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前大姑子到访
是的,第一次收到陆家嫂子的礼物确实是让张慧平受宠若惊、极度感激的。在前夫家里,那些妯娌们别说是送她礼物,甚至连正眼都没给过她。因为她那时是家里最小的儿媳妇,最“便宜的”--抱着一床棉被主动倒贴的儿媳妇。嫂子们一回婆家,一身华服地翘着二郎腿陪坐在各自丈夫身边,时不时对镜理理刚烫的头发。就她一个人要么帮着婆婆张罗菜肴,要么看着包括张玲在内的大大小小四个孩子。那些女人不但不领情,反倒认为这是她应该做的,直呼其名喊她端茶递水、盛饭添汤,活生生地拿她当仆役之流。
这何映霞是送她东西,倒还未语先笑,双手呈上,“平平,你练字呀?那这笔你拿着用吧。”
那四嫂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将碗沿一敲,扯着喉咙喊,“哎,那个那个谁,给老四添碗饭呀。没看到碗里的吃完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张慧平心底一声叹息。
就在陆臣与张慧平蜜月过完后,陆虹与彭文悦的婚事也办了。陆老太心里两块大石头落了地,家务事又有张慧平担当了一大半,陆微渐渐长大,她也乐得个清闲。不过,她倒成了家里最晚一个回家吃晚饭的人了--那麻将桌上她已然成了一员猛将,不到肚子饿绝不下场。那二儿媳妇问明了地点,几次亲自将饭菜给她端过去,自然又让她面子上增光不少。
二儿媳张慧平进了门,陆臣一切吃喝穿戴不需她老太太亲自动手;每逢清洗衣物,那张慧平还站在二老卧室门口笑着问:“爸爸妈妈有什么要洗的?我一起起了。”二老有时便顺手推舟享受一回媳妇的孝敬,有时还是客气那么一两句,“你们三个人的衣服,这么多,别累着你。我们的自己来吧,等着我们老得动不了了,可就指望你们咯”。
这一来,连何映霞陆君两口子都不好意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衣物床单可一直由陆老太打理,人家才进门的张慧平都晓得伺候老人,他们还能继续要老人伺候?得,自己的衣服自己洗吧。不光如此,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何映霞在晚饭后,偶尔还主动承担起洗碗的任务--人家张慧平还不是下班回来就做饭,晚上还不是照样忙工作看管小孩?
不过,陆老太明里当着面夸奖张慧平“勤快,孝敬”,暗里却对何映霞说:“你吃了饭休息吧,看看书啊做点别的,家里事情我跟平平做就行了。”
陆家住的楼层高灰尘少,尽管如此,那未铺任何地砖地板的水泥地面还是一天拖上两回。早上陆老太拖一回,待得张慧平吃过晚饭又来一回,风雨无阻。女人嘛,都是爱干净的。这一点张慧平与陆老太不谋而合。
晚上陆家灯火通明,张慧平拖到哪儿陆老太跟在哪儿,反正不是她弯腰使力气。她帮着挪开椅子、鞋子一切障碍物,一边指挥,“喏喏,这里......这里,你呀,年纪比我轻,力气比我大,拖得倒没我干净。等到明天早上我再拖地,又是一桶黑水。”
张慧平一边使劲一边回答:“哎,好。我慢慢拖,妈你去休息。”
“我不累,我就看着你......我说你眼睛是不是不好使?那么一大块脏的你没看见吗?”陆老太奇怪的问。
“......”张慧平没话说了,照陆老太指点的位置又使劲擦了几下,“干净了吗?”
“行了行了,这下干净了......我说你抽空去看看吧,看不清东西做事多不方便。”
待得张慧平去眼镜店一验光,好家伙,四百度近视,她眼大脸小下巴尖,再一戴上眼睛,陆臣瞧得嘿嘿嘿嘿直笑:“原本长了个蛇头,再一戴眼镜成什么了?眼镜蛇?”
陆老太瞧着戴着眼镜的二儿媳眨巴了几下眼睛:“我几个儿子姑娘都不是近视眼,先有映霞、旺荣戴眼镜,那是书读多了坏了眼睛,你这才读过几年书的也戴上眼镜了?唉......”又对张玲说:“你可要好好保护眼睛,别跟你妈学,你看,这戴个眼镜多难看啊......”
张玲看看她妈,说:“我妈戴眼镜挺好好看的!”
