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升上二年级的第一个期中考试结束。自懂事以来在学业上向来得心应手的笃史。由于事先做了充分的准备,在这次的期中考试拿到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
看着零零散散地发回考卷时同学们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模样,笃史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这次的考前复习,他和真树一起做准备。在他尽心尽力的指导下,真树的成绩也大有进步。英文、国文等文科虽然难不到真树,但一碰到理科他就只有举白旗的份了。
发还最后一张代数几何考卷的礼拜五,由于同好会暂停活动,真树便主动约笃史一块回家。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就这么打道回府未免有些可惜,两人于是决定去速食店吃点东西。
面对面各自坐定后,真树把吸管插进杯子里如释重负的说:
“真该谢谢你的帮忙!我第一次考这么好的成绩!”
“恭喜你了。”
“你是我的大恩人呢!”
或许是辛苦有的代价,刚从考试中解脱的真树显得特别兴奋,他一边兴高采烈地把薯条送进嘴里,一边心满意足地看着从书包取出的代数几何答案卷。
无意间瞥见真树稍长的浏海遮住了眼眸,笃史伸出指尖帮他拨开发丝。真树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露出腼腆的笑容。
“……”
温柔的凝视着他的笃史享受着发丝轻柔的触感,嘴角泛出浓浓的笑意。
跟考试比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了显著的接近。即使彼此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真树也不再有过度的反应。他会表现出羞涩的模样,但这样反而更增添了新鲜感。
笃史怡然自得地支着下颚望着雀跃不已的真树。看着看着,真树突然冒出了一句:
“笃史最近变得好温柔哦!”
“……有吗?”
“当然有。”
真树点个头,继续认真地说:
“能跟你这么棒的男孩子交往,你女朋友真是幸福。她们一定都对你神魂颠倒吧?”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我倒忘了。一年级的时候,你不是很有女孩子缘吗?为什么呢?”
真树天真的问。
笃史笑而不答。这个话题多说无益。他知道自己一年级的所作所为实在称不上光彩两字。
望着沉默不语却笑得淘气的笃史,真树不绝有些看呆了。过了半晌,他感慨万千地说:
“我真羡慕你。”
“……为什么?”
“因为你体贴、聪明,人又长得帅气啊!要是我能像你一样,那该多好——”
“就拿小朋来说吧,她不知道有多黏你——”听真树如此嘟囔着,笃史涌起了些许的成就感。
(男人必须随时当个精明的猎人……吗?)
想起清水所说的话,笃史无奈地苦笑。虽然从不像清水那样喜欢来个一网打尽,但自己每次锁定的目标绝不放过的行为,活脱脱就是猎人的行径啊!
喝了一口可乐,笃史切入核心问道:
“那我跟藤崎老师相比呢?”
贸然提出的名字让迟钝的真树一时傻了眼,但几秒钟后他便毫不犹豫的说:
“藤崎老师当然有他个人的魅力,但你也有你的优点……其实,我倒觉得你们挺相似的。”
“相似?”
“恩。外型就不用说了,感觉也很相象。你这个人乍看下似乎有些冷漠,但对待女孩子跟自己的家人却无比的温柔。我想,藤崎老师应该也是。相信再过个十年,你一定会变得跟现在的藤崎老师如出一辙的。”
笃史颇觉惊讶地望着津津乐道的真树,他这番话并没有让他的心里感到不愉快。
平心而论,身为同性的偷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不是为了真树,他铁定会把他当偶像崇拜。拿他和透相提并论,就等于认同他是个合格的男人。
(……)
想到这里,笃史不禁一阵苦笑。我也太现实了吧!过去一直把他当眼中钉,现在却因为跟真树的感情出现了一道曙光,便把和他相象的事当成一种荣誉。
尽管对自己的单纯有些不敢领教,笃史仍神清气爽地很真树一起离开了速食店。就连搭电车回家的路上,他都克制不住心情的飞扬。
两人经过笃史的家门来到相隔几步远的真树家,笃史站在门外目送真树回家的背影进门。真树不慌不忙地准备打开大门时突然像是想起了某件事,回过头来语带抱歉地说:
“差点忘了一件事。阿笃,真不好意思,明天你不用等我去学校了。”
“你要请假??”
“恩。明天和后天我们全家要到名古屋去参加法事。”
“这样啊……”
不能跟真树一起上学确实很扫兴,但既然是作法事那就没辙了。笃史耸耸肩,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那好吧!祝你一路顺风罗!”
“恩,我会买土产回来的。”
等真树道完再见消失在玄关里面,笃史这才掉头走回自己的家。把空的便当盒交给雏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的笃史,将书包随手一扔仰天将自己摔进被窝里。
想起真树在速食店投给自己的笑容,笃史的双颊和缓了起来。
他承认自己对真树要比过去交往的女孩子体贴了好几倍。
这份体贴并不是表面上的温柔,真树的外表、内涵、甚至是所有的一切他都喜欢,也因此他对他格外珍惜。
下次要等到礼拜一早上才能见得到他了,笃史如此沉思着闭上双眼。
时机已经成熟,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长期以来的禁欲生活也快到达极限。礼拜一放学后找个地方约他,把我喜欢他的事开诚布公吧!
