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誓师
几个人来到议事厅落座过不多时外面嘈杂渐近。
第一个进来的竟是高顺。
身负重伤的高顺半个月前起床下地。得知了奉先公的死讯倔强的他仅仅点了点头然而当天便闭门不出开始绝食任众人如何劝解也没用。最后还是贾诩出了个主意把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部下全叫了来。领头的就是此时站在高顺身后的那个大个子他名叫徐说。在浪汤渠背负中箭的高顺冲出重围的就是他——当时徐说带着一群将校连续好几天跪在老将军门外的雨地里“陪高将军绝食”终于打消了高顺殉主的念头。
巨大的精神打击和十几天未进一粟使高顺几乎变了个人虽然大伙儿都叫他“老将军”可其实高顺年纪才刚过四十如今他却真变得老态龙钟:头都快掉光了胡子也花白了。眼睛浑浊黯淡脸上的皱纹又密又深就像粗糙的树皮。人都瘦得脱了型挺拔的身板儿也稍有些佝偻了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株院落中的古柏。
看到这位奉先公手下忠心耿耿的宿将、自己在中牟并肩作战的战友真髓百感交集缓缓离席起身想要对他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深施了一礼。
高顺仿佛对一切都视而不见他沉默着走进来沉默地行礼沉默着落座始终没说一个字。
随后走入议事厅的是罗珊和她率领的十名铁龙雀精锐。自从在榻上与彼此相爱的人互相吐露心迹罗珊雪白粉嫩的脸庞上每天都挂着欢乐的笑容和高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今天她将褐色的长在脑后盘了一个髻剪裁合适的红色战袍衬托着将近八尺地身高使双腿显得更加修长漂亮。自从进了议事厅后她一直看着真髓眼里蕴含的浓浓情意连瞎子都能看得见。
又过了一会儿。除去有事暂时无法到会的**和郝萌其余重将已全部到齐每人的身后都带着自己军中的军侯和百人督宽阔的议事厅内足足坐了将近百人很是热闹。
等一个个风尘仆仆的大将分两边坐下真髓先向全体诸将施了一礼。
“诸位将军这还是我真髓伤好以来头一回召开军议。我躺了整整一个月可是什么都没干。全靠大伙儿群策群力咱们柱**才撑了过来。真髓在此多谢了。”
众人赶忙一齐回礼。
秦宜禄捋须笑道:“主公您太客气了若是没有您在两河滩大神威力挫羌贼我们还怎么可能坐在此处?只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话不能这么讲”真髓微笑道。随即信步来到他的面前“秦长史我病倒之后您主理政务不说。又亲率工匠抢修损坏地强弩和军械没日没夜干了二十多天今日我视察库房。除去十九架彻底损毁的其余已全部修复。保持一支器械整备的劲旅。是打败敌人的先决条件。您可比为高祖镇守后方的萧何这功劳不亚于沙场征战啊!”
秦宜禄闻言全身颤抖大是激动道:“属下属下……”
真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到他旁边地徐晃面前:“徐大哥两河滩一战我身负重伤几乎性命不保若无大哥赠我良马真髓焉能活到今日?经过那一场血战我士兵几乎折损殆尽大哥你却于此危难之际毅然投我中牟。在郭汜攻城时……”
徐晃连忙起身截断话题道:“明公您已为此越级提拔属下担任了典兵校尉就不必多说了罢。”
看着他方正朴实的脸膛真髓只觉得胸中暖烘烘的涌起一股敬佩之意叹道:“大哥你真有‘大树将’之风!”偷偷向身后瞥了一眼雷吟儿的脸色颇为不好看。
接下来地一个却是新被提拔为骁骑校尉意气风的魏延。
“文长两河滩一战我军最终能以弱破强克敌制胜我中牟能屹立不倒你当居功!在我病倒时你又以伤病之躯负责新兵的训练可真不易啊。”
在众将面前得到主公如此夸奖魏延倍有面子。他一张脸兴奋得通红连忙站起来大声道:“小事一桩!属下这条命是主公地誓死听从您调遣。别说是练兵水来水去火来火去咱魏延绝不推辞!”
