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使节

第17节使节

淅淅沥沥的声音逐渐结束。

马用力抖了抖自己的下体将残留的最后几滴抖进了张杨那半开半阖的嘴巴这才心满意足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转头望去不由冷冷一笑:原来钟繇正宛如烂泥一般摊坐在地上。于是索性向他走过去来到蜷缩在地的俘虏身前站好。

“我说过咱们要敞开胸襟坦诚相见”马不紧不慢地道他的眼睛在雾气中显得不可捉摸“所以就直了说罢——本来我打算取了河内郡之后就留张杨一条命作为报答。但是你们既然要铲除‘逆贼’……我只能动手了。”

簌簌抖的钟繇根本没法回话也没有脑筋思考怎样去回话——马跨间那粗大的东西正好就垂放在他眼皮底下。不由使得黄门侍郎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自己的脑袋随时可能就变得跟张杨一样成为下一个溺器。

他的神智清醒之极但此时仿佛被魇住了似的四肢无论如何也没法挪动分毫前所未有的恐惧自心底油然而生。

钟繇所害怕得并不单单只是即将到来的被杀而是一种被人彻底看透了心思的无力感:仿佛两个人中真正被剥得精光的那个人不是马而是自己。

自己这么长时间甘愿受到担当牧奴的侮辱耗费无数的心血难道就这么结束了么?

既然如此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又还有什么意义?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只不过不再是因为填膺的义愤而是胆战心惊的悔恨以及即将到来的羞辱。

“自从我杀进长安的时候就看透了你们这种人。”马那充满鄙夷的冷酷嗓音在他的耳边继续回荡“个个都他妈一副‘天下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拯救苍生舍我其谁’的德性其实不过是又可笑又可怜的一群小丑——譬如说杨丑他竟然会背叛张杨把所有的底细都一五一十地透露了给我。钟先生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布满汗水的皮肤闪闪亮下面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仿佛一个不可被击倒的天神。

钟繇长叹一声沉默不语。此时既知必死无疑心中却也安定下来。

自从董卓征辟天下名士入京以来他钟繇被辟廷尉正任黄门侍郎短短数年天子废立董卓被杀长安内乱……他能在京城几番流血政变中纵横不倒绝非行事鲁莽之人。但此刻就是想不明白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会横生枝节搞得如此不可收拾。

自从张杨等人援兵到来马根本就没有出过自己的视线范围又是怎么与杨丑竟搭上了线呢?

看到钟繇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马恶毒地笑起来忽而厉声道:“来人!”

门被猛烈地推开杨丑率领着几名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了进来将钟繇死猪一般架了起来等候马的命令。

钟繇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剥洗干净的鸭子而且马上就要被叉上炉火熏烤。他虽然已有了必死的觉悟但此时得知大限已到两腿仍然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赶紧合眼偏过头去不忍继续看马那恶毒的面孔也不忍听到那残酷的宣判就这样心惊胆战地等待着。

“钟先生连日操劳累坏了身子赶紧扶他回府邸休息”马转过身还是那副懒洋洋的口吻“杨丑从此刻起我就提拔你暂代河内郡太守之职。加派一百名士兵好好保护钟先生别让他累着了。”

等到杨丑将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的钟繇拖了出去大门再度闭合之后马这才转头重新走进温泉。汤池的温度以及到手的土地和军队这一切都令他神清气爽倍加舒畅。

他一面闭目养神一面笑道:“此番若不是先生差遣杨丑通风报信只怕马还要中了这帮小人的圈套虽然他们不见得能够得手但是在下照样感激不尽。只是有一件事不明白董先生何以恳求我留那钟繇的一条狗命?”

“马将军想问的不只是这句罢?”一个柔美如女子的嗓音轻轻地自汤池角落里传来正是那适才被钟繇错认成张杨的黑影所“为何不问问在下何以帮助您这个‘弑君’的逆贼?”

