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把酒问东溟 潮从何代生

第一章 把酒问东溟 潮从何代生

绍定元年(公元1228年)三月十日清晨,临安府东南郊外的官道上,五皮快马疾驰如风。为首的马上青年锦衣貂裘、龙眉凤眼、皓齿朱唇、气宇轩昂,大约二十五六年纪,后面紧跟的四人身着千牛卫官服官帽也是威风凛凛。

五皮快马急奔数里后来到一个岔口,继续向前便是来往绍兴府的钱塘江水路渡口,左边是做渡口生意的一个小村庄。小村虽然不大,但是房屋瓦舍、酒楼、店铺错落有序,来往客流使得生意十分热闹,在官道上便可看见不远处的酒楼旗风招展。

五人放缓马速进入左道的小村内,经过八排屋舍,最后一排的东边,远远已经看见一干衙役带刀持棒围在一座大府门前。五人径直打马过去,为首的青年抬眼看到大府门上牌匾高挂“杨府”字样,于是下马向门前的衙役说道:“我是左千牛卫上将军公子昭,前来调查案情,知府随后到。”衙役们赶忙行礼,帮忙牵马栓系僵绳,其中一位引领五人进入府内。

杨府很大,正对的前方是大厅,府门和大厅之间为前大院。前大院右边东墙是马房,左边西墙立着兵器架,插着各种兵刃。府门后不远处,却见三个人背对他们正在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人不时用手指着府内各处比划。衙役急步上前通报后,三人赶忙迎上来拜见行礼。

公子昭点头示意后对左边的那人问道:“你是严松?”对中间那人问道:“你是杨府管家?”对右边那人问道:“你是严柏?”三人一愣,均接口道:“是的,大人。”心里均想:“此人从未谋面,如何分辨得出我们?”公子昭看看他们的神色,已经知道他们想什么了,于是笑了笑说道:“你们三人均不穿衙役差服,两人腰间携挂兵器,中间这位老人家已年过六十,想来不会是官差,刚才用手指着府内各处比划,似乎熟知府中情况,且衣着朴素,神色凝重却不失沉稳,必是府内配合官差查案的,所以我猜想老人家是府中管家。”那老人忙道:“小人杨怀,已跟随老爷三十年,自十年前移居临安便一直是府上管家。”公子昭又说道:“另外两人不着官差服装,腰上又携挂兵器,应该是刘知府的亲信随从,否则也不能随意进此查访,而刘知府的四个贴身护卫在临安府家知户晓,其中严家兄弟老大严松的双锤,老二严柏的单刀十分了得。”公子昭一边说一边分别看了看两人腰间携挂的双锤和腰刀。

严松,严柏听到千牛卫上将军夸自己武功了得,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嘴里却连说:“大人明见,大人过奖了。”谦虚完,两人眼中又带了些疑惑。公子昭当然知道他们想些什么,对两人说道:“凡天下重案,均会通知七大御捕,七大御捕可酌情考虑是否参与协办,刘知府已派人通知左右卫上将军慕容英雄,告知杨晋安老将军昨晚被刺身亡,慕容将军特差我来协查。”严家兄弟心中一宽连忙说道:“悉听大人吩咐!”

原来自三十年前宋皇帝御封七大捕,可督查协办天下各案,七大御捕之职便一直延续至今。七大捕历来从“十六环卫官”中挑选,而“十六环卫官”分管“御刀宿卫侍从”,也就是皇帝贴身侍卫的各队统领,“御刀宿卫侍从”本就是御前诸军中万里挑一的人物,统领他们各队的环卫官更可想而知,而且非皇帝心腹中的心腹不能担任。

十六卫包括:左右金吾卫,左右卫,左右千牛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屯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十六卫各设置上将军、大将军、将军均称为环卫官,环卫官平时只是虚职,若遇战事,往往从环卫官中选任都统制、统制等担当主将后,方可掌握兵权,所以环卫官皆空官无实,起安置闲散武臣,兼有储备将才的作用。

但是“十六环卫官”中被御封的七大捕却有“可督查协办天下各案”的实职权力,挂着二品三品的官职却行使捕头的差遣。宋皇帝在这方面的考虑可谓是用心良苦,一方面官职高可以让七大捕查案方便,毕竟需要七大捕查办的案件都事关重大;另一方面七大捕只能行使捕头的差遣,避免滥用官权调动兵力,即使上奏需要动用军队,也是另外安排统领行使兵权,七大捕不得指挥。七大捕各持“御捕”金牌,一般只参与重案,或者皇帝遣派的机密要务,和其它办案力量互相协作,互相牵制。

如今的七捕之首慕容英雄同时担任“十六环卫官”中的左卫上将军、右卫上将军,并且又是十六卫的统领“御卫总管”,故称左右卫上将军,官封二品。公子昭虽然是左千牛卫上将军,官封三品,但是他并非七大捕,故要跟严家兄弟说明乃是慕容英雄所差。

严家兄弟四十出头,跟随临安知府多年,见识也算宽广,却想不通眼前的公子昭二十五六的年纪,竟然能官封左千牛卫上将军之职。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人需要小心伺侯,万万得罪不起,两人站立一旁静等公子昭询问。

公子昭向杨管家道:“凶案现场在何处?”管家指了指大厅后面方向,道:“大厅后面左边的书房内。”公子昭对严家兄弟问道:“那里有人看管了吧?”?严松道:“我们赶到后安排了一个衙役看管现场。”公子昭又问管家:“官差未到前,可有人进出书房?”管家道:“巡夜的下人今天清晨看到书房门敞开,进去看到老爷被杀身亡后大声叫唤,我和府上的人都赶了过去,大家只进的外书房就被我叫住了,只有我进去探看。”公子昭接着问:“你可发现什么?动过什么没有?”管家道:“我进去看到老爷躺在血泊之中,用手探已没气息,赶忙出来叫人报官,一时慌张,没注意别的,也未动过书房物品。”公子昭点了点头似乎对回答很满意,然后说道:“我们走吧,边走边说。”

管家在前面引领,公子昭问严松道:“你们来多久了?发现什么没有?”严松道:“我们两人进去也只查看了尸首,派人守护书房门口后,就到府门口等候知府大人了,只比将军早到一会。”公子昭露出一丝厌恶的表情,冷冷地道:“只怕刘知府的轿子现在还未出门。”严家兄弟干咳了几下,均不敢作声。

