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困兽

第7节困兽

黎明前不久马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他醒来时出了一身冷汗身体颤抖血像坚冰下涌动的河水骨头里充满令人麻痹的寒气。他既想不起那个梦的内容又不能理解它为什么像是个凶兆。在黎明的朦胧中他躺在那里仿佛是在等待着恶梦最终的冷酷结局。

光线透过白毡射了进来柔软而淡薄帐篷里满是青稞和奶茶的味道。

他心跳的很厉害侧耳倾听。营房一片安静全都象死一般地一动也不动。没有号角声没有骨笛声或喊叫声没有任何可以唤醒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切全都睡着了都在黎明的薄雾里静静地躺着。但在睡梦中却好像隐约传来和缓了的恸哭声或远方的海潮声听不真切。

马坐起身来将巨大的弯刀横放在膝上紧紧握住刀鞘这才觉得镇定了一点。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而且必定是不可救药的大祸!

他努力平复激烈跳动的心脏:自己身经百战大风大浪经过无数可是今天这种令人厌恶的直觉感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天神阿爸木比塔这是您在向我示警么?

他正在心烦意乱忽听外面一人蹑手蹑脚地来到营帐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少主少主?您醒了没有属下杨秋有紧急军情禀报。”

“你说什么?郭汜那狗杀才有反意?”马瞪着杨秋恶狠狠地道。

不是郭汜不应该是郭汜因为那种厌恶感并没有得知此事而消退它仍然萦绕心头让自己憋闷愤怒几欲杀人——那一定是比郭汜造反要严重百倍的大事!

“此事千真万确而且不光郭汜一人”杨秋压低了声音一脸兴奋道“少主南下讨伐李利命小人在此镇守监视那些汉狗。结果被小人现郭汜还有李乐、韩暹等人频频与中牟暗中来往。小人半路设伏拿住了几名信使缴获了真髓劝说这三个贼子里应外合的书信。”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顿看马的反应。

马心中烦躁之极一摆手道:“你且继续说。”如此强烈的感应到底能是怎样的大祸呢?

“是是……小人原以为那三个贼子早被我主的雄威吓破了胆绝不会冒然背叛我主十有**是真髓的反间诡计。不过此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是小人派了几人冒充郭汜的信使前往中牟去套取情报。结果是真髓手下的一个什么贾司马接待了他们。酒过三巡后那司马道‘你们几个回去叫你家将军只管放心约定好的事我家将军是决计不会忘记的。’然后又大肆吹嘘他与郭汜的交情敢情他和郭汜原先在长安就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同僚了。小人那几个属下也都是极机灵精巧的于是趁机恭维再三旁敲侧击这才得知原来郭汜果真答应了真髓要乘他三日后来攻时里应外合袭我营寨事成之后要和真髓平分俘虏和军械。”

“三日后?真髓那厮……果然应约来了?”马勉强将心事放在一旁疑惑道。

“可不是么!”杨秋道“当时少主未归郭汜那厮人马众多又驻扎在荥阳城内小人拿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向西退却了数里跟他拉开距离严防死守不给他可乘之机。果然三日过后也就是少主归来的前一天真髓率军应约前来等见郭汜军营真髓也不交战只是派了个信差到营前喊话道‘我部既应约前来为何不犒赏我军’然后便匆匆退走了。”

“好个胆大妄为的杀才。”马冷笑了一声又多了一重心事。郭汜再加上李乐和韩暹三部人马加起来也有数万骤然兵变的确不好对付。可那感应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想到烦躁处他不禁长叹一声这才对一旁莫名其妙的杨秋道:“你干得不错没惊动了那三个狗杀才很好。”

顿了顿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满是怒气大声叫进一名亲兵:“传令下去大小豪帅下午升帐议事我要召开攻打中牟的军议!顺便将那三个狗杀才召来——他们不是攻打过中牟么老子这回要‘垂询’他们的意见!”

听到最后一句杨秋只觉得后腰上一股凉气蹿上来带着整个儿后背都有些冷。

※※※火辣辣的阳光射在地面上炎热的空气里没有一丝风草叶干枯打卷无精打采地弯曲着一动不动。

距离军议还有一个时辰马**着上身牵着爱马来到营盘附近的小河旁洗澡。他看似悠闲可面色阴沉如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尽管已想好了处置郭汜的手段可心情仍然焦虑不安一定有什么事正在生。

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他皱着眉头将东征以来一连串的经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想到东征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妹子的笑脸。这小妮子在乱军中失踪生死未卜着实令人伤透了脑筋——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回去后又怎么向老父交代?

