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情几何
“在下答允之前,有一事还请二位前辈先行告知。”孟雪歌虽有意相助,师妹行踪未明,不得不先弄清楚。
张书诚此回不敢造次,拿着眼睛望着钱功,钱功脸色一整,道:“孟掌门可是要问令夫人的下落?此事可否等治癒少盟主之后再说?”
孟雪歌察言观色,心下一黯,江湖永远是江湖,人情值几何?“好,盼钱总管言而有信,此事过后,孟某再不欠二位之情?”
张书诚急待开口,“孟掌门何必如此?令夫人…”
钱功开口打断,“只要孟掌门相助,钱功定当告知令夫人下落。”
张书诚早前才让钱功气恼,此刻不好再拂钱功之意,低着头,不敢正视孟雪歌,这一夜,被孟雪歌救了二次,还提什么还情,自己二人还欠着人家呢!对于钱功为何如此要胁,张书诚实在不解。
见着钱功如此决绝,孟雪歌心中颇受打击,原来天下人皆是一般,挟恩令报,什么江湖道义全是狗屁,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意,忖道:“好,要我再吓他吗?看着吧!要是事后再不告知师妹的下落,别怪我无情!”
凭着这股勃然而起的怒意,孟雪歌一步一步走向张武扬,手中映日刀太过锋利,随手入了鞘,走过的地上,留下一个个深达寸许的足印。
同样的气机,同样令人寒毛倒竖的森冷杀意,“不要,不要过来,不要杀我,啊…
啊…啊…“张武扬的反应好似遇蛇的田鼠,随着孟雪歌的逼近,连滚带爬,不断的后退。
孟雪歌毫不放松,残酷的眼神,狰狞的表情,衣衫无风自飘,齐耳的短发扬起。张书诚心下骇然,孟雪歌此时就与终南山毒人发作时相似,就不知心里是否清醒,万一失去理智,只怕未治好武扬的疯病,已先将人给打死。
张书诚斜着眼偷觑着钱功,钱功此时脸上隐隐有着笑意,张书诚几乎忍不住要发问,钱功是不是气愤未消,打算趁机报复自己。
“盟主,我知你心中有着疑虑,不过先等会儿,稍候我再解释。”钱功知张书诚甚深,先一步低声开口。
张书诚闻言,点点头,钱功如此说必然有他的道理,论智计心机,自己远不如他,既然无法可施,只能寄望钱功胸有成竹了。
这一生不曾欺凌他人的孟雪歌,虽然装作一付凶神恶煞的模样,可半点儿也不知该如何去作,见着张武扬在地上涕泗纵横,满地乱爬,心中微微有着一丝不忍,强维持着心中那股怒意,孟雪歌左拳右掌,拳劲掌风尽往张武扬击去,惟恐误伤,总是离了近寸的距离,风沙枯叶扬起,漫天飞舞,看来声势浩大,让一旁观看的张书诚与钱功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张武扬面对孟雪歌不断的逼近攻击,似乎回到孤雁峰上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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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群雄找到万毒魔君,万毒魔君正将用来控制及激活毒人的血蛊植入毒人的体内。孤雁峰上,万毒魔君此次共炼制四个毒人,群雄攻袭之时,万毒魔君仅来得及将血蛊植入孟雪歌体内,尚来不及加入另一味毒剧使血蛊与孟雪歌大脑融合。群雄不由分说刀剑齐出,万毒魔君无奈之下,只能先让孟雪歌苏醒抵挡,可群雄来的太多,万毒魔君在乱战之中被诛,其它三个毒人来不及完成,过了第二天就有如冰雪消融一般,被自身剧毒所化。而孟雪歌因血蛊来不及完全融合,在激战之后,留下了清醒的意识。
前去孤雁峰诛除毒人的群雄中,张武扬虽名为正气盟少盟主,可惜他的武功不佳,兼且生来懦弱平庸,群雄并不将之当成一回事。那一战,群雄舍身拼命,毒人孟雪歌则初次发威,场面之残酷令人胆寒。张武扬虽手持长刀上阵,可武功低下,总是被排挤在最外围,在见了无数人不断的死去,张武扬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偷偷逃了,对于毒人的惧意从此萦回心中不去。加上大雪封山,独自一人在孤雁峰上更加深其心中的惧意,最后走上这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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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歌也不知自己打了多少拳、多少掌,见张武扬仍是毫无抵抗的迹象,忖道:“看来得加强刺激。”降低力道,拳掌不再击空,连脚都用上,挑着张武扬身上经得起打的地方,结结实实一拳一脚的击去。
张书诚急了,孟雪歌之前还留着余裕,故意打在空处,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打在儿子身上,俗话说,打在儿身痛在爹心,张书诚转头一看钱功的脸色,果然,连钱功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张书诚不管了,跨开了步伐,打算前去喝止。
“慢着,再看看不迟!”钱功对孟雪歌还是有着信心,硬是挡着张书诚,不让往前走。
啜泣逐渐变成哀号声,张武扬接连遭受孟雪歌的拳打脚踢,心中对毒人的恐惧,让他难以兴起反抗的**头,仅顾守着颜面,双手紧抱着头。孟雪歌看张武扬似乎非常在意脸上的鬼面具,心中一动,右脚飞起,接连二踢,将张武扬抱头的双手踢开,左脚接连再起,以柔劲一脚将面具给踢飞。
好吓人的面孔,失去鬼面具遮掩的张武扬,脸上满是脓疮,双颊溃烂流着血水,整张脸瘦得像似包着人皮的骷髅,孟雪歌一惊,动作停顿。张书诚见了自己儿子的脸,忍不住的发出了悲鸣。钱功满脸的骇异,眼前的人真是少盟主吗?