——是该使出最后的杀手了。
隔天的礼拜六,笃史独自一人前往车站通过剪票口。少了真树的陪伴,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懒懒地走到固定的候车处,如往常一样搭上滑进月台的车站,选定离车门最近的空位。
一直到电车抵达下一站很上车的透四目交接,笃史才骤然惊觉自己大错特错了。
(我这个大白痴……小真不在,我干嘛不改搭别的车厢呢……)
每天早上都特地走到最角落的月台,全是为了帮真树找个比较不拥塞的场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凭他的体格和反射神经,就算挤身在爆满的中央车厢也不成问题。然而他刚刚却想也没想就照着平常的习惯去行动。
如今懊恼也来不及了。透顺着人潮的流动,东闪西躲的晃近笃史身边。
“……”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透突然的笑了出来。笑容中隐含着无言的催促,像是在说你是我的学生,应该有你先主动跟老师打招呼吧?
“……早。”
“早。”
都已经交换了生疏的寒暄,紧挨着不放的身体还是不肯闪到一旁。当车门一关,想移动位置便难如登天了。
笃史绷紧唇线瞪视着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梳理得无懈可击的头发经过挤车的摧残以至浏海有几分凌乱,跌落额际的发丝使他看上去更加性感。
洁白无暇的白衬衫和无可挑剔的领带。散发出成熟的韵味,设计却绝不流与古板的衬衫裹住他雄伟的肩幅,只可惜胸口以下因为汹涌的人潮而看不清楚。
高高的颧骨,略为宽阔的嘴巴,两道高耸的剑眉仿佛不怒自威,但性感的双唇和神情的眼神却将整体的感觉修饰得恰倒好处。
(我们说不定真的很像……)
打从他情窦初开的年纪以来,捧着镜子端详自己的容貌已不下千万次的笃史,并不否认他们的轮廓很神似,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现在的他缺少透那一股柔和的感觉。
透扬起右边的嘴角,带着调侃的微笑故意朝笃史身后望了一望。
“咦?你那位心爱的梦中情人呢?”
特意强调“梦中”这两个字,感觉就像被烙上“单恋”的标记,笃史不悦地皱起双眉。
“他今天请假去参加法事。”
“哦——”
透耸了耸肩,笑得愈加狂妄。真树不在,似乎也没必要戴着假面具了。
“那不是太无趣了吗?”
靠近的那一瞬间,飘来一股清凉的薄荷香味,笃史连忙侧身把头撇开。
“离我远一点!恶心!”
“你说话也太没礼貌了吧!别因为陪你办家家酒的搭档不在,脾气就这么冲啊!”
揶揄般的语气让笃史血气上涌,正待反唇相讥时,他突然改变了心意,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家伙是故意找茬的,要是我回嘴不就称了他的心吗?暂时先忍耐一下吧!
在礼拜五放学的时候,引证了自己比透领先一步的笃史扯出一个不怀好意、跟对方惟妙惟肖的笑脸冷哼着说:
“我们不是在办家家酒,就等着用你那双眼睛看仔细吧!”
“恩?”
透皱起眉头一脸狐疑,笃史压低音量,斩钉截铁地宣布:
“小真我要定了!”
“再过两天,你就只能闪一边凉快去了!”
我绝不把小真让给你!笃史疾言厉色地提出警告。
透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戏谵地苦笑着说:
“过两天是吗?”
“没错!”
“这就表示,你们之间还是清白的罗?”
简单却一针见血的反驳,让笃史不禁瞠目结舌。他实在太糊涂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他卯到底。笃史重整旗鼓,粗声粗气地说:
“过两天就不是了!不服气的话,你就来抢抢看啊!”
“哇,你好凶啊……说真的,有句话我一直想问,对你们这些高中生而言,要到什么阶段才算‘正式交往’?”
“那当然是做过了之后罗!”
虽然只差了五公分,两人的身高毕竟有别。笃史心有不甘地抬起眼睛瞪视眼前端正的脸庞,只见透强憋着笑说:
“不是告白的对象说OK之后就开始算了吗?”
“你以为了在办家家酒啊!有不是国中生,你少无聊了!”
迎视着笃史凶恶的眼神,透依旧面不改色。是年龄的差距和师生之间牢不可破的上下关系,令他如此游刃有余吗?
懊恼不已的笃史决定做出反击。
“那,对你们欧吉桑来说呢?”
“我是欧吉桑?也罢。应该是CASEBYCASE吧!”
“……”
透大言不惭地回答,笃史楞了一下,不再接口。
尽管他也算是个情场老手,却依然把做爱当成特殊的行为。他头一次深深感觉到自己有多孩子气。
笃史悔恨交加地咬紧牙根,但不消片刻便释怀了。虽然透一副高高在上的德性,仍改变不了他处于下风的事实。目前最接近真树的人,毕竟还是我啊!
总是习惯力争到底的笃史一反常态地不动声色,透不禁感到纳闷。他低着头若有所思。
看来,他终于确切的体认到笃史很真树之间的关系逐渐起了变化。他们两人每天早上亲昵的模样,就是最好的佐证啊!
电车在沉默中抵达下一站。
神采飞扬的先一步跳下月台,笃史回过头对透笑了一笑。
“我先走罗,藤崎老师!”
半是奚落地加了敬称,顺便赏给他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笃史快步走向阶梯。
这是他头一次有大获全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