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煎饼和牛轧糖不一样,牛轧糖没人见过,做法更是旁人学不来,但煎饼只要是善于厨艺的人琢磨个几回就能做出几分模样,且煎饼成本太低,一个能卖一文钱就不错了,到市场试卖几天,虽然买的人不少,但钟凌总觉得花那么多时间只赚一点点小钱,不划算。
若是为了轻省,找两个妇人回来帮忙,倒是轻松些,不过做法肯定会流传出去,除非她手上有别人家没有的奶油,否则,她只能一点一点慢慢做。
幸好母亲发现卖糖果比卖绣品好赚,也跟进厨房,帮她煎饼干、包糖果,减轻她的工作量。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闷,心里琢磨着再做一些不必用烤箱就能做出来的小西点,可她也清楚,不能表现得太能干,尤其母亲在一旁看着,自家女儿肚子里有多少东西,自己能不知道?
钟凌继续揉面团,让母亲将小圆饼放在铁盘里煎熟,她不得不承认,古代女人对厨事比现代女生厉害,也许是因为她们一辈子都在厨房里推敲着下一餐吧!
「娘、姐姐,我回来了!」钟子静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不一会儿工夫,他寻着香味摸进厨房,看到刚起锅的煎饼,也不怕烫,抓起一个就往嘴巴塞。「徐大哥,你也吃一个。」
这时,钟凌才看见徐伍辉。
脸微微涨红,以前老说自己的脑袋被钟子芳强暴,才会生出不理智念头,可一次两次下来,徐伍辉的殷勤劲儿全用在她身上,能不动心才怪。
前辈子,可没有一个斯文男人在她身上花工夫。
但即便如此,她对他的心思并不像钟子芳那样深刻,她喜欢徐伍辉,只是淡淡的喜欢、微微的心动,以及几分与对旁人不同的好感。
这样算是恋爱了吗?也许。
「你怎么过来了?你娘知道吗?」卢氏问。
「知道,我爹娘都知道的。」
话出口,徐伍辉面上有些微尴尬,他知道自家爹娘多现实,钟三叔过世时,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太伤人,现在却又催着他有空就往钟家三房多走走,让他……很为难。
钟凌也觉得讶异,徐家爹娘怎会态度大转变?转头望向他,她眼底的询问让他羞愧。
徐家夫妇每个月都要进城补货,他们专挑特产,送到吴县去卖,再从吴县买城里少见的东西运回来卖,一来一往,很辛苦,光是路程就得耗掉十来天,再加上买货、卖货,一个月到头能在家里歇歇腿的日子不过两、三天。
运气好的话,来回一趟能赚个三、五两银子,若是运气背,就算赔钱,有些放不得的货也得贱价卖掉。
这次他们到吴县,有个富商管家特地让他们下回带十包白玉糖过去。
这白玉糖是什么东西啊?他们虽然不知道,还是满口应承下来,因此一回到城里,货物卖掉,就到处打听白玉糖。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才晓得,小小一包糖才十五颗就要卖五十文?还不如去抢劫呢!
这还不算惊吓,更教他们惊吓的是,卖白玉糖的竟是他们家不想娶进门的媳妇。
那天他们找到钟凌的摊位,躲在一旁慢慢数着,发现光是一个早上他们就能卖掉将近一百包糖,一包五十文,一百包就是五两银子。他们攒着抠着,一年到头能存下二十几两银,在村里多买几亩地,就已经够厉害,阿芳那丫头居然一天能挣那么多钱?惊人呐!
既然她那么有能耐,就算没爹又怎样,以后娶进门,光靠那个糖就能赚得钵满盆溢,徐家还能不变成大地主?
