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形势
朱延平最大的优势,就是他在暗处,这也是他最大的劣势。一旦厂卫这边走漏消息,他绝对会死的很惨,天下无立锥之地。
所以,要么安安静静混日子,让厂卫想不起自己这号人。再要么,就是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博得老魏的欣赏。有了更大的价值,厂卫那边也就安稳多了。
可他展现出来的武力,是厂卫所需要的,他不认为自己能安安静静混日子。与其被迫,不如主动找机会,当个疯狗。
鲁衍孟来了,一副边兵打扮,褐红色的粗布战袍,戴着红缨范阳笠,腰间挎着战刀。
“先生?”
朱延平在门口迎接,鲁衍孟摇摇头,直入院中,朱延平给了个眼色,四周闲坐的家丁纷纷起身,拿起兵刃散开警戒。
寝室中,鲁衍孟摘了范阳笠放桌上,看了眼朱延平的鎏金山文甲,露出笑容道:“刚从京里回来,我现在是随宣大总督崔景荣入京的卫士,这回是来这边采买。”
“崔景荣?”
朱延平给鲁衍孟倒茶,他的情况有阿九在身边,估计鲁衍孟也知道,就直截了当问:“先生,学生如今的路子对不对?”
“路子不对,我怎么会帮你入东林?如今,京里各派都在拉人手,不出三月,就能分出胜负。”鲁衍孟一口饮尽茶水,抿抿嘴,道:“好茶,哪捞的?”
提着茶壶继续添水,朱延平回答:“陈知州送的,捞了不少。”
再饮一杯解渴,鲁衍孟出一口气道:“唉……朝中动荡,地方官都如此急迫,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事情已经拖不下去了。你的事情我已洞悉,给你说说京中形势。”
朱延平坐好,鲁衍孟道:“如今南京兵部尚书是东林的人,北京兵部尚书是赵彦,也是东林的人,东林已经执掌了两大本兵,天下兵马大权。辽镇如今是九边首镇,兵马雄健足有十万余,并掌握山海关,督师孙承宗,这是东林最大的底气,此时唯一的底气。”
“右佥都御史李邦华大前年整顿京中三大营,这才三年京营又废了,现在东林人又忙着调李邦华担任天津巡抚。登莱巡抚是袁可立,也是东林元老。京师东北有孙承宗,东南有袁可立。”
京营就是全火器化的神机营、各省轮值入京宿卫的班军、三千骑营。
担心朱延平了解的不清楚,鲁衍孟掏出一卷简陋的地图,上面已经标示清楚,他指着说:“如今朝中争的只有三处,辽东、山东的兵马都已根深蒂固,也不能动。魏忠贤要争蓟镇兵马,用蓟镇阻挡辽镇兵锋;争天津镇以挡山东北上兵马。而京营兵马虽有十万之众,武备松懈,空饷过半不值一提。而且除了神机营能为魏忠贤一用外,各省班军在东林控制中,三千骑营归勋戚,暂时平衡。”
“所以魏忠贤要争宣大军,有宣大军支持,他才有底气与东林对抗,以达到各方平衡。否则逼急了,东林调边军入京自保,恐怕到时东林控制不住边军,导致董卓之祸再起。”
鲁衍孟也是心惊,他没想到情况到了争兵马支持掰腕子的时候,这种时候最为危险,搞不好就是一场大乱。
苦惯了的边军入京,别想这伙人还能心平气和。太祖有祖训,边兵不能入京,就连寻常县城都不许边兵入驻,可一旦兵马开过来,谁还能挡得住?
朱延平手上又没军队,这种事和他没关系,可鲁衍孟似乎卷进去了,就问:“先生,宣大崔总督是个什么意思?”
“他是个直臣,他只听兵部调令。”
鲁衍孟脸色严肃,道:“我已和魏忠贤见了一面,我帮他拉拢崔景荣,他帮我搞兵部尚书赵彦。崔景荣很为难,他只听兵部调令。我只能做这么多,能不能争到兵部,就看魏忠贤手段。可争取到兵部,他控制不住内阁,也无法对崔景荣下令。”
“这已经很不错了,崔景荣愿意听调令,总比不听的好。我今夜还京,继续劝崔景荣,只要这人表示不会听东林调令,那他听不听魏忠贤调遣,都是没区别的了。毕竟,给魏忠贤十个胆子,他也不会调边兵入京。”
朱延平有些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区别,不反对就是支持?
鲁衍孟继续说:“你要杀李三才,那就杀了。蓟镇这边,如果最后控制不住,魏忠贤会断然处置,到时候你的机会就来了。”
“尤其是通州,储存着无数物资,绝不能落到东林手中。你的家丁,能有多少战力?”
朱延平干咽一口唾沫,看样子鲁衍孟都有让他刺杀军将的意思,不久杀了一头虎,有必要这么看重他?