听到最后那句话马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脸色却沉了下去冷冷道:“既然先生替我问了就请自问自答罢。”

那姓董之人丝毫不以为意仍然是平平淡淡道:“天下丧乱礼纪崩坏汉室气数已尽。所谓秦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因此先后有董卓、李傕胁迫天子企图成立霸业。将军即便杀了小皇帝其实也不算怎么一回事相反还比他们看得更远了一步。什么弑君十恶不赦只不过是那些遗老遗少们的嗟叹悲鸣罢了。”

这句话石破天惊震得马顿时睁开了双眼。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犯下弑君罪行只不过乱兵冲击中不得已的事情日后每每想起无不暗地里后悔莫及。但想不到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竟然轻轻巧巧就从此人嘴里说了出来!

那董先生继续道:“不成惊世骇俗之事何以成惊天动地之人?将军不世豪杰所以董昭愿辅佐将军建立万世功业。”

马愣了一会儿才咂出话中滋味不由放声狂笑起来:“好!倘若我真做了皇帝董先生你便是大将军!”

除了建立新朝一统天下还有什么可以差比成“万世功业”?

水雾朦胧之中看不清董昭的表情只听他恭恭敬敬道:“多谢将军提携之恩。只是关于杀那小皇帝之事我等还需要隐瞒——并不是将军做得不对而是公开的时机尚未成熟。”

马苦恼道:“实不相瞒说起此事我不少重将都当了真髓的俘虏他们中间有几人知道此事难保不会泄露出去。”

董昭笑道:“将军毋庸自疑。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逆贼云云全凭一张嘴而已。他们若敢说将军是逆贼将军大可将罪过推到大反贼韩遂头上说自己虽然破城但对天子落力保护已经归顺了天朝本书转载真正弑君凶手乃是韩遂自己全然不知。那韩遂乃铁羌盟盟主早就是汉室数一数二的反贼向东进兵原本又是他的命令即便是想赖也是赖不掉的。况且天下土地这般广阔难不成韩遂还能特地为此事跑来与您对质么?”

马闻言大喜笑道:“董先生说得对还是您有头脑。”他顿了顿道:“不过钟繇那厮对我知根知底又是汉皇帝的官吏不杀他灭口必定会有后祸呐您为何执意要放他?”

随着池水声响动董昭分来雾气来到马的面前大剌剌往水中一坐。他身材并不高大虽然仍是眉清目秀但眼角已出现微微的皱纹应该已有四十多岁的年纪。

董昭并未直接回答马的问题而是伸手拨拢热水闭目感受着温泉的热度缓缓道:“将军可知道这钟繇的身份?”

马闻言不屑道:“汉皇帝的黄门侍郎、我军的牧奴、联络张杨那死鬼打算除掉我的一个自不量力的白痴……还能是什么?”

董昭仰天大笑许久才停了下来。

马流露出欣赏的眼神:自己东征西杀所遇之人没有不闻风丧胆的;而这个董昭亲眼看着张杨人头落地钟繇被吓得屁滚尿流却仍然能泰然自若谈笑自如确实不俗。

董昭依然闭着眼睛缓缓道:“实不相瞒钟繇乃是您的一张王牌只是您自己尚未觉到罢了。”又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这钟繇钟元常乃是颍川长社人。当年阴脩为颍川太守任钟繇为功曹与主簿荀彧、计吏荀攸、郭图一同共事此四人再加上荀谌与辛评都是同乡相交甚厚并称‘颍川六友’。”

他睁开眼睛看着马微笑道:“将军如今关东势力最强莫过于袁绍与曹操的联盟。颍川六友中的郭图、荀谌与辛评现下都是袁绍的心腹重臣;而荀彧则是曹操的头号谋士。将军想想倘若杀了钟繇便是公然与颍川士为敌这与得罪了袁绍、曹操又有何分别?将军您的威武神勇海内皆知虎视鹰扬当然不畏惧此二人。但为了一个腐儒之辈平白树立两个强敌这岂不是非常不划算?”

看马似乎意动他又问道:“将军与真髓打了这么多仗胜负姑且不论自以为比真髓如何?”

马被这句问话分了心神过了许久才恨恨道:“真髓诡计多端也不算什么真才实学。只可惜我现在兵微将寡被这厮穷追猛打始终未能得到充分休整否则定要将这小贼抽筋剥皮不可!”

