那心诃日后该怎么做人。”想了一想,赌气道:“我没话说,师太做主吧。”

心摩听罢,大声说道:“好,好,好,那我就先祝你们白头到老吧,我先干一碗。”说到最后,竟**哭腔来,一碗酒喝下去呛得连连咳嗽,鼻涕眼泪一大把,酒倒吐出一大半。

心般一脸鄙夷,脸上刮得下霜。

波罗蜜三个丫头呆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

老四心若帮着心摩拍背,待心摩停下,也端起一碗,冲我微微一笑,仰头喝干。

心摩伸手抹了一把脸,道:“刚才不算,再来。”说着,拿起老三心若面前的一碗一饮而尽。

水月师太轻轻起身,说:“红楼,你随我来。”走到门口,回头道:“喝酒的人明天到地藏菩萨面前忏悔。”

我跟随师太走了出去,老二心诃竟追上来,把她的斗篷给我披上,道:“外面风大。”

我索性也不避讳什么了,披了斗篷快步走进西厢水月师太的屋子。

师太早已在她的小木床上坐定。

师太的屋子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一箱。

我只好站着。

桌上一灯如豆,照着师太脸上忽明忽暗,我看到师太正用一种极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地藏庵跟其他的大寺院不同,平时除了早课晚课,根本没有什么讲经说法的法会,大不了附近山民家里有人过世来做做法事。

水月师太更是极少跟我们聊天,早课晚课之外,绝大部分时间就是把自己关在她的小屋里。不知道她天天在想些什么。

几个师姐更是或者逃难或者无家可归便留在这里,细想起来倒没一个象是为了参悟佛理而出家的。所以,地藏庵在我看来,倒更象个大杂院。

从我记事起,摩诃般若四个师姐就在了,看起来心般的年纪最大,想必因为入门晚,所以排了老三。波罗蜜三个小姑娘是一起要饭来的,不过十二三的年纪。

我十六岁了。师太亲口告诉过我。所以,我是最清楚自己年纪的,可是,我却最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水月师太直勾勾地看着我。

半晌,喃喃说道:“真的是越来越象他了,越来越象了。。。。。。”

师太又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道:“是你告诉我,我叫禇红楼的啊。”

师太道:“那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师太法号‘水月’。”

师太摇头道:“不,我说的是俗家的名字。”

我说:“你俗家的名字我怎么知道啊。”

师太“恩”了一声,静了一会道:“我的俗家名字,叫做禇画。”

我说:“那我们都是姓‘禇’的咯。”

师太点头称是,又问道:“你对心诃可是真心?”

我叹了口气,道:“根本没有的事啊,刚才的样子你也看见了,分明是大师姐捣乱啊,我若是不暂时应承,心诃以后怎么做人啊。”

师太“嗯”了一声,道:“红楼长大了,懂事了。。。。。。”半晌无语。

一会,师太忽道:“我本姓杨,后来随夫姓‘禇’。”

我纳闷了,说:“师太你嫁过人家?”

师太道:“还没有,只是。。。。。。只是十六年前我的主人家便将我的亲事定下了。”

又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十六年前,我们府上生了重大变故。我本是夫人的随身丫鬟,变故生当日,刚巧夫人临盆生下一位小公子,夫人产后虚弱行走不便,便将小公子托付给我,与一名老嬷嬷仓皇出逃。逃至青阳县九子山下一处破茅庵,便索性留下来剃了头做了姑子抚养这孩子。老嬷嬷一路风霜惊吓,不久便过世了。她过世前再三叮嘱我,说是。。。。。。说是夫人交待,若是这小公子活得下来,长大**后,为了报答养育之恩,便应该奉养老嬷嬷终老,并且。。。。。。并且娶这丫鬟为妻,照顾她后半生。”说到最后,声音微微颤,显是内心极其激动。

我一路听来,心里已经猜到**分,只是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师太续道:“你的名字叫做禇红楼,我便随你姓禇。。。。。。”后半句细如蚊鸣,几乎听不见。

我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跟心摩心诃那里还没扯清楚,又平白无故杀出一个要嫁我的师太。”我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

师太道:“红楼,想必你心里仍是想不通,也罢,你自己去仔细思量一下吧。你虽是我抚养大的,你若是不心甘情愿,夫人的话你也不必遵循。”

