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快了!
快得让人无法眨眼!
余文靖傻了似地僵在当场,朝她扑来的车头掀起狂风,窒住她的呼吸。
「文靖!」男人胆战心惊的骇叫在她耳畔爆开。
她浑身一颤,被一股强猛的劲道扯了过去,跟着就天旋地转起来。她反射性地缩紧身子,紧闭眼睛,十指牢牢攀附某物。
轰隆!
砰——磅——
骚动好一阵子才停,周遭尘土弥漫。
悄悄、悄悄地,余文靖掀开眼睫,唇微张,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她发觉自己躺在路边的草地上,而男人强壮的身躯就覆在她身上,如张大的羽翼,把她密密护住。
他们四周散落着一大堆的金山甘薯、芋头和茭白笋,还有好几个菜筐竹篮,而那辆肇事的小货车车头恰恰卡在不远处的两棵大树中间。
「你……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咬牙切齿地,每个字都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火野刚差点没吓破胆。
「我……我、我……」
「你这个笨蛋!」
「我我……你……」
余文靖白着脸,被他冒火的双目瞪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样子好可怕,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像恼得不能再恼,恨得不能再恨,气得快要呕出三升血……咦?咦?血?!哇啊啊啊~~真的有血啊!从他耳朵后蜿蜒下来,一滴、两滴、三滴地滴到她脸上。
「你受伤了?!」她惊叫,忙要从他身下爬起来。
「唔……」咬牙,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他又皱眉、又眨眼,想看清楚她,后脑的刺痛却忽然加剧。
下一刻,护着余文靖的庞大身躯仿佛一瞬间被抽光力气,他双臂一曲,整个疲软下来,硬生生把底下的人儿压平,迭在她身上动也不动了。
「火野刚——」
风水轮流转,这会儿,换余文靖要吓破胆了。
【第六章】
自觉好像没昏迷多久,但醒来时,火野刚发现自己人已在送往金山医院的途中,救护车「欧伊、欧伊」的叫嚣震得他脑袋又是一阵刺痛。
有谁握住他的手,他转头想看,却发现肩、颈、头颅全用支架固定住,他动也不能动,那人却主动靠过来,熟悉的秀气心脸映入他犹然有些迷茫的眼中,他下意识牵唇,是他的余秘书啊……
「你醒了……」颤着唇,那语调有浓浓的鼻音。
他缓慢地眨眨眼,忽地反握住她冰凉的柔荑。「你受伤了……」
她猛摇头,吸吸鼻子。「我没有,是你。耳朵后有撕裂伤,医护人员先帮你止血了。」她好好的,只是衣服脏了、头发乱了,胆子差点被吓破而已。
闻言,他松了口气,模糊地低应一声,合起眼像是睡着了,可几秒钟后又一次掀开眼皮。
他瞅着她好半晌,嘴角略扬。
「怎么哭了……我都还没死,有什么好哭的……」
「你你……」瞪大含着水气的眼眸,她有些恼。「别乱说话!」都躺平了,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他咧嘴,跟着闭上双眼不再出声,但大手一路上仍丰牢地与她的五指相扣。
救护车一路狂飙至医院,送急诊室,火野刚很想咆哮要医护人员别这么大阵仗地对付他,他只是流了一点点血外加一点点晕眩罢了,但终究双拳难抵许多掌,他耳后被缝完五针外,还做了好几项检查,诊断结果是——
轻微脑震荡。
唉,能被甘薯和芋头砸到轻微脑震荡,也算是他人生历练中的一件「丰功伟业」。
「最好住院观察两天。」医生笑咪咪地宣布,为表示医者父母心、感同身受,还拍拍他的肩膀聊表慰藉。
「不要!」当事者一脸不爽。
「火野先生,这是为你好,你——」
「我要住温泉旅馆。」冷声砸下,他把冷僻大老板拿来对待可怜小员工的那一套原版重现。
医生的笑脸僵了僵,额上隐约滑下三条线。不合作的病人他遇过不少,但有这款要求的还是第一个。
「本院除了没有温泉外,服务跟旅馆有得拚,而且护士小姐个个温柔貌美,旅馆的女将也比不上的。」
「这里的护士都是欧巴桑,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段没身段,不是小姐!」
吼吼吼~~此话一出,整座医院半数以上的医护人员全被他得罪光了。
在一旁试着要找机会插话的余文靖不禁一晕,原想请医生别理会他的意愿,直接办理住院手续,他要「青番」就由着他去,但如今情况不太妙,四面八方射来无数火眼,危机重重,她想力挽狂澜都难了。
而他大老板决定坚持立场到底,下床就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要不是余文靖强押他在大厅的排椅坐下,好让她去批价领药,他根本想直接跳过医生还有开药给他的这回事。
最后,是开着休旅车载余家二老赶来了解状况的余文丽,把全部的人又载回了「山樱」。
晚上,余陈月满特地炖了一大锅猪脚,家里人人有份,说是给大家伙儿驱除霉运兼压惊,还盯着整件意外中唯一受伤送医的火野刚要多吃几碗。
他事后才知,那辆煞车失灵的小货车驾驶只有额头肿了个大包,福大命大,没他这么凄惨。
端着小托盘,余文靖放轻脚步爬上三楼,停在门边木牌上刻着「碧泉」两字的那间和室前。
她腾出一手悄悄推开门,里边亮着一盏鹅黄立灯,轻暖光线中,那男人就躺在窗下的榻榻米上。
听见声响,他侧目,瞧见是她,嘴角微乎其微地扬动。
她踏入、关门、走近,把小托盘搁在矮桌上,然后跪坐下来,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一个径儿地瞧她。
「妈妈另外煮了鱼汤,要帮你补身体。」心脸在鹅黄光下淡淡泛红,她迎视他的黑眸,静道:「汤里加了一帖中药,对补血、补气很有效,鱼肉可以不吃,但汤一定要喝光。」
「好。」答得真干脆。
余文靖不禁怔然。那碗深褐色的鱼汤散出浓郁的中药味,她还以为要费番力气才能撬开他的嘴灌进去呢。
火野刚撑坐起来,大概是扯到耳后的伤,他「嘶」了声,眉头紧皱。
「你不要乱动啊!」她忙跪移过来,小心翼翼地拨开他的发,检视着纱布。
她靠得好近,身子散着淡淡馨香,微暖、微甜,轻易勾引出男人深藏的情欲。
一双大掌缓缓贴上她的腰,掌心的热力瞬间渗透衣料,烘暖裹在里边的肌肤。
「你……」余文靖一颤,想退,腰间的力道却适时收拢了。她微慌地转过脸容,瞥见他眼底暗窜的流光。
她晓得他现在脑海里转些什么!厚~~这家伙,都伤成这模样了,还有闲情逸致去想那些五四三?!