公子昭问管家道:“府上都有些什么人?”管家道:“老爷,我,还有三男两女共五个长住下人;其他的都是老爷的朋友,居住没有定数,有时人多,有时人少,有的寄住半把月,有的逗留一两天。昨晚客房十六间全满了,后面又陆续来了些人,我推说客房满了,没有让他们入住。亥时刚过,又有些人来,其中一人愿意寄宿下人偏房,多求了几次,我见天色甚晚,便留他一宿。”公子昭道:“杨老将军封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大儿子杨鹏为金州都统制,领十路大军之一的兵权;二儿子杨举亦是广南东路梅州的知州,为何府上只有五个长住下人?”严家兄弟在一旁听着吓了一跳,怪不的七大捕之首差人来过问此案,原来此府的主人竟有如此背景。管家答道:“老爷为人豪爽,又爱热闹,来府中的朋友只要给他说点奇闻笑谈解闷,老爷一高兴就会留下来住一两天,另外老爷时常接济一些穷苦人家,这里靠近钱唐渡口,久而久之来往的人都知道老爷大名,不少人干脆就以此当投宿落脚之处。”说完,管家苦笑了一下。大家自然明白这府中食客太多,开销过大,哪里还养得了许多下人。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过府门后面的前大院,穿过了大厅,来到了后大院。管家指了指左前方的房舍说道:“那边便是书房,书房对面是客房,正对的北面是老爷的卧房。”声音不免有些悲伤。公子昭已经看见有个衙役手持哨棍站在书房门前的回廊里,右边是一排房舍,三三俩俩有人聚在房门前的回廊里议论。

公子昭吩咐跟随的四个千牛卫:“你们四个去书房查看,先别翻动屋内事物。”四人领命径直向书房去了。

公子昭又对管家说道:“杨管家,烦你再跟我周围看看。”说完领头向客房走去,竟没理会那严家兄弟,严家兄弟对看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公子昭登上石阶、走进回廊、转向北尽头,向南边一间间查看开来。他看得很快,当碰到回廊里的食客时,他才停下来,细细的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由北到南看完一遍后,公子昭对管家道:“十六间客房十六个人都在这了。”管家道:“是的,还有一个晚来的在下人那边。”严柏赶忙说道:“小的兄弟俩赶到时,他们正聚在书房前谈论,我们命令他们回到这边来等候问话,不得离开!”公子昭点了点头,道:“很好!”公子昭看着客房南尽头旁边的小门,道:“客舍后面做何用处?”管家道:“后面是柴房和膳房,没有人住。”公子昭转过身指着对面对称的小门,道:“书房后面是下人的住所?”管家道:“是的,大人。”公子昭一边走一边道:“那我们过对面看看。”

四人穿过了书房左边的小门,一排屋舍未设回廊靠大府西墙而立,八间房排列,另有一间更宽大的独立开来。靠近中间的房门前,几个下人也是聚在一起正在议论。管家道:“最后一间稍大独立的是老朽居住,前面五间是长住下人居住,接着的三间堆放杂物,偶尔也给来府里打短工的下人居住,昨天最晚来的一人住在第八间房。”

公子昭象刚才一样一间间房很快的查了过去,只在路过中间房时,把门前聚集在一起的下人一个个仔细的看了一遍,各人的神情或悲伤、或恐慌,各不相同。后面三间房内堆积杂物,比较乱,气味也带着腐闷。查完第八间房后,公子昭对管家道:“你说的昨晚最后来投宿的人不在屋里。”管家吃了一惊,带着疑问的神情自言自语道:“奇怪,清晨大家一起赶到书房时,好象他也在的。”公子昭望向严家兄弟,严家兄弟老二严柏赶忙说道:“大人,凡府里的人小人均已命令各自回房舍处等候的,只怕我们未到时,那人已经逃了,嫌疑重大。”公子昭冷冷地道:“他包裹还在床上。”

公子昭又把最后一间管家的住房匆匆看了一遍,然后对管家问道:“杨老将军今天要出远门?”管家忙道:“是的,原本老爷今天要带我们去梅州二公子那住段时日的,小人未说,大人竟看得出来了。”

公子昭边向回走边道:“你们今天四个人穿了新衣、新鞋,另外一个也是换洗整齐;刚才看你们屋子的时候,五间房内都收拾停当,女佣的妆台还盖上了旧布防尘,有的还打了不小的包裹摆在床上或者桌子上。另外一间比较凌乱的房间应该是昨晚巡夜的下人的,我猜就他一人留守看府。他衣着陈旧,头发散乱,脸带油光,未曾梳洗,哈欠连连,眼带倦意,身上散着酒味,昨晚巡夜应该喝了不少酒来提神。”

一旁的管家恍然中连连点头,后面的严家兄弟也听的目瞪口呆,公子昭每处查看都非常快,没想到竟留意得如此细微。

公子昭来到五个下人聚集的地方,对其中一个人道:“你是昨晚巡夜的?”管家忙道:“这是来查案的公子大人,你好生回答。”五个杨府佣人连忙行礼,公子昭问话的那位回答到:“小人杨德,见过大人,小人正是昨晚巡夜的。”

公子昭对杨德道:“我们去杨老将军的卧房,边走边说,你把你昨天夜里巡夜的情况说一遍。”杨德道:“小人从子时开始巡夜,大约每半个时辰往返一次,从大府门后走到老爷的卧房门前再返回府门。第一次客房和下人的个别房内有灯火,老爷的卧房、书房、还有膳房均没有灯火,房门均紧闭。第二次所有的房都没了灯火,房门紧关,以后每次均是如此没有异常。直到最后一次,卯时四刻,天还未晓,下人们已经起来梳洗完毕,我也要回房睡觉的时候,我看到书房门大开,而老爷的卧房未有灯火,房门也未曾打开。我觉得奇怪,于是进去一看,发现老爷倒在地上,身上地下全是血。我吓的跑出来大声叫唤,于是大家纷纷跑了过来,我们的人最先到,客房的人陆续也都到了,杨管家在外书房叫大家停住,自己进去探了探,老爷已经没气了,于是差我赶快去报官,我骑马报官后就一路引他们赶来了。”

公子昭听完后,一路沉思来到了杨老将军的卧房,进去也是很快的看了一遍,出来后对巡夜的杨德说到:“你去通知大家到书房回廊的石阶前集合。”杨德走后,公子昭问管家道:“杨府的下人每天都是按此规矩巡夜吗?路线和间隔时间都不变?”管家道:“是的,任何一个人巡夜都如此,他们不敢怠慢,深得老爷信任。”公子昭看着墙角又问道:“卧房外两边围墙靠近墙角均有小门,后面是花园吧?”管家答:“是,不过后花园只有短工偶尔来打理,较为荒芜。”