我心里很乱,转身要走,一眼瞥见师太的面容,灯光下,嘴角含着一丝笑,忽明忽暗的,诡异无比。

我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感觉要我娶眼前这个人真是誓死难从,一席话涌了出来:“师太,你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自然图报,要我为你端茶送水养老送终都可以,只是要我娶一位我素来敬仰的人,我。。。。。。我实难做到。请师太原谅。”

师太顿时愣在那里,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一时转为狰狞,一时转为悲哀。

我心里砰砰直跳,有点后悔刚才出言无状。

师太喃喃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早就应该想到的。。。。。。你怎么会看得上我这个。。。。。。我这个。。。。。。”说着,低下头去。

我正想再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师太,忽然,师太一脸兴奋地抬起头来,说:“红楼,红楼,刚才我说的话是骗你的,你别走,你听我说,我告诉你真话,其实。。。。。。其实,我是你的母亲啊!我的名字叫做禇画,你便是跟随我的姓,叫做禇红楼,是我辛辛苦苦抚养你十六年把你养大的啊,你,你是我养大的啊,你知道吗?”

我听了师太的话,心里一阵腻味,越对这个人感到厌恶,只见师太从木床上下来,扎着两手,摇摇晃晃地向我走过来。

我不由得望后退了一步,却仍是被她一把抓住胳膊,她喃喃说道:“我是你的母亲啊我真的是你的母亲啊你一定要认我啊我真的是的啊。。。。。。”

她直盯着我看,我想把她的手从我胳膊上推掉,却是抓得铁一般牢。

我说:“我十六你三十,你怎么可能是我母亲,何况你不是告诉我,我是吃羊奶长大的吗,你。。。。。。你放开我!”

师太说:“哦,,不是不是,那是我骗你的,我其实,我其实是。。。。。。你,你,你不能不认我,你不能不要我,我辛辛苦苦十六年为了什么,你,你,你怎么可以不要我,你。。。。。。”

我越听越是心中厌恶,用力地想把她甩开。

师太终究没有我力气大,挣扎一阵,她一脸死灰,双手颓然放下。

我突然对面前这个女人感到胆寒,毫不犹豫转身出了房门。

那边伙房里七个女人竟是醉倒一片,我拍醒她们,她们便相互扶着回了西厢大屋睡下。

我自觉无趣,回房掩上房门上床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院子里哔哔勃勃的风火之声,忙跳起身来,推窗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院子里面火光猎猎,照得附近一片通明,中间的大雄宝殿门窗之内火光喷吐,已将整座房子裹在烈焰之中。

我大喊道:“快来人啊,快救火啊!”,叫了一阵,竟然没一个人吭声,我心想:“这些女人难道都醉得人事不知了?”

我跑到西厢大屋门口狠踹了两下门,正要从化骨池里打水救火,猛然看见大殿正中火光里水月师太瘦骨伶仃地站在那里,只见她一袭白衣已经粘满火焰,右手拿着个火把,左手指着我,直愣愣地厉声叫道:“你,你,你个没良心的,我抚养了你十六年,我等了你十六年,你,你却不要我。。。。。。我做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话音未落,一条梁柱倒下,一声凄厉地惨笑从火光中窜出来,随即消逝无踪。

粉红色的朝阳洒向小院,衰草苍苍,白露为霜。

师姐妹七个怎么也没想到一醉之后地藏庵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八个人合力扑灭了余火。姐妹们左右找不到师太,在大殿地基上的灰烬里找到几粒砗磲念珠,这念珠是水月师太之物,念珠周围散落着一些灰白色的骨灰。

我们将骨灰收拾起来,连同念珠一起撒入化骨池。七个姐妹在池边闭目合什念诵《往生咒》。大家想起师太虽然平时为人冷傲,可毕竟是这地藏庵中的主心骨,如今师太被火烧死,不免都洒了一场泪。

大年初一的早晨,凄冷而诡异。姐妹们心里都别着一个疑问,却又不知道向谁询问,或许,只好问地藏菩萨了吧。

这场变故自然成了七姐妹一直议论下去的话题。

我和心诃的婚事因为主婚人的去世便没人再提起过。心诃虽有时在大庭广众之下故做亲密姿态,却被我以为师太守孝的理由将其远拒。

师太死了,平日里少了约束,可是大家反而相处得更加别扭起来,我有时整日也不跟她们句话。开始几日,时时会想起师太火光里凄厉的表情,不免心有余悸。转念一想:我毕竟没做过半件对不起她的事情,只是她那天晚上一会说要嫁给我,一会又说是我的母亲,显然是神志不清以至后来举火**。这能怨我吗?