董昭点头道:“着啊我看真髓决计胜不过将军只不过这小子善于捕捉战机一旦现对手稍有漏洞就一口咬住死不松口决不容对手有半点喘息的机会。将军此刻所亏欠的其实不是别的正是时间。将军试想如果您能重用钟繇与颍川士达成友好关系那也就是与袁绍、曹操开辟了同盟的桥梁。倘若袁绍、曹操能从侧面牵制真髓的展。而我等趁机休整军士拓展土地休养生息个一年半载。那小子还能逃出将军的手掌心去?”

马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道:“董师莫非是天人竟能想出这等妙计!”

此时他虽已被董昭言语所打动改口尊董昭为“师”但毕竟心中仍有一点迟疑又道:“钟繇认定我弑君所以视我为死敌若是不肯为我所用那有如何?”

“若说钟繇对朝廷毫无忠诚之心那是胡说八道但若说他忠贞不屈却又未必了”董昭胸有成竹傲然笑道:“如若真是忠贞不屈之人肯定还轮不到将军动手先前的董卓、李傕、郭汜一早就将他砍了。又怎可能节节高升成为黄门侍郎?若说他一心一意只为小皇帝报仇那更是无稽之谈——春秋时期的要离刺杀庆忌那要离瘦小干枯丝毫不会武功;而庆忌却是万人莫当的壮士。要离用妻子之死和自断一臂骗取了庆忌同情和大意后终于乘其不备刺杀了庆忌。钟繇若是一心杀将军复仇哪里还用联络什么张杨以将军自恃武勇而麻痹大意他只消做到要离的一半也足以成功了。”

马听他这么放肆地品评怎样刺杀自己心中颇为不乐但仔细琢磨却知道董昭字字珠玑绝非妄言不由暗自心惊。

董昭又笑道:“钟繇这等人学识渊博脑筋是很灵活的但脑筋活络之人绝不甘心轻易就死。因此他既要忠君爱国却又想着如何明哲保身心神就难免游离不定这样做事难免瞻前顾后胆气不足还怎么可以成功?今日将军将他吓得肝胆俱裂却饶其性命实在明智之极。如果再好言劝慰几句将弑君的所有干系转嫁到韩遂头上。如此一来钟繇的人生哲学全部可以实现——既全了忠孝之心又能留得性命那么他非但不敢记仇只怕更要对将军感激涕零才是。”

说到这里董昭神秘一笑“董昭以性命担保他今后决计不敢再动妄念将军要东他便乖乖向东要西他便乖乖向西。钟繇此人名望才学都是一流如今能使他俯听命更增添了夺取天下的把握。”

马听得心花怒放大笑道:“董师果然厉害有你为我出谋划策天下还有什么能令我马畏惧?”他笑声逐渐停顿皱起眉头道:“真髓、韩遂这两个贼子都是我强仇大敌只可惜我力量薄弱……董师眼下我该怎么做才能迅壮大?”

董昭笑道:“这有何难?河内郡西靠河东、北接并州、东临冀州乃是天下之膂梁所在。以将军神武向西北收拢羌、胡、匈奴;再利用钟繇的关系向东连结袁、曹;此地战乱较少户口充实我等并力开垦放牧。如此不出三年便可有十万甲兵供将军驱使。”

他温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况且只需要三年?眼下将军只要忍耐一时之气先与真髓罢手言和将来自然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马叹气道:“董师说得确实有理但真髓若不愿跟我结盟却要来兵攻打那又如何是好?”

“真髓兵攻打河内根本不可能。”董昭摇头道“将军试想真髓虽然目前全据河南尹之地可是连年战乱饥荒现在的洛阳只是一堆废墟人口离散十之**。想要收拾残局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况且他西有韩遂虎视眈眈东还有随时反噬的曹操自顾不暇还有什么能力干涉我河内郡的事务?”

他哈哈笑道:“真髓穷兵黩武虽屡战屡胜但是单凭中牟那一点点垦田又怎能支持他数万的军队调动补给?先前在孟津口对峙数月只怕现在粮草都快枯竭。他此刻最需要做的是如何自洛阳南下夺取富庶的南阳盆地以为资本。他不北伐则已但凡北进河内董某管叫他匹马无还!”

说到这里董昭一捋胡须微笑道:“只怕将军还未开口真髓自己就要上门求和也说不定。”

马两眼放光长出一口气道:“董师这一席话令马茅塞顿开。记得幼年时阿爸为我念《史记》中的故事但直到如今才算明白什么叫做‘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还请董师屈尊在我军中担任征东司马!”