公子昭扭身向卧房外左墙的小门走去,边走边问道:“杨管家,平日里府上的房屋从外可有上锁?”管家道:“老爷从未吩咐上锁,我跟随老爷三十年,其他人也都有十年以上的时间,老爷对我们甚是放心,平日里府上都有人走动,夜间也有巡夜的。”公子昭又问道:“昨晚杨老将军几时休息,其他众人几时休息?”管家道:“昨晚用膳完毕,老爷又和宾客闲聊到亥正时便各自回房了,老爷要比平时晚休息半个时辰。之后我和下人们收拾完也各自换洗歇息了。”公子昭道:“比平时晚休息半个时辰?昨晚杨老将军神色可有什么异常?”管家说:“宾客给老爷饯行,大家喝了很多酒,老爷也喝了不少,神色愉悦,并无异常。”公子昭自言自语道:“那么多人来饯行,原来大家都知道杨老将军今日出行。”

说话间,大家穿过小门进入后花园。后花园果然如管家所说甚为荒芜,树木未常修理,花草均已枯萎,落叶无人清扫,经历寒冬后大多已经腐烂;中间有座小亭,周围环绕假山水池,水池干涸,淤泥见底。

众人绕过中间亭阁后已经看到大府北边的外墙,却看见一个白衣人正低着头、弯着腰、侧对着他们,正在北墙边的枯草丛中寻觅什么,腰间斜挂着一把长剑。

公子昭转头对身后的严家兄弟道:“那人你们见过了?”严家兄弟脸上均一热,不用说,这白衣人肯定就是昨天最晚来杨府投宿之人了。严柏赶紧解释道:“小人疏忽,原以为府上的人都聚集在书房前了。”说完,严柏快速向那人走去,心里不禁十分恼怒:“这家伙竟害的我们兄弟俩脸面无光。”

距离白衣人三丈开外,白衣人已经直腰、抬头、转身、望向严柏。严柏也不搭话,走到半丈远时突然前蹿,右手劈胸抓了过去。严柏前蹿时并未蹲身蓄势,甚至肩头都未下沉,然而,这突然的一抓竟然落空了。严松快,白衣人更快,他嘴里叫道:“且慢!有话好说!”身形未动,剑未拔出,他的剑鞘已经斜切在严柏的右腕上,严柏一抓的劲道已被化解。严柏不免有些震惊,这白衣人反应快、解剑快、出手快、落剑又准;但是严柏更多的是恼怒,“大胆”他怒喝一声拔刀攻了过去。猛虎刀法,刀如猛虎,势大力沉,收放狂野,横劈竖砍隐隐带有王者之风。

公子昭知道,严家兄弟由于武功高强被临安刘知府收为贴身护卫,确非浪的虚名,于是远远叫道:“休伤了他性命!”

白衣人身圆、臀圆、脚圆、手圆、剑划圆,在愤风狂涛的刀丛中借力消解,剑未拔出,剑连剑鞘棉棉柔柔的与刀碰触,竟是太极剑法,脚走半圆、身跟脚势、剑随身形,左右游走竟未退后半步。严柏久攻不下,背后又有公子昭看着,何况公子昭刚才还叫唤一句“休伤了他性命”,自觉脸面全无。“虎出山林”,“虎跃涧”,“王啸山川”,刀风中夹带暴喝,长身展臂,严柏已是凝神全力施展。白衣人依然未退半步,太极剑法转成虞美人刀法的“惊艳”,惊艳后是小折枝剑法的“风摇枝”,再接东海潮生剑法的“潜滩”,严柏的三招猛虎刀法眼看要被完全接下。

公子昭那边是看的真真切切,心里暗暗叫好,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看来,我叫错了。”白衣人接战以来一直从容应对,姿意拆解,未曾反击过一势,虽然剑势一变再变,换了几种剑法似乎只是为了不退后一步,然而几次换势,衔接自然、舒展飘逸,竟然没有一点漏洞。

白衣人东海潮生剑法的潜滩已经把严柏的王啸山川横劈的力道减小,剑抵着刀移到身前又变回太极剑法的“云抹势”,把刀上最后的力量一圈一带再一圈完全化零。严柏此招十分霸道,原想用尽力量一击成功,然而力发千钧势已尽,待想抽刀换势已经晚了。白衣人的剑主动贴压在严柏的刀上,无论严柏如何换势发力,均被白衣人的剑压制住使不出猛虎刀法的劲道,开始是剑贴刀,接着是脚步随脚步,最后是身形随身形,白衣人竟然象影子一样依附在严柏旁边。

公子昭小声惊呼了一声:“两缠绵!”

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时的严柏最为清楚。白衣人已经让严柏无从发力,自己占尽先机,任何攻击都可以一剑致命。

那边的严松早已看出不妙,飞跃而出待要解严柏之困,兄弟危难,严松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然而后面有人比他更快,严松只感觉腰间一轻,耳旁听到一声“退下”,公子昭已经摘下他的双锤,抢到了他前面,严松摸了摸腰间呆呆的立在半途。

公子昭左锤砸向白衣人和严柏纠缠的刀剑,右锤砸向白衣人,嘴里喝道:“让开!”白衣人未等锤剑相交,已经撤剑,把剑一立带开右锤,嘴里叫道:“慢来!慢来!有话好说!”严柏手上一松,赶紧跃开,浑身冷汗,感觉持刀的手似乎仍被那白衣人缠带着不听使唤。公子昭沉身发力,双锤飞舞卷向白衣人。白衣人又叫道:“等等!等。。”第二个“等等”却没能叫完,公子昭发力抢攻竟让他不得不闭气吞声,凝神应对。

“李元霸锤法”,隋唐第一条好汉的锤法,擂遍隋唐无人能挡;血洗朱仙镇的八大锤之一岳云习的也是此路锤法,马踏朱仙镇无人敢摄其锋芒。公子昭现在使的正是这路锤法,“开锤势”、“敲山势”、“震山势”、“碎山势”,锤风激荡,风雨不透。

后面的严松看的两眼发直,直到现在才知道什么叫锤法,什么叫气势。二柄锤各重三十斤,公子昭舞动起来如风车一般,恍若无物,转眼白衣人已被笼罩在锤风里。严家兄弟只听到轻微的剑锤相交的碰触,白衣人的剑始终没和双锤的力道接实,不,是白衣人的剑鞘始终没和双锤的力道接实,白衣人仍然没有拔剑。

白衣人太极剑法“卷云势”无法化解完震山势的锤力,三分剑术剑分三路是白衣人的第一次反击,以攻为守的反击,把公子昭的震山势完全守住。公子昭锤法连绵,后面碎山势的锤力接踵而至,白衣人只有退,白衣人终于被逼退了两步,两大步,不是向后退的,是向右侧退的。白衣人剑用刀势,相思断刀法的“独倚高楼”斩断公子昭碎山势右锤的力道,然后是逆水流剑法从右向左扫向公子昭的左锤,当的一声震响,两人第一次兵刃的力道完全接实,白衣人借着两人力量的全力碰撞向右退开了两大步。

“分海势”、“闹海势”、“捣海势”,公子昭继续紧贴上去,手上速度不减半分,锤路翻飞,丝毫不见怯力;只是他身形已经下沉,马步扣地,缓慢逼进。身形半蹲,马步舞锤,还是李元霸锤法,这难度足见公子昭功力深不可测。

