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子山 三 招魂

第一卷 九子山 三 招魂

三.招魂

我不解,问道:“老鼠尾巴又是什么毒物了?有什么功用呢?”

心若道:“加入老鼠尾巴那便是叫中毒的人活活饿死。k”

我一惊,道:“这话怎么说?”

心若道:“若是不加老鼠尾巴还好,中蛊的人大不了可以捉老鼠充饥。可是加了一根老鼠尾巴之后,中蛊之人便只是对那一只断尾老鼠的气味熟悉,她想吃的也就只是那一只老鼠。你们想想,等她捉住那只老鼠吃下之后,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我忽然想起老扁的尾巴没有了,心想:“老扁断了尾巴,那自然是人砍下来的,十有**便是我们中间哪一个人做的。”

我说:“各位师姐,咱们都是自己人,我索性把话说开了。二师姐不会得罪外面的人,若咱们中间谁跟她有了仇怨,想折辱她一下,看二师姐现在的样子,也够她受的了。就算好过来,也没脸见人了。谁下的蛊,干脆就尽早给她解了吧。”

听我这样说,心摩先就沉不住气了,道:“我虽跟老二素日不和,却也不至于做这样的勾当来害人。”

心般冷笑道:“那大姐的意思是说我跟老四嫌疑最大咯?”

心若道:“我是老二在山下用半块面饼救活的,她的恩情我还没有报答。”心若平日在庵里说话最少,为人极其方正,她既这样说,自然对她更无怀疑。

心般叫道:“好啊,原来你们拐弯抹角说是我干的啊。”

我说:“三师姐,你也要解释清楚才好。”

心般急道:“我,我有什么好解释的,横竖你们欺负我一个人好了。我是又老又丑又不会说话,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人啊。”说着,号啕大哭起来,一面指着心若道:“老四你倒说说你怎么就这么清楚这个什么猫蛊狗锣的?”

老四心若沉默了半晌,道:“在我们苗疆,我父亲是以帮人下蛊为生,父亲常说做这个营生的早晚要危害自身,果然后来有仇家请了更厉害的巫蛊师,在我们的饭食中落蛊,全家人都死于蛊毒,肠穿肚烂,内脏都被蛇虫吃光。我因在树林里贪玩,被父亲罚不准吃饭,竟可巧没吃下被下蛊的饭菜。”

之前我们谁都不知道老四心若的身世,只听她说是从南方避难而来的,此时由她自己说出来才知道。

心般“哼”了一声,又道:“波罗蜜三个小妮子呢,怎么就知道不是她们干的。”

我叹气道:“她们才几岁啊,整天就知道起哄,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心般又道:“老四你既知道是什么蛊,何不想法子解了去。”

心若叹气道:“这门蛊毒是没得解的。”

听了这话,大家都沉默起来。所谓“蛊毒”,大家本来就是第一次听说,既不知道怎么下蛊,自然也不知道怎么解救了。“蛊毒”云云,原本以为只是巷说传闻,如今虽生在我们庵里,可是大家仍然大多以为只是一时撞邪,并未想象成那么可怕。

良久无话。

心般起身道:“我去做午饭了。”心若也跟了出去。

我看看床上的心诃,听见微微响起了鼾声,想必昨夜闹腾一场很是辛苦。

一个白天心诃就这么睡过去了,傍晚心般端了粥来喂她。叫她起床,却是叫不醒,再叫两声,心诃竟烦躁起来,伸手一掌将心般手上的碗打翻在地。心般骂骂咧咧地收拾好打碎的碗,道:“闹吧,闹吧,这些败家的玩意,这地藏庵早晚被你们折腾垮掉。”

我只道心诃这么一觉睡下去,说不定就好了。哪知夜间刚要睡下,就听见对面大屋里尖叫起来,忙披衣过去看怎么回事。却见心诃正**着身子在床上张牙舞爪乱踢乱跳疯了一般,心摩心般心若三个竟按她不住,波罗蜜三个丫头吓得拥在一起不敢动弹。

我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碍,一手按住她一只脚。心摩拿来绳子将心诃手脚捆住,拿一床被子将她盖住,道:“大伙儿刚想睡下,哪知老二竟悄没声息地脱光了衣裳,亮着两只眼睛要出门。看她那样子吓死个人的。”波罗蜜三个齐声道:“是啊,吓死个人啊,那眼睛像狼眼似的,冒绿光呢。”

心诃虽被捆住手脚,仍是不停地踢跳,嘴里“呜呜”叫着。

见了这般光景,我不禁一阵恼火,指着心诃大声叫道:“你们也都看见了,她这个样子还能活下去吗,她到底跟谁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弄死她,你们中间哪一个才安心!”