他还未说完忽然门口小校大声道:“报!河南有真髓的使者求见!”

马先是一怔随即骇然拜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向董昭行了一礼低声道:“董师果然料事如神在下这就去与那使者谈论议和之事您请自便。”

董昭微笑不语双手抬出水面向马略一拱手道:“不送将军了。”马走后许久才慢吞吞地爬了上来擦净水珠换好衣物径自背着手走出大厅在一路上士兵的恭敬行礼中施施然走回自己的府邸。

※※※刚到家门口早有士兵来报杨丑正在书房等候。

董昭信步踱入书房对杨丑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钟繇已经安置好了?”

杨丑看他推门进来忙不迭站起身垂手肃立道:“是都已遵照先生的嘱托。”

董昭点了点头走到榻上坐下问道:“听你说张府君还有书信给我要我率军前来相助?”此番张杨出征他受命总领河内郡务听说联军战败就立即秘密赶到温县直接与马勾结在一起。之所以对张杨的举动了如指掌全赖杨丑居中传递消息。

杨丑称是从怀中取出一卷木简双手呈递上前。

董昭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都是血迹分明是张杨刚刚写成就仓促被杀。

他没有打开看而是将沾血的简书往案几上一放在上面轻轻地拍了两拍沉痛道:“张府君心地淳朴善良乃是个大大的好人。我自从到河内郡以来承蒙他的关照这次实在是迫不得已——改日你也跟我同去向府君的尸身拜上一拜罢。”

杀人者居然还要拜祭被杀者此言一出连杨丑也不禁默然。

董昭看他那副神态颓然挥手道:“罢了你不知我心。”

说着起身走到窗前从窗下笼中捉出一只鸽子又从怀中取出早已写好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扎在鸽脚上将那鸽子放入夜空。

看着灰色的小鸟逐渐消失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仔细想来主公真是深谋远虑。

河内郡北接并州南连洛阳战略意义非同凡响。太守张杨乃是袁绍的盟友又曾与吕布关系密切对主公敌意不浅。倘若将来主公与袁绍一旦决裂袁绍并州之兵就可以在张杨的协助下自河内直趋洛阳威胁兖州的侧翼。

张杨这一死无疑是斩断了袁绍的一条重要手臂。

况且眼见着真髓的势力一日大过一日扶植马取代张杨扎根于河内更有牵制真髓的妙用。

此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之计也。

只是有一点却在出了董昭的想象:马竟杀了匈奴单于和呼衍氏贵酋并吞了匈奴部众。这个变数虽然对全局影响不大却颇能看出此人狼子野心凶狠果断。自己又略微言语试探他果然吐露了并吞河东匈奴的意向。

想到此处董昭冷冷一笑任马再怎么凶狠悍勇其实也不过是主公手掌操纵的一枚棋子罢了。

杨丑看他做完这一切才上前道:“启禀先生此番孟津口一战杨某有一事一直觉得不对还未向先生说明。”

董昭一怔道:“什么事?”

“是关于呼衍折里带之死。”杨丑恭敬道“根据那天眭固军传来的急报呼衍折里带被真髓军流箭射杀。当时呼衍军作为右前锋后路为眭固军的右前伏阻断所以无法后退阵亡倒也无可厚非。但小人在眭固军中有几名亲信他们亲眼目睹呼衍折里带当时前往眭固的旌旗要求眭固军后撤让路一直未曾返回自己的军队他的死讯随即传出。想那眭固军距离阵头甚远就算是用巨弩也不能及……”

董昭赶忙打断他问道:“自从你们跟随张府君去孟津口之后可曾见到眭固与马之间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会谈么?”杨丑尚未说完自己就已经确定呼衍折里带必是眭固所杀无疑只是眭固与匈奴素无来往又为什么要杀死折里带呢?莫非指使他杀人的竟会是马?

从时间判断折里带一死马随即杀了呼厨泉若说眭固已为马所收买二人串通一气谋求并吞匈奴部众并非绝无可能。但依照马的鲁莽性格有可能拟定出如此缜密的计划么?