可别忘了他的其他战绩,阵斩袭营的乱军,又单人斩杀了白家大虎、二虎,他的一切在老魏眼中,都是赤条条的。
朱延平也饮一口茶,艰难问:“真到了这一步?”
鲁衍孟沉默片刻,道:“到了,也不至于。东林内部起了纷争,现在朝中就魏忠贤手里还有着一批官帽子。不打倒魏忠贤瓜分这些官帽子,东林就会自相残杀。只要撑到科举,就疼腾出很多的空位置安抚人心。到时候,他们才能从容梳理内部。”
“与其自相残杀给外人机会,他们现在间隙不深,还有合起来的必要。等打倒老魏,再斗不迟。”
“毕竟,东林人奋斗了大半辈子,无数的伙伴倒在了路上,现在谁都想拿到自己的拼命钱。李三才也镇不住,各派都想着取得优势当下一任领袖,人心就是如此。叶向高、左光斗、高攀龙、**星这四人都忍不住了,更别说心浮气躁的下面人。”
“魏忠贤为了活命,必须要和他们斗。现在各方争取兵权,他为的就是达到均势,东林则想的就是优势,欲图一举摧毁阉党。”
朱延平听了,怎么感觉有些怪,老实说:“我的家丁战力能抵百人,如果对方早有准备,那就无效了。如果再有一批战马,可以发挥出更强的战力。”
鲁衍孟点点头,问:“还有什么需要的?魏忠贤那边到处急着找朋友,你是我的学生,你要的,他会尽可能满足。他这个人,还是挺慷慨的。”
“学生在张家湾码头见了不少辽地难民当苦力,其中多有逃散军士,如果有钱,有地方安置,再有兵甲,学生半月内能召集二百家丁。”
想了想,朱延平继续说:“如果时间来得及,学生能从太仓再调二百人上来。”
听了一笑,鲁衍孟道:“那是吃皇粮的,你离职后,还调的动?”
“怎么调不动?二百镇海军士,学生招手,就能上京。”
朱延平有这个信心,娄江军营选出二百全副武装的军士不是问题,北上的粮饷、路引,陈如松会给他解决。至于刘文静那边,这是给魏忠贤出力,他敢阻拦?
“你倒是能耐了,镇海军老魏另有任用,你一口气抽调骨干上来,镇海军也就没什么前途了。这是杀鸡取卵得不偿失,目光要远一点。我在大兴县还有个庄园,那边梳理干净后我派人给你送来书契,你用来安置家丁家眷,也可以操训家丁。”
鲁衍孟也有些诧异自己这个学生拉人的手段,他见了魏忠贤,才发现这个混混出身的大太监,最擅长的就是拉同伙。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用来形容拉同伙,那就是礼节下士。
党争,各党领袖最擅长就是交朋友,拉同伙,拉来拉去,就拉出一票人。
他和魏忠贤靠上,京畿一带的产业也就能慢慢收回来,他那个弟弟连个话都不敢放,这就是他的底气。准确来说,是他弟弟背后的人不敢声张,他可怜的弟弟只是一个傀儡。他不出手夺取,这些产业会被他们兄弟的娘家给蚕食。
他们兄弟的娘家,除了有个好祖先外,就没什么好说道的了。甚至,他都怀疑他娘家都被人篡了正统血脉,玩了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赵氏孤儿这种戏码,先秦之时还可以相信,三国之后,就没必要相信了。
一听自己还能得到庄园,这就是一个村子的土地,还有附属的产业,朱延平两只眼睛直接就亮了。还是大兴县,大兴县就在京城城外,算是郊区。
沉吟着,鲁衍孟说:“钱粮这边,还是用咱自家的为好,等时机合适为师为你举行冠礼。到时,送你一些礼物。军械方面,魏忠贤会给你补上,马匹是个问题,崔呈秀如今管着太仆寺,我会让他给你先送来五十匹良马。余下的,崔景荣那边可以给你周转,三百匹马大概可以筹到,这个面子他要给为师。”
堂堂宣大总督,管着大同镇、宣府镇,麾下近十万宣大边军,朱延平没想到自己的老师,似乎拿崔景荣的东西,就像拿自己的一样。
随后朱延平说起刺杀李三才的事情,这事鲁衍孟不反对,李三才已经犯了众怒。
他很清楚李三才干的是什么勾当,当着东林的领袖,左手管着东林,右手结交士绅豪商,通过士绅的资助,培养寒门子弟充为自己羽翼。豪商的资助是给东林发展的,可李三才截取的过多,很多银子进了自家腰包,给东林其他各派分的少了。
现在东林把持朝堂,已经看不上李三才背后的豪商资助,自然李三才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结果李三才不服气,跳出来自己找死。
一听朱延平要收买李三才的护卫青阳子,鲁衍孟听了直摇头,说:“谁都会背叛李三才,东林内汪文言不会。这青阳子是汪文言的师兄,无法收买。不过我可以将青阳子引诱出来,和他谈谈家里事。就今晚吧,你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