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师妹现踪
去者不可追,孟雪歌心中对张书诚、钱功二人有了芥蒂,没想过去追迅急远扬的刺客。二个踪跃,来到钱功身畔,张书诚命丧当场,要想得知师妹下落,便只剩钱功一人。
张武扬才初清醒,唯一的至亲就在眼前被人削去首级,落后孟雪歌几步距离,奔至失去首级的父亲身畔,紧紧抱着冰冷的残躯,欲哭无泪。
孟雪歌弯下身子,待开口询问师妹下落,对于钱功的伤势,以孟雪歌看来,刺入之剑不深,伤口也未有血涌出,应是无碍才是。一声质问,伴随着高涨的杀意,“你,这一切是你主使的,是不是?”
张武扬轻柔的放下父亲残躯后,以着凌厉的眼神盯着孟雪歌,孟雪歌心里一阵烦躁,张武扬明显的杀意,对孟雪歌而言极不好受,硬是忍着随之而起的杀机,孟雪歌头也不回的说:“不是!别来烦我!”
“少盟主,别误会,这位是孟掌门,与那刺客绝不是一伙的,与你动手是受我与你爹所托,刺激你,让你恢复意识……”钱功断断续续的开口,急于解释。
由于天资鲁钝,张武扬向来最是听钱功的话,回想一下,仍记得孤雁峰之战,自己浸入毒人血池等事,之后就完全没有记忆,钱功说的有道理,自己的意识确实是刚刚才清醒的。
没有背后的杀意刺激,孟雪歌的烦躁消去,回首向着张武扬,“请你先等等,我有要事要请教钱总管。”转头再对着钱功,“我师妹到底在那里?”
钱功呼出的气,形成了淡淡的白雾,“孟掌门,我对不起你……”上气不接下气的钱功,说了这二句,停下来大口喘着气。
孟雪歌心里一凉,“我师妹怎么了,快告诉我!”
“喂,你可不可以先让钱叔治好伤再问?”张武扬见孟雪歌如此咄咄逼人,完全不理会钱功的伤势,不由得的开口。
孟雪歌倏地转头,身上散出惊人的寒意,脸色铁青,二眼不带半点情感,“你不要再打岔,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张武扬虽已清醒,但对毒人孟雪歌的惧意依然存在,见着孟雪歌森寒的脸,吓得退了二步,一句话都不敢说。
“孟掌门,令夫人仍在洛阳,在太子秘府高手手中,目的是为了对付你,这事是我与盟主对不起你,请你谅解。”钱功一口气说出。
师妹无碍,孟雪歌吁了一口气,“在洛阳的什么地方?”
“在洛阳城东郊的白马古寺,只有那儿,安禄山的贼军才不敢前去骚扰。”
“多少人在看守?”
“我不知情,带走令夫人的是太子秘府高手,一位叫孔由、一位是王涣,那孔由因你之故断去一臂,对你恨之甚深,还特地向太子借了紫金剑对付你,你要小心,紫金剑锋利异常,据称是天下少数能伤你的神兵之一。”钱功一口气说完这一段话,脸上浮现红潮,显是回光返照之象。
趁着气息平畅,钱功开口呼喊张武扬,“武扬,钱叔自小看你长大,你爹只有你一个儿子,正气盟你要接掌下去,但千万不要再受太子控制了,记得钱叔的交代,不管如何,要好好爱惜生命。”
张武扬见孟雪歌陷入思索之中,不再那么吓人,懦弱的前进二步,来到钱功身旁,“杀我爹的是谁?”
“那刺客曾在潼关刺杀过你爹,咱们调查过,应是高丽刺客卜旭日,受安禄山主使,现今安禄山势大,这仇是报不了的,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算安禄山当了皇帝,我一样要杀。”张武扬的思想极为单纯,父亲既为人所杀,为人子者岂有不报仇的道理。
知道了自己的杀父仇人,张武扬再也待不下去,那动手的女刺客绝不能放过,“钱叔,爹的身后事就麻烦你了,我要去追杀那刺客。”见钱功脸色红润,张武扬当真以为钱功已无碍,练武之人被刺一剑,没有那么容易就死,大不了绑上几圈,还不是马上就可持刀再厮杀,司空见惯。
“等等……”钱功呼喊出声,张武扬担心钱功不让报仇,循着卜旭日远去的方向,急急的冲去,将钱功的呼唤给抛在脑后,全不知钱功命如风中残烛。
孟雪歌既得知师妹下落,一颗心便悬在洛阳白马寺,钱功与张书诚与太子是一伙的,彼此之间已情义可言,与张武扬同样的想法,见钱功气息平复、脸色潮红,想来已无大碍,不愿再多作逗留,站起身子,连道别也不想提,转身待走。
“孟掌门,请你等等,钱功有事相托。”钱功的声量低了下来,转眼之间,脸色已显苍白,上下牙齿甚至开始打起颤来。
毕竟不是真正绝情之人,钱功语中带有浓浓的哀求之意,让孟雪歌停下脚步。
身后钱功艰辛的匍匐前爬,手脚并用,来到张书诚的残躯,伸出五指完好的左手,颤抖的自张书诚腰间的革囊里掏出一面金色令牌。
“钱功有事相托,不敢请孟掌门助少盟主一臂之力,但求孟掌门代钱功将正气盟盟主令牌交予少盟主。”钱功终究是钱功,若是孟雪歌允了此事,岂不是要去寻张武扬,依钱功对孟雪歌的了解,一旦见张武扬有难,孟雪歌是绝不会视若无睹的,这一来虽无法保张武扬性命无忧,至少多了一分希望。
