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琴鼓合鸣

006 琴鼓合鸣

一轮明月高悬于夜空,旁边散落了几颗星星。如银的月光铺了下来,跟地上的积雪互映,驱走了天地间的黑暗。

知道萧念害怕骑马,这次来接她,高长恭专程备了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皇宫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下了马车,萧念紧紧跟在高长恭身后,往显庆殿走去。

等他们抵达的时候,有不少人提前到了。席位已经列好,桌上摆了茶水碗筷。他们找到位子坐下,等半天,还是不见皇帝高纬的踪影。

高延宗将自己的椅子拖了过来,对高长恭道,“皇上估计又不知道在哪儿鬼混。”

高长恭刚要起身去寻,被高延宗按了回去位,“四哥留下来陪阿念,找皇上的事儿交给兄弟我了。”

起初不太放心,怕他鲁莽的性子会惹怒了皇上,经他再三保证,高长恭才坐了回去。

萧念看了一圈,除了皇亲国戚,还有不少后宫的嫔妃。她小声问,“四殿下,这是个什么宴会?”

“日常家宴。”

见上座的一位女子衣着素净,神色泰然,手腕上还缠了一串佛珠。萧念说,“上面那个人挺面善的。”

高长恭随着她的目光望去,“那是皇后穆黄花。”

“看着像是个大家闺秀,一定出身名门吧。”

高长恭呷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出身名门不假,却不是大家闺秀。”

“听上去有点矛盾。”

“她曾是前皇后的侍女。”

说了没几句话,高延宗回来了,他黑着脸,一看就知道,刚才出去碰了一鼻子灰。

“皇上今天过来吗?”高长恭问。

高延宗生着闷气,“他说让穆提婆主持,谁知道来不来。”

萧念好奇地问,“穆提婆是谁啊?”

高长恭为她解说道,“皇上的近侍。”

高延宗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的不屑,“呸,那就是一阉狗。”

大殿中多了个手拿鼓槌的太监,他向诸位亲贵行了礼,满脸堆笑地向众人道,“奴才见过各位殿下、娘娘,皇上有事要晚点才能来,他传了口谕,让大家先开席。为了助酒兴,按照往年惯例,玩击鼓传花的游戏。鼓声一停,花在谁的手里,谁就表演一个节目,表演不出来的,罚酒一碗。”

一朵用丝绸系成的红花,被穆提婆抛到了人群中,随着鼓声响起,在大殿中连转了数圈。鼓声停了,穆提婆道,“花在哪位殿下的手里?”

高延宗将花啪的一下甩到桌上,二话不说,直接端起碗饮了下去。

“五殿下爽快,接下来继续。”

传了几次,多是些不认识的人,有的唱了曲儿,有的自己认罚。高延宗今天特别背运,喝下了少说得有几坛酒。

萧念玩得有些累了,忍不住打了个瞌睡。嫣红的颜色一跳,落进了她的怀里。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用力抛了出去,那花轻飘飘的落在高长恭面前,鼓声停了。

穆提婆拱了拱手,“四殿下,到您了。”

“四哥不能饮酒,我替他。”高延宗端起碗,正要喝的时候,被一只手挡下。高长恭道,“五弟,你今天喝的不少了。”

萧念的心中疑问,为什么不能饮酒呢。虽然很好奇,但这样开口去问,似乎不太好。最终,她还是将好奇心压了下去。

穆提婆再次询问,“二位殿下怎么决定?”

“有没有琵琶?不是也可以表演节目吗,我来替四殿下吧。”萧念站起身来,向穆提婆笑了笑。

宫女捧上来一把琵琶,接过细看,用上等紫檀木制成的琵琶背,竹片为品,象牙做相,配以钢丝、钢绳尼龙缠弦,正面绘有金丝勾线君子竹,道不尽的古风雅意。

萧念轻轻拨了一下,声音饱满悠扬,的确是把好琵琶。自从离家来到邺城,就一直没有弹过了。借这个机会,正好一解技痒。萧念忍不住拨了一曲,弦音嘈嘈切切,如江河溪流连绵不绝。

大殿中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对这个陌生女子极为好奇。人群中一个穿黑衣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抚掌赞道,“好一首入阵曲,当真气势宏大、苍凉沉幽,若能配上战鼓,想必更是妙音无穷。”