“绝对没有”杨丑苦思半晌断然摇头道“那段时间里眭固寸步不离张府君左右甚至自五社津败退回来之后马也没有跟他有任何联络的迹象。”

“你这条消息果然重要。”董昭慢慢回到榻上坐好“现在眭固人在哪里?”

眭固投奔张杨是几年前的事。黑山诸贼向东侵犯魏郡于毒、白绕都被当时担任太守的自己打垮惟有这个眭固见事不妙早早逃之夭夭率部投奔了张杨。这个剧寇素来以心思诡秘著称他这么做究竟是盘算什么?

眼下联军之中惟一的匈奴贵酋就是须卜折里带。莫非此事与匈奴内部的权力斗争有关?

杨丑道:“自从昨日傍晚他就去了东面山岭打猎若非如此也无法轻易刺杀张杨得手。”

无数念头飞转过董昭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缓缓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去看一看马与真髓使者的议和情况——杨丑你记住必须盯紧眭固的一举一动。平时他吃什么穿什么都与哪些人交谈经常去哪些地方……全都必须一一记录等我过目。”他顿了顿一字一字道“他一旦打猎回来你立即向我报告。我要刺探一下此人的根底——这位‘诡兔’的背后只怕另有其人。”

※※※随着弓弦一响信鸽应声而落。

眭固拾起死鸟圆脸上始终浮现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眭将军真是好猎手”他身侧还有一人笑道“饶是董昭奸诈似鬼也决计料不到我等会在此给他来个半路截击。这厮秘密潜入温县却与马搅在一起分明有背主之心。眭固你且看看信件上都说了什么只消将这东西呈递给张杨过目董昭就算不死至少也要脱层皮。”

“只怕未必”眭固将信件从鸽脚上取下漫声应道“张府君太过仁义平日里捉住逃跑的士兵往往训诫一番就将人放了。杨丑那厮已经叛变过一次被张府君拿住仍然没有杀他照样还被引为心腹。我看就算他知道董昭内通曹操又联结马也不会将董昭怎样……”

他打开信件只看了一眼立即面如土色挂在脸上的笑容僵硬而死板。

旁边那人看出他神色有异赶忙问道:“怎么?上面都写了什么?”

“审先生”眭固咬着牙将帛书塞到那姓审之人的手中“我们晚了一步他们已经明目张胆对张府君下手了。”

※※※当马第一眼看到这使节的时候竟感受到一种呼吸不畅的压迫感。

这使节极为年轻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头比自己只低了寸许体型很瘦相貌虽不出众但炯炯眼神里蕴涵着一股奇特的光。自己在看到他的刹那间眼前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在高空盘旋随时有可能俯冲而来的雄鹰。

适才自己刚刚来到大厅门口看到来人正背对自己正襟危坐。他正打算进一步仔细观察的时候那人竟立即绷紧了全身肌肉神经瞬间转头——这种野兽般的直觉、随时处于戒备状态的身体惟有身经百战的斗士才能具备。

面前这个人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使节?

“我就是马”他绕过来使的身边来到胡床前转身坐下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又在真髓军中担任什么职务?”

贾通眯起眼睛也在打量这个初次谋面的对手。

原来此人便是马……自己以使节的身份渡河前来一方面是亲自刺探敌人的兵马驻扎、粮草囤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打算看一看常年对峙的敌手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但却没有想到马竟比自己所想象中的还要强悍。

适才他尚未进门身上那股冰寒逼人的气息已使自己根根毛都竖立起来就像被猛虎从背后窥视一般。而就在自己转头的一瞬马气息骤然暴长那种压迫感竟使自己胸口都为之一紧!

此人武功绝非泛泛纵横西北的锦马果然名不虚传。

听马问他不敢怠慢拱手道:“久仰大名。在下贾通乃是柱国将军帐前卫士。奉我主之命找张府君商议和谈之事。”说着取出一摞木简双手呈递上前。

马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仿佛目光能够刺进他的脑子似的。

过了良久才点头道:“确实是高手起码可接下我三十合不露败相。真髓军中竟还有你这样的人物我实在没有想到——听说真髓那小子的武功是跟吕布学的不知道比你如何?”

贾通微微笑道:“在下不过一无名小卒我家将军何等人物又岂能屈尊跟在下斤斤计较?”