好在还有一些佛经典籍可供阅读以打时光。这一日,我正拿着本佛经打瞌睡,忽听见“吱吱”叫唤,睁眼一看,原来是老扁蹲在我床头。

我欢喜道:“你这没良心的,怎么这么久不露面,哎呀,你怎么瘦多了?咦,你的尾巴哪里去了?”我看见老扁不只是瘦多了,真的有点扁了,更奇怪的是它的尾巴竟齐根消失了。

我说:“老扁,你怎么回事,难道你在学壁虎掉尾巴?哦,原来你这一阵子窝在家里养伤啊,你的尾巴怎么没了呢?你知道吗,这几日生一件大事,平日里庄重沉静的师太竟突然疯癫起来,跟我说了很多不着边的话。我虽懂她的意思,却无论如何不愿意按她说的做。其实师太也是很年轻的一个人,也就三十岁上下吧,若是不出家,梳洗打扮起来想必也是气度非凡。。。。。。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她很古怪,古怪得有点可怕。。。。。。”

老扁自然不能回答我的问话,可是我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自然是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罢休,说够了便拿了些剩饭打它走了。

大家在大殿的地基上搭建了一座茅蓬,里面供奉了师太的牌位。

展眼已经给师太作了“二七”法事。这一日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庵里的上元节自然也没什么取乐,照例做过晚课,大家便分头睡下了。

过了上元节,年就算是过完了,我对过年原本没有什么企望,不像山下的人们都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如何如何。过年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莫名的哀伤,好像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一年又过去了,你的生命又减少了一年,你又向死亡迈进了一步,可是,你在有生之年好像什么也没做,你来的时候是一张白纸,走的时候是白纸一张。

我虽在庵里见惯了死人,可是好像从未想过我们庵里的人也会死,师太死了,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会在什么时候?

半夜里我忽然醒了,睁大眼睛,睡意全无,也不知道是什么辰光,我心里纳闷:“半夜三更的怎么就突然醒了呢,真是活见鬼了。”

扭头看窗户,外面月白如昼,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里,我一时兴起,想凭窗欣赏月色。

山中的月夜极其宁静,我轻轻打开窗子。

院子里银霜满地,一轮明月向西沉下,茅草偶尔随风沙沙作响。

忽然,我的心猛得一收:我看见一个雪白的身影正背向着我在院子里慢慢走动。我心想:“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什么野鬼山妖?”

我屏息仔细端详,那分明是一个人形,可是却四肢着地在爬行。

更可怖的是那人形竟是一丝不挂,见它呼吸之间鼻息冒出阵阵寒气,可是它却似乎一点也不怕冷。

再细看,那人形还是光头,爬行之时,一双**随之摆动。它东走走西转转,走动时绝无一丝声响,走动几步,便将鼻子四下嗅嗅,偶尔又抬起手掌在手背上舔舔。

青白的月光之下,这情景看起来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我正惊疑不定之际,忽然,那人猛地一回头,一双眼睛碧油油的冒着绿光朝我望过来。

我大吃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原来,那人竟是心诃。

心诃望我这边扫了一眼,象没看见我似的扭头转身自顾自地四处走动去了。转悠了一阵,便回到西厢大屋,伸手轻轻拨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进屋了。

我惊讶得目瞪口呆,一个年轻女子何至于在寒冬深夜赤条精光地四处爬行,细想心诃刚才的举动决不象有意为之,可她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她在行什么邪法,还是中了邪?

次日夜间,我便不急着睡下,将窗子打开一条缝,不时朝外面张望。

约莫子时,果然又看见心诃象昨晚一般样貌出现在院子里,只是今夜好似有些焦躁。她走动的步子加快了许多,不住地用手拨开院子里的砖石,伸着脖子嗅个不停,好象在找什么似的。找了约有一个时辰,并无收获,又悄无声息地回房去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心诃不停地看自己的手,一脸惊疑的神色,原来两手的指甲都已经磨伤,右手中指的指甲竟从中间裂成两半。心诃显是不知自己的手指怎么会变成这样,左看看右看看,想出声问,又不知道要怎么问,便只好忍着痛草草吃完早饭。刚放下那手里的粥碗,却又随即俯身探头伸舌头将碗里的残粥舔了个干净。

大家都睁着眼睛看着她,心里纳罕不已,心想:“这心诃不是很讲究斯文的么?怎么今天吃饭倒像是狗吃食似的。”心诃忽抬头,见大家表情讶异,问道:“怎么了?”那样子好像不知道自己刚才做过什么似的。

饭后,我左思右想,只好找大师姐心摩商量,毕竟她最见多识广。心摩听说,皱眉想了一想,道:“敢是撞邪了吧。”我说撞什么邪,她又想了想,说不知道。

没过一会,就听见心诃在院子里哭着骂道:“我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要这样坏我的名声,你若是存心放我不过,咱们便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拼个你死我活!”