严家兄弟原来对公子昭二十五六的年纪官封左千牛卫上将军有很大的疑惑,后来因佩服他的睿智,也忌惮他的官威,疑惑减了不少,而现在他们完全没了疑惑,别说他们兄弟俩,只怕再加两兄弟也未必是其对手。

白衣人各种剑势变幻繁多,但是转换之间极度完美,不留一丝破绽;蝴蝶不能在风雨中飞舞,但白衣人现在却犹如在风雨中飘舞的蝴蝶;他只在最适当的时机反攻几剑,其它时候均在防守,在“李元霸锤法”的笼罩下防守。他似乎不愿意和公子昭霸气十足的双锤硬碰,刚才对严柏的单刀他未曾退后半步,现在他是该退则退,而且在公子昭的锤风中也不得不退,但进退避转非常洒脱,没有一丝慌乱。

公子昭在皇宫中切磋甚多,见识极广,白衣人的剑法有些他见过,有些他听说过,均是大名鼎鼎、甚至是绝迹江湖、惊世骇俗的剑法或刀法。但是却仍有不少剑势无法辨认。

棋逢对手让公子昭精神振奋、斗志旺盛,他之所以沉身马步逼进,就是为了要和白衣人对力,要把白衣人的身形打浮,只要白衣人双脚踏实地面,无论什么攻势都会被他用各种剑势把双锤的力道消解的一干二净。

“问天势”、“划天势”、“裂天势”,公子昭已经准备做最后一击。

名刃天下有七,公子昭左臂衣袖里就扣着一把,师傅传给他以后从未对外人用过。公子昭的师傅屈羊奢是皇宫传说中的人物,世人都认为他已经在一场震古烁今的廝杀中死去,不想他遁迹皇宫后却收了公子昭为徒。

大牵引,祝融剑法,磐石剑法,白衣人依然在变换各种剑法拆解锤势。终于公子昭李元霸锤法的裂天势对上了白衣人磐石剑法的“八风不动”,双锤碰上了单剑,两人第二次全力的兵刃对撞;公子昭双锤由下往上撞,白衣人则右手横剑,左手贴着剑鞘身发力下挡,两人各自一震;白衣人身形被托起,犹如骇浪中的浮船,双脚已完全飘离了地面,公子昭则被更扎实的推向地面,这更有利于他纵身跃起。公子昭寻觅到了最好的良机,一切铺垫都是为了等待这个算准的机会,公子昭弃锤,跃起。

公子昭认为:白衣人待到双脚落地,要想整顿身形,退出自己杀招的范围已经不可能了,他只有硬接,一招见胜负。

公子昭从和师傅无数次的对练中去理解什么叫破绽、什么叫时机、什么叫绝杀,他对自己的算路和刀法有绝对的自信。他真正的武功是刀法,残月刀法,只有三势:“登楼”、“鹊惊起”、“残月余辉”,残月余辉一势十六刀,只要被算出破绽,一击必杀。

公子昭并不想杀掉这个白衣人,但是碰上一个好对手,年青人争强好胜的心理让他决定第一次在师傅之外拔刀,他只想把刀停在白衣人的脖子前,或者划伤他的肩膀。

名刃天下有七,公子昭左臂衣袖里的名刃叫“游鱼”。游鱼已经拔出,但残月余辉一十六刀的绝杀并未发出,因为公子昭正面对着一个可怕的情形:白衣人落地的同时也拔出了剑,左脚曲膝,右脚脚尖点地,身子向左大幅倾斜侧对着空中的公子昭,拔出的剑横在胸前,白衣人的“大斜千变”正在等待公子昭的刀势。

公子昭的师傅屈羊奢在那场震古烁今的大廝杀中对决的剑客就是使用“大斜千变”剑法,那位剑客叫丁知秋。屈羊奢的残月余辉一十六刀的第十二刀断下了剑客丁知秋的左膀,而剑客丁知秋的大斜千变却洞穿了屈羊奢的胸膛;当时如果没有慕容英雄抢过来攻了丁知秋两刀,屈羊奢就真正离开人世了。屈羊奢每次向公子昭描述那次对决时,眼中还会带着恐惧,师徒俩反复拆解那场对决已经上百次了,最好的结果是屈羊奢的第十二刀,第十三刀防守后再攻出最后三刀,那样的话谁也伤不了谁。

现在公子昭面对的情形就是师傅屈羊奢当时面对的情形,公子昭如果重演师傅屈羊奢对剑客丁知秋的那场对决最好的结果是平手。但是眼前的白衣人有那位剑客丁知秋的算路吗?眼前的白衣人难道是那位剑客丁知秋的徒弟?眼前的白衣人也和我一样对那场对决反复拆解过吗?几个疑问让公子昭稍一犹豫,残月余辉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公子昭右掌中的游鱼只是一闪便又游进了左臂的衣袖里。公子昭收刀落地的同时,白衣人也收剑、收势,剑归剑鞘、大斜身变成直身。

公子昭一落地马上开口问道:“你师傅是谁?”公子昭眼神很尖锐,语气很严厉,他紧盯着白衣人等待答案,也在留意判断他是否会说谎。然而白衣人摇了摇头,道:“这个不能说,我师傅严厉告诫过,万万不让我说出他老人家的名字!”公子昭语气更严厉的说道:“我认识你师傅!”白衣人“嗯?”了一声,然后说道:“你这年纪,怎么能认识蓝先生,他二十多年前就退隐了。”公子昭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原来这白衣人的师傅不是丁知秋,是蓝先生。

白衣人口中的蓝先生现在的年青人没什么人知道,二十年前的年青人也没什么人知道;公子昭却知道,因为公子昭有特殊的身份,他和当今的七大捕都很熟,何况他师傅屈羊奢是原七大捕之首,公子昭从他们口中和他能掌握的资料,对几十年里官府和江湖的事了若指掌,他已经推断出白衣人的师傅是谁了。

白衣人既然说过不可以说出他师傅,为何他却说出蓝先生呢,会不会是他想撒慌而说话故意露出破绽呢?公子昭推断:第一,白衣人认为说出蓝先生这个人没人会知道,说了等于没说;第二,如果白衣人说的是蓝先生被别人熟知的称呼那倒有可能是说谎,既然他刻意隐瞒反倒证明他没说慌;第三,还有一种可能是蓝先生从来就没把自己真实的称呼告诉给自己的徒弟,只让徒弟称自己为蓝先生,但是这种可能不太合理,因为这样的话他就不必严厉告诫徒弟了。第四,从各种资料来推断,只有蓝先生做他师傅才合情合理。公子昭一转眼就梳理出白衣人没有说谎的答案,既然不是丁知秋的徒弟那就没什么关系了,紧绷的神经自然而然的松弛下来。

公子昭笑了笑,语气转得柔和地说道:“人没见过,但我知道的。”说完开始细细的打量白衣人。严家兄弟也靠了过来,杨管家在那边却是战战兢兢,脚不能动。白衣人年纪二十上下,大约六尺高,方脸偏瘦,双眼清澈,剑眉入鬓,齿白唇红鼻高挺,青丝束发发垂肩,肩膀很宽,腰身很细,双腿修长。

公子昭道:“你叫什么名字?”白衣人道:“我叫风神御!”公子昭道:“我叫公子昭,左千牛卫上将军。”风神御道:“原来你是将军,好厉害!”

