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就算再过段时间,这因为懒而没刮的胡子也得剃掉了,但绝不能让她以为是她的缘故。
他的自尊绝不容许。
「你如果把胡子剃掉,不就表示你喜欢上我了?」她夸张地打了一个哆嗉,「求你千万别剃。」
「你……王八蛋!」他早该在初见她的时候,就掐断她的颈子。
「我叫赖泛芋,绰号芋头,你可以叫我芋头就好!」以中文自我介绍的她双手握拳,放在颊边装可爱。
「啊?」她突然改口说中文,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除了跟父亲电话吵架时,他才会说中文,不过也是穿插在英文里。
语言这东西太久没使用就会生疏,艰难一点的文字都成了陌生的图样。
「你刚说什么?」他微眯着双眼问。
「我说我叫赖泛芋,不叫王八蛋。」
「赖泛……」
「赖泛芋,不是来粉瘀喔,」她学清洁妇的腔调。「三个字都是四声,我的绰号叫芋头,你可以叫我芋头就好。」
任扬桐瞬间像被电击般僵直。
他记起来了吗?
赖泛芋睁大眼眸,直直盯着他,等着他「认亲」。
那个被她摔到转学的小流氓,就是眼前的大胡子!
往事太远,她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名字啊、脸孔啊,都记不清楚了。
就连董事长给她二公子的名字跟照片,她也只觉得好像在哪听过,对照片上的脸有模糊印象,完全想起来是登机时,突然间脑子像被雷打到,想起了这段往事。
她其实很挣扎要不要「透露」身分的。
万一他还记得当年的「仇恨」,那她的任务更会是困难重重,但也说不定他会因为大家曾是旧识,施舍点情面也不一定。
总而言之,就是赌了。
赖泛芋?
她是赖泛芋?
他读国中时的班长,缠功惊人的讨厌鬼,还有……让他被送来美国的始作俑者。
她为什么会跟他老爸搭上线?
台湾两千三百万人口,她最最不可能再有牵扯的就是他们任家,那为何她会来当他老爸的秘书?
她父母怎可能坐视不理?
而且她刚说什么?
她说她把他摔到不得不转学?
她的记忆是这样的?
她把他摔到转学……这样而已?
所以,她并没有想起来,他转学的真正原因?
任扬桐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胸口一阵闷。
记不得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回忆,连他过了十四年再回想仍会心痛,而她眸中那平淡的感情更是像根针扎在他心口上。
他只是她一个国中同学而已,还是一个讨人厌的坏蛋同学。
任扬桐的心情整个低落了起来,表面仍装作无事般与她嘻笑哈啦。
「芋头很丑。」他毫不留情的人身攻击,「你真是名符其实。」
「但它很好吃啊,煮熟沾酱油超美味的。」吃火锅时一定要来一份的。
「你是想说你很有内涵吗?」
「应该比你多一点点吧。」
「你……」这女人真是十几年了,个性还是没啥变化啊,倒是她的眼皮变了,好好的单眼皮为什么变双眼皮了?她跑去整形了吗?
要不是那眼皮变了,他应该第一眼就可以把她认出来了。
「大哥,」赖泛芋一把挽住他的手。「我们聊了这么多心事,也算是熟人了,你可以告诉我你不回台湾的原因了吧?」
「谁跟你熟了,我哪有跟你聊心事!」他推开她。
她又黏上去。「我都知道你对于女性的喜好,也知道你对父亲兄长的心结,都了解到你的内心深处去了,当然够熟啦!」
脸皮还是一样的厚,跟牛皮糖一样的缠人……
他瞪着那张已经不再陌生的脸蛋,当下涌现的是火速离开的冲动。
他有预感,旧事将会重演!