每次看到这个最早跟随自己的亲信总令真髓倍感亲切他笑道:“我可是听说这才短短一个月六千新军就已经训练有素可以上阵杀敌了——待会儿咱们就去阅兵检验一把。怎么样经得起考验吗?”
“主公您这是什么话?”魏延瞪起眼睛嚷嚷道“我魏延练出来地兵您还不放心吗?尽管检阅我陪您去要是有一个兵不懂号令您把我从校尉降职去当士兵好了!”
真髓大笑转身向下一席位走去。
他在大堂里整整转了一圈挨个儿历数将士们的功劳:打理战备物资的陷阵校尉邓博;拼死顶住了郭汜进攻如今负责修缮城墙与工事的曹性以及仍在农田里组织民夫排涝抢收的折冲都尉**;还有斩杀大将韩穆和严密监视荥阳的雷吟儿……
等到全数过一遍再无遗漏他才回到自己的坐榻前朗声道:“如果没有大伙儿哪儿还有我真髓的今日哪儿还有中牟的今日?废话也不多说等扫灭了马和郭汜那两个蟊贼咱们论功行赏决不亏待一人!”
众将都感受到这股豪气一齐致敬道:“愿为主公效死!”
“马和郭汜这两个蟊贼”真髓坚持用这个蔑称来称呼那两个敌人“数次攻城不胜又赶上了大雨所以龟缩在荥阳不出——贾司马你将近来荥阳的动向对大伙儿做一通报罢。”
“遵命”贾诩略微一欠身“诸位将军受到徐校尉鼓动。最近有不少白波兵脱离马新来归顺。根据他们的口供马的羌军加上西北军残部总共有近六万之众。目前军队调动颇为频繁而且正在督促汉军降卒制造攻城器械。”
一旁的雷吟儿抢道:“根据斥候传来的最新消息前一阵由于下暴雨的缘故马一直将牧畜群安置在洛阳最近两天却把牲移到荥阳附近放牧。我们羌人以游牧为生每日里吃的都是羊奶牛奶。部队开到哪里。就游牧到哪里所以没有粮道的限制。马这回迁移畜群一定是准备大举进攻。”他分明是不忿贾诩公然表彰徐晃之功所以特地来抢风头。
真髓看在眼里着实有些头痛:将领内部若是不和这还怎么去克敌制胜呢?
“雷校尉所言极是。”徐晃对雷吟儿地敌视丝毫不以为意也点头表示赞同“属下在铁羌盟时就亲眼看到大量的牛羊驴马随着部队一同移动的景象。”
“徐大哥和雷吟儿说得是。两河滩能挫败铁羌盟。实在侥幸得很……”真髓示意起身准备歌功颂德的秦宜禄坐回去继续道“这段时间的一些传闻。我也都听到了。说什么我真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必定要成就许多事业……”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这一点不假我也觉得正是如此所以决心要和诸位共同创立一番事业呢。不过光凭这个可斗不过铁羌盟的快马长矛呀。”
想起那场大厮杀他顿了顿沉声道:“铁羌盟初来乍到连吃了咱们几个大苦头这不是什么上天佑我而是他们从关西杀到关东一直没遇到像样的对手临阵麻痹大意了些;再加上内部争权夺利不打败仗才有鬼。可如今的形势已经大不相同这一个月来马在荥阳厉兵秣马不可能再重蹈覆辙。我等务必做好心理准备决不容半点麻痹大意。”
“徐大哥你在铁羌盟呆过一段时间大略谈谈对羌兵地认识罢也好让大伙儿心里都有个底;还有雷吟儿你自身就是羌人徐大哥言之后你也说一说羌人战术的经验和看法。”
“是”徐晃道“据属下所知羌人与我汉军的编制大不相同。此外羌兵无须金鼓族旗而代之以牛角骨笛既有法度又可令汉军摸不清其脑所在确是难以对付。”
“原来如此”真髓恍然大悟“难怪上次夜战时我翻来覆去在韩穆阵势中仔细寻找却就是找不到敌人的大将。”心中一动已有了计较。
“其实铁羌盟最令人头痛的不在于指挥与编制而是它的作战方式。”徐晃叹道“西羌一带民风彪悍不论老幼妇孺人人使得铁矛骑得劣马。每次上阵都以部落家族为单位大都是父子兵、兄弟兵甚至夫妻兵。看到亲人丧命哪有不拼命地?故每次作战人人都能奋勇冲锋前仆后继至死方休。其战斗意志之强我汉军望尘莫及啊。”
雷吟儿道:“我是东羌人地近匈奴部族人人擅骑射短兵。和我们比起来河曲一带的马和北地马不一样又高又大腿长力猛就算背上骑两三个人照样奔走如飞所以西羌人主要战术是重甲长矟的突击短程的冲刺势不可当。铁羌盟主要是西羌人组成地不过似乎也有几个东羌部落跟他们联合。所以我想上一回马没用骑射手很可能是欺咱们人少。往后主公再和他作战对这一手可不能不防。”
这的确很重要真髓点了点头。
雷吟儿道:“主公我原先跟随胡车儿将军与汉人作战基本都先将敌人困在城里然后抄略四周乡村毁掉农田迫敌出城决战。属下怕马再来的时候也采取这种办法。”
此言一出众将顿时交头接耳徐晃悚然道:“对!马这一路上尽是用此法攻城。只是不知中牟尚有多少粮草可否支持住如此强攻?”