马大奇此人言下之意竟连真髓也未放在眼里而且显然话里有刺讥自己和一个小兵计较未免有**份。

“张杨……”马决心不再多废话冷冷道“他病了自从上回孟津口吃了败仗他就重病卧床如今河内郡大小事都由我马作主。你回去告诉真髓没什么可谈的我跟他势不两立。”

“原来是这样……”贾通颇为意外“既然如此那我跟将军谈也是一样。我家将军一直说他素来久仰将军的威名但形势所迫不得已与将军为敌。只盼今日能够消除彼此隔阂与将军把酒言欢。此战再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望将军三思。”

“久仰威名?消除隔阂?把酒言欢?”马的每个词几乎都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我没有废话的习惯你就这么回复真髓好了要和谈很容易我先要看到自家弟兄都好生生地放回来。否则哼!”说到最后一个字他伸手向地上的石板一抓五根手指都深深地刺进了石中。

这铺地的石板都选用大理石磨制而成每一块石板都是方圆二尺整整方方足有几十斤重坚硬无比。马轻轻巧巧便将那石板提了起来五指收拢成拳诺大一块石板顿时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下。

若非有这等雄浑沉猛的握力也难以将三丈巨矟运转自如。

贾通也为之一懔但脸上却半点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只是淡淡道:“您的两个兄弟和妹子尚都健在。我家主公也吩咐在下告诉将军为了表现诚意俘虏自当奉还。只不过石板何辜还请您手下留情。也免得日后待客时地上残破不堪丢了您‘征东将军’的脸面。”

得知马休、马云璐都未死马这阵大喜仿佛是从九霄云外滚了下来但听到最后一句他面色一变冷笑道:“上次那个龙步也罢还有你贾通也罢想不到真髓军中尽养些伶牙俐齿之徒!”想起阵前龙步一番鬼话使得自己万众之下受那奇耻大辱他不由怒火中烧杀机大盛当即便要出手。

马往日咤叱风云麾下东征军十余万兵马即便是铁羌盟盟主对他也要畏惧三分。自从双河一战受挫于真髓韩遂又落井下石此后荥阳、孟津口一败再败令他嚣张暴躁的性格收敛了不少。如今新得了河内自己正是扬眉吐气即将大展宏图之时所以这阵子一直压抑在心头的郁闷之气不由自主地作出来。

贾通哈哈一笑忽然向后退了一步。这一步不长不短正好脱离了敌人预定的攻击范围;而且全无征兆节奏可言使得满腔杀意的马眼睁睁看着他后退却偏偏捉不住出击的机会。

马暗自警惕知道此人武道修为不俗极不好惹。自己右臂负伤尚未痊愈冒然进攻别闹得求荣反辱的下场。

于是深吸一口气全身真气流转怒火上冲的头脑立即冷静了下来。适才自己一时怒气冲昏了头几乎忘却了董昭的叮嘱险些误了大事这个毛病今后可一定要改。

虽做如此想但此时自己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大厅里一个凝神接战一个蓄势待。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外面忽然小校通报:“禀报将军须卜破六浑将军求见!”

话音未落须卜破六浑已经一路飞奔穿过庭院冲进大厅见了马立即跪倒咚咚地磕头鲜血登时从额角流了下来。

马见此情此景索性就坡下驴地冷哼一声对贾通道:“你回去罢将我的话带给真髓只消放了我的亲人和部将和谈之事自然可以成立。”

贾通微笑着向马一躬到地道:“将军既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海量我主定会尽快将人放还。”说罢昂然直出。

他走到院门时正巧迎面撞上匆匆赶来的董昭。贾通对董昭微一抱拳算是行礼随即背负双手大踏步从他身边走过守候在门两边的两名副使赶紧小跑着跟了过去。

见贾通去远马不禁将适才的满腔怒火都泄到破六浑身上大喝道:“架出去重打二十军棍!”等到一五一十地全部打完他这才命人将须卜破六浑拖了回去冷冷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还不快说?”