「不可以。」顾及他目前的状况,她忍着不动,先用口头劝说。
「不可以什么?」火野刚好笑地挑眉,觉得她脸红又要扮正经、故作镇定的样子实在……好可爱啊!
被人反问,她唇掀了几下,没挤出声音,瞄到他在偷笑,她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总之,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一句话——不可以!」
他夸张地叹气。「天地良心,我只是想请你喂我喝汤啊,这样你也拒绝?」
才怪!余文靖鼓着双腮,聪明地决定不再反驳,依他的脾气,继续跟他胡搅蛮缠下去真会没完没了。
略侧身,她伸长手把托盘上的大碗端来。
两人离得好近,他盘腿而坐,她跪坐着,她大腿外侧轻贴他的。
将碗移到他颚下,余文靖舀起汤吹了吹,然后把汤匙抵在他唇边。
「喝。」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唔……」这会儿,火野刚难得乖驯,果然乖乖张开嘴巴喝下她送来的中药补汤,纵使那味道他实在不爱,仍然很捧场、很心甘情愿地喝光光。
放下汤碗,余文靖端来一杯温开水让他冲掉口中的药味。
「你躺下来休息,别再乱动。」语气沉静,她轻推他的胸膛没去瞧他,低垂着小脸调整枕头,不让他耳后的伤被压到。
火野刚顺势平躺,瞅着她秀丽的侧颜,刚安分没几分钟的手又去握住她一只忙碌的柔荑,低哑问:「你不躲我也不气我了?」他这个老板就是窝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家的秘书给他排头吃。
「我、我哪个时候躲你了?」她继续嘴硬,颊边印染着两抹春天的樱红,下意识反握他的大手,感受着那份温热悸动。
她想起他被送往医院途中,他也以同样的力道握紧她,宛如掐住她的心脏,她心好痛,痛得泪水直流,无功又惊慌,只能以更重、更深的力气反握回去。
他有什么好?
她终是明白了,爱情根本毫无道理,他让她尝遍酸甜苦喜,所以她爱上他。
了解了这些,她就不害怕了。只是爱上而已,无论两人未来会走向哪里,会经过多少冲突、多少伤害,爱一个人的体验绝对不是白费力气。
她不怕的。
深吸口气,心宽敞了,她眸光轻泫,没被握住的小手伸出食指轻戳他胸膛问:「另外,你做的事有哪件不教人生气?」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瞧她瞧得失神,觉得那双美眸似乎珍藏着某个秘密,她粉唇似笑非笑,整个人都发亮着。
「我……我又没怎样……」吶吶辩道。
「医生要你住院观察,你不配合,闹着要住温泉旅馆,这没怎样吗?还有,人家护士小姐哪里惹到你了,你那样说话很伤人,会引起公愤你知不知道?」
「我实话实说也不对啊?」他很无辜耶。
「你——」瞧!感性没多久,她又想掐他大腿了。
火野刚开始绝地大反攻。「你说我?我都还没说你呢!看见车子冲过来,你就只会原地立正、傻呼呼等着对方撞来啊?」
余文靖先是一愣,颊红更浓了,发窘喃着:「我是有想要跑啊,可是……就是……脚很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动,把你害成这样,是我错,我心里很内疚的……下次,我下次一定跑很快,不会再这样。」
「下次?!绝不会有下次!」一低咆,他后脑勺又传来一阵刺麻,让他晕了晕。
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真的。他到现在都觉得三魂七魄还没完全归位。
想到就惊啊,浑身直冒冷汗,他非常、非常庆幸那些甘薯、芋头是砸在他身上,更感恩自己在那千钧一发问来得及扑倒她,将她护在身下。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如果是她……如果是她……
心脏突如其来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掐,浑身颤栗,他拒绝再想,蓦然间,他将她整个人扯来胸前牢牢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