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初进公堂

三十五、初进公堂

董榆生忙得放屁砸脚后跟恨不得三餐合成一顿吃一个人分成两个用。前不久成立了“高原县神泉农工商贸易有限公司”他任董事长兼总经理。村里现在大小车七八辆村民们见惯不怪看着这些铁家伙也不觉得希罕了。公司下设砖厂、水泥厂、矿泉水厂还有林场、养殖场、渔塘、药材站……。凉水泉子本就是块风水宝地盛世不盛所为何来?当初选村长时有人还对董榆生的三年打算半信半疑还有几个居心叵测的要等着拆老董家的房子哩!今天随便拦住个过路的问问看:“家有新房吗?锅里有肉吗?信用社有存款吗?”哪个不是喜眉笑眼:还是村长的本事大呀!

董榆生却不这么看不是谦虚出于真诚他说:“如果不是党的政策好碰上改革开放的好年头哪里有我的今天?哪里有凉子泉的今天?”乡亲们想想也是当初董榆生他爹董传贵不也是个能人到头来还不是落了个没结果!公司内部还有财务部、业务部、接待部、保卫部……。

接待部其实也是一项既必不可少又十分烦琐的工作。上级领导一检查税务工商部门收税、收管理费电力部门收电费等等。哪一路神仙惹得起哪一尊佛像不敬香?每次莅临都是好酒好肉热情款待稍有怠慢出了纰漏引得上宾动怒岂是儿戏?

今年过春节税务所副所长携全家来给董榆生拜年还提了很重的礼董榆生当时就纳闷:一没交情二不是朋友三不沾亲带故所长大人兴师动众必有缘故。有道是“官不打送礼的”这老百姓见了送礼的如何处置未见哪本书上有交待。果然半瓶酒下肚副所长微微一笑道:

“董兄(其实他比董榆生还大几岁呢)兄弟今年春节过得不顺抹下脸张口给您借几个钱花花不知董总能否……”

董榆生早料到的此一说想也不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仟块钱放到桌上说:“什么借不借这点钱算我送给你的你拿着先用。”

那位老兄顿时不悦眉毛一扬说:“老董你太看不起人了打要饭的?一仟块还不够我两圈麻将呢!”

董榆生心想:一仟块打要饭的如果这样都要饭去了谁还干事?一仟块打两圈麻将他一月工资多少?这样想着肚子里有气又不敢高声只得推脱脱说:

“所长如今这大过年的财务上没人你是不是再等两天?”

“啥球破财务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说话到底借不借?”副所长动怒了。

董榆生也实在忍不住了就说:“有你这么借钱的吗?”

副所长站起来说:“算了不和你抬扛。过大年不生气过罢年再唱戏董榆生你等着瞧。”

自此以后董榆生的麻烦事接踵而至。

老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不找事事要找你。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面面玲珑、浑身是眼既便如此也怕是难防不测。

传说古时候有一军旅以骁勇善战闻名。元帅最恨贪生怕死、临阵潜逃的士兵因而下令军中但凡后背中枪中箭者必是畏死之徒伤者斩死者暴尸。适逢一敢死之士每战皆奋勇当先忽一日中箭倒地血流不止。元帅视之乃项背箭伤大怒令斩。同营一士卒仗胆告曰“元帅不右此非敌箭实属我造想是着人暗算。”元帅派人细查果如其说遂愕然命调治并废了这一条“禁令”。

一纸传票直接送到董榆生手中要他某月某日几时几分到县法院会齐与某人对簿公堂。董榆生方才相信不做亏心事半夜也有鬼叫门。

开头一阵董榆生有些手忙脚乱他不知怎么就成了“被告”而且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儿子活在世上他感到可笑而又不敢笑。这几年他经得事多了譬如交警扣照、银行透支、用电载、烟囱冒烟等等还有那位副所长时不时派人来查账鸡蛋里的找些骨头出来罚也罚了钱也交了过河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惟独上法院打官司却是始料未及的。董榆生琢磨了几天也没想出个正当理由。朱桐生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开这样玩笑?诬告是要反坐的这个道理他能不懂?这比不了那二百块钱没根没据罢了也就罢了。多想无益。当面和他对质吧!纯粹是无中生有无事生非怕他怎的?董榆生身正不怕影子歪亲自开着自己的红色桑塔纳轿车独自进城上了法院。