那么……是因为韩穆么是铁羌盟盟主韩遂?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跳骤然加快了不少尽管有些疑惑然而却仍然不可置信。

不可能的那个老而不死的东西除了软刀子之外没什么能耐。他算什么东西一介刀笔吏暗算前盟主北宫伯玉和盟友边章玩弄阴谋诡计的小人。若不是父亲推举又怎配做铁羌盟数十万部众、数千里牧场的盟主?

想我扶风马氏出身名门乃是大汉中兴元勋伏波将军忠成侯讳援公之后。阿爸跟随段颖征讨边疆手下都是原先的大汉戍边精兵。自从入铁羌盟克汉阳、破酒泉、屠信都战功彪炳所向披靡深孚众望。人活一世就应该建功立业老子武艺精湛骁勇善战胜老狗百倍这铁羌盟盟主之位难道就不该轮到我马?如今一路东征。自己陷落大汉西京取下了皇帝的头颅又收编了大量汉军降兵兵力一下子膨胀到了十几万无论是战功还是威望都足以和韩遂分庭抗礼。建功立业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这回打破了长安韩遂的确表现出对自己不放心耍了点小动作:这老东西不派后援只让自己率原先的人马继续东征说到底就是盼着自己在关东群豪手里栽个大跟头。

念及此事马嗤之以鼻:“这又能算怎么一回事尽管曾败在真髓手里可那不过是自己麻痹大意而已。只要仔细应对天下有谁是我马的对手?”

他又阴险地笑了笑:虽说两河败得够惨可自己也不是一无所获。真髓砍了那小狗的脑袋实是帮了老子一个大大的忙。

韩穆那小狗自恃甚高一向与己不合又是老东西的独子理所当然就成了继承人的不二人选。此次东征老东西任他做监军意思就非常明确:如果打败了是老子的责任如果打胜了功劳就归那小狗。

这回小狗一死铁羌盟盟主之位还能落到别人的头上么?

想到这里他满怀壮志心情微微好转思绪跳过了韩遂转到真髓的头上。

那么会是真髓么?

也不大像那小子虽然也有些本事不过怎可能是自己的对手?尽管两河滩败得很惨然而此番自己消灭了李利和董承挽回了不少士气和威信足以再度一战;而那小子上回守城居然都用老百姓可见兵马已经枯竭根本不足为虑。

可照这样算来竟然没有半点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事了。但是自己这直觉向来灵验无比决不会有错:突如其来的强烈感应又是什么缘故呢他正在疑神疑鬼忽然现健马忽然竖起耳朵转动头颅向西方警惕地看去。

马眼中寒光闪动抓起长铁矟扣住战马雄浑厚实的肩颈一翻身坐到湿漉漉的马背上。他那锦缎般光洁的皮肤在太阳照射下闪闪亮衬托出男性狂野健美的上身线条皮肤下面高高隆起的肌肉蕴涵着无穷无尽的精力犹如一头机警敏捷、蓄势待的大豹。

抬手打个凉棚仔细眺望只见三骑正穿过由于烈日曝晒而变得青黄斑驳的草地向这里急接近。

来骑渐渐近了马分辨出对面那几名骑士的身份眼神变幻不定从开始的警惕和惊讶到最后成为了迷惑和不解。

他提气长声道:“二弟三弟还有马岱你们怎么赶来啦?”这一声呼喊在旷野里远远地传了开去显露出充沛之极的中气。

那三名骑士全身上下都血迹斑斑似乎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在马上摇摇晃晃地跨着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听到这一声呼喝其中一人似乎又恢复了神志将战马勒停。

“大哥是你么?”他勉强支起身子喃喃道鼓着无神的眼睛向四周看去但没等视线聚焦就已经翻身落马昏了过去。

马策马上前用长矟拨动地上的人再一次仔细地辨认之后将系在自己粗壮脖颈上的骨笛凑到嘴边吹了起来悠远而嘹亮的古老声音顿时响彻辽阔的原野。

※※※西羌人大都以游牧为生因此并不习惯驻扎在城中——铁羌盟在荥阳城北的扎下了大营大大小小无数顶穹庐宛如点点白云密布在汴水岸边。这些穹庐的形状是圆的帐顶象伞盖一样用树枝和细棍构成中央有一圆孔既可以射入光线又能使帐内的烟可以出去因为他们经常在穹庐中央生火。穹庐的侧面和帐顶都是以毛毡覆盖帐门也是以毛毡做成的。

