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掀开盖子,一股子肉香揉合了中药的浓香味扑入鼻间,让本来就有点饿的胡定存连道了两声好,马上拿起调羹打算嚐一口。
文致佑的反应却大不相同,他一闻到味道,先皱起了眉头,紧接著手一伸,也不管那盖子还烫著,直接就拿了盖上,手紧紧压著那盖子,冷眼扫向站在旁边的莫纤纤。「揽花楼就是这样捧出一个头牌的?还用上药物这样下三滥的法子?」
莫纤纤先是一愣,然后慢半拍的察觉到眼前这两个人好像不是之前约好的客人,她揉揉眼,拚命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唉呀,是我送错了!奇怪了,春鹊姨不是说客人来了吗,怎麼不是薛公子呢?唉呀!我得问问去!」
看她一脸迷糊,文致佑只觉得她是在為自己找藉口,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什麼薛公子的我是没见到,只是你去喊这裡的鴇娘来也好,我也想问问,我们是来见这裡的头牌花娘月半的,怎麼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一个胖花娘,还送来这让人倒胃口的汤!」
她支吾了一下才问道:「你说你们是来找月半的?」
胡定存被文致佑刚刚的动作给弄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而后听了他说的话,才知道那盅汤居然是有那方面作用的,笑意不自觉敛起,沉著脸看著花娘。
「去喊春鹊过来!我倒要问问我胡家和文家是不是面子还不够大,才会让一个花娘都三催四请都请不动了,居然还弄了这样的汤来,这是在戏弄我们两个呢,还是根本就不把我们给放在眼裡」
莫纤纤打从掛牌开始就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裡有点慌乱,但是一会儿后看著眼前两人虽说口气不佳,却也没有别的行為了,心也略微稳定下来,只是仍不免紧张的攒著手中的帕子,软糯的开口,「那个……我就是月半……」
「什麼」胡定存的性子本就不够沉稳,直接惊诧的低呼出声。
文致佑虽也感到惊讶,但终究还是没有像胡定存那样失态,只是冷著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遍。「是谁给你这个胆子,就这副模样也敢自称是揽花楼裡的头牌花娘?」他话说得刻薄,配上那毫不掩饰的鄙视眼神,只差没明著说,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麼样子,也敢扯这种谎?
莫纤纤向来因為这有些丰腴的身子被人说得多了,也不往心裡去,只是点点头。「我真的就是月半,两位客人若不相信,我这就去找春鹊姨来证明。」
胡定存见她一脸坦然,眼神也没有心虚飘移,让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麼才好。
这是怎麼回事?不是说这揽花楼的头牌有让男人可以回春的本事吗?就这看起来嫩得也不知道及笄没有的姑娘,他真的不觉得她有这个本事啊!
还是因為他年纪还不到,所以感觉不出来?他摸了摸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文致佑冷哼了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著这个面不改色的小花娘。「就算你真是月半又如何?难道你端上这等汤品不是有什麼歹心?小小年纪倒是学得一身下作功夫。」
「啊?」她怔了下,然后瞄了汤盅一眼,又瞇著眼仔细看了看两人的面色,认真的摇头后说道:「虽说这汤品不是為两位特意备的,但是两位贵客也真的需要补一补了,尤其是这位……肾水虚,只怕最近房事不力,还有这位……脸色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吃点滋补之物也是应该的。」
胡定存被她说得脸色先是一阵白,接著又忍不住泛红,看著文致佑扫过来的眼光,都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被一个小姑娘说自己最近房事不力……好吧,就算是真的好了,就算他最近是有那麼一点力不从心好了,但是被一个小姑娘脸色坦然的说了出来,不知道為什麼他觉得有些羞耻啊!