“你的伤并不重,江湖事已与我无关,寻了师妹,我就回转师门,再也不涉足江湖,那有闲功夫去替你完成此事。”
钱功淡淡的笑了笑,“寒冰剑入体,除非钱功功力仍在,再加上具干阳真气的高手救治,那才有望得救。钱功自知命在旦夕,还请孟掌门看在映日刀的份上,了却钱功这临死的心愿。”
握了握映日刀刀柄,孟雪歌舍不得将刀还去,迫不得已转过身来,待见了钱功此时脸上结了一层薄薄寒霜,惊觉钱功所言非虚,“你怎不早说,干阳真气我已练成。”急伸出掌要以真气助钱功疗伤。
钱功无指的右掌摇摇,“不用了,我的内力全失,经不起干阳真气的冲击,没救了,你不用忙。只求你答允此事,过去的作为有太多的不得以,不敢奢求你的谅解,只求你看在少盟主与你有着相同的遭遇,多关照他,别让张家绝后。”
钱功打蛇随棍上,要求的更多了。孟雪歌心中实在不愿应允,紧闭着嘴巴。
钱功闭上眼,挣扎着不让自己陷入黑暗,体内传来冻入骨髓的刺痛,令人难受,孟雪歌若是一口答允,钱功还真不放心,如今闭口不说,钱功知道孟雪歌很看重承诺,此时只有等待。
“令牌会交给张武扬,只是别指望我顾着他。”孟雪歌几经思索,终是狠不下心,只是不愿承担张武扬的生死。
钱功动也不动,冰封的脸上漾出一抹微笑,孟雪歌见状,知钱功已去,伸出手硬是取下正气盟令牌,不知钱功有没有听到刚才那句话?孟雪歌心想,“当作钱功来不及听到答覆,不要理这件事。”随即这想法就被抛诸脑后,大丈夫立于世,一言既出,就算千辛万险,也要去作。“只是作不作的到,就要看天意了。”
孟雪歌的心中偷偷加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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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武扬虽然不是块练武的料,天资也不聪敏,却有天生善于追踪的本领,能于旷野之中辨明兽迹、山野之中嗅出味来。凭着这股与生俱来的异能,紧追着刺客。
卜旭日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威胁,自小被师父磨练的刺客本领,隐踪匿迹本就是刺客所长,可追来之人总能寻着自己的去向,不断的拉近距离。怀中的蚀功散几已耗尽,来人全不受蚀功散的影响。雪白的衣裳,几日来东奔西窜,染上几许污渍,连歇息更衣的时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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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白马寺,位于洛阳城东十余里的邙山南麓,建于东汉明帝永平十一年。
相传,汉明帝刘庄,“夜梦金人,身有日光,飞行殿前,欣然悦之。明日,传问群臣,此为何神?”有臣答曰,此神即“佛”。明帝即派遣大臣蔡愔、秦景出使天竺寻佛取经。蔡愔、秦景取回了佛经佛像,并与天竺高僧摄摩腾、竺法兰东回洛阳,藏经于鸿胪寺,进行翻译工作。次年建寺,名曰白马寺。
白马寺东,有一座九层高的木塔,名为齐云塔,塔高数十丈。(注:今存之十三层齐云塔乃宋代以后重建,至于之前是否仅有九层,目前查到的资料写的是九层,若是有人知道答案,不妨留下言来,让小弟增长些见识。)
第九层塔内,下塔的楼梯让人给封了起来,一名婉约秀雅的女子,身着云色绫罗,青丝绾成妇人髻,双眼凝愁,靠在窗边。窗台上,一株白色牡丹含苞待放,女子身后,一张蒲草织成的草席,二个蒲团坐垫,一张低矮的小几,一席叠得整齐的素色被子。几上精致的素食仍冒着热气,女子不言不语,略显清瘦的身子,一动也不动。
王涣白色儒衫让风给吹得直响,稳稳坐在塔沿的兽头上,看着孟**慈淡雅温婉的容颜,脸上那一抹隐隐的愁思,让人心里不由得泛着酸楚。是怎么样的情思,能让这女子对世事全然不起兴致,从来不曾涉足情场的王涣,实在难以理解孟**慈的心境。
自听闻安禄山攻打洛阳,王涣不由分说的将孟**慈自正气盟总坛带到白马寺来,对着孔由说是好就近看管,以免兵荒马乱之际,失去了寻毒人的唯一线索,可心里呢?王涣不知,只是这女子,似乎极为容易惹起自己的怜惜之心。
初见孟**慈并无让人惊艳之感,却有一种淡淡宜人的风韵,就像王涣带来给孟**慈解闷的白牡丹,美而不俗、雅而能赏。
“你还是吃点东西吧。”王涣忍不住还是出了声,这女子总是忘却人生除了相思,总还得吃饭休息吧。