法院上所有的人都是一种表情:两口子吵架、学校请家长、丢了钱包……仿佛不如意的事都让这些法官们给碰上了个个皆是铁青着脸。董榆生想法院里大概是不主张笑脸服务的。即便如此有啥事说啥事干嘛摆出那么一副难看的面孔?同时也要分清是什么案子呀又不是敌我矛盾况且还是假案何必做出那么一副难看的嘴脸?幸亏董榆生没有作奸犯科干下歹事否则虽不至于吓个半死肯定也会胸中打鼓、小腿抽筋的。

好在庭长好未使这种尴尬局面延续很久左右一看便直来直去朗声话:

“被告董榆生原告朱桐生诉你和他的妻子侯梅生通奸生下一子现已十二岁请你……”

如不是董榆生早有准备定会使他目瞪口呆必胆俱裂。就在随着庭长声色俱厉、一字一句地宣布他的“罪名”之后他已是汗流满面想要找个东西擦擦事前忘了带手绢只好两手一抹牙缝里蹦出四个字:

“血口喷人!”

“法院是讲理的地方每句话都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血口喷人不足为据请讲事实!”陪审法官说。

“不可能我长这么大还没和女人睡过觉怎么会有儿子?”

“你说得这些没用。如果你是女的咱们到医院一查立马就可以结案。至于男同志嘛目前科学还达不到这种地步你的那些话不足为凭。”另一法官说。他的话如果换个场合恐怕会引来哄堂大笑然而在这儿却不可能出现笑声甚至连笑的姿式都没有。

“他有证据吗?”董榆生手指向“原告”席。

“我儿子难道不是证据?董榆生你不要背着牛头不认脏胡搅蛮缠历来是你的拿手好戏!”朱桐生站起来脸孔涨得通红眼睛闪着凶光“儿子是个大活人你能赖得了吗?”

“请安静。”庭长用手示意朱桐生坐下来然后朝着董榆生还是刚才那种口气“被告董榆生至于那个娃是谁的儿子我们还没有做最后结论一切都要根据事实说话。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清楚在法庭上你必须讲真话、讲实话。强词夺理帮不了你的忙说假话、说慌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他老婆怀了别人的儿子和我有什么关系?”董榆生已经镇定了许多现在又不是那个年代不是反革命也要整出个反革命。他也挺纳闷:这个朱桐生该不是缺钱花了吧缺钱花也不能开这么大的玩笑?看他那副咄咄逼人的神态倒也不像是无中生有难道梅生还有别的相好梅生不应该是那种人呀?董榆生想了想实在也说不清楚个是非曲直只好说“不行就验血我提议验血。”

“必要时我们会采取这种方法。我们商议后确定此案也并非光彩之事能缩小范围尽量缩小范围不要扩大影响最好娃娃还小嘛给他的心灵上留下创伤也不是高兴的事。所以把你们二位传来小范围协商处理和解为宜。”

“法官我提个请求既然这件事是我和侯梅生之间的事另一位当事不到场恐怕不合适。”董榆生到底想出了个最有力的“根据”。

庭长稍稍一愣很快转过去和几位法官交换了下意见末了他说:

“本案暂时休庭一周后开庭重审。”

法院和公安局是两隔壁。董榆生驱车刚出大门旁边一个穿警服的冲他大喊一声:

“老董董榆生!”

董榆生紧踩刹车扭头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年那位神采飞扬、精明干练的指导员几乎成了小老头儿真是岁月不饶人哪!董榆生急忙打开车门伸出双手一把抱住郭富荣声音颤抖着说:

“指导员怎么是你呀?”

“你忘了咱们不是老乡吗?我已经转业了。”郭富荣使劲拍着董榆生的后背。

后面的车不耐烦了喇叭按得刺耳朵就要张口说粗话一看是个老警察在那儿说话只好压下怒火。

董榆生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上车吧!”

郭富荣也不客气很快钻进小车和董榆生并排坐在前排。赞叹道:

“老战友不简单混阔了开这么好的车?”

董榆生一踩油门小车上了大街。他扭头看了看郭富荣说:

“找个地方吃顿饭吧?咱们边吃边谈。”

“还是老战友说话知我者董榆生也。我昨天晚上的饭还没吃完呢!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心里可是你买单。我刚了工资就被你嫂子洗劫一空现在口袋里就剩下半盒烟了。”郭富荣故意逗趣说话幽默中透着亲切。

“说吧指导员咱们吃什么?”