我骂完,没一个人吭声,心蜜吓得哭了起来,道:“红楼你别火,反正不是我做的,二姐好可怜啊,你们救救她吧。。。。。。”心蜜一哭,心波心罗也跟着哭起来。

心诃这样闹腾下去,大家都没办法睡觉,没奈何,最后只好把她卷到被盖里抬到旁边水月师太的屋子。波罗蜜自然吓得离得远远的,心摩心般心若和我轮流守在旁边。

三天过去了。

没有人承认下蛊的事。

白日里心诃只是昏睡,到了晚上却是越来越疯魔,一夜一夜不停地嗷嗷地叫,大小便溺也不知道言声,三天都是弄得被褥一片污浊狼藉。这几日又是连日阴沉沉的天气,被褥洗了也不见干。几个姐妹只好合着睡一床,让出被褥来给心诃盖。

头一日,还给她强灌了些米汤下去,她仍是奋力挣扎,好似在喂她毒药一样,弄到最后一下子呛到,竟两眼翻白几乎一口气接不上。大家又是捶背,又是拍胸,方才缓过来。自此便没人敢喂她东西,只好拿了些棉絮沾了水放到她嘴边,也不至于渴死。

又三日下来,心诃的大小便溺几乎都没有了。眼看心诃就要活活饿死,心摩竟翻出当初随父亲行医时剩下的一截人参,拿去熬了,用棉絮蘸着喂心诃。

心诃虽有参汤吊着命,终究是日渐虚弱下去。此时也不闹腾了,除了白日昏睡,晚上就是“喵喵”地叫着流眼泪。

这几日,我也曾当着她们师姐妹几个大雷霆,可依然是没有人承认,几个师姐妹都被我骂得低眉顺眼的,一脸的委屈和焦虑。后来我也不由得觉得似乎是外人做的手脚了。背着我,她们姐妹几个也几次大吵大闹相互分辩,弄得姐妹几个成了生死仇家似的。

十日过后,心诃只剩下喘气的份儿了,她手脚上的绳子早已除下,两只眼睛眍瞜了进去,脸上的肉象一层薄纸贴在骷髅头上。姐妹几个见了无不流泪。

第十二日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拿饭粒把老扁喂得饱饱的,然后提着它来到心诃面前。我想:“事到如今,也只好用这个老朋友的命去试一下了。若是心诃把老扁吃了,兴许还能多活几日。说不定到时就有什么法子救她的性命。”

我捏着老扁脊背上的皮毛,刚走近心诃的床边,只见心诃忽然眼睛睁得溜圆,两个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鼻子呼扇呼扇地左右嗅动。

老扁也好像现有危险一样,突然吱吱尖叫起来,四只爪子疯了一般拼命挠动,一个冷不妨,猛地扭头咬了我一口。我手上吃痛,一甩手,老扁落地,飞窜至院中。

却见心诃已经将身上的被子“呼”地一声掀开,一副人皮包着骨头的**身子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谁都没想到,心诃仅靠一点参汤吊着的一条命竟还如此生龙活虎。

院子里,老扁左奔右突,心诃追赶不已。一时间院中一片瓦砾破碎的声音,老扁窜上墙头,心诃跟着飞上墙头,骷髅一样的面庞撮着嘴出“啾啾啾啾”的声音,诡异无比。老扁飞身上了屋顶,心诃竟然也一个跳跃,窜上屋顶,嘴里“呵呵呵呵”地怪笑着,令人毛骨悚然。看着老扁和心诃翻墙上房,大家一时都呆住了,不知所措,好象看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我心想:“这还是一个人吗。”

忽见老扁向后院奔去,心诃紧追不舍。老扁窜至茅房后面的粪池,顺着池里插着的一根木棍溜了下去。心诃红着眼睛,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没想到双手在池边的一块残冰上滑了一下,“扑通”一声一个倒栽葱头朝下跌进了粪池。

大家忙赶上去,却见心诃上半身埋在粪水里,两根干柴一样的腿倒挂在那根木棍上,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而老扁已经掉头顺着心诃的身体爬上来跑了个无影无踪。

大家忙七手八脚地把心诃拉上来,探一探她的鼻息,一片冰冷。忙又掐人中,揉胸口,仍是没有一点动静。想必她饿了这十多日早已虚脱,刚才这一番折腾更是灯枯油尽,所以只是呛了一口水挣扎了一下便咽气了。

几个姐妹一声不吭地操持着心诃的后事,心诃死得实在是太诡异,大家好像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庵里寂静得像是山雨欲来,让人有种闷得想疯的感觉。

原本平淡得一无是处的地藏庵竟生了这样意外的事,也许是心事都积压得太久了,所以,一旦爆出来便没个停止。下一个遭殃的又该是谁呢?