自从徐州回来之后,孔由便将下塔的楼梯给封起,加上早先封住孟**慈的真气,完全限制住孟**慈的行动。王涣不以为然,这女子镇日游魂似的,不知魂魄何在,怎也不可能想逃。但想不出反驳的理由,王涣只能自愿担起看守的任务,守在塔边,守着佳人。王涣心知,终有一日,孟雪歌会找来,孔由费尽心机,不断散布出消息,就是要引得孟雪歌自投罗网。
孟**慈苦等孟雪歌始终不见踪影,连一点儿消息也无,难以忍受无尽的相思折磨,心遂逐渐闭锁,终日无什心绪,对于身外的一切感受变得极淡,心灵沉浸在深深的思**与回忆之中。
缓缓的转过身,挨着木几趺坐,孟**慈举起箸,吃了几口,索然无味地起身,又来到窗边,依旧是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
王涣叹了口气,“你不要怨我,不让你下塔是情非得已,若是有得选择,我情愿放你自由。”说完话,见孟**慈根本不闻不问,王涣苦笑,自徐州回来至今,孟**慈不曾对自己开口说过任何话,全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不敢唐突佳人,每日坐在塔外的兽头上,风吹日晒,真不知为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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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要赶在张武扬之前入洛阳,想着以张武扬的个性,定会闹得洛阳风声鹤唳,妨碍自己救师妹之事。孟雪歌本着江湖子弟随遇而安,草草的将张书诚与钱功二人筑了个坟,寻了颗扁平的大石,刻上“正气盟盟主张书诚、总管钱功之墓”,死者为大,双手合什,低声**道:“若有幸找着张武扬,再由他来迁葬二位还乡,在下事忙,二位多多见谅。”
星夜兼程,对于在路程中遇着张武扬,孟雪歌可没有那么自以为是,只是想说心里有着这份心,应该就可以对得起钱功了,至于碰不着,那是天不假其缘,可不是自己不尽心。对于人与人之间,孟雪歌的心态是师父师妹第一、朋友次之、非亲非故应付应付即可,只要作到不愧己心,足矣!
越近洛阳,巡察的兵士就越多,安禄山攻下洛阳,震动天下,各地有志之士,如颜真卿、张巡等起而讨贼,加上中原正派武林人士无处可立足,纷纷投身军旅,朔方军更是在李光弼、郭子仪等人的率领下,出井陉下太原,安禄山的贼军连连败退,好不容易打下的半壁江山,不到三个月时间,安禄山的贼军仅余下洛州、郑州、晋州三地仍控制在手中。
近二十万的大军集结在这三州,安禄山为求保命,单单洛阳周遭,就布下近十万的兵将,层层关卡、处处哨探,孟雪歌不愿多生事端,行踪隐秘,多费了好些时日,才赶到邙山山脚。
遥望白马寺,孟雪歌心虽急,却不忘钱功的话,师妹落在太子秘府高手中,那独臂持紫金剑之人,孟雪歌甚是怀疑就是徐州客栈行刺之人,单此二人就不是可轻忽的对手,更何况敌情未明,绝不能冒然现身,若能悄悄将师妹救出,那是最好,否则投鼠忌器、捉襟见肘,反赔上自己一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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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由与王涣同是读圣贤书之儒士,心性却截然不同,王涣谨守礼教,孤男寡女绝不共处一室,孔由则是人前守之,人后弃之。孔由施展着轻功,九层的高塔,轻易的登上,“王兄,暂歇!弟守之。”
二人间的交谈向来如此文绉绉,王涣其实并不喜欢卖弄,可孔由对此极为坚持,“多谢孔兄,弟精神尚旺,无妨。”
“王兄且去,弟有事与孟姑娘语,请兄暂离!”孔由早由王涣看孟**慈的眼神中,察觉出某种异样,不得不先将王涣支开。
王涣才要开口,见孔由意态坚决,不敢过份表露出心意,微微一揖,飘然下塔,临去时,情不自禁的深望了孟**慈一眼。
孔由待王涣下塔入了寺门,摇摇头叹息,这种事纵使是知交好友也不好开口,王涣自以为掩饰得当,凡是曾历情关之人,谁看不出王涣情根深种,孟**慈是专情至坚的女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齐云塔第九层四面开窗,孟**慈占了面东的那一扇,孔由足一点,由南面入塔,立定身形,见孟**慈犹是那付无动于衷的模样,孔由咳出声,开口道:“毒人孟雪歌就快来了,徐州没能杀得了他,今次有你在手,他绝逃不了!”
孟**慈转身,就像木偶忽然转化为人,原本无什情绪的脸,此刻正激烈的变幻着表情,惊喜、焦急、担忧、疑惑兼而有之,“你……说的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