“你知道我这个嘴馋大肉、牛肉、羊肉鸡鸭鱼肉只要有肉就行。”

董榆生笑了说:“这么贪吃不怕我把你拉下水吗?看样子老长在公安局当个不小的官呢。”

郭富荣还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点燃两支烟递给董榆生一支说:

“我巴不得你把我拉下水呢!实话对你说我都半个月没洗澡了身上的虱子差不多四世同堂了。”

“干嘛这么狼狈跑哪儿去了?”董榆生吸了一口烟不由皱了皱眉。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中华”说“装上。”

郭富荣看了看烟盒故意说:“真货还是假货?”不等董榆生开口他又说“刚刚跑了趟凤鸣山那儿现一伙盗猎的。大部分是从内地过来的抓住了几个跑了几个。”

“盗猎?我怎么没听说?”

“等你听说了山上的珍希动物就绝种了。光知道挣钱了你还管那些。”

到了一家酒店董榆生点菜要了一盘红扒肘子、一条糖醋鲤鱼、两斤黄焖羊肉、半只炖土鸡……。开始还嫌菜多呼呼啦啦吃了个**不离十。郭富荣抹抹嘴说:

“唉我说老董闹了半天还没问你跑法院干什么去了该不是去串门吧?”

“上法院有什么好事?有人告我了说他的儿子是我搞出来的!”

“真有这事?叫我就认了白拣个儿子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想得就这么简单?”

“有啥复杂的?人家又不是告我。真要是我把儿子领回家赔他点钱算了。你又不是赔不起他不是看上你有钱吗!”

“老长真会开玩笑。我现在还打着光棍呢!领回去个儿子怎么说?”

“我的老天爷你该不是有啥毛病吧!你怎么还不结婚是不是追的姑娘太多眼花了?告状人是谁?”

“朱桐生。”

“王八蛋!”郭富荣一拳砸在餐桌上震得碗筷盘碟哗啦响。

餐厅小姐见状赶忙跑过来陪着笑脸说:“先生还要什么?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不管你们的事。”郭富荣摆摆手转过来又说“老董哇你这辈子交恶运了怎么处处也抛不开他?这个人嗨在县上还当球个不小的官干的那些事不说了。当初要不是他你入党提干还有啥说的?最后连司令员都不敢替你说话了。法院咋说?”

“我估计朱桐生这个儿子名堂很大前几年他就曾说过儿子不是他的是我的要我写二仟块钱的欠条。我不干就把工作辞了……”

“工作辞了?”郭富荣叫道。

“辞了不辞他不让我走。辞了工作上了四年大学回村去当村长。这几年他看我有点钱了不知又动开啥心思?”

“我看没准是想找你借点钱花花。”

“借钱就借钱呗绕那么大的弯子干啥?我说了既然是我和他老婆侯梅生的事就让侯梅生出来说话侯梅生不出来这事永远都是一个谜。”

“侯梅生?侯梅生!对对对我怎么把朱桐生的老婆都忘了?侯梅生就在我们家楼上住。你嫂子还把她叫大姐呢人长得不错挺有风度还当着个科长。朱桐生这小子真是要钱不要脸这回把他老婆也卖了。你估计侯梅生会怎么说?”

“我肯定侯梅生不会出庭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再说侯梅生和朱桐生不一样虽说是虚荣一些但本质不坏为人也正直绝不会和朱桐生沆瀣一气。”

“这两个大相径庭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了呢?你当时和侯梅生好过吗?”

“指导员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不说你也明白那段事我就不说了。但是老长你要相信我儿子不是我的我和侯梅生也决没有那回事。”

“我咋会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会糊里糊涂地上你的车吗?我是可惜呀……”

“指导员你可惜啥?”