胡定存被说中了私事,正觉得羞耻,文致佑却是被说惯了体弱,对於这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花娘印象更差了。
「小小一个花娘,居然还和人说什麼医术之道,难不成还以為这京城裡都没有能人了吗?」他冷声说道,接著看著房外一个缩头缩脑的小丫头,忍不住大喝,「门外那个探头探脑的做什麼?这揽花楼上下居然没有一个是有规矩的?还不滚进来说话!」
莫纤纤回头一望,就看到专门帮春鹊跑腿的小丫头,正胆颤心惊的扶著门框,眼泪要掉不掉的紧瞅著她。「啊?是桂花啊,怎麼了,春鹊姨有什麼事情吗?」
呼,虽然有点对不起桂花,但是她真的很庆幸这时候有个人可以帮忙她分摊一下眼前这个冷脸男人的怒火啊!
「我、我是说……那个薛公子来了,问汤好了没有,刚刚我问了杏花,她说月半姑娘已经端了过来……我就、我就找来这裡了……」
莫纤纤啊了一声,又回头望著胡定存两人,不禁露出為难的神色。「那这两位……」
桂花说了几句话后,这时候倒是流利了起来,「鴇娘说了,这两位客人看是要吃茶还是上席面,都让姑娘吩咐一声就行,她知道姑娘的规矩的。」
莫纤纤点点头。「那你等会儿。」她走到桌前,把两个汤盅又放回托盘裡,将托盘交给桂花,同时吩咐道:「把这端给薛公子,上回儿他说要带人来,所以吩咐我多準备了一盅,总共两盅,已经不怎麼烫口了,还是赶紧喝了才好。」
桂花点点头,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走,房裡的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怎麼好惹,她可不想继续留在这裡受气。
桂花一走,莫纤纤瞬间又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客人现在是要……喝酒吃饭还是……喊其他的花娘?」
胡定存虽然刚刚被揭了短,但是这时候听见头牌还让他们去喊别的花娘,下意识就问道:「这裡不是已经有你这个花娘吗,怎麼还得喊别人?」
她连忙退了两步,嚅嚅的回道:「那个……我不是可以行房事的花娘。」
她的回答让胡定存好笑的说:「这个有趣,我还第一次听说掛牌的花娘如此清高呢!」
从刚刚月半和那小丫头的对话,文致佑也知道是他们自己搞错了,不过他向来爱面子,自然是不会老实的承认自己错了,只低哼了声坐下,喝著桌上的茶水,耳朵却竖著听月半说话。
她把房事两个字说得毫不害羞也就罢了,还说她是个不接客的,好笑了,之前说她好的那些客人,难道都是来和这个胖花娘纯聊天的吗?
他在心中暗自嗤笑著,嘴裡也刻薄的说:「既然不能行房事,你这头牌是怎麼来的?可别告诉我光凭你这副模样,就能达到让人心甘情愿捧著你的地步。」
这话就连胡定存来听都觉得太过刻薄了,文致佑自己说完也觉得太过,只是那死硬脾气让他没有把话往回收的道理,梗著脖子死盯著胖花娘不放。
被人这麼刻薄的一次次拿身材来说嘴,莫纤纤要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只是要真的说难过得想掉泪,倒也还不至於。
唉,反正让人说两句其实也不打紧,她娘以前说过了,活得自己开心就成,老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那可是蠢人才会做的事。
这麼想著,她的心情不自觉放鬆不少,她浅浅的勾起一抹笑,慢吞吞的答道:「我虽然不能做房事的招待,但我会帮助客人让他们重新找回男人的春天。」说完,她认真的看著胡定存,又道:「这位公子,虽然春鹊姨说我的花牌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但是看在今天我出了差错的分上,要不我帮你把预约的号码往前挪一挪?这病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我相信您这毛病还不大,赶紧治很快就能好的。」
文致佑没想到她被他这麼嘲讽,没哭就罢了,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还把他们没搞清楚状况弄出来的差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去,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在他的记忆裡,他这张嘴得罪了不少人,但那些人不是捧著他,私下却说他的小话,就是当著他的面露出不忿或者是厌恶愤怒的情绪,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是真的不计较。
反求诸己这话说得轻巧,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心无怨懟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