破六浑下半身被打得全是血迹他强忍疼痛又足足磕了六十多个响头才拜伏在地道:“将军天威小人曾经在孟津口得罪了将军实在罪该万死。将军大人有大量还请您放小人一条生路让小人回河东去罢!”说到后来语带呜咽之声竟全身颤抖不能自制。

马冷冷地看着他:“我还道是什么事。怎么?须卜将军久在外地征战如今思乡了?”如今呼厨泉、呼衍奴、张杨都被自己杀死也难怪须卜破六浑害怕自己也会落得同样下场。

须卜破六浑流泪道:“将军若是不肯放小人回去还请您留下小人这条命小人愿意为将军冲锋陷阵做牛做马……小人的部众已经全都丢在了黄河南岸只剩下了数百亲随愿将他们全送给将军……这都是小人的肺腑之言…还望将…”

“够了!”马被他这番肉麻的肺腑之言话弄得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谁要杀你了?前几日见你尚且还算是一条好汉子怎地哭哭啼啼跟个婆娘似的?再嗥一声老子立即骟了你!”他满意地看见匈奴人闻言忍气吞声这才缓缓道:“听说你须卜氏是匈奴贵族之一上代单于被杀后你父亲须卜骨都侯还被推举当了单于老子没说错罢?”

破六浑点了点头痛苦道:“挛鞮氏胡乱兵逼迫百姓叛乱我父乃众望所归所以被推举为单于。”

“好极了”马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新的匈奴单于。”

破六浑大骇之下仆倒在地语无伦次道:“这万万使不得!单于乃是上天的儿子怎么能说立就立?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马面色一沉绕过案几来到破六浑面前一脚踢在他嘴上破六浑登时嘴唇破裂鲜血夹杂了牙齿洒了一地:“老子说你是条狗你就是条狗;说你是单于你就是单于。”马单膝着地拎着破六浑的前襟恶狠狠道“胡狗这回听清楚了没有?”

董昭在一旁越听越奇。

扶植一个傀儡单于以控制匈奴这个法子相当巧妙。只是马的西羌与河东匈奴素无来往对匈奴内情何以知道得如此透彻?况且以马的性格若是弱肉强食直接并吞他绝对做得出来;可是如此迂回诡秘之法绝非马这等武人所能想到的。

眭固那张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胖脸不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呼衍折里带的神秘被杀与须卜破六浑被马立为单于这两件事逐渐联成了一串。

他一面想着一面问道:“将军适才出去那人气度不凡不知是哪位英雄豪杰?”

马放开破六浑冷哼道:“那人便是真髓派来的使者油嘴滑舌还算什么英雄豪杰?他叫贾通……”

董昭先是听得一怔反复念了几遍“贾通”之后猛然大叫道:“赶紧派人去追不要放走了他!”此时他泰然自若的风范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提着拖到地的长袍一面大叫大嚷一面转身就冲了出去。

董昭跑出庭院跳上坐骑向门口的士兵问明了贾通的去向后立即纵马狂奔猛追。一直跑出温县城池的南门这才立马观望但那贾通早已去远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马骑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他这副大异常态的模样不由奇道:“董师为何如此着紧那个叫贾通的无赖?”

董昭仰天长叹:“什么贾通?此等万中无一的人杰怎会是一个小小使者——那人便是真髓!”

马惊诧莫名大叫道:“你说什么?!”

董昭长叹道:“贾通分明是个假名他自姓真对应便是假(贾)字明达达便有通之意!这厮为了刺探我河内军情不惜扮装为使者孤身犯险年纪不大竟有赵主父之风……”

马不待他说完大吼一声双腿一夹马腹战马飞也似地蹿了出去。

董昭也不阻拦望向南方一望无际的平原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确是人杰啊……”

此时贾通刚刚跳上小艇他信手甩下外罩的儒衫露出里面的黑色战袍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成了一体。

久候一旁的安罗珊将外衫接了过来她那一颗心早悬挂在半空直到见他平安归来这才放下心来大声道:“收了缆绳立即离津!”随着她一声令下等待已久的小艇逐渐离岸向南划入黄河。

“看贤弟满面春光此行定然不虚。”同船等候之人还有郭嘉看他无恙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马答应议和了么?”

“虽然尚未答应却也差不多”真髓笑着点了点头取水洗掉脸上的伪装油彩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河内郡确实是好地方你们先不要打扰待我趁自己还没有忘先将这山川地理全部绘制成图再详细跟你们讲述此行经过罢。”

微风自水面吹到面颊上令人感到格外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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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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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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