“我可惜朱桐生找了个好老婆我可惜你如今还在打光棍。老董你知不知道侯梅生日子过得苦哇!我转业回来半年没见过朱桐生回过一次家。头几天回去一趟听你嫂子说整得鸡飞狗上墙玻璃碴子摔了一地朱桐生半夜三更又返回来了。”

董榆生叹了口气苦笑笑没再说话。

离开餐厅董榆生把郭富荣送到公安局就要分手。郭富荣那里肯依一把夺过车钥匙一拽着董榆生的胳膊说说笑笑上了楼。一进办公室董榆生暗暗伸了伸舌头——局长。这人真不可貌相。老郭猛一看像个看大门的老民警实际上还当着这么大的“官”儿。

郭富荣倒了一杯茶递给董榆生说:

“老董你先到里屋我的床了歇会我有几件事处理一下。然后我们一起去洗个澡。今晚到我家我马上打电话让你嫂子准备一下。中午没喝好你要开车我要上班今晚上咱老哥俩来他个通宵。”

话说到这个坎上董榆生也就不好再推脱了。家里忙就忙去吧谁在乎这一天半天?又没人给他划考勤。

给郭富荣开车的司机小岳也是部队上下来的战士对董榆生很尊重一口一个“老长”。董榆生笑笑说:

“你别叫我老长我在部队上最大的职务也就是个班长按现在的军衔顶多是个上士吧。你叫我老班长我听着还舒服些。”

郭富荣说:“不就是个称呼嘛!你参加革命比他早好些年他叫你个长也不为过。他叫你董总我听着还有点别扭哩。不如你叫我老郭我叫你榆生小岳他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不消半个小时就到了“八五一”。小岳直按把车开到楼底下郭富荣拉着董榆生的手亲亲热热的走在前边小岳大包小包拎了两大塑料袋跟在后头。郭富荣敲开门胖乎乎的魏秀枝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董榆生恭恭敬敬叫了一声:

“嫂子”

魏秀枝正要开口郭富荣故意挡住说:

“秀枝你猜他是谁?”

“董榆生。”

“神了。你怎么算得这么准?”

“不是他还有谁?你天天念叨的不就是我这个董榆生兄弟吗?”

魏秀枝双手拉着董榆生的手一头往屋里让一头说:

“兄弟还这么帅?年轻的时候不知害得多少姑娘得相思病哩?”

“嫂子快别这样说兄弟都羞死了。”

小岳是熟门熟路扎起围裙就钻厨房。魏秀枝赶忙拦挡说:

“小岳你别假装积极了我这儿早就收掇好了。”说着魏秀枝掀开报纸圆桌上层摞层怕有二十个菜。

董榆生笑笑说:“嫂子你这是咋了?够十个人吃的你把我当大肚子了!”

“吃吧没啥好菜又不是山珍海味。你哥中午打电话说有一位多年末见的老战友要来拜访我说猜到是你。茅台可只有一瓶你哥嘴馋把一瓶偷喝了。”

“该不是我哥受下贿的吧!”

“哪是哪呀?”郭富荣坐不住了赶忙解释道“还是我临转业的时候司令员送给我的。”

“司令员?”董榆生禁不住脱口喊道。

“赵司令员你忘了?”

“是吗?老人家还好?”董榆生想起了司令员的往事。

“不过我说了榆生你别难过司令员已经去世了。三个月之前肺癌。”

“哦?!……”董榆生心中猛地升起一种莫可名状的悲痛他转过身去端端正正站起来遥望着西部遥远的地方两颊流下滚烫的泪水。

沉默了半个时辰魏秀枝怪郭富荣多嘴郭富荣也自知失言他知道董榆生是个重感情的人老战友刚一见面就提及伤心事实不应该遂站起来说:

“榆生是我错了我自罚三杯。”

董榆生把脸上的泪水一抹恳求道:“老郭这瓶茅台不喝了送给我做个纪念行吗?”

魏秀枝嘴快连说:“行行。小岳快把这瓶酒给你老长装上。咱们换酒不知兄弟爱喝哪种牌号的?”

董榆生笑说:“嫂子我喝酒没讲究。”

郭富荣忙说:“喝皇台我们中午就喝皇台。”

魏秀枝叫道:“哟这啥酒都有就没皇台要不我上楼到猴子家借两瓶去?”

“猴子侯梅生?”董榆生小声重复了一句。

“算啦算啦也不难为你了有啥你就上啥吧!拣好的来。”郭富荣嗔怪自己说话老跑题稍不留神就犯忌讳。

董榆生倒是想得开他并不介意楼上住的是“猴子”还是“老虎”他明知梅生就在这家工厂上班所以也不解释端起酒杯说:

“老郭不吃不喝对不起嫂子的一片盛情照你的话咱们今晚一醉方休!”

郭富荣笑了说:“对对就一醉方休!”魏秀枝也跟着端起酒杯小岳伸后要代酒被她一把推开笑斥道:“今天啥日子要你装积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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