严家兄弟在一旁均在想:“这家伙好大胆,竟敢不参拜行礼!”一看公子昭脸色似乎并不在意,再加上刚才领教过他的厉害,也不敢冒然喝斥。

公子昭问道:“你从绍兴府来,刚到临安?”风神御一楞,心想:“他如何得知?”嘴里还是迅速答道:“是的,我三天前从绍兴府来临安,昨天黄昏刚到。”公子昭又问:“你在这查找到什么了?”风神御指着指刚才和严柏交战的站立处道:“草丛那有血迹。”原来刚才风神御对战严柏一直没有退后,是因为他站立的身后一步多点的草丛里有血痕,后来公子昭的双锤逼迫他离开了原地,不过他是向右退了两步,也没抹掉血痕。

几个人都蹲了下来查看,血痕很淡,要非常非常仔细才能看出来。因为后花园很久没人打理,所以枯草很厚,腐烂的地方带有水份,如果脚底有血踩上去会被润出一点痕迹。公子昭确定是血痕后站了起来,纵身跃上不满一丈高的北墙头,墙后一片开阔,再没别的住户。公子昭跃下墙头对大家说道:“走吧,去书房看有什么线索。”

管家刚缓过神也走到这边来了,问道:“大人,凶手是不是从这逃了?”公子昭道:“有可能。”大家正要往书房走去,那风神御竟也跃上墙头,学着公子昭的模样双手环抱在胸前从左向右扫了一眼,然后再跳下来。公子昭看着他笑了,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风神御抓了抓头说:“后面什么都没有。”公子昭却道了声“有的”,然后带头向书房走去。

风神御楞了一楞,赶上去问道;“后面有什么?”公子昭说:“等下你就看到了。”风神御又问:“你之前如何知道我刚从绍兴到临安,又怎么知道我在这查找凶手留下的痕迹?”这个问题严家兄弟也非常想知道,两人都贴紧过来竖起了耳朵。

公子昭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穿的衣服比较单薄,临安府的人现在冬衣还未曾换下,你穿的衣服质料是棉的而不是麻的,说明你并不是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厚衣裳,这两点可以推断你是打临安以南的地方来的;因为临安府以南的春天要比临安来的早,你衣身单薄应该是打临安南边来的,来处必然已经是春天。另外,你穿的衣服光鲜崭新,但是衣服两边袖口均有油迹,其它地方却是崭新如故;你的薄底黑靴也是崭新的,从靴底到脚踝上面已经被泥水溅的十分肮脏,而腿部以上部分却十分干净;这说明衣鞋穿戴不久而且没机会换洗。这样就可以大致推断:你启程所经过的路途大概是三四天的时间,临安府距离三四天路途的州府只有绍兴府,只有州府所在才能比较早买到棉料衣裳,而其他小县棉质衣裳或者没有,或者换季时卖的比较晚,因为要需要商人从州府进货,因此你到临安前的启程地点应该是绍兴府。这样又带来两个猜测:你或者是绍兴府本地人;或者是别处人口先在绍兴府停歇,然后再来临安。你的口音倒是两浙口音,但打扮却不似。临安附近州府的男子均喜文雅风流,即使是普通庶民也戴各种头巾束发,文人儒生喜带东坡巾、浩然巾、庄子巾、儒巾、仪巾,工、商、游子则系飘巾、方巾、万字巾、逍遥巾,即使是农夫也会以绢一幅束发谓之幅巾。你却是头缠青绳让发垂肩,比较异类,我猜测你并非绍兴府人。但无论如何,我可以假定你到临安前是从绍兴府出发的。”

风神御一边摸着自己的衣摆一边道:“我身上的衣料是棉的吗?如何知道?”旁边的严家兄弟和杨管家差点没笑出声,这人有点楞头楞脑的,棉、麻衣料价钱相差甚远,他竟然一无所知,想必平时不懂世事,衣食全赖父母。

公子昭却也不嫌他烦,耐心说道:“原本大宋的棉料只有海南生产,也称吉贝布;如今逐渐蔓延各处,但依然不多,故棉、麻衣服价钱相差甚远。麻料触感粗糙,棉料手感柔滑。由于棉质衣服比较贵,裁剪做工更为精细,镶边配饰自然也更精美,否则糟蹋了这布料的价钱,你胸前的锦花,还有衣领、袖口的彩边不和一般麻料衣质相配。”风神御“哦”了一声。

公子昭继续说道:“刚才推测你来自绍兴府,至于我猜测你刚到临安府是因为你没洗换,管家之前又说起你是昨晚投宿杨府的,想必还没进城中,应该是刚到还没机会歇息换洗。

公子昭稍停了停,道:“你在后花园低头埋身,又能找些什么?大家都怕自己惹上嫌疑呆在房前,唯独你没有;再说你正呆在外墙边,不是在毁灭证据就是在查寻痕迹了。现在我还猜测你找杨老将军有急事。”风神御怔了一怔,公子昭笑了笑却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书房已经到了。

书房回廊的石阶前已经排满了府里的其他人,巡夜的杨德已经按公子昭的吩咐聚集众人在此等候。客房的人刚才已经猜到公子昭是来查案的,但是公子昭一直未和他们说话,大概刚才杨德已经告诉他们公子昭的身份,所以公子昭等人刚到,一干人纷纷拜见或叫“将军”或叫“大人”,公子昭道:“你们在这稍等,等下可能找你们问话。”众人连答:“是,大人!”