前方就是地铁站入口,任扬桐思绪一转,快步下楼梯,节奏轻盈而有韵律,在上楼的人群中穿梭自如,赖泛芋却跟得踉跄,没一会儿手就松脱了。
这里是摆脱纠缠女人的好地方,任扬桐脚步更快。
「喂,任扬桐!」赖泛芋有些着急地喊。
若在这个地方跟丢人了,她估计她再也找不着他了。
高壮如熊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她焦虑的排开前方挡路的人潮,一名被她挤开的男人不爽的重拍她的肩头,赖泛芋眼前景物一闪,鞋底滑开阶梯……
「啊!」
听闻尖叫声,任扬桐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一个娇小的女孩,华丽丽的滚下楼梯,鲜血,灿烂夺目的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第四章】
任扬桐一回头,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冻结。
怎么会……
抱头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他喘了好几口大气才有办法飞奔回楼梯口,跪在地上,焦急紧张的轻拍赖泛芋的脸颊。
「喂!你醒醒!喂!赖泛芋你醒醒啊!」
该死的,她竟然动也不动。
抖顚的手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口袋内拿出手机,正要播打九一一,他的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你还活着吗?」他急问微睁开眼,面色痛苦的赖泛芋。
「答应我……」赖泛芋气若游丝的开口,「回台湾去,这样我死也会瞑目。」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别在他面前讲这个字!
「答应我!」她恳求,「否则……否则我就白死了。」
「你不会死的啦!」要死也会是被他掐死,而不是悲剧的摔死在地铁的楼梯!
「万一,我真的有不测呢?你就不能……答应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愿望?」圆圆的眸泪光闪烁。
他反手将柔软的小手握入掌心。
「我会救你的,你不会有事的。」他的唇色一片苍白。「好不好?别放弃!」
「答应我,拜托你……如果我真的客死异乡的话……」
「不!」暴吼冲口而出,纤躯一震,以为是吓到了她,任扬桐忙收敛语气,「我答应你。」
「你愿意回台湾了?」她激动得另一手也握上他的。
「我愿意!」如果这是她最后一个愿望,他说什么也要帮她完成,即使违反他的意愿。
「太好了。」她闭上眼,「这下我可以安心地去了……」颈子软软的歪向一边,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她死了?
怎么会?
怎么会!
「喂!你要跟我一起回台湾才叫任务完成啊!」他激动地拍打嫩颊,「醒一醒,我不准你死!赖泛芋!你给我醒醒!」一颗泪珠飞溅在她的颊面,激动的嗓音夹带哭意。
颊上的湿意让装死的赖泛芋错愕。
他哭了吗?
要死了,这下怎么收拾啊?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是心地如此柔软的一个男人,她本来还想装可爱的喊「整人大爆笑」这老梗的说。
异样的感觉在胸口浮起,她烦恼着该怎么办才不会伤了他的善良……
「啪」的一声,沉思中的小脸整个被打歪。
靠!他是不知道一个熊般体格的男人手劲有多强吗?
就算是担心她真的死了,下手也要知分寸啊!
「你越打越大力是怎样?」赖泛芋睁开眼,恼怒的喊,「很痛耶!」
她火大的坐起,打掉他错愕悬在半空中的手。
她没死?
任扬桐傻愣呆坐,脑子因为再次的过度震惊而一片空白。
「啊……我的衣服毁了,围巾也毁了!」赖泛芋拿下背包,拉下围巾,包括她身上的T恤、牛仔裤全都晕染上一片红。
「你流血的人不要乱动!」任扬桐连忙阻止她还想转头看后背情况的危险动作。
她一下子流这么多血,伤势一定很严重,动作还这么大,是不怕伤口裂得更开?
「我没流血啊。」她将包包打开,拿出一瓶西红柿蜜。「要死了,整瓶都压破了。」她包包内的东西也都染上一股西红柿味了。
任扬桐傻眼瞪着那破裂的宝特瓶,嘴角抽搐。
他刚太心急,忽略了那浓浓的西红柿味,才被诓了这一遭。
「所以你没事?」受骗的愤怒还是抵不过再次确定她安好的急切。
「你也是有学过柔道的,从楼梯滚下来,当然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不伤到要害啊。」学武道,可不是用来摔人而已,尤其她都是两段的高手了。
「那你刚才那一出……真的是骗我的?」他真想将这女人再次摔上楼梯,让她再滚下来一次。
「我真的摔得很疼。」有点良心好不好?
「你一副快死的样子。」还说什么最后一个愿望!
「我真的疼到觉得人快死了。」
「……」任扬桐虎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