“鸣啊…”狂叫出声,面具被踢飞,露出丑恶的面容,让张武扬彻底崩溃,逼虎伤人,人在被逼到最深处时,同样也会不顾一切的反击猛虎。
“砰”,好大一声响,孟雪歌应声而飞,张武扬脸上充满了疯狂之意,双眼散发出凶光,适才就着双脚一踢,将一时惊愕的孟雪歌踢飞了有三丈之远。
张武扬此时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有如负伤的猛兽,针对着孟雪歌,乱无章法的不断攻击,拳、脚、肩、撞、咬、抓,无所不用,速度之快令人眼花撩乱。
事起仓促,孟雪歌一时应付得手忙脚乱,四处躲闪,二人打斗的范围越来越广,钱功拖着张书诚连连后退,不但惧怕遭受池鱼之殃,更怕张武扬不时随着拳掌冒出的毒气。
孟雪歌不畏毒,也自信不惧张武扬袭来的拳脚,可张武扬不只拳打脚踢,三不五时还张口来咬,用着五指来抓,孟雪歌那来的及施展什么招式,凭着身体的反应,勉强的拆解闪躲张武扬的攻势,根本无法还手。
发起狂来的张武扬,将毒人体能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孟雪歌这才体会到自己过去化为毒人时有多么难缠,毒人拳脚之间虽不带伤人的内力,可力道极为惊人,速度极快,每一下都重如千钧,若不是孟雪歌,就算一般武林高手,拥有护身真气,一再的遭受打击,恐怕连护身真气也给打散。
眼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孟雪歌运集真气,拼着让张武扬当胸一拳重击,乾坤心诀转化为乾坤掌,对着张武扬双掌齐出,此时已顾不得是否会伤及张武扬,孟雪歌深怕再纠缠下去,自己也会陷入毒人状态。
一退又进,重重的乾坤掌力对张武扬丝毫不起作用,孟雪歌见张武扬与自己一般,能不畏掌劲拳击,横下心来,将乾坤掌法由头至尾,一招一式尽情施展,练成之后从未用之对敌的掌法,正好趁此机会试练一番。
已从头至尾施展了三回乾坤掌法,孟雪歌将一些瑕疵修正,让掌法更是圆融如意,真气也由四成提升到了近八成,场中掌风呼啸,声势惊人。
张书诚与钱功讶然,平常看张书诚施展乾坤掌招,再对比此刻孟雪歌的威力,张书诚心下黯然,未受伤前,自己的掌劲也达不到孟雪歌的七成,张书诚却不知晓,此刻孟雪歌尚有保留,仅仅用了八成力。
被打得不断后退,张武扬让乾坤掌力击得难以靠近孟雪歌,脸色越是狰狞,二眼之中却散发出一种苦恼的神色。到了孟雪歌再度从头施展乾坤心法的第一招,张武扬眼中出现一丝精光,身形顺着掌势,竟闪了开去,让孟雪歌有些讶异。紧接着第二式,张武扬眼中精光更盛,不但闪躲还趁势还了一招乾坤掌。
局势变化,张武扬不再仅是发了疯似的不闪不躲,二人以着相同的乾坤掌招,互有攻守,一进一退极为有序,好似师兄弟过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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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你看少盟主好似回想起你教的乾坤掌了,看来恢复有望了。”钱功喜孜孜的说。
张书诚脸色依然灰败,“纵使恢复了意识又如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武扬这辈子已经毁了,那一身的毒又有谁能解呢?”