心诃的火葬很利索,我看着焚烧中的棺木,四壁的木料还在燃烧,心诃蜷缩的骨架就已经在火里化作一片灰烬。既没有臭气,也没有浓烟,像一段易燃的干柴,爽快地烧完了。

我心想:“心诃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爽快过吧。她一辈子都在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被人摆布来摆布去,现在终于可以自己做主一回了。想想心诃的为人,似乎从未要加害别人,只是可怜巴巴地乞求别人施舍一点同情,她的火葬也算庄严肃穆了,会不会烧出舍利子来呢?”我忽然希望心诃的骨灰中能找出舍利子,似乎这也可以证明她可怜却清白的一生。

心诃的骨灰也被洒在化骨池里。只是一捧灰,连骨头都没剩下。

这一日,晚饭的时候,老四心若特意多做了几个菜。大家以为她有什么见解,她却只是摧大家先吃完饭再说。

饭后,大家被她邀请到大屋。

心若在方桌旁放了几张凳子,让大家在方桌一侧坐下。

然后,在桌子正中放上一根燃着的白蜡烛。在桌子无人的一侧的墙上挂上一副白布。

心蜜欢喜道:“四姐,你要给大家演皮影?”

心若微笑道:“恩,比皮影更精彩。”

波罗蜜三个小丫头顿时欢喜不已,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心摩呵斥小丫头道:“没见过世面的,看什么皮影戏,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乐”,又对心若道:“老四,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心若沉吟了一下道:“大姐,心诃死得不明白。因为她的死,大家都在相互怀疑,个个心里都很别扭。她活着的时候有苦说不出来,现在她虽已死了,可今天我就要请她出来问个清楚。”

众人听了,不禁心里一凛。

我说:“难道。。。。。。难道你会招魂术?”

心若点头,象是自怨自艾地说:“我们苗人乃是边荒南蛮,蛊毒世家自然是招魂驱鬼请神卜卦的旁门左道也都懂一些。不过红楼你不要瞧不起这些旁门左道,有时候还真是满有用的。”说着,示意叫大家噤声。

一时静了下来。

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照着众人的脸上阴晴不定。

心若洗干净手,取出一个小瓷瓶,用指甲从瓷瓶里挑了一点绿色的药粉,朝蜡烛弹去。那药粉沾着烛火,哔哔啵啵一阵轻燃,散出一股绿烟,顿时屋内充满了奇异的香气。

心若开始双眼微闭,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我们知道她这是在念什么咒语,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那香气叫人晕晕乎乎的,恍恍惚惚之间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大家正在半梦半醒的样子,忽然,心般烦躁起来,伸手在自己的眼前不停地扇动,象是在驱赶什么东西。

心蜜问:“三姐,你怎么了?”

心般道:“有些小虫子在我眼前飞来飞去的,一会要钻进我的鼻子,一会要钻进我的眼睛,讨厌得很。”

心蜜上下左右看了看,奇道:“哪里有什么小虫子啊。”大家听见,也都仔细一看,都说什么也没有。

心若睁开眼睛,瞅着心般看了一会,道:“小虫子是不是象透明的蚊蝇?”

心般点头应是,道:“你也看得见?”

心若道:“我看不见。只有临死的人才看得见。”

心般立时变色,道:“老四,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咒我死?”

心若道:“三姐你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听我的父亲说,凡是将死的人,身体便会散出一种尸气。这尸气是身体的地水风火四大分离的时候生出来的,有一种叫做‘尸蠓’的小虫便是在尸气里化生出来。听说这种小虫形体透明,只有将死的人自己看得见。这尸蠓专门吃将死之人的灵魂,寿命却只有不到一个时辰,实在是一种奇妙的小东西。”

心般顿时泪流满面,颤声道:“我也没什么病症,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怎么就要死了呢?你。。。。。。你胡说,你凭什么这么咒我?!”波罗蜜三人听见如此说,又缩到一起,一脸惊恐地看着心般。

心般一边骂着心若“胡说”,一边哭着胡乱挥手驱赶小虫。

忽然,烛火悠悠地拉长,变成碧绿的颜色。

波罗蜜齐声尖叫,指着墙上的白布。

只见白布上出现一个清晰的影子,那黑影瘦瘦小小的,分明是心诃的样子。

心若道:“来了。”