公子昭说完迈上石阶,严家兄弟尾随其后,管家停步留在人群中,风神御大模大样的欲跟着迈上石阶,严家兄弟双双停下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风神御稍一犹豫还是从严家兄弟俩中间穿了过去,严家兄弟又赶上去一左一右狠盯着他,心中暗道:“你小子怎么这么不识趣?”这时候公子昭已经向右拐进回廊,好象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他扭头说到:“让他进来无妨!”风神御对严家兄弟眨了眨眼抢到公子昭身后去了,无奈,两兄弟也只有跟了上去。

公子昭向右在回廊走了十几步便到了书房门口,门口的衙役还在,行礼口称“大人!”公子昭进去后,四个千牛卫已经在外书房等候也是口称“大人”作招呼,公子昭均以点头作答。风神御自从后花园后一路跟着,看见各人见了公子昭均行礼口称“大人”,暗想:“原来跟他打招呼都要先叫“大人”的,我二十年来第一次从海外登陆,却不知跟官府的人说话这般累。”不过他心里倒是留意记住了。

公子昭自进书房后脸色变的严肃起来,因为多年来朝中求和派、和求战派素有间隙,若非丞相史弥远权倾天下,打压住求战派的力量,两派早已经势成水火;而这两年来战、和两派都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导致两派互相猜忌,眼见不可收拾。这次被杀的杨晋安驻守边疆时一直主张抗金,其两个儿子亦承父志力谏收复中原失地。关键是大儿子杨鹏领一方兵权,为十路御前大军“驻金州御前大军”的统帅,如果这次杨晋安被杀是蓄意暗杀,那会导致什么样的局面很难估料。公子昭来之前一直担心查出是蓄意人为的刺杀,那么一切都不好交待了。

公子昭向那四个千牛卫道:“有何发现没有?”其中一个道:“好象墙上少了幅画,里面很乱,没发现别的什么。”公子昭的脸色变的更沉重了,似乎对回答非常不满意。他开始认真仔细查看,和前面不同,这回他看的很慢很细致。旁边的人均不敢做声打搅。

书房对面十八间客房每间都很小,整体却是很长,书房比整排客舍要短很多,但空间也很大,用花架和书架分成三间。四个千牛卫为了查看方便,打开了所有的窗子进行采光,房内的光线充足亮倘。

第一间最大为外书房,中间有茶桌茶具,想来有人偶尔在这喝茶聊天,周围挂满字画,多是杨将军自己的笔墨。

中书房和外书房之间是花架相隔,花架上摆放各种花瓶和喜荫植物。杨老将军大概六十多的年纪,身体矮壮,混身是血躺在花架前面一点。公子昭先看血迹,再看伤口,接着从头到脚翻看了一遍。查看完尸首,公子昭打量中书房的摆设,西窗下是矮书柜,里面的画卷和书都已经被搬弄出来散满一地,地上有烛台,蜡烛已经燃烧殆尽。公子昭把每本书和每只画卷都翻阅了一下。翻阅完,公子昭又回到尸首边,蹲着身子沿着墙脚一步步移动进入内书房。

其他人都停在外书房不敢跟进,风神御却也沿着墙角跟到了内书房站在墙边看着公子昭。四个千牛卫也不知道风神御什么来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风神御进得内书房还回过头来看看那几个人,歪歪头,挤了挤眼睛,意思是:你们来查案的不过来傻站那干嘛?把严家兄弟气得是火冒三丈,但是他们却怕打扰了公子昭,作声不得。

内书房和中书房用书架分隔,靠北窗是一张大案台,里面的椅子已经被搬出,摆在中书房和内书房的书架前,满地都是书籍画卷。书架上的书已经被搬空,其它高低书橱、书柜也是如此。公子昭在案台前埋头停驻片刻后,又抬起头翻了翻案台上凌乱的书籍。然后他离开案台,把书架前的椅子调整了一下蹬了上去,书架上的书早被搬弄到了地下,但他仍然很仔细的查看了那了无一物的空架,时不时伸手比划一下够到的高度。最后他来到东边的墙前,两窗中间的墙上空空如也,但是很明显,墙上曾经挂过一幅比较大的画,因为周围的灰尘刚好围出一幅边缘整齐的雪白的方形空间。这大概就是千牛卫所说的丢失了一幅画的地方。

所有的地方查看完毕后,公子昭长舒了一口气,脸色完全缓和了下来。他确定这不是蓄意的暗杀行为,这样朝廷跟杨老将军的儿子就好交待了,不会导致战、和两派摩擦出什么乱子来。此案虽然重要,但显然还不能达到出动七大捕的程度;他也可以不必关注此案,而把精力放到其它案件中。

公子昭对千牛卫道:“叫管家进来问话吧!”管家很快进到内书房,公子昭道:“杨管家,这位置原来挂的是什么画?”管家道:“大人,这里原来是一幅地图,老爷一生驻守宋,金交接的边疆,矢志不忘收复中原诸地,退役后迁居来此,自己画了一幅很简单的边疆草图悬挂于此。”公子昭摸了摸边缘的灰尘又对比了墙面处的颜色,问道:“这图挂这很久了吧?”管家道:“是的,大人,老爷来这第二年就挂上了。”公子昭又问:“这图有什么特别吗?”管家沉思了一阵道:“大人,这个好象没什么特别啊,只是一般的草图而已,标注了老爷一生辗转驻守之地,比较简单。”公子昭“哦”了一声说道:“那我们出去。”

公子昭站在石阶上对下面聚集的二十多人问道:“近两天,你们谁发现一位惯用左手,携带宽约三寸刀刃,身高大约六尺的陌生男子来往这附近?”半饷却无人回答。

公子昭对严家兄弟道:“你们跟刘知府说声,按这个线索进行排查缉拿,御捕不再插手这案。”严家兄弟愣了愣,严松道:“大人,这。。这。。我们不好向知府大人交待啊,小人愚笨,你好歹跟我们讲个明白,以免知府大人怪罪。”

公子昭道:“你们跟我进来,我把推断说一下,知府可以再行深查,如有异议可通知我。”严家兄弟忙着点头,口中连连称谢。风神御不甘落后也尾随过去。

再次进到书房,公字昭来到杨将军的尸体前,道:“杨老将军身上除了心口这一伤痕没发现其它创口,可以说这是致命伤。伤口边缘非常整齐说明凶器很锋利,仔细查看创口,可以辨认出上面要比下面的宽,如此凶器大概是刀刃之类,刀背要比刀锋厚。再看背后创口和胸前的创口长度是一样的,说明凶手力量很大,一刀贯透心脏,这样也可以知道凶手的刀刃的最大宽度大约为两寸半。”

公子昭换了个位置掀起杨将军的衣袖,道:“杨老将军戎马多年,非常健壮;你们看杨老将军的手臂,手掌指根老茧未软,肌肉未曾萎缩,上膀和腰间没有赘肉;而且在大府前院我看到兵器架,想来老将军时常摸弄的缘故。凶手一刀能贯透心口,那么刀刃前端应该是尖口或者弧度非常小,而且力量非常大,使力很顺畅。”

公字昭再次站起身,把两边手掌相对拉开比划着,道:“你们看老将军身长五尺半可能不到,再看心口的伤痕和背后的伤痕距离左肩的长度几乎是一样的,这说明这一刀几乎是平行地面刺进去的,这样大概就会有两种答案。”