他的容貌跟高长恭有三分相似,那七分不同,是内尖外阔的丹凤眼,加上浓而不乱的重眉,迎面一看,铺天而来的阳刚之气。

众人见到此人十分惊讶,瞬间换了一副恭敬的模样,几个想要行礼的,被他制止了。连上座的皇后穆黄花,手中的调羹也掉在了地上。

接着,让他们更为震惊的事发生了,那位黑衣人径直走到殿中,从穆提婆手中接过鼓槌,敲响了一旁的大鼓。

萧念听到相和的鼓声,当是哪位王爷兴起,便冲他颔首一笑,随即低眉信手、拢捻抹挑,将这曲子弹奏得淋漓尽致。

一曲奏罢,耳边余音未绝。黑衣人将鼓槌还与穆提婆,来到穆黄花身旁坐下。

大殿中突然爆发一阵掌声,众人连连赞叹,只道此番琴鼓和鸣,天下罕有。

穆黄花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这黑衣人是皇上高纬!萧念手一滑,琵琶险些掉到地上。高长恭见状,忙上前将她拉回座位。

高纬正在兴头上,望着萧念的眼中光芒灼灼,好似发现至宝一般。他道,“朕听过数年琵琶,今天才发现弦音这般动听。宫中有不少琴师,弹出来的声音都极为单调,真是辱了琵琶这件灵物。这位姑娘以后就留在宫里,不要回去了。”

萧念的脸色瞬间大变,看高长恭他们,表情也是一般无二。皇上亲口所说,就是圣旨,容不得拒绝。要是留下来,岂不是很难再见高长恭了。

高延宗蹭一下站了起来,面前的几案被这动作掀翻,上面的酒杯茶壶滚落在地。他借着酒意,指着萧念说,“她是我未来四嫂,谁都别想抢走!”浑然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上座的高纬表情一凝,眼睛微微眯起,已有不悦的神色。

高长恭斥道,“五弟!对皇上出言不逊,这是大罪,趁皇上还没生气,赶快赔礼道歉!”

高延宗伸手去摸酒壶,半天没摸到,拍了拍脑袋,吼道,“什么大醉小醉,我没醉!他是皇帝怎样,我偏不信这个邪,除非砍了我的头,要不然,这事我管定了。”

看来他是真喝多了,高长恭立即转身,向高纬请罪,“皇上,五弟御前失仪,乃醉酒之过,望皇上不要怪罪。”

“四哥是朕的臂膀,既然开口求情了,岂有不允之理。来人,送五哥回去休息。”高纬的金口一开,几个太监将高延宗扶了出去,他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自己没醉。

“谢皇上大量。”高长恭忙谢恩。

望了一眼萧念,高纬问,“这位女子,是四哥的什么人?”

“回皇上,臣与她订下了百年之约。”

高纬走下殿来,目光在萧念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半天才说,“四哥不近女色世人皆知,可不要拿这话诓朕。”

“臣不敢。”

“朕想让她留下,为朕弹弹琵琶打发时间,四哥不会不舍得吧?”

萧念全身一震,两手紧紧攥在一起,往高长恭身后躲了躲。高长恭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高纬的眼睛,对方似笑非笑,看不出他这话的真实意图。

这时,穆黄花向这边走了过来,站在高纬身旁,略一低头,说道,“难得四哥寻到良缘,他不会开玩笑,皇上就不要逗他了。”

高纬仍是那副表情,向身后看了看诸位王爷,回过头来,“朕若不是开玩笑呢?”

大殿中鸦雀无声,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等着看皇上和王爷的好戏。

萧念忍不住说,“皇上,民女能否……”

高长恭向她摇了摇头,不让她多言。他截去话茬儿,向高纬道,“承蒙皇上看得起,理当遵旨照办。但成亲之日在即,臣与阿念都在忙着准备。可否等成亲之后有了闲暇,再来为皇上献艺。”

高纬缄口不言,几个人僵持在那里。

还是穆黄花先开了口,“四殿下快要大婚了,做弟媳的竟还不知道,真是惭愧。改日自当和皇上备下厚礼,一道去四哥府中贺喜。”

高纬闻言哈哈大笑,揽住了穆黄花的腰身,“朕刚才的确是跟四哥开玩笑。陆太姬曾经说过,女人只是玩物。朕怎么会因为一个玩物,伤了兄弟情谊呢。大家继续行酒,不要因为这点事扰了兴致。”

鼓声又起,那一抹红色,在众人手中次第开放,不知下次要花落谁家。

萧念终于松了口气,她轻轻碰了下高长恭的衣襟,问道,“陆太姬是什么人,为何她的话在皇上那里这么有分量?”