“若是围城咱倒是不怕”长史秦宜禄一直没有言权他对这等攻城略地一窍不通此时听问起粮草储备才搭上话。“主公此次麦收总计得粮十万;半月前新郑长杨沛得知我军大破铁羌盟特献粮一千斛;再加上俘获地牲畜已足够支用一段时间。
“一味死守绝无出路!”旁边魏延一直插不上话总算得到了机会“奶奶个熊怕他个鸟!马要来打咱们。咱们就先去荥阳打他正好为胡安和将士们报仇!对了将战场推到荥阳还有一桩好处:那一片河道纵横地形很复杂适合防守但是骑兵却跑不开。咱们大都是步兵。不怕地形复杂可铁羌盟主力是骑兵正好让他们跑不开!”
徐晃赞同道:“先制人是上策。据我观察马此人虽久经沙场。但性子急躁又极为好胜这是他的弱点。据来降地将士所说。先前马吃了败仗退守荥阳时每日里详加防备。生怕我等乘胜追击;后来知我兵微将寡又一直不见动静于是也渐渐松懈下来。如今大雨刚停马满心都是如此进攻中牟我等若趁此时反打上他的家门口他决计想不到。”
邓博皱眉道:“铁羌盟的确大都是骑兵可郭汜的凉州兵还有那些白波兵都是步兵想要吃掉他们也不容易呀。”他用兵谨慎持重破绽极少然而遇到这种情况却难免意见保守不能把握住战机。
真髓闻言不由向贾诩望去老狐狸正巧也看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魏延和徐大哥提出地方案不愧是勇将的主张。”真髓打断了将领们的争论赞赏道:“我军所需要的就是这样勇猛无畏的战士——上回从韩穆手里着实缴获了不少战马待会儿你们两个去各选两匹好马罢。”
看他们抱拳谢恩他笑了起来对众人道:“大雨一停不是我去打马便是马来打我。中牟地处平原倘若敌人吸取了教训以大兵力彼此呼应着从大范围包抄过来敌众我寡难以对付。文长刚才说得不错荥阳一带地形复杂更利于我军挥实力。所以要打就到荥阳去打即便是败了也能让马大吃一惊摸不清我军的虚实便不敢轻易向中牟进军。”
邓博道:“主公话虽如此只是敌众我寡此事殊不易办。不如我等在荥阳通向本城的半路伏击马您以为如何?”
“马上回一线平推所以在两河滩被我阻击成功这回不可能不接受教训”真髓沉思着摇了摇头否决了邓博的观点“他六万大军即便分兵三、四路每一路也都远多于我军。这样彼此呼应着前进我军又怎能——将之伏击呢?”
他最后下了决定道:“此事就这样定了我军主动出击进攻荥阳。关于白波兵和凉州兵么……我自有主张可以先不必考虑。大伙儿商量一下看看怎样安排战术才好。咱们争取这一战即便打不死马也要打残他两条狗腿遏制他进犯中牟地野心——如今雨季已过据我估计不会再过多久这厮就会再度兴师前来。咱们既然要先制人可千万要抓紧时间别反被人制了。”
正说着突然门外通报郝萌和**也来了。
“主公您让属下统计的人员属下已经完成了。为了抵御郭汜百姓伤亡惨重如今中牟城内残破的户数为一万八占了九成。”
**面容憔悴眼睛里红丝密布脸色蜡黄。这段日子他埋头于城池与农田建设每天不分昼夜地拼命工作身体比原先差了很多。真髓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变成了这幅样子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长着和他同样面孔的胡安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城里还有多少名男丁?”