公子昭看了看旁边的风神御,跨了一步和他面对着面,道:“你们看,假设两个身高一样的人,我要一刀穿透他心口,那么我的刀头应该是朝上斜的,如果是平行的就使不上力,刀头朝上那么穿透后背后的伤口要比前面的高不少,但是杨老将军身上的前后的刀口几乎等高,所以凶手不会跟杨老将军一样高。”

公子昭蹲下身子继续边示范边说道:“如果凶手比死者矮很多,正手握刀穿透心口,那么后背伤口要比前面高更多,造成前后平行的伤口更不可能,除非反手握刀平扎进去,这样使力顺畅,又能使前后伤口平行。”

公子昭示意风神御蹲低身子,道:“如果凶手身高比老将军高很多,这样正手握刀发力顺畅,还会导致前后伤口平行,所以凶手比老将军要么矮很多反手握刀,要么高很多正手握刀。”

“到底是哪种呢?我们来看看脚印”公子昭指着地上的血印说到。等大家都低头看仔细后,公子昭继续道:“凶手拔刀后喷出很多血,导致留下了鞋印,虽然大多都踩乱了,还有几个鞋印很清晰,你们看看凶手的鞋印非常宽大,你们再看看杨老将军的鞋长,再比比我的鞋长。”说完公子昭把右脚踏在带血的脚印旁边。“这样大概可以猜测凶手不会是很矮的那种,应该是高的,而且应该跟我差不多。”

公子昭来到内书房的书架旁,道:“书架上留下的痕迹也可以说明凶手身材比较高,低层的书,凶手直接拿了起来,周围的积尘几乎保持原样,中高层的书凶手是拖着拿下来的,这样积尘就有拉抹的痕迹,而我比了一下,我的手几乎和凶手拖拿高层书籍够到的位置一样,这也说明凶手比杨老将军高很多”。

公子昭又回到尸首旁,道:“你们再来看看前后伤口距离左肋的距离,后背距离要近,前面距离要远,这说明凶手是左手持刀刺穿心口的,刀和身体有一个角度。还可以推测凶手是左手的依据是:尽管凶手走动已经把血迹踩的有点凌乱模糊,但是凶手刀沿流下的血应该是滴状的,你们沿着凶手的模糊的足迹走到案台,足迹的左边还留有没被踩过的滴血的痕迹,而右边没有,这说明是左手提刀走过去的。公子昭模拟着脚印走到了案台,然后道:“你们看他走到这里后转身,放刀到案台上也是放在左手边,案台的左边有血痕。”

公子昭继续道:“至于凶手是男是女?第一,刀刃贯穿杨老将军胸口的力量;第二,鞋印的大小;第三,刚才在后花园里看到,草丛里有脚印痕迹和带血痕迹,那脚印应该是重量比较大的人踩踏出来的;再者,凶手脚底有血走到后花园也已经被抹掉了,除非他比较重,那样踩到有点润湿的腐草堆里才会挤压出点血迹,所以凶手是男子。”

公子昭最后道:“那人并非附近之人,因为昨晚为杨将军饯行的人有十六个,他们的房间里有的有经商物品,那自然是跑生意投宿的人,更多是没有行装包袱的附近人士。杨将军按管家说的乐施钱财,豪爽远近闻名,所以杨老将军要出远门的事,村里应该很多人知道,也特来饯行。凶手如果生活于此当然会知晓此事,那样也就不会冒险来找一件不明不白的东西了,所以凶手应该是一个惯用左手的陌生男子,身高约六尺,壮实,携带尖刃刀具,连刀鞘大概最宽处为三寸。”

风神御想了想问道:“最后这句话不明白,怎么叫‘冒险来找一件不明不白的东西’?”公子昭笑了笑说道:“说他冒险是因为本来他并不想杀人,专门来杀人那奔卧房就是了。他在书房杀人也并非是找到书房来杀的,而是他先到的书房,杨将军之后进来被他灭了口;如果是找上书房来杀人,杨将军应该是先在书房里,而现在杨将军倒地的位置却是从外进来的方向,血喷出的方向是向里的。如果他知道杨老将军要出远门,那么晚来一天的话,府里只有一个下人看家,那岂非安全的多?人也不用杀了。说他找不明不白的东西,是因为巡夜的卯时四刻最后一轮才看到书房门大开的,那么他是在卯时前离开的;现在是巳时三刻,杨老将军身旁的血痕已经凝结,血液凝结一般是四到五个时辰,这样推算的话他在书房里呆了至少二个时辰以上;呆这么久的时间难道为了拿那幅图?那幅图如果是他的目的的话,他一进来就可以看见,拿了就走,又何必呆上二个时辰;况且那幅图如此之大能夹在书里吗?而他每本书都翻看过的,显然他自己都不确定那幅图是否是目标;那只有多找找看还有没有符合条件的目标。他只翻动了书籍、画卷,其它的花瓶等物未动,那么目标应该书籍、或者夹在书籍里的东西、还有画卷;根据他取走的画卷是一幅边疆地图的草图来看,满足是地图的画卷应该是他的目标之一。”

风神御在一旁听得很认真,还板着手指算了一下公子昭刚提到凶手在书房里呆过的时辰,公子昭说完后,他呆呆的想了会,猛然对公子昭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看到什么了。”公子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我看到什么?”

风神御不紧不慢的说道:“首先,你刚才在对外面的人问话的时候是问‘近两天,你们谁发现一位惯用左手,携带宽约三寸刀刃,身高大约六尺的陌生男子来往这附近’,你的前提是‘近两天’,对吧?”公子昭不得不佩服风神御的注意力和记忆力,道:“对,怎么了?”风神御又不紧不慢的说道:“其次,刚才我们在后花园的时候,我说墙后什么都没有,你却说‘有的’‘等下就看到了’对吧”?公子昭道:“对!”风神御还是不紧不慢的说道:“现在我知道你看到什么了。”公子昭道:“我看到什么?”风神御快速道:“你看到了‘近两天’。”

公子昭笑了,他原来只是看上这少年的武功,想让他跟着自己,所以后面一直让他尾随着进出书房,没想到这少年的脑袋转的如此之快。公子昭暗想:“幸好他不是丁知秋的徒弟,否则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一旁的严家兄弟听得云里雾里,严松拉下脸皮陪笑问道:“墙后头怎么看见了‘近两天’,小哥你解释解释”。

风神御道:“刚才已经说了凶手不是本地人士,那么凶手如何知道杨府的呢?又如何知道府里有他想找的东西呢?又如何知道书房在哪呢?这说明他是做过准备的。他如果准备的时间比较长,也就是在这附近呆的时间比较长,那么应该知道杨将军要出门远行,所以他应该是这两天才到,且匆匆做了准备,但足以知道进退的路线,和府上的各处布置。进退最好的位置是后花园,无人居住,而且后面再无其它住房,可以避免被人发现。所以上后花园的墙头看到的是凶手准备的路线,还猜到了他大概准备的时间,‘近两天’”。

公子昭笑了笑,道:“我补充一点,凶手是做过准备的根据:内书房三边都有窗户,东边对着客房、西边对着下人居所、北边斜对的是卧房,晚上在里面点蜡烛,即使遮挡得再好,多少还会透出光或有朦胧的影子。唯一可能的是,他知道巡夜下人巡夜的路线和间隔的时间,还赶在下人起床梳洗前离开了。这点我问过管家,巡夜的都是每半个时辰走一次,所以凶手至少偷窥打探过。而且凶手不会有其他帮手望风,否则就不会出现被迫杀人的事了。这样也可以猜测,杨将军可能进房休息后暂时无法入睡,却看到书房隐约有灯火便寻进来了。”

严家兄弟脸现喜色,严松道:“这下我们好安排人手询问搜查了。”说完又面带难色补充道:“不过这里靠近渡口,即使是前两天里,来往的陌生人可能也不少哦!”

