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说起上药,那股屈辱感不知怎地又冒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伤,也知道伤口不上药是不成的,可偏偏伤在大腿内侧……
「华姊人很好的,有时或许待人淡漠些,可是一个真正淡漠的人是不会收留人又照顾人的。」
他本要出言讥诮,但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要是真的个性淡漠,压根不会特意把他带来这,况且他确实伤得极重,照料起来分外麻烦,要是无心是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所以说——
「她只是纯粹说不出好话而已?」他只能做此猜测。
「会吗?我倒觉得华姊是个把生死看得很淡薄的人,活着很随性,彷佛不管日子怎麽过都无所谓,说难听点,感觉就像是……」
采织嫌晦气,不想把心底感受道出,可偏偏成歆听懂她的话意,接了口,「等死?」
「不……可……」采织很想解释,但她没有办法完整地道出内心感受,话到嘴边只能无奈地化为一声叹息。「也许华姊只是太过随遇而安,她没有喜好,对吃穿用度都没太大的关心,有时跟她说起街坊的小道消息,她也是兴致缺缺,彷佛这天地间再没有任何事可以勾起她的情绪,所以我才会觉得……」
成歆微扬起眉,总觉得她形容得太过,毕竟这天下何其大,什麽样的姑娘没有,再者也许是因为她……「她其貌不扬吧?」
这般推断是合理又正常的,姑娘家要是貌不惊人,许是做不了婚配,寻不着婆家,到最终自然是自暴自弃了,可要说是等死还差了一截路,没那麽严重。
「欸,公子,你没瞧过华姊的面貌吗?我不敢说华姊美若天仙,但是绝对是个美人,虽说已是双十年华,但是上门提亲的人多得都快要踩坏门槛了。」胡大娘三天两头就跑一趟,就可看出华姊有多抢手。
「是吗?」成歆十分存疑。「话说回来,这屋里不管我何时醒来总是暗暗的,连灯火都没点上,我哪看得清她的脸。」
别说那女人,就连眼前这聒噪丫头的脸,他一样看不清楚。
「喔,也是啦,华姊说了,打从洪灾之後,许多难民为了求活成了宵小,甚至山里偶尔也有山贼打劫过路商旅,咱们在这山谷底下能不点火就不点火,省得引人注意。」难怪他看不清,毕竟他的角度望来是逆着光的。
「山谷?这里不是齐天城?」他诧问。
「不是,华姊说公子伤得重不能移动,怕影响伤势,所以那日是我和华姊用尽气力,小心翼翼地把公子搬到这山谷里猎户休憩的小屋。」瞧他神情有些傻愣,采织不禁好笑道:「华姊说要等公子身上的骨头都固定了,才能再搬动公子,所以这段时日华姊一直是丢下铺子,留在这儿日夜照顾公子的。」
听到这里,成歆更是惊诧得说不出话。
因为服药导致头脑昏沉,他压根没察觉此处静得很,要是照采织所说,那麽待在这里风险极大,但她竟日夜在这里照料他,甚至连自己的铺子都丢下不管……难道,她只是天生嘴长坏了?
「采织,喂好了没?」连若华踏进房内,见桌上的粥碗早就空了,无声叹了口气。「喂好了就跟我说一声,药都快凉了。」
虽说她啥都没听见,但她确信这丫头肯定是话匣子又打开了。采织乖巧又听话,做事伶俐也很有一套,可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她的聒噪,看来得找个机会教她适时的安静是一种慈悲。
「华姊,对不起,我和公子聊开了,所以就……」
连若华不以为意地摆着手。「我知道,待会我要替他上药,你先到外头,要是外头有什麽动静,记得喊一声。」
「嗯,我知道了。」
待采织离开,把房门关上,她才拿着木匙一口口地喂着他喝药。「抱歉,我家丫头什麽都好,就是那张嘴吵了点。」她是个贪静的人,有时会很受不了采织,但忍忍就过了。
「不会,吵了点总比坏了点好。」他由衷地同情起她。
他想,也许她一直没有婚配就是因为她嘴长坏了,吐不出好听的话。
连若华认真地点着头。「那倒是,就像是能跑能跳总比躺着不能动的好。」
成歆眼角抽搐了下。这女人三两句话就得拐到他头上不成?这麽点道行,他没看在眼里,等他伤好……
「好了,我帮你上药。」
成歆不自觉地抽口气,双眼直瞪着她开始动作的身影,当她再一次掀开他身上的被子时,像是一并拉掉他的尊严。
他像个初生婴孩般的赤裸,身上伤口密布,而最该死的是——
「你为什麽每次擦药都会……」该死的他说不出口!
「是个男人就不要罗唆。」连若华依旧淡定,无视他男人的反应。
成歆满脸通红瞪着她。「我是不是男人,你看不出来吗?」擦药就擦药,还玩弄他的身体……她其实早已经嫁过人或者在守寡吧,要不她怎能对男人的身体如此无动於衷。
好歹也像个寻常姑娘,惊愕害羞的尖叫两声吧!
【第二章请以身相许】
连若华淡淡一瞥,点了点头。「嗯,好现象。」
成歆无言以对地闭上眼。喝完药了,药效赶快发作吧,让他陷入昏睡,遗忘这极尽屈辱的一刻。
这个女人不像女人,所以这个时候,他就假装自己是死人算了。
「华姊,申大夫来了。」采织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成歆心里一紧,万般期待她还拥有一丝的怜悯与恻隐之心,千万别大剌剌地将他抛下,径自开门去。
「我知道了。」连若华应了声,收起药瓶,替他盖好被子,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回头开了门。
成歆松了口气,庆幸她还懂羞耻、拥有几分良善。
「他的状况如何?」带了药箱过来的申仲隐朝房里看了眼。
「还不错,他的命根子有反应,我想他应该不至於瘫痪才是。」
连若华话一出口,房里两个男人同时沉默。
成歆真的很想死……她真的是个女人吗命根子……该死的拿他的命根子讨论什麽
「若华,你一个姑娘家这般贴身地照顾男人,你的清白……」申仲隐几次张口都无法把话说得明白,实在是她既会这麽说,那就代表她是真的瞧见了……那个男人的命根子。
「救人的时候还管什麽男人女人,男女授受不亲。」连若华不以为然的说。