“禀报主公九岁以上的四千三百六十八人九岁以下的九百五十七人。”落后**一步地郝萌抢答道他的精神倒是不错。
看着他那张充满阿谀奉承的脸真髓心里颇有些遗憾:这厮居然没死在曹操手里真是好狗运。曹军东撤后郝萌回城得知部曲被并曾大为不满但也没敢在自己面前说什么。是啊张辽、魏续已不在了;剩下的两个奉先公宿将无论是高顺还是曹性。都看不上他胁迫奉先公地手段跟他绝交;况且如今城中重将都是自己这个新主公一手提拔的——他郝萌势单力薄连部曲都没了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正在想着突然现秦宜禄面有不愉之色于是歉意道:“秦长史你最近十分辛苦所以统计户数这种小事。我就没经过你直接交代给**了——他有个不错的构想大伙儿也都听听。**你讲罢。”
“是”**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道。“我原先是鸡洛山地流寇这事安护卫也知道的。在鸡洛山地时候大伙儿亲如一家按照家族为单位。抱团得很。前阵子守城贾司马将百姓以闾里为单位编制起来上城防守这跟当年我在鸡洛山时的编制实在是很像。主公以中牟为家。中牟的百姓也乐意为主公效死力。所以我想不如让中牟百姓全部改姓‘真’。都是主公的部曲往后这中牟就是‘真家城’主公也有了一个大大的家族。”
诸将听到这句话无不面面相觑颇感匪夷所思就连贾诩也不禁流露出愕然的表情。
“我刚听到这构想时也觉得怪。”真髓笑道“不过仔细一想的确有道理。袁绍、袁术势力庞大是因为有袁门的支撑;曹操能雄踞一方也是有夏侯渊、曹仁这样的亲族相助;就是西北的铁羌盟仍然是按照家庭部落为纽带形成的——我真髓家破人亡子然一身和他们相比可是孤寂多了。”
不顾议事厅里一片嘈杂他转向二将道:“**、郝萌百姓们对此有何异议么?”
郝萌抢道:“主公此事相当顺利。您在中牟广施仁政早就是众望所归了。城中都传言您大难不死必成大事人人都以做主公的子民为荣;况且上回从韩穆军中缴获了大量牛马除去军用之外其余牲畜都分给了百姓人人感恩戴德。如今他们得知主公有此意向哪有不欣然同意地道理呢。”
**也道:“如今全城两万户人家共四万多名百姓几乎全是孤儿寡妇无依无靠的。所以得知您的意向后除去一千多户不愿改姓归宗之外其他人都已表示愿意改姓真奉主公为宗主。”
“好。”真髓点了点头郝萌那句“主公的子民”说得实在中听不过**所言才更加接近实情罢。
“从古到今战乱时百姓为了人身安全而改姓依附于豪门贵族地例子有很多只不过大都零零星星的不像我中牟这般大张旗鼓罢了。**至于那些不愿意改姓的百姓既不要勉强他们更不要排斥他们。”他满足地叹了口气“以武力建宗虽然粗糙了点我真氏虽没那些其他豪族那么多地士大夫、读书人不过倒也足以和他们分庭抗礼了。”
“且慢!”魏延在一旁大声道“主公!袁绍、曹操的确有不少亲族可我们这些人跟您一块儿出生入死难道还比不上亲族么?”