钱功安慰道:“只要命还在,其它的一切以后再说,况且…”
张书诚盯着钱功不语,钱功接着道:“瞧孟掌门,二年前身上的毒可比现在厉害的多,随时有外泄伤人的可能,可现在你看,孟掌门已可像一般人似的生活,显见身上的毒就算未解,至少也受到了控制,只要等少盟主恢复正常,二人停手之后,咱们再问孟掌门解毒之法,少盟主应该还是有救的。”
张书诚高兴的颔首赞同,随即脸色垮了下来,“他还会帮我们吗?”
“盟主不用担心,我自会向孟掌门解释,方才不过是故意激起他的怒气,让他能更像毒人一般发出杀气,相信孟掌门心性善良,会了解的。”钱功虽是如此说,张书诚可没那么乐观,泥菩萨都有土性,更何况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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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按书摸索比起有人教还是有些不同,精微之处必须靠经验累积,自张武扬施展出乾坤掌法,孟雪歌心中体会更深,张书诚侵淫乾坤掌法已久,有些细微处改得比秘笈上更出色,孟雪歌此时醉心于偷师,浑然忘去要激醒张武扬之事。
张武扬的意识随着掌法不断重覆施展,一点一滴慢慢回复,手上极为熟练的施展着掌法,这自小就被父亲不断要求的掌招,早练至不须思索,身体就会自行按着掌法出招的境界。觑着空,观察着四周,要弄清自己怎会莫名其妙的跑来这儿,还与人用着家传独门掌法在比斗着。
“爹…”看到自己的父亲,张武扬发出大声的呼喊,手中掌招倏停,双眼圆睁盯着张书诚与钱功方向。
孟雪歌对于乾坤掌法了解的越深,越觉出其不凡之处,打得正是心领神会,突被张武扬高亢的喊爹声一惊,二掌停在张武扬胸前寸许之处,硬是收劲停招。见张武扬的眼光越过自己,投向身后,情形有些诡异,不由自主的转身回首,张开大口,正待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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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诚与钱功,听闻张武扬喊出一声爹,张书诚双眼微泛泪光,脸上露出笑容,“儿子回来了”。钱功也喜上眉梢,自己行险一试,幸运的将少盟主的疯病给治癒了,能认出自己的爹来,总算是大功告成。
见激斗中的二人突然停手且回头看过来,张、钱二人毕竟久历江湖,猜想身后可能有着不比寻常的变化,以着武人的习性,不急着回首探视,二人运起真气打算先行护身,再行闪躲。
空空如也,张、钱二人同时发现,体内的真气不知何时全然消失不见,一股冰寒至极的杀气由颈后袭来,张、钱二人心中同时想起,潼关前,那一柄高丽神兵-万年寒冰剑。
孟雪歌与张武扬几乎同时飞身而起,孟雪歌的速度还是比张武扬快上一些,但那抹纤细的白色魅影,早已算计妥当,趁着张书诚与钱功专注的看着比斗,高丽蚀功散不计成本的撒,将原就身负内伤的二人,内力蚀得一丝不剩。
算算药效发作时间,高丽女刺客不再隐匿,灵动的身法,不带起一丝风声,临至张、钱二人身后五步处,方始拔出寒冰剑,若不是张武扬正好观望着四周,不会有人发现。
寒冰剑如冰般微微透光,映着灯光反射出五彩缤纷令人惊艳。张书诚与钱功无心赞叹,眼中尽是惊惶与绝望。女刺客脸上依旧蒙着白巾,眼神森冷,手中寒冰剑无情的一剑挥过张书诚颈项,转手一刺,钱功仅来得及举手去挡,寒冰剑极利,削断钱功五指,再直刺入钱功的体内。
女刺客脚一踢钱功,顺势拔出寒冰剑,左手紧捉一把张书诚的头发,就着一跃之力,张书钱身首二分,女刺客提着被寒冰剑冰冻的头颅,以着来时灵动的身法,往后奔逃。
没有一般断首后狂喷的颈血,寒冰剑削断处结了一层薄冰,冻住了颈部血脉,张书诚没了头的尸身,仍旧挺立不倒。
钱功被女刺客借劲一踢,滚倒在地,右手五指落地,断指处滴血未流。腹部一个窟窿,那是寒冰剑刺过所留下,森森的寒意由小腹处开始扩散,失去内力的钱功,虽知剑创不至于致命,但是,当寒冰剑独具的冰冻之气行至肺腑,就是自己命丧之时。
“这一生,自己所作之事,究竟是对?是错?临到死前,犹然不知!”钱功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