这话听得张慧平心里一阵安慰。
人家戴眼镜是为看书写字方便,她张慧平却是为做饭做家务方便。因为这眼镜,张慧平头次对婆婆产生了不满:你不是说我眼睛不好拖地没拖干净?我特意配个眼镜给你好好拖地,你倒好,还教训了一车子话,当着我姑娘的面说的些什么话。当然咯,这不满归不满,她也没摆在脸上,更不会往心里去。
很快进了夏天,张玲放了暑假。陆张二人开始商讨张玲的转学问题。他们是这么想的,给张玲改个名儿,跟陆臣姓,再转去这边的小学,新名字新学校正好。
再婚带着孩子女人似乎都会将孩子改跟后爸爸姓,一来表示跟前夫家一刀两断;二来多多少少有些取悦现在丈夫以及夫家人的意思。
这张慧平给张玲起的新名字叫“陆娟”--娟丽、娟秀之意。可张慧平的二姐就叫张慧娟,这不重名犯忌讳了嘛,她犯了难。
陆臣笑道:“这还简单,叫‘陆爱张’不就行了?”当地方言,“陆”跟“楼”同音,“张”跟“脏”同音。
“‘楼爱脏’?呸呸,还有爱干净的楼吗?‘路爱脏’更不行了,路脏了扫大街的不烦死?”张慧平直摇头,这男人起名字就是靠不住。想当初张建文给女儿起名叫什么“军军”、“新新”,还跟她争执了老久,这哪儿像女孩的名字!张慧平抵死不从,联络了公婆的势力,最终还是顺了她的意思。“玲玲”这字多好,好听又好记。
这边小学的一位老师恰好是何映霞的夜大同学,人家听她说丈夫的侄女想转学过来,就说了实话,“转来当然好,不过要重新读一年级了。主要怕在其他学校上过一年学,基础差了,以后影响了这边的升学率。”
张玲晓得了,说:“我不留级。”在这小孩子看来,“留级”还是很难为情的事情。尽管张慧平跟她说,这边学校教学楼修的很漂亮,老师都很好,离家很近,早上不用起那么早。小姑娘就是哭哭啼啼说“我不留级”。
张慧平思索着,原本张玲深秋的生日,在她这一届里算年纪大的了,同班很多学生比她小好几个月呢。还有几个整整比她小了一年,那是人家家里特意改了户口本上的出生年月,就是想让孩子早点念书,早念书有优势呀。
还有一点是张慧平从何映霞那才知道的,这所“老师都是大学毕业生”的小学,虽然离陆家近,但并不跟陆家户口所在的街道“对口”,就是说张玲现在转过去了,也愿意“留级”重读一年级,那每年的什么“赞助费”还是非交不可的。她心里打鼓了:姑娘读本厂的子弟小学,每学期单位都按比例给她报销学费。这转学了以后学费还能不能报销还不晓得,倒要另外多交钱,多划不来!
再一打听“对口”小学,离陆家也有三站路。孩子转学不就是图个近吗,这差不多远还转什么嘛。何况张玲的那位语文老师年年都是市里的“优秀教师”呢。这么一合计,陆张二人干脆打消了给张玲转学的想法。
张慧平将改名一事先跟陆老太说了,岂料婆婆并不领情,反对道:“这有什么好改的,张玲不是跟你姓吗,挺好的。已经改过一次了,再改来改去的小孩心里不好想吧?”这还是因为当初陆臣说张玲亲爹不要她,张慧平离婚后就给女儿改了姓的缘故。婆婆还说,“我们都拿她当自己家的人,姓不姓‘陆’又有什么要紧。”
陆臣也觉得姑娘跟不跟自己姓无所谓,既然老娘对这事不咋热心,他也劝道:“别改啦别改啦。我们玲玲就姓张,跟平平一个姓蛮好。”
既然这“新爸爸”、“新奶奶”都不计较,张慧平还多说多做些什么?只是她没想到以后跟陆臣为张玲吵起架来,那陆臣一口一个“你姑娘、你姑娘”。她反问:“不是你姑娘?”陆臣冷笑:“哪家的姑娘不跟爸爸一个姓?她姓张,我姓陆,怎么是我姑娘?”
这孩子放了暑假,大人还是得上班。这天张慧平中午回娘家吃中饭,张妈妈跟她说:“‘那人’的姐姐早上来接张玲,说放暑假了把孩子领回去住一段时间,说她奶奶想孙女。”她这说的是张建文的姐姐、张玲的姑妈张艳芬。
“接什么接,住什么住?他们家不是不管孙女吗?现在跑来做什么?”张慧平没开口,张父听了立刻勃然大怒,“别跟那家人扯上关系,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我就跟慧平提一提。不是连门都没让她进吗?你发什么脾气.......真是。”张妈妈忙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