在众多的穹庐中间有一顶容纳百人的巨大锦帐帐门的门柱都裹着金子里面的帐壁上挂满了华美的绸缎锦绣装饰得华丽无比——正是马的帅帐。

马坐在金壁辉煌的包金胡床上斜倚着旁边的紫色镶金小几。他全副武装头戴羌人传统的兽面盔。

在他左坐着一名个头中等的头领。此人两鬓和下巴上密布着粗糙的短髯头和眼珠微微有些黄左颈处一块手掌大小的烧伤疤痕正是东征军副将庞德。庞德一身羌人打扮天青色头巾天青色的战袍和绑腿五颜六色、镶着小件银饰品的袖口和领口。他虽然没有披甲身旁却放置着一根长达四尺的三棱铜棍。这沉重的铜棍呈锥形粗大的一头牢牢地缠着青布便于手握而另外的一头却锐利无比上面满是干透的血迹显然是他纵横沙场的利器。这三棱铜棍能劈能砸能刺能挑倘若运用灵活比环刀可要凶狠百倍但因其过于沉重所以若想运用自如非要有九牛二虎之力不可——庞德体魄虽不惊人却是力大无穷、武艺群的猛将。

去卑坐在马右。去卑之父是匈奴王室但其母却是鲜卑人因此这位矮肥的右贤王并不是按照匈奴的披习俗而是将整个头顶都剃得光秃秃地从左耳上方耷下来三条辨胸前挂着数不清的金银和宝石的项链一副珠光宝气的鲜卑贵族打扮。此时天热他尽管热得满头大汗一直不停地擦脸却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不都是跟在阿爸身边吗?”马尽管心中焦躁却依然冷冷地望着被几个羌人士兵搀扶入帐的马岱“还有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弄的?”

在几个弟弟昏迷的时候马检查了他们的伤势仅是从弟马岱一人全身上下就有大小七十八道伤口显然是经过了一番剧战。几个弟兄和自己一同跟随父亲马腾学艺虽然算不上是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却也都是以一挡百的技击勇士。如今几人竟被伤成这样要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能想象。

马岱听到“阿爸”二字不由全身一颤他奋力挣脱了搀扶自己的士兵双膝着地伏身放声嚎啕道:“阿爸阿爸他……大哥大哥!”这一路东来他素来深沉坚毅不行于色但此时见了亲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凄楚泪流满面语无伦次。

马心跳骤急他偏过头扫了去卑一眼更觉不悦:子岳向来沉稳怎么今日竟在这个降人面前哭诉实是大扫自己的颜面。

他怒哼了一声缓缓站起身走到马岱面前一把揪住衣襟拎小鸡一般将马岱提在手里正反披了马岱四记阴阳耳光然后用力往地上一掼厉声道:“清醒一点!子岳你把事情说明白关中出了什么事阿爸他到底怎么了?”

马岱不顾高高肿起的两颊伸手揪住兄长的战袍痛心疾道:“大哥大哥!我们中了韩遂的毒计阿爸还有全家的老小……都被那老狗给害死了!”

此言入耳马只觉得天旋地转巨掌在空中抓了又抓最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爸、阿爸他他……”连吐出几个“他”字再说不下去。猛地全身一震失声道:“那阿董呢秋儿呢?”

念及娇妻爱儿平日里冷酷的表情早抛到了九霄云外英俊的面容因为过度激动而扭曲狰狞他“哇”地喷出一大口血鲜血混着眼泪一起流下来:全家都已遭难自己的妻儿又岂能例外?

阿爸那威武充满自信的笑容、娇妻甜蜜羞涩的表情、还有秋儿……自己那刚满周岁的孩子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那纯真的笑脸……

……

“老狗——!我要吃你的肉——!”马目眦尽裂泪涕横流仰天嘶声嗥叫凄厉尖锐的声音仿佛利刃刮过钢铁刺得帐中人人耳鼓生疼!他满口鲜血衬托着白森森的牙齿身体摇摇晃晃眼里满是怨毒的凶光看上去好似一条负伤的猛虎。

他猛地又戟指向泣不成声的马岱:“还有你还有你!平日里你自负机警怎么却中了老狗的诡计?”