心般也一时愣住,不敢吭声。

那黑影似铁铸的一般一动不动,大家也都屏住了呼吸,睁着眼睛,满脸惊疑相互望着。

心若道:“心诃,是你么,是你来了吗,是你的话就跟大伙儿说说话吧。”

黑影仍是一动不动。

心摩似乎沉不住气了,起身道:“装什么神弄什么鬼。”说着,吹熄了蜡烛起身要走。

几个人忙着摸索火石点蜡烛,正在乱着,忽听一人咿咿嘤嘤地哭了起来。那声音象是逼紧了嗓子,假意哭出来的。只听见那声音哭道:“我死得冤啊。。。。。。”

心波心罗“啊”地一声尖叫起来,颤声道:“小丫头,你你你干什么。。。。。。”

心若重新点上蜡烛,只见小丫头心蜜正以袖掩面咿咿嘤嘤地哭着,哭了两声,将袖子慢慢下移,露出一只眼睛,斜睨着心摩。烛光下,那眼神诡异无比。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心蜜搞什么鬼,那心蜜仍是似笑非笑地一只眼睛瞅着心摩。

心摩不禁有点气闷,道:“你这小丫头究竟怎么回事,只管盯着我瞧,当我是你亲妈啊。”

只听心蜜冷笑了一声,道:“大姐,你以为害死了我,便可以跟红楼成亲了么?”

心波心罗听罢,忙不迭地跳起身来,叫道:“小丫头,你你你鬼附身了呀!”

心蜜端坐不动,将袖子放下,一脸寒霜,道:“不错,我就是那个屈死的人。大姐,你好狠的心啊,只因红楼要我却不要你,你便对我下此毒手,害得我颜面丢尽还活活饿死,你你你真是。。。。。。”说着,牙齿咬得格格响,象是一肚子怨恨的话说不出来。

我大吃一惊,道:“心诃,真的是你?你。。。。。。你说是大师姐害死了你?”

心蜜听罢,又嘤嘤地哭了起来。那哭声抑扬顿挫,倒象是有意哭给大家听的。

我听着浑身不舒服,喝止道:“别哭了,你究竟想怎样?”

心蜜叹气道:“红楼,你我虽无夫妻之实,终究也是真情实意,你。。。。。。你怎能不为我伸冤?”那说话的声音仍是心蜜,可举止神态决非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心摩早已按耐不住,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心蜜胸前的衣服,道:“小丫头,为什么要冤枉我?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心蜜丝毫不挣扎,只是一味冷笑。

忽听心若冷冷地说道:“大姐,事到如今就不要再遮掩了吧,现在二师姐亲口说的,就算你不承认,你也问问天地良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心摩气急,流泪道:“罢了,罢了。”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忽然心蜜迅捷无伦地俯身抓住心摩的脚髁,心摩不防备,扑通一声摔倒在门槛上。

心蜜抑扬顿挫地哭道:“杀了人就这么走了?”

心摩翻身一脚踢在心蜜嘴上,踢得心蜜满嘴鲜血。哪知心蜜却呵呵大笑起来,指着心摩道:“想跑?没那么容易,还我的命来再跑,呵呵,呵呵。。。。。。”边笑嘴里边往下滴血,样子甚是可怖。

心若站在一旁,道:“大姐,你是爽快的人,事到如今,你就认了吧。”

心摩一时语塞,指着心若说不出话来。

我忙上前拉起心蜜,哪知心蜜却顺势倒在我怀里,道:“红楼,你还是记得我的,不枉我对你一场情意。”

心摩见此情景,惨笑一声,爬起身来“咚”地一头撞在门框上。

我忙放下心蜜去扶心摩,心摩额头上鲜血汩汩冒出,眼见是不活了。我回头叫人帮忙,只见心般呆若木鸡站在那里,心若面无表情视若无睹,心波心罗吓得不**样,心蜜一嘴鲜血却笑吟吟地看着地上的心摩。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个笑容何等熟悉。我指着心蜜道:“你不是心诃,心若,你,你究竟招的谁人的魂?”

我忙着用袖子按住心摩额头的伤口,正准备扶她到床上,却见心般直着两眼走到院子里。

刚才大家都一直看着心蜜,并未注意心般,现在才现她神色有异。

只见心般直直地走向我的屋子,趴在窗沿上将脸凑近窗户。大家仔细看看,才知道她是伸舌头在舔那窗纸。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大悲咒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大悲咒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卷 九子山 三 招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