心摩气道:“我好心好意给你提个醒,却是赚了你个驴肝肺,好心的人反被雷劈,你就只当我什么都没说,等你今晚冻上一身的冻疮,再把十根手指头刨烂了才信我的话。”

心诃哭道:“你胡说,必是你嫉恨我跟红楼的婚事才编出这等谎话来坏我的名声。”

心摩冷笑道:“笑话,到底是谁不知廉耻竟偷看男人洗澡,又在半夜里脱得赤条精光给男人看,倒在这里装起贞洁烈女了。告诉你吧,刚才的话全是红楼亲口告诉我的,你再怎么脱人家也不稀罕!”

心诃一时气结,一头撞向心摩,心摩自然不怕,两人纠缠着撕打起来。

心般心若忙上前劝架,波罗蜜三个丫头只顾着在一旁看热闹。

众人吃完饭离开伙房后,老扁便从柴堆里钻出来窜到桌子上。我正拿了剩饭逗老扁玩,见外面闹得不象话,便忙出来制止她们。见我要走,老扁从桌上跳上我的肩头随我一起到院中,我一把将两人扯开,道:“两位师姐这是做什么呢,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快别闹了。。。。。。”

正在拉扯之际,心诃抬眼看见我肩头的老扁,霎时间停手噤声,慢慢地后退两步,双手缩在胸前,将嘴巴撮起,眼睛睁得大大的。众人见此情景,无不讶异。

突然,心诃张开双臂,“喵呜”尖叫一声快如山猫野兽般向我扑过来。

我丝毫未料到心诃有此举动,忙后退躲闪,一时站立不稳,被他掀翻在地。老扁也受惊吓,往我屋里跑去。

我原以为心诃是冲我来的,哪里知道心诃竟又一个翻身猛扑,朝老扁追去。

众人一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我爬起身来,只见心诃已经窜进我的屋子里,趴在老扁的洞口不停地刨土,嘴里还出“呜呜”的声音。

大家一齐涌上前去,七手八脚将心诃按住。哪知心诃竟象疯子一般,呲牙咧嘴地“嗷嗷”乱叫,一个不留神一口将心般的手咬住。

心般吃痛,顺手捞起一根木柴,朝心诃头上狠敲一记。

大家把被敲晕的心诃抬到床上放好,都皱眉思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忽然,心波道:“二姐象是被下毒了啊。”

心罗心蜜马上应声道:“对啊,对啊,象是中毒了啊。”

心波又道:“不对哦,象是中邪了啊。”

心罗心蜜马上应声道:“对啊,对啊,象是中邪了啊。”

随即,心罗问道:“怎么象中毒了啊?”心蜜问道:“什么叫做中邪啊?”

说着,三个人一齐看着心摩。

心摩道:“看我干吗,难道是我下的毒?”

心蜜突然叫道:“对啊,这里只有大姐会用药用毒啊。”

我一阵恼火,道:“你们三个小丫头能不能别在这添乱了啊?出去,出去!”将三个糊涂虫赶了出去。

剩下老大心摩老三心般老四心若坐在床沿。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

半晌,心若说话了。

她说:“老二只怕是中了‘猫蛊’。”

我问:“什么意思?”

心若道:“‘猫蛊’是一种阴毒的蛊毒,据说传自南蛮国。我听人说过,做法是将活生生的猫取下其头骨,加上在一个罐子里相互残杀剩下的毒虫,再加入一些药材炼制而成的毒液。将此毒液放入仇家的饮食中,仇家吃下便有了猫的习性,喜欢不停地捉老鼠吃。”

我皱眉道:“这种捉弄人的方法真够恶毒。”

心若道:“岂只是恶毒,更恶毒的是炼制毒物的时候加入老鼠尾巴。”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大悲咒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大悲咒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卷 九子山 二 猫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