“比得上!”真髓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咱们同生死、共患难血都流在了一块儿怎可能比不上?可是我军实力微薄还是远远不够必须有一个稳固地后援。所以我打算效法铁羌盟、流寇还有那些结成坞堡的豪族大姓把咱们的士兵和百姓统统以家庭和姓氏编制起来进行正规军事化训练。我要把他们捏成一个推不倒、打不垮、杀不散、吞不下的集团建立属于咱们自己的宗族一时间所有人都为之震撼。
接下来的话更加令人难以置信。“此番增设宗族的不光是我一人还有你们。”真髓扫视诸将“如今我柱**大换血新征募的六千士兵不比从前那些四方征集来的老兵都是清一色的中牟青少年。所以新规矩容易确立也容易稳固。咱们正好借此机会将整个儿军队的基础定下来日后再展壮大就直接照这个规矩扩大编制也方便一些。”
“本将军宣布校尉以上的将官除去士兵之外可领士兵的家眷百姓。”年轻的柱国大将军沉声道。“而新统辖的士兵和百姓一律都跟从校尉姓氏呼校尉为宗主。譬如文长的部曲便统统姓魏奉文长为宗主;徐大哥的部曲便统统姓徐奉徐大哥为宗主。至于原先地老兵可以不必改姓。这一回新分配百姓的有以下六人:魏延、徐晃、邓博、**、雷吟儿五人各领千户;贾诩、秦宜禄、曹性各领五百户。组成你们自己的宗族罢。往后杀敌建功者一律按此例封赏。此事就这样决定不必再议了。”
诸将此时已渐渐从乍听此消息的震惊中平静下来见人人都得了好处也没人再度反对。话题旋即回到对铁羌盟的战术安排上又经过半个多时辰的各抒己见。军议大致结束。
雷吟儿气鼓鼓地上前道:“主公……”
“你还想说徐晃的不是?”真髓沉下脸“我倒要问你铁龙雀里竟然有人煽动闹事抗拒军法。雷吟儿。你这个统领是怎么当的!”最后一句已经是声色俱厉。
众将正要各自散去忽然见主公大雷霆。都吓了一跳。
雷吟儿张目结舌。赶紧跪倒在地。
“你想的是什么我还能不知道?”真髓盯着他冷哼道“两河滩一战你取了铁羌盟大将韩穆的级殊功第一加上总领铁龙雀所以自以为了不得了!看徐晃管到你的头上所以心中不服是也不是?”
雷吟儿汗流浃背道:“不不是……我主公我实在是觉得徐校尉的军法……”
“什么徐校尉的军法那是我柱**的军法!”真髓越说越怒重重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徐晃为典兵校尉是出自本将军地任命;他拟订的军法条目得以执行也是要经过本将军的批准!你是何人安敢不受本将军的军法制约?好啊既然如此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铁龙雀统领改由安罗珊负担任此职!”
雷吟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此时诺大地议事厅里鸦雀无声众人从未见过主公这么大脾气谁都不敢替雷吟儿求情。
真髓面色煞白地抓住胸口额头上冷汗如豆:想不到大怒之下伤口迸裂疼得一口气始终接不上来。
“两河血战七千壮士出城从尸堆里才爬回来了四百……”好容易挨过这阵钻心剧痛他深深呼吸先环顾周围的诸将然后盯住了雷吟儿“每次只要想起来我就觉得心在流血!回来的这些老兵都是跟我一同出生入死血肉相连地弟兄。他们被处斩我就不觉得心疼?可现在强敌未退队伍里大都是新来的如果没有严格地军法把大伙儿拧成一股绳就是一盘散沙!那还怎么打仗?那还叫什么军队?”
“老兵不为新人做榜样还煽动闹事故意抵制军法……漫说是徐校尉的判决就算是本将军亲自判决也一样的斩示众杀无赦!你还觉得委屈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你知道么?!”
“军议到此结束各自散了罢”看雷吟儿被自己这番话说得抬不起头来他长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低沉几不可闻“来人把雷吟儿拉下去重责军棍十下!罗珊通报全军雷吟儿治下无方已被剥夺统领一职;至于……至于那些被斩示众的兵士一律厚葬。待明日我要亲自祭奠他们。”
说到最后一句他想起了战死沙场的胡安和胡车儿不由嗓音哽咽眼睛也红了。
众人纷纷起立离去只剩下雷吟儿垂头丧气地长跪不起眼角无意一瞥却现贾诩临走时对他意味深长的一笑。
等处置了雷吟儿真髓在安罗珊的陪同下离开议事厅打算在城里巡视一圈。才走到府邸门口却现外面黑压压地跪着数百人领头拜倒在前的赫然是**和郝萌。
见他出来众人齐声高呼“宗主”真髓又惊又喜道:“这是怎么回事?”
