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兰陵王府
月落星沉,东方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柔和的阳光洒满了这座农家小院。(www.)
一阵烤鱼的香味从院子里直扑进鼻孔,撩拨着萧念的嗅觉,难道高长恭已经起来了?
萧念睁开眼睛,往桌子上看了一眼,正对上他那双如墨的眸子,显然鱼不是他烤的,那会是谁。两人对视一眼,整好衣衫床铺以后,走了出去。
篝火上架着几支鱼串,一个身着白色绨衣的人坐在那儿,一边往火堆里添着柴,一边用手里的竹骨纸扇扇着火。
高长恭平心静气地说,“宇文达,你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没记错,宇文达是周国的代奰王。萧念额外多看了几眼,他的身形似乎跟高长恭差不多,相貌也是极好的,只是跟高长恭的柔美不同,他明显更刚毅一些。
宇文达头也不抬地回答,“看看你死了没。”
“凭你,还奈何不了我。”不知何时,高长恭已将剑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出鞘。
“放下剑吧,你现在内伤、外伤加发烧,是打不过我的。”宇文达说完,将纸扇折起,别到颈后的衣领里,然后在烤鱼上撒了盐、五香粉之类的调味品,过了一遍火,这才拿到嘴边咬了一口,啧啧赞道,“味道真不错。”
高长恭发烧了?萧念往他脸上看了一眼,双颊上果然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河水那么凉,又湿着衣服吹了半天,难免会伤风。但现在,他们下不了山,那个宇文达看上去也不像是打算帮忙的样子。这荒山野岭的,估计没有大夫,万一严重了要如何是好。
“你想耍什么花招?”高长恭警惕道。
宇文达哈哈一笑,“在你面前,我怎么敢耍花招,在你背后倒是有可能。不过,对手既然是你高长恭,我自然得想一些高明点的法子。”
高长恭望了一眼萧念,对宇文达道,“她跟你我的事情无关,放她走。”
“我哪有那么好心。你说,既然都搅进来了,我怎么能放她走呢?”宇文达猝然出手,将串鱼的木棍刺了出去,直指萧念咽喉。
高长恭手中剑身一挺,将这一刺化掉,反手挥向对方颈间,那剑尖险险贴着脸颊划过,停在了他的肩头。
宇文达面色一凝,少时恢复了常态,他有恃无恐地站在那里,不闪不躲,“如果你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不会觉得胜之不武,那我让你杀便是。”
“不要以为这话会对我管用。”高长恭目光凌厉,直视着他的眼睛。
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他侧耳听了一会儿,随即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用鱼串拨开剑身,笑着说,“别这么严肃,你们就不想吃点烤鱼吗?”
高长恭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唱的哪出。
“想吃,自己烤。”宇文达趁他愣神儿的功夫,身影已经掠起,眨眼间离开了几丈远。他站在一块巨石上,得意地扇着扇子,放声大笑道,“高长恭,你虽然武功厉害,但弱点也不少。这次不成功,不代表下次不行。总之,我宇文达要定了你的性命。”
话毕,几个纵身,他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一片茫茫枯草之中。
宇文达一走,高长恭的精神松懈了下来,坐在一旁连咳了数声。
萧念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这里好像没什么草药,没有采来煎药的可能,该怎么办呢。
“别忙了。你听,马蹄声很近,应该是五弟来了,等回去再说。”高长恭的声音弱了不少,脸色很差。
萧念帮他取过盔甲披风,一一穿戴好。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匹空着的白马飞快地向这边奔来,后面跟着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和几十个精兵。
白马看到高长恭,脚步更快了,它来到高长恭面前,轻轻地用脸蹭着他,极其亲昵的模样。
萧念看到白马上面挂了一个面具,样子狰狞可怖,她立即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你是素以鬼面示人的兰陵王?”
“你知道我?”
萧念忙点点头,兴奋道,“我听说过。”
在邙山,以五百骑兵破周国十万大军,一战成名,天下谁人不知兰陵王。只是高长恭这个名字,没有高孝瓘流传得广。
既然如此,被他称作五弟的人,就该是安德王高延宗了。
此时,高延宗来到了小院门口,他从枣红马上翻身而下,快步走到高长恭面前,焦急地问,“四哥,你没事吧?”