韩遂的模样又浮现眼前:个子既不高力气小得可怜半点武功都不会头和胡须早早就脱落干净甚至连眉毛都都没剩下光秃秃的脑袋满脸皱纹下巴上的皮松松垮垮地垂着成天眯缝的小眼睛里充满木讷和迟钝一副死样活气的呆相。装束总是破破烂烂看上去就象是一个种田的老农。就是这么一个丢在人堆里就再也挑不出来的老头子心思竟然如此缜密狠毒!

他仿佛看到韩遂那张丑脸正对自己阴冷地笑着:“马腾的小崽子就算铁羌盟因此烂在老夫手里你小畜生也休想碰它一根指头!”

马猛地仰天哈哈大笑阴森疯狂的笑声回荡在帐篷里“哇”地又吐了一大口血: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计算反而葬送了阿爸的性命!

忽然一名亲兵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这兵刚一躬身还未说话怒如狂的马早厉声大喝道:“滚出去!”一脚飞起正中那士兵前胸。筋断骨折声中那士兵前胸塌陷整个人笔直地飞了出去!

马大声咆哮:“擅闯帅帐一律处死!”因为适才嚎啕哭泣和声嘶力竭的咆哮此时他的嗓子变得沙哑难听就好像地狱传出的嚎叫。

旁边的庞德早已泪流满面他少为郡吏州从事一直随马腾东征西讨与主公交情深厚之极闻此噩耗心如刀绞。

此时看主将忽笑忽怒举止狂乱他连忙跪倒在地放声恸哭道:“少主您千万节哀保重身体啊!主公遭奸贼毒手如今能支撑大局的只有少主您了!”

马呆了一呆转过身去看着涕泪齐下的庞德肩膀无力地塌下来。

韩老狗无论如何也还是名正言顺的铁羌盟盟主是湟中上百个羌、氐、小月氏胡部落同饮西海湖水盟誓效忠的大领。

目前东征军总共兵力为八万三千其中一路上裹带的汉军降卒为五万八千人真正的作战主力仍是两万五千名羌兵。在这部分精锐当中马家军只占了六千其余一万九千人都是出征前以铁羌盟之名从那一百多个羌胡部落里征召而来的。他们才不管阿爸是怎么死的倘若与铁羌盟盟主相斗这批士兵决不会效忠于自己这个“叛逆”。

自己如果能够以东征建立了威望再以无故诛杀有功之臣家眷的名义向韩遂兴师问罪倒也勉强算得上名正言顺。但双河战败自己在真髓手下声威大挫始终未能扳回一城无论士气还是声望都远比不上韩遂。

以此败军之师跋涉千里回陇西与势力盘根错节的韩老狗争斗不但难有胜望而且不啻送死。

这老狗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对阿爸下此毒手!

马恨恨地想猛一转身从腰间擎出巨大的弯刀刀光只一闪大块的鲜血溅在帅帐由锦缎围成的帐壁上!

原先搀扶马岱进帐的那两名羌兵哼都没哼一声就已经身异处。

鲜血一滴一滴地自雪亮的刀尖流下马斜眼盯着早已缩成一团不断抖的右贤王去卑却打不定主意到底杀或不杀。铁羌盟老巢内讧的消息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只怕整个军队立时就要土崩瓦解因此必须将得知此事的人统统毙了灭口。但去卑的匈奴铁弗部四千精骑却是了不得的战斗力倘若贸然处死领去卑只怕还会引一场降军的动乱。

正在此紧要关头突然一个声音从帐外传来:“启禀少主属下杨秋我等三十一豪帅都已到齐正在帐外听令。”

“……”

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收刀入鞘刃鞘摩擦出一声难听的锐响。

“都进来罢……”他闭着眼睛艰难地说这四个字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的气力。

杨秋等一干羌人豪帅鱼贯入帐见到大帐内的情形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通报下去这两个兵丁是真髓的奸细企图向我行刺因此被处死。”马红着眼睛凶狠地扫视众人他越说越快“如今地面干燥正好可以用兵!庞德你去传我的命令留一支军队向西扼守虎牢。其他的人全都跟我继续向东……关于今天这事胆敢有在军营里四处胡说八道的我就挖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耳朵和舌头!”