**拜伏在地道:“主公这些都是我的部下。我等本是流寇被主公收容和这城里的百姓是一样的来处。我等不想要百姓大伙儿愿和百姓们一同姓真做主公的部曲。”
真髓不由一怔。大喜道:“好啊从此后你便叫真平了。”唏嘘道:“想不到我真髓漂泊四海今天终于有了家人……”
“宗主”真平立时改了称呼“小人愿为宗主效力鞍前马后万死不辞!这回讨伐马、郭汜请宗主准我为先锋小人要为幼弟报仇!”
真髓渐渐收敛了笑容。“真平我就要亲自去荥阳征讨马了可咱这个新家又刚刚建立还不稳固窥视它的诸侯还不知有多少——比起上阵冲杀我军更需要一个在中牟主持大局的人物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真平还未说话一旁地郝萌连忙一脸忠贞道:“主公郝萌也愿意姓真。真萌愿留守中牟。为宗主看家护院!”
“你?”真髓看了他一眼想到这厮挟持貂禅毒打罗珊。手段下流之极;还有为了对自己献媚向奉先公狂吠的种种往事……不由一阵恶心。冷淡道“你与真平身份不同又不是河南人就不要改姓了。上回守城临时借用了你的部曲如今正好还给你——真平拨给郝萌四百人。”
郝萌连忙千感万谢真髓冷冷一笑。“不必多谢了这是你应得的。郝萌拨给你的这四百人可都是我真姓子弟兵却不能随你姓郝。我知道高顺他们都看你不顺眼要是有机会非整治你不可。所以你最好凡事小心谨慎可不要被他们抓住了错处否则我也回护不了你。”
最想整死你的就是我!这句话他却没说出来示意真平和罗珊跟上自己然后转身沿着大街走去。在转弯时用眼角余光向后扫了一眼只见郝萌还站在原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真平你也看到了这城池和百姓即是我根我不能将此城交给旁人。这么长时间你一直负责搭理城池在百姓中威望很高。如今又归我宗和新改姓归宗的百姓更加能浑成一体正是镇守中牟地不二人选啊。”远远离开了郝萌真髓放慢了脚步“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想为胡安报仇的又止是你一人?漫说你入了我宗胡安也就是我宗族中人;即便你不入我宗胡安浴血苦战又是为了什么?他为中牟而死壮烈牺牲难道我这个做主将的竟不会设法去为他报仇雪恨么?”
看真平还在犹豫他低声道:“这回六千子弟兵西征马实是非同小可。我打算找一个可信赖的人托付后事万一不成这城池百姓便托付给他了。你若也去了我还能找谁?”
此言一出真平大为感动抱拳行礼道:“能得宗主如此信任小人纵使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小人保证将您的城池和百姓守得如铁桶一般。报仇之事就全由宗主定夺罢。”
看着真平去远罗珊有些担忧低声道:“明达这一回西征马当真如此凶险?你果真要预备后事么?”
“那倒也不是”出人意料他转过身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打仗么难免有凶险不过冒冒失失就去送死可不是我地风格。我已经有了计划你只管放心好了。”
“那你刚才……”她忽然恍然大悟“你这人好贼!”
“我有什么办法若不那样讲真平绝不会答应留下来的”他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无奈“现在我并不太担心马而是担心中牟好容易有了这么一笔家业万一被人抄了去那可就满盘皆输了”
“现在那么多人都成了你的宗族了呀……”她喃喃道“那么铁龙雀地士兵是不是也必须都改姓真呢?我也和小*平子一样都是流寇出身要不要也改姓真?”