公子昭说道:“凶手不喜与人交流,你们询问附近店家住户,多留意独处寡言的陌生人;另外既然他不想引人注目,避免让人认出相貌,你们也可以询问一下是否有戴帽遮掩,或者行踪奇怪的陌生人。”

一旁的风神御聆听之间猛然一怔,想起了昨晚碰到的情形:他来到杨府前看到一位大汉头戴斗笠,帽沿压得很低,左边肩膀挎有包袱,包袱两头有刀鞘刀柄外露,只是看不到刀身宽度,那人在风神御前面求见杨老将军,管家说将军已经歇息,叫他改日再来;那人回身走了,走过风神御身旁还用左手把帽沿压了一压,始终着低头,看不到他的容貌,那人倒是有点可疑。后来风神御上前跟管家搭话的时候,本来想求见杨将军的便改口为想借宿一晚了。风神御眉头紧蹙,暗自努力回忆那可疑人的有关细节。

一边的公子昭道:“你们询问安排去吧,书房前的人并无凶手。”他又转过头笑着对风神御道:“你也不是凶手!”风神御嘴角挂上一丝短暂的笑意,公子昭盯着他问道:“你还有其它想要说的吗?”风神御道:“没其它想要说的。”

公子昭道:“那好,刘知府既然还未到,我赶着回去回复慕容将军了。”风神御道:“那我可以走了吗?”公子昭道:“不行,等刘知府到后查看现场,录押口供,检查行李后才可以离去。”严柏讨好道:“大人明查巨细,解释的清清楚楚,我等就按大人吩咐的去安排,知府大人到后我们会一一向他禀告。”公子昭点了点头,道:“刘知府到后查完现场,这位小兄弟若有事,你们可以先盘查他,让他先走。”严家兄弟连连称是。公子昭又对风神御问道:“你来临安何事?”风神御道:“大人,家里的老人让我来这寻亲访故,并无其它事。”公子昭道:“哦,如果你有意做官为朝廷效力,可到宫外找我,我可以招你做我手下左千牛卫。”风神御愣愣的道:“左千牛卫?干什么的?”一旁听的严家兄弟是又妒又气又好笑。公子昭笑道:“你来了就知道了。”说完向府外走去。严家兄弟自顾吩咐安排去了,风神御等了一等却向公子昭等人追去。

风神御赶到公子昭旁边,道:“大人,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你没解答。”公子昭停下来看着他,道:“哦?”风神御道:“刚才你猜测我找杨老将军有急事,如何推断出来的?”

公子昭略想之后,道:“要让我回答,你需要把你书房中思索的事没说出来的告诉我。”说完扭头看向大府门口。他知道,如果紧盯着风神御反倒会让他有压迫感,看着别处让他舒缓一下,倒容易让他说出不想说的,对待不同的人不同的事要用不同的方法,这是他十多年的经验。

风神御大吃一惊:这人实在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他。嘴里却问道:“大人如何得知刚才我在书房里思索有事没说?”

公子昭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人刨根问底的精神,不过如果能招收他为手下,多显点功夫,浪费点口舌也应该。

公子昭道:“我说‘你也不是凶手’的时候,你嘴角笑意短暂,眉头轻锁,所谓‘眉开眼笑’或者‘展眉一笑’,你眉锁眼不笑自然是心里有事。”公子昭顿了一顿,道:“后面我又问‘你还有其它想要说的吗?’你回答‘没其它想要说的’这回答非常生硬,你用重复我的话语来回答问题,表明你是脱口而出,没经过思索,这更说明你心有所想,你恐怕没有说真话。”公子昭笑了笑又道:“如果你知道我十几年来做过什么,就不会奇怪为什么我能观察到这些了。”

风神御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其实刚才你提到‘戴帽遮掩’的时候我猛地想到了一个人,那人头戴斗笠压的很低,左肩挎包,包内有刀刃,他在我之前到的杨府,我看不到他的相貌,思索中又想不出更多别的,所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公子昭似乎对这并不很关心,听完“哦”了一声,道:“你等下跟他们说说便是了。”

公子昭道:“至于你的最后一个疑问,我猜测你找杨老将军有急事,理由是:你是昨晚黄昏到的,那么你如果认识杨老将军或者府上的下人,早就直奔杨府来了;但管家说你亥时之后才来投宿,说明你在黄昏后亥时前的时间里才知道了杨府所在。到了杨府没客房,其他的人都离开了,你这样衣着打扮的人却恳求住在下人偏房,回头在村中便可找到宿处,说明你可能到杨府有事,除了杨老将军戌时已经休息不可打搅,其他人都应该可以求见得到,所以你可能是找杨老将军。再者,你要拜见杨老将军也应该换洗一番,可以第二日再来,但你没有,说明可能是急事。既然是急事,你可以叫管家强行通知求见,但你又没有,只求投宿下人偏房,那说明你知道杨老将军要出门,生怕错过,耽误了自己的事,但又不能打扰便暂住下人偏房了。”

风神御道:“多谢大人!确实如同大人所说,我在酒楼吃饭时大家在谈论杨老将军,我爱热闹,凑过去闲聊,刚好这位杨老将军是我家老人要找的故人中的一位,后来又知道第二日他要出远门,便赶了过去。不想他已休息,我不敢打搅,但又怕耽误了我家老人对杨将军的问候,老人日后怪责,便求宿在那,以便第二日能见着一面。”

公子昭看了风神御一眼,道:“我赶急事回去了,你若有意记得来找我。”然后又狡黠的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师傅名声大大的不好,果然是万万不能说的。”说完离开杨府而去。

风神御抱拳道:“谢大人!”目送着公子昭出门离去后心里却还在想:此人端的如此厉害,似乎什么都能一眼看穿,却不知他十几年来做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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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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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把酒问东溟 潮从何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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