萧念拿两人比较了一番,他们虽是同父所生,相貌却大为迥异。高延宗身材臃肿,须眉络腮,完全是一副莽汉形象。
“我没事。”高长恭握着缰绳,纵身上马,向萧念伸出了手,“没有多余的马,委屈你跟我合骑一匹了。”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总比单独一个人留在荒山上强,萧念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放心将手放到高长恭的掌中。
往年在家的时候,萧念都是躲在闺阁,何曾骑过马,乍坐得那么高,心里着实害怕。也顾不得形象了,从马儿一迈步开始,就死死抓着高长恭的胳膊,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得紧紧的。
第二次这么靠近对方,两人仍是有些不自在。
那条河再次出现在眼前,原本是浮桥的地方,现在有几十艘渔船绑在一起,上面铺了木板,搭了一个简易桥。
萧念勉强控制住身子,不从马上掉下来,抽空感叹了一句,“一夜之间就出了一座桥,好快!”
高延宗接过话茬,“那是当然。要不是这里太荒凉,根本不用一宿的时间。”他转头向高长恭道,“四哥,我来的时候,看到了宇文达,他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
久不发话的高长恭回答,“他想杀我。”
高延宗爽朗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那兔崽子真是自不量力。这次在战场上,居然想跟四哥单打独斗,就冲他那点功夫,怎么会是四哥的对手。”
“他行事诡秘,狡猾非常,切莫轻敌。”
“不管是宇文达还是宇文邕,周国从来就不是我们大齐的对手,即便斛律光将军和段韶太师不在了,就我们兄弟俩,照样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五弟,我劝过你多少回了,切莫骄躁,你总是不听。”
高延宗不服气,“我说错了吗?有能耐就打过来呀,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总是改不了莽撞的毛病,高长恭实在拿这个弟弟没办法,索性不跟他争辩了。一行人沉默了一路,直到兰陵王府门口。
萧念主动告辞。她这次出来,本是打算散心的,一不小心走得太远,还差点出事,该早些回客栈。
见萧念走远了,高长恭转头向高延宗道,“五弟,有空帮我查查她的身份。”
高延宗多看了她的背影几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问,“四哥怎么突然查她,难道怀疑她是敌国的奸细?”
“她叫阿念。”
高延宗一愣,眼睛瞪得老大,“她不会就是四哥找了这么些年的人吧?”
“昨天,我讲了一些过去的事,她似乎没有什么印象,十之八九不是。不过,在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之前,我不踏实。”
“四哥,如果她不是,你还继续找下去吗?连续二十年没消息,说不定阿念真的不在世上了。就算活着,天下这么大,你也不一定能找到,总不能一辈子不成亲吧。”
高长恭进了王府大门,将白马交给一旁的管家,往屋里走去,“与她的约定,是我此生许下的第一个承诺,如果做不到,何以取信于人。”
“得,算我没说。”高延宗说完,向一侧的旁室吼了一声,“牛鼻子老道,赶紧抱着你的药箱子出来,又有你的活儿了。”
只听到咣当一声响,旁室的门开了,一股浓烟冒了出来,接着,跑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头发乱成一团麻线。他举着一个方形的小盒子,兴高采烈地冲到了两位王爷面前,“哈哈哈,贫道的药丸终于炼成了!”
高延宗接过盒子打开来,里面放了一颗黑乎乎的丸子,看不出用什么做的,“老道,你整的是啥幺蛾子啊?”
老道士对高延宗的不屑极为不悦,解说道,“什么叫幺蛾子啊,这是根治四殿下寒疾的良药!”
高延宗捏着药丸反复看了看,怀疑地说,“真是治病的么,该不是从你身上搓下来的泥丸吧。”他将药丸放回盒子,向老道士怀里丢了过去。
老道士连忙接住,检查了下药丸还在,冲他哼了一声,转头向高长恭道,“四殿下,快回房里,让贫道为你再把把脉。”说完,打头进了房间,不再搭理高延宗。
在高长恭的手腕下垫了一个布枕,老道士将手搭了上去。他一边号脉,一边捻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眉头越皱越紧,过了一盏茶时间,老道士才纠结地说,“脉象不对啊,跟上次的不一样,似乎寒气入侵的更深了。四殿下在贫道闭关之时,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大冷天抱着女人跳进河里洗澡算不算?”高延宗抢着回答。
听到这话,高长恭呛了一口,连着咳了几声,脸上表情十分复杂。
“算。四殿下本身就是被寒气所伤,积了二三十年的陈疾,又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中,身体怎么能受得了。”老道士闷头想了一会儿,将小盒子推到了高长恭面前,“虽然现在这药丸不完全对症,没法根治,但暂时控制是没问题的。贫道再改下方子,重新配药。”
高长恭接过小盒子,谢道,“有劳道长。”
“唉,四哥,你真打算吃啊?”高延宗不放心地说。
老道士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这药丸可是贫道精选了上等的天山雪莲、百年灵芝、千年人参等多种名贵药材精炼而成,有病治病,没病还能补气益身……”老道士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他笑了笑,“贫道怎么觉得,自个儿像是江湖上卖大力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