“**改姓真我自然高兴之极但没必要强迫他人去改姓。铁龙雀这一百多人来路复杂有我原先的旧部也有奉先公并州旧部和兖州人此外还有二十几个胡车儿留下地羌胡兵。他们有各自的习俗和信仰能改姓归宗最好倘若有人不愿意也随他去罢——反正铁龙雀将来总有扩建地一天等打败了马。多吸收些功勋卓著的真姓子弟兵进入就是了。”
“至于你么……”贼贼地笑了起来只有跟她单独在一起时他才会露出自内心的笑容“你当然要改不过不是现在——等被我娶过了门儿你就是不想改都不成。”
她满面娇羞伸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捶了一下用力咬住嘴唇掩饰脸上地笑意。却压不住心里蜜一般甜的感觉。
※※※午时刚过校场周围已经人山人海百姓们得知了即将阅兵的消息都争先恐后地挤过来想要一睹年轻宗主的风采。
将军还未出现六千多名整装待的战士早已静静地站在校场的中央。风吹拂着旗帜和战袍。战士们手持兵刃纹丝不动显示出良好的训练和纪律。
做为铁龙雀的成员龙步被迫站在队列地前沿。他披着新战袍和铠甲。骑着一匹棕黄色的高头大马。
这回又换了一个主公其实换主公这种事远比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你只须穿上一件新战袍甚至有时候连战袍都可以不必换。站在不同色彩的旗帜下记住冲锋的方向和从前不一样。记住自己是铁龙雀甲部三屯的士兵这就成了。
想到攻中牟城时同袍牺牲地惨烈景象自己现在竟能站在这里他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对了同袍。现在自己的同袍也已经换了啊……他不无讥讽地笑了笑从前的那些同袍以后只能管他们叫做生死仇敌了。
到头来原来自己还是摆脱不了作为士兵的宿命……或许事情本就是如此而自己却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龙步叹了口气不去管它了……只管混下去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完罢。
这时候似乎很快就要到了:据说真髓有心去进攻荥阳。就算他再厉害可是六千人去碰六万人还有那个怪物马……这跟鸡蛋撞石头有什么两样?
当然以自己地经验来看这支军队和以往那些军队相比还是颇有些不同的。
自己六七年当兵的记忆里还从来没有过这么苦地日子。那个叫魏延的小将军简直跟了疯似地操练士兵:每日光是徒步山地行军的训练一去一回起码上百里;加上锻炼武术套路和战术配合;记牢金鼓旗帜等诸般号令;还要牢牢记住自己所在这一百人督里所有同僚的名字和面孔……
我的妈呀自己这半个月流的汗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不过其成效也是惊人的。
想到这里他目不斜视用眼角余光向旁边的士兵扫了一眼。
没错儿就是这股杀气。这些中牟人的武技仍然相当生疏更缺乏战场上杀敌和避免被杀的经验还只是一群生瓜蛋子。可他们身上那种冷静锋利的杀气纵使与枪林箭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兵相比也未逞多让。
五十步外的人群突然嘈杂起来龙步机敏地竖起了耳朵。
随着充满拥戴之意的欢呼震耳欲聋地响起百姓们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一行六七十骑分开人浪来到战士们的面前。
在“柱国大将军”的大纛旗下缓缓行来一匹毛色青白交驳的高头骏马。
骑在它身上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青年武士。他八尺多高的个头肩膀宽阔天庭饱满颧骨隆起鼻梁又高又直脸上似乎还留着一丝稚气。浓眉紧压着一对鹰隼般的锐眼这双眼睛正笔直地向这边凝视却又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呈现出远远越年龄的坚毅和沉稳.他头戴黑色的鹰纹铁盔银灰色的顿项软软地垂在肩膀上。一身钉着铁叶铁钉的硬牛皮甲和普通步兵没什么两样外面罩一件灰黑色的大氅显得很不起眼。他用一只手自在地操纵着绳另一只手倒提一柄硕大无朋的银色重戟背后斜挎一张大弓腰间一柄环刀在马鞍的左右两侧各挂着一只巨大的箭囊。
“宗主!”“少宗主!”围观的百姓人声鼎沸欢呼雀跃。
龙步微微有点紧张轻轻吞了一口唾沫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见到真髓全副武装的模样。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真髓自从出道以来。据说从未打过败仗就连老张将军那等董卓手下的宿将都死在了他手里今日一看果然大将风范不同凡响。
周围战士地呼吸声也变得粗重了些这也难怪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还是头一回被检阅更何况是这位威震天下的主公了。
真髓经过魏延事先搭建的阅兵台。马不停蹄直接来到战士们面前缓缓从他们面前经过一个个地仔细看过去路过龙步面前时微一停留。向他点了点头随即拨马兜了回去。
龙步心里怦怦乱跳难道这位大将军还能记得自己这个才见过一面的小卒么?