算盘拨了整整一夜,今儿个大清早,儿子还没出门,两夫妻就把儿子拦下来,把这主意说给他听。
徐伍辉虽然看不惯父母亲的势利,但能够和阿芳在一起,他心底是欢喜的,于是上完课便和钟子静一起回来了。
「三婶,我爹娘说,要我同您道声歉,过去是他们不对,还让我邀三婶有空到我家里坐坐。」
道歉?这话吓得卢氏不轻。徐家过去对他们确实是挺好的,尤其在丈夫帮伍辉启蒙那段日子,两家人几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都要寻事儿过来一趟,说叨几句家常,两个孩子的事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了默契。
钟明说:「伍辉是个出息的孩子。」
这句话,让她心头熨贴极了,一心一意盼着两个孩子好,没想到丈夫离世,徐家立刻转变嘴脸,这会儿……又是为什么?眉心微蹙,她还真是想不透。
钟凌一样不明白,只能想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是,她这个没爹的孤女,有什么能教人惦记上的?
她性子实际,不会幻想琼瑶式爱情,压根不相信徐伍辉会为了自己,在父母亲面前哭死哭活、请求成全,所以徐家父母到底犯了什么浑,居然在这当头认起错来?
放下揉到一半的面团,她对徐伍辉说道:「徐大哥,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抛给母亲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卢氏点点头,由她去了。
两人走出家门,她想寻个话头,问问怎么回事,而徐伍辉是个伶俐的,无须多说,便明白她想知道什么。
「我爹娘进城卖货时,看见你与子文在叫卖糖果。」
钟凌一听,恍然大悟,怕不只是看见,还待上好一阵子,说不定把他们一个早上的营收都给算清楚了,难怪态度转变得这样快。
她娘原也不认为糖果能这么好赚,要不是帐册上的收支记得一清二楚,她还不舍喝那副昂贵的药呢。
「之前我想着,等我考上进士,再与爹娘摊牌,那个时候我成了官大人,说话自然掷地有声,这下子好了,爹娘那边不是问题,阿芳你……」
她就更该没问题?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钟凌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不舒服归不舒服,他并没有过度自大,未来徐伍辉确实官途顺遂,是整个村子里最风光的人物,不嫁丈夫便罢,要挑丈夫除了他,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何况若是她不早点将亲事订下,会不会……十五岁的钟子芳,依旧得走进那扇富丽堂皇的大门?
摇头,她郑重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走进那个嵌金镶银的地狱。
片段的记忆跳上脑际,她沉下脸。
「阿芳,你在气我爹娘吗?」徐伍辉拉起她的手。
侧过头,钟凌微笑以对。
他果然是个白信满满的男人,就这么算准他在她心里是一百分,能教她心存疙瘩的只有他那对不着调的父母?
也罢,就这样了,他是个好男人、有出息的好男人,这种男人不嫁还要嫁谁?这不是可以上网徵婚的年代,也许她的一辈子能见到的雄性生物就这么几个。
摇摇头,她轻笑,「这种事怎么能够问我?」
见到她羞怯的模样,他的心情飞扬,想像着她成为自己的妻子,想像着洞房花烛夜里红盖头下的粉颜,心,失速。
偏过头,钟凌看见他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她浅哂,这样就够了,一个喜欢自己,并且有本事保护自己的男人,她不能贪求更多。
转开话题,她问:「阿静说,你很喜欢煎饼?」
「很喜欢,我常托人去买,怎么都吃不腻,贺澧笑话我,又不是吃了那个就能当状元。」
他只是随口说说,但他的话触动了钟凌的按钮。
一个弹指,她笑容满面对他说:「谢谢你,我想到好主意了!」
这天过去不久,徐家正氏向钟家提亲。
因为钟明刚去世,钟凌必须为父守孝三年,眼前只能先交换庚帖、议定亲事,大定小定都得延后,何况她还小呢,不急。
这话,卢氏说得在情在理,谁也不能反驳,心急着把钟凌娶进门好赚大钱的徐大娘,也只能按捺下这份心思,不过她担心钟凌被旁人抢去,三、五天内就把这桩亲事传得秀水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件事让钟凌反覆思忖,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改变钟家人的命运?还是因为自己和钟子芳截然不同的作为,改变了命运?她分明记得,在这个时候向钟家提亲的是贺澧而不是徐伍辉。
她不理解原因,却可以肯定,如果这一世向钟家求亲的是贺澧,她绝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又哭又闹,也许……也许会留下考虑空间,即便她很清楚,两年后,他将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