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关中暂时已经无法回去就先向东扫荡了河南府再说……

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鲜血恶狠狠地想着。

虽说那些羌胡兵不会跟随自己回陇西与韩遂作战但只要自己封锁消息继续向东进攻他们仍旧会继续效命于自己这位铁羌盟东征军的统帅。索性就先利用这批精锐在关东杀出一片天下然后利用关东的人力物力组建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大军返回头找老狗偿还这笔血债!

想到这里他仿佛又突然有了力气拔高了嗓子狞笑着大喝了一声:“升帐议事!”

※※※尸体被拖出埋了地上的鲜血也被抹去诸将已经按照顺序挨着庞德和去卑坐下……帅帐恢复了往日的气象挤满了人充斥着牛羊膻气和人体的汗酸味儿。惟有帐壁上残留的斑斑血迹还让人保留着一丝对刚才那一幕的回忆。

“启禀军主郭汜等人在帐外听令。”杨秋屁股还没坐热就急不可待道。

马一直阴沉着脸心不在焉地坐着闻听这一消息不由一振道:“‘请’郭将军入帐!”

不一会儿功夫郭汜弓着身子从帐外钻了进来。

“末将郭汜叩见军主。”

马等了一会儿见再没人进帐将目光冷冷地投向伏在地上的郭汜道:“我召开军议是让你们三人同来李乐和韩暹呢?”

“回禀军主昨日有数百士兵哗变我等折腾了一宿好容易才将哗变的士兵军法处置。我等恐三人一齐来此会给那些士兵可乘之机所以他们二人便留在荥阳城内了。”

“士兵哗变?”这两个词儿是用鼻子哼出来的“编继续编老子看你们还能编出什么借口来?担心阴谋败露所以故意不来以为这样我马就拿你们无可奈何了?”

“军主此话从何说起?”郭汜大惊失色抬起头来他眼角猛地扫到帐壁上的血迹全身为之一颤。

马看着他布满了汗珠的圆脸和惊恐的表情不由感到一丝快意:“郭汜你们计划和真髓里应外合图谋于我还当老子不知道么?”

他猛地大吼道:“拿下了!”

外面“呼啦”一声十几个准备已久的羌兵一拥而入不容郭汜分辨上来便将之牢牢按倒在地。

“军主末将冤枉啊!”郭汜丝毫不敢挣扎大声辩驳道“这定是有人陷害末将小人一片忠心……”

马不耐烦道:“立即给我斩了!”

一名羌兵拔出弯刀手起刀落一声惨呼血光迸溅!

马眉头一皱。

他看得清楚这一刀落下被断头之人竟不是郭汜!

在那一瞬间郭汜身形一缩后背一弓自己的头颅向后缩了一尺却将按在他背上那人送到了前面。众羌兵见杀错了人俱是一怔说时迟那时快随着郭汜一声大吼按住他的十几名羌兵都已飞了出去!

郭汜弹身而起反手一探正戳中那持刀羌兵的咽喉顺势夺过弯刀翻身向帐外冲去!

这几下大出众羌将意料之外谁也未曾想到郭汜的武功竟也不弱一时间竟然谁都未反应过来。

此时郭汜已快冲出帐门杨秋距离帐门最近怔了一怔大吼着起身拔刀拦截被郭汜只一合便打落了掌中弯刀随即飞起一脚正中下阴。杨秋惨叫着直跌出去但郭汜被他这么一阻还没来得及顺势冲出帐去一股极刚猛的劲风就已到了身后背上的战袍竟被迫得贴在了身上!!

郭汜马贼出身大仗小仗经历无数听这风声雄浑无比知道来者必定是沉重之极的兵器绝不能以刀去接无奈之下转身让开敌锋顺势一刀向敌人手腕削去。

来人正是庞德他大吼一声三棱铜棍顿时舞成一个黄圈帐中气流大作人人都觉得耳朵里灌满了风!

郭汜只觉得劲风扑面他知道厉害不敢再伸刀攻击然而还没想好如何对付庞德对面的三棱铜棍的棍尖一沉已经对准自己的小腹猛扎过去!

这一下若是刺中五脏六腑非被搅成肉酱不可!

眼看这下郭汜再也无法躲闪庞德不禁冷笑:“不过如此受死罢!”

棍尖转瞬间就点在郭汜的小腹上!