真髓在部将的簇拥下大步登台。先向周围人群致意然后运丹田之气将声音缓缓送出。
“你们叫我宗主……是啊。如今中牟很多人都改姓归宗将我奉为宗主。但其实论根儿论祖宗。咱大伙儿别说不是一家甚至根本都不能算是中牟这一地之人!”
这开场第一句话扬声送了出去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全都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这位少宗主竟然会这么说。
“之所以咱们会聚集在这个地方”真髓顿了顿才扬声道“那是因为五年之前董卓率领猪狗不如的西凉暴兵在洛阳周边的郡县大肆屠杀若说咱们地共同之处那便是你我全都是董贼屠刀下的漏网之鱼!”
清越的话语直接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顿时全都静下来。校场上三四万的人山人海聚精会神地听着谁也没再大声喧哗黑压压的校场鸦雀无声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咳嗽。
“数十万百姓要么被杀要么被掳这是咱河南府两百年来前所未有地惨祸”真髓沉痛道隐隐可听到他的切齿之声“为了躲避董贼的暴兵绝大多数人都迁到其他的州郡去了……留下地人要么上山做了流寇;要么在死尸堆里苟延残喘……我真髓本是洛阳人氏漂泊异乡流浪了四年如今回归故里本打算以这中牟为重整河南府使家乡父老得以重享太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谁想到董卓虽死可又来了比他凶残十倍的禽兽!”
“二十三日前原先在董贼手下杀人放火地郭汜投靠了异族奉了羌贼脑马之令又率领着当年大肆屠杀我河南百姓的西凉暴兵前来攻城向咱们这些漏网之鱼开刀……我中牟四万多手无寸铁地无辜百姓惨死于马、郭汜的暴兵之手……”
说到这里真髓目眦尽裂:“我恨不能食此二贼之肉喝此二贼之血!”
绝大多数台下的士兵和校场周围的百姓早已泣不成声中牟家家户户都有人在那一役丧命念及亲人惨亡无不痛断肝肠。
见这副架势龙步又想到那一天誓死与西北兵同归于尽的河南百姓们不由口干舌燥心惊胆战。
突然听到真髓一声大喝“带上来!”他全身一颤险些落下马来。
人群再度分开纷纷向后看去不一会儿只见数百名骑兵分成两列中间夹着一群步履蹒跚、衣衫不整的人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
龙步定睛一看原先是二百多名羌人。他微一琢磨明白过来这些羌人是两河滩一战的俘虏。
“苍天在上非我真髓无好生之德而是马、郭汜屠我城池杀我子民此非我一人之仇!”台上真髓率先单膝跪地身后诸将连忙一齐拜倒“今日本将军决心替天行道兴师讨贼惟有将那些贼子杀得干干净净将二贼级悬于城头方能祭奠我中牟千千万万被杀的冤魂!”
他站起身来厉声道:“以血祭奠旗!”
此时俘虏早被两骑一人押解到阵前得主将号令马上的骑士登时从腰间擎出环刀手起刀落!
鲜血迸溅之中尸身倒地二百多颗人头遍地乱滚!
“你等是不是合格的战士光靠在这校场阅兵是看不出来的”真髓的声音高亢辽远使所有人在人声鼎沸之中仍然能听到清清楚楚“惟有战场之上才是我等英勇男儿尽情挥实力的地方!看看是咱们的刀子锋利还是西凉狗的脖子硬!”
在人潮的轰鸣中真髓陡然大喝声音震得将士们耳鼓麻:“全军出征兵荥阳取下马、郭汜的人头为死难的亲人报仇!”
至此全场气氛达到了顶点“誓杀凉州狗”在场数万人群的怒吼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龙步只觉得胸膛紧几乎不能呼吸。
他终于知道真髓的杀手锏是什么了:中牟将士们这股同仇敌忾之气向四周散开去仿佛泰山从天而降砸入海中激起翻江倒海般的巨浪势不可当。他忽然有一种错觉矗立台上的真髓好像与军旗上呼风的神兽龙雀合为了一体正掀起巨大的战争之风。
“或许这人真能做到……真能打败马也说不定。”他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