他回答说,“她本名陆令萱,是皇上的乳母,也是穆提婆的生母、穆黄花的养母,如果你以后遇到她,一定要躲开。”

照这样看来,陆令萱他们三个的权势很大,估计在后宫中无人能匹敌。萧念连忙记在心里,这是个危险人物,千万别马虎,免得哪天得罪了,都不知自己怎么死的。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结束,萧念拖着一身疲惫,钻进了马车的车厢。等回到客栈,她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阿秦等了一天,终于盼到萧念回来了。她凑上来问东问西,把今天宴会上的细节都刨了去。阿秦说,“在宫里当差,还是给皇上弹琵琶,多让人羡慕的差事。小姐,为什么他们都不让?”

“没有那么简单。一旦进了宫门,不管是宫女、女官、或是嫔妃,统统都是皇上的老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辈子就准备老死宫中吧。”

“是这样啊。小姐,那皇上这关,是过了还是没过?”

萧念托着腮想了想,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大概,算是过了吧。”

“四殿下有没有跟你定下日子?”

“哪有那么快,他说很快成亲,权宜之计罢了。”萧念低下头盯着地面,不好意思道,“不过,他倒是让我没事的时候,多去他府里。”

阿秦喜滋滋地说,“哎呀呀,这是在约你呢,不能让他等你太久,等天一亮,我就陪你去。”

“胡说,兴许他只是客气客气。”

阿秦玩心大起,从床上揭下床单,当做披风系在肩上,扬起手臂将脸遮住,刷的一下放下来,学着高长恭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阿念,不如我们谈谈婚期吧,已经让我等了这么多年,就不要让我再等了。”

“他才不会说这么露骨的话呢。”萧念走过来,按住阿秦的上眼皮,轻轻一提,“他眼睛也比你的大,不像,太不像了。”

“小姐才见了他几次,就这么了解。要不,你来扮一个看看。”

“我不来,你自己玩吧。”

阿秦解下床单,披到萧念身上,“来嘛,就一回行不,就当逗阿秦开心了。”

萧念抓着床单的两角,看铜镜里面的自己,样子实在太傻了。想要脱下来,阿秦却怎么也不许。实在没办法,她妥协道,“那你背过身去,等我扮好了的时候,你再来看。”

阿秦连连点头,走到墙角闭上眼睛,“小姐,好了吗?”

“不好,你再捂上耳朵。”

“为什么要捂耳朵?”

萧念作势要将床单扔掉,“你捂不捂?不捂的话,我不陪你玩了。”

“好好好,我捂行了吧。”阿秦让步了,嘴上答应着,实际一点没办实事。手和耳朵之间,隔了老远的距离。

萧念问她,“捂好了吗?”

“捂好了。”

“少骗人,捂好了你怎么能听到我说话的。”

阿秦赶紧用手将耳朵捂严实,“这次真的好了。”

身后的萧念又问了几遍,她都没有听到,独自对着墙壁站了半天。阿秦估摸着萧念应该扮好了,嗖的一下转回身,却发现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早已没了萧念的身影。

阿秦找了半天,没见萧念半点踪迹,她急得发抖,“小姐,你在哪儿?快点出来,别吓我!”

依然没有回应。

兰陵王府!这四个字在阿秦的脑袋里闪过,萧念在邺城没有其他认识的人,除了那里,没有地方可去。

不顾天黑路滑,阿秦裹了披风,迎着风雪走了出去。

赶到王府的时候,高长恭刚要休息,她连忙将事情经过讲给他听。

高长恭见她神色焦虑,安慰了几句,让她在府中等候消息。接着将负责保护萧念的亲信传来,询问最近几天的情况,以及宇文达是否出现。

据他们说,除了昨天客栈里入住了几位突厥客商,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这话引起了高长恭的警觉,突厥雄踞在北方,一直对齐周两国虎视眈眈。多年来关系一直不甚密切,突然出现在邺城,想来不会只是经商那么简单。

高长恭吩咐道,“回去仔细盯着那几个突厥人,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

送走了亲信,高长恭联系邺城县令,命他迅速派出人手,通知附近的百姓,不要轻易收留陌生人,以防不测,同时,帮他寻找萧念。

随后,他只身来到客栈,将现场勘察一番。房间里没有挣扎的痕迹,情况一定很急,但是她们嬉闹的床单还在椅子上,又说明有足够的时间从容离开。这个矛盾的结论,让他十分困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现场变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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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宫廷之一念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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