随着“锃”地一声大响面色大变的倒是庞德他忙不迭向后退去再看手中的三棱铜棍却只剩下了半截!

郭汜放声大笑左手从怀中掏出来却握着一柄流光四射的短刃。

此时大帐之中除了高踞正座、冷眼旁观的马无人不惊:庞德的三棱铜棍重达六十余斤无坚不摧。郭汜这短刀竟能将之削成两段又是什么神兵利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郭汜冷笑道他不再逃走左手短刀横在胸口右手弯刀举起从庞德的肩膀看过去直盯向马“大爷自信没负了你。马小儿既要杀你家郭爷又何必找什么借口?只管上来!”此时的他满面戾气多多少少恢复了当年在长安叱诧风云时的豪霸姿态。

马怒极反笑:“你这狗杀才倒是会倒打一耙。你还以为自己走得了么?”笑声里带着一种刺骨的杀机。

“郭大爷横行天下之事你小子还未出娘胎想拦你家郭爷做梦!”郭汜的圆脸上仿佛挂了一层霜冷冷道“外面你小子的狗腿子多郭大爷是走不了。”他舔了舔刀刃恶毒地笑道:“不过待我将你们几个驴头一个个都杀了看这里谁还敢拦你家郭大爷!”

他原先在董卓帐下时就是脾气暴躁的悍将。当年和李傕反攻长安惟独郭汜一人竟然同意了吕布的单挑请求与之阵前激斗五合方落败——天下又有几人能与吕布斗上五个回合的?只是自从董卓被杀后几番大起大落他这才将往日的脾气都收了起来小心做人。然而自从归顺铁羌盟以来攻打中牟损兵折将还处处受到羌人的歧视如今眼看马非杀自己不可那股潜伏在血管中的凶狠横暴登时全爆了出来。

马仰天大笑震得在场之人无不气血翻滚。众人相顾失色中他厉声道:“好都闪开!你要杀我便过来试试!”得知阿爸的死讯后那种烦懑不堪的感觉竟没有丝毫的改变始终淤积在胸口仿佛有一团火似的此时马只觉得胸膛里越来越涨正急需一个泄的缺口见郭汜上前动手实是正中下怀。

郭汜冷冷道:“神气什么大爷知道你小子的闭气功夫有刀枪不入之能。”说着一举那柄短刀刀光映在他的眼里眼神显得格外凄厉郭汜咯咯笑道:“不过纵使你功夫再厉害也绝难经受我宝刃一击!”

正说着他尖啸一声向庞德合身扑来一长一短两柄利刃化为了两道白光蛇一般地缠绕过来!

庞德此时手中的铜棍只剩下短短一小截但护主心切大吼着挥舞着残棍反扑上去竟是寸步不让!

郭汜的武艺比之庞德本还有一段距离然他宝刀在手占足了上风不出三招已在庞德腰间斩了一刀。他生怕马逃走一脚将重伤的庞德踢开而后大吼着扑向端然稳坐的马!

马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冷笑着盯向他。

寒光乍起如贯日白虹。郭汜飞身扑去他运足全身之气左手挺刃直刺!

自己这一刀之快之猛纵使是武功无敌如吕布也决难躲闪!

马还是不躲。

郭汜大喜过望一刀正搠中马的前胸!

小狗这还不在你胸膛开个大洞?

只是刀尖刚刚接触到马的身体他已觉得有异自己这一刀竟然仿佛是撞上了一道钢墙!

“这怎可能……”他忽然想到一事大为惊骇“难道你穿的是……”

马突然就动了。

他左右手向中间一合一前一后同时拍在郭汜的手肘和手腕上。

郭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条大好的臂膀忽然就被生生拍碎成了三段!

剧痛钻心之中他还来不及呼号突然现马的大手已经扣在了自己的顶门上。

马抬起手时郭汜的头盖骨就已经跟他的下半截脑袋分了家。

“龙鳞……”这是郭汜最后吐出的两个字声音极其微弱细不可闻。

鲜血和脑浆弄得遍地都是马站起身来下令道:“这些降兵全靠不住必须统统杀了。即刻造饭半个时辰后必须整备完毕。先攻荥阳斩了李乐和韩暹再向东去打中牟。”

※※※激烈的厮杀持续了四个时辰韩暹和李乐明知必死所以不顾一切地守城兼之李乐又是制造器械的能手把荥阳城守得铁桶一样竟然异常难攻。

眼见着死伤的羌人不断被抬下来马越来越烦躁难耐亲手格毙郭汜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的缓解那种见鬼的感觉竟是越来越强烈了。

韩遂那条该死的老狗。不由自主想到阿爸之死不禁痛断肝肠几乎把一口牙都咬碎了。

“少主”杨秋策马来到他的身旁“将士们都累得很了要不要让他们休息一下?”

原副将庞德重伤卧床休息杨秋因侦破“郭汜与真髓的奸谋”而被提拔现暂代副将之职。

“放屁!”马闻言大怒大吼大叫道“我还未累他们累什么?所有人都听了不拿下荥阳城谁也不许停歇!老子也是一样就站在这里督战!”

他原本脾气就暴躁如今得知家门惨祸无时无刻不想着将仇寇碎尸万段更加嗜杀嗜血。此时才遭到一点忤逆竟然怒不可遏杀心大起。

正在此时前面传来一片惊呼马定睛一看原来荥阳城门洞开一彪人马杀将出来轻而易举就驱散了城下疲惫不堪的羌兵人人手举火把三下五除二已将城下的攻城器械全部点燃火势熊熊!

马怒吼一声杨秋还来不及阻止他已拍马挺矟单人匹马迎上前去。

率兵杀出城来的正是韩暹见马竟然孤身前来攘战不由大喜当即指挥着人马包抄过去“活捉马”之声响彻城头上下。杨秋大惊失色待他率部前来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转眼之间铁羌盟统帅已陷入重重包围。

马全然不惧挥动长达两丈的巨矟刚与敌人一接触仅仅一击便杀了十余人。巨大的铁矟左右盘旋飞舞竟然轻盈快捷仿佛雷电!

韩暹军士兵见马杀来无不魂飞魄散纷纷让开。被他冲出一条血路笔直地杀到韩暹的马前!

韩暹看得目瞪口呆见马杀神一般冲到只吓得手脚冰冷拨马便逃。

马在后面紧紧追赶。

韩暹的人马见主将逃走登时四散溃逃此时杨秋率领的骑兵才刚刚赶到仿佛张网捕鸟一样将这些溃兵兜住屠杀。

大约是城头的李乐见势不好一排排的箭雨对准马射下来。绝大多数都没能射中纷纷落在他的身后有几支被巨矟碰开剩下的十几支箭全射在马的身上。

见命中敌酋城头欢呼才起随即就沉寂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刀矛不入的怪物箭一般直追韩暹而来!

韩暹回头看着马越追越近心中惊惶难以形容可当他回头过来却现一件更可怕的事城门已经在眼前紧紧关闭了。

“李乐你这见死不救的畜牲!”他欲哭无泪嘶声高号却也无法可想:倘若被这怪物顺势夺了城门那就万劫不复了自己若是李乐只怕也会这么干。

此时可万万耽搁不得看马追来他赶紧掉转马头绕城而走。

马怒气勃紧紧追赶看着前面不远处韩暹的背影他捏紧巨矟纵声狂笑:“狗杀才你还想往哪儿走?”

眼见再有十步之遥便可将这厮刺于马下他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

心头那种令人厌恶的感应更加强烈了自己需要杀杀再杀!

“杀啊——!!!”

突然惊天动地的怒吼在身后响起仿佛一股扫荡一切的狂风震动着自己的耳膜!

战马遭受这种惊吓用后腿直立着长嘶起来。

马不禁愕然他凭借高的骑术稳住战马回过头去。

明亮的夕阳几乎降低到西面地平线上眼睛被强烈的光线刺得好一会儿才看清东西。

马手搭凉棚眯眼向吼声的来处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数顶铁盔从太室山所延伸的丘陵中钻出来出现在西南面笔直地冲过铁羌盟空虚的营盘从自己攻城部队的背后杀过来。来者的先头部队是骑兵黑色的铠甲反射着阳光呈现出一种火焰外延般的金黄光芒。伴随着雷霆般的怒吼他们一个个雷奔电走快马如龙当者披靡见人便杀仿佛是从地狱回到人间的复仇鬼神。

远处一杆高举的大纛正巧在太阳中心的位置被阳光衬托仿佛在熊熊燃烧马好不容易才看得清楚上书